>>> 2005年第9期

“北漂”族的男男女女

作者:汪 焰




  芦笋墓前,粟野心力交瘁,灵魂的撕裂使他头晕头痛。他非常清楚,铁江鳄的4000万是搜刮人民的血汗,可是一旦交出去,远在洛杉矶的铁江鳄的胞弟,就不可能受到惩罚。而且,决不能让路家成为显赫的望族。想到卢飞燕,他的思绪又乱了。
  这时的曲不凡,正在怒江对岸碧罗雪山下寻找路长空的踪迹。
  粟野拍下了芦笋和叶如莹的合葬墓,并且在景颇山寨逗留了几天,详细记载了景颇乡亲对路长空在边陲生活近30年的种种追思。然后,他用手机联系上了曲不凡。他陪同曲不凡再次上山,隆重奠祭了死者,曲不凡老泪纵横。
  村长一再挽留,不好推辞,决定留宿一夜。“沧海老弟,陪我走走好吗?”
  “曲伯伯,您就把我当作沧海一粟,我喜欢人家称我小粟。”
  曲不凡道:“你还有点意思,为啥不叫难为水?好吧,就是小粟。”
  二人各怀心思,但山林夜景,不饮自醉。他们信步到了湖边,那泓碧波,绿似翡翠。不时有野鸭在湖岛栖息,或逐水嬉戏,嘎嘎声不绝于耳,给山林掩映的山寨平添了盎然生机。湖边一幢崭新的长竹楼,造工精致,俯看如雄鸡斗架,仰视如少女梳妆,充满浓厚的景颇族情调。他们就坐在竹楼的竹梯上,体味百态人生。
  话题很快就扯到他们共同感兴趣的古董上,曲不凡惊讶于粟野这方面的知识如此丰富。粟野也不隐瞒,原来他的曾祖父是一个大军阀的内弟,晚清进士,民国初期任过都督,辛亥之秋,转任民国湖南都督,祖父从小随之回湖南家乡,并入陆军小学就读。不久,随曾祖父入京,考入中央陆军学校,在军界任职。本想为国效力,可黑暗的现实令他大失所望,便离开了旧军队,当时家境十分富有,常在京城琉璃厂一带溜达,雄厚的资金使他成了收藏家。
  “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粟野叹了一口气,未再往下讲述。
  曲不凡忧心重重,也随之叹了一口气:“人生无常啊!”
  白天,他已从石村长那里详知了路长空尚有一女,并为A城滇池酒楼刀大爷收留,当即根据石村长提供的电话号码与之联系,刀大爷在三天前因操劳过度患心肌梗塞猝死。酒楼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卢飞燕的消息。
  粟野道:“曲伯伯,你又在为卢飞燕的下落犯愁吧?”
  “小粟,我没法不愁,这是我大嫂在世上仅存的独苗啊!”
  “那还不容易。”
  “小粟老弟,你有办法?”
  “大小报纸登寻人启事,电视台做广告,重金悬赏。只要肯出大价钱,百事可行!”
  曲不凡摇了摇头:“老弟,世上不是有钱都能解决问题的。你祖上那么富有,怕也是因钱引祸上身。”
  “哦,其中有难言之隐的。没事,我的一位铁哥们是公安局的资深探长,眼线忒多,不出一个星期,马到成功!”“想不到老弟年纪轻轻,如此古道热肠,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出于感激,出于旅途孤寂,曲不凡的讲述解开了粟野心中的一些谜团。
  曲不凡大学毕业,在考古队任队长,出土的一尊金罗汉被文物局长据为己有,曲不凡告发了顶头上司。不久,被打成极右,开除公职,回乡务农。由于秉性耿直,得罪了当地土皇帝铁江鳄,捆绑吊打,生不如死。公社主任将曲不凡解救,并送医院疗伤,痊愈后留公社安排工作,介绍对象。这个公社主任就是路飞龙
  路飞龙后任蘅州市革委会头头,在市里批捕现反份子章鸿儒时,扬言要将章鸿儒枪毙,章鸿儒女友郁莲以身换命。路飞龙休妻再娶,了却心愿。郁莲不足十月产下一子,酷肖章鸿儒。
  “你为什么对我讲这些路家的历史?”
  “老弟,如果没有前面的故事,长空这孩子何致远离双亲,有家不归?”
  “曲伯伯,你的意思是说路长空是因郁莲和章鸿儒的儿子而出走的?”
  曲不凡点了点头:“长空被他父亲接到城里读书,这孩子心地善良,聪慧过人。当他知道父亲为了把郁莲弄到手同铁江鳄勾结制造了章鸿儒冤案,并对章鸿儒的儿子百般折磨,长空告诉了我,同时,宣布与他父亲决裂。就在那天,他住校了。不久,便不辞而别。也就在那天郁莲自杀,我和铁江鳄的弟弟将郁莲那可怜的儿子接走,悄悄地送到乡下春姑大嫂那里抚养。后来,我们找到了郁莲在武汉的大哥郁天枢教授……”
  透过稀疏的月光,竹楼下的两个人,如两座石雕,一动不动,瞬间便被裹进了绿色的世界,山是绿的,水是绿的,树是绿的,连飞翔的小鸟和天空飘荡的云彩也是绿的。
  粟野打破了沉静,他的嗓音凝重,沉闷:“那个铁江鳄的弟弟呢?据您这么说他并不坏。”
  “是的。他同他哥哥判若两人。后来,我同路飞龙迁到北方去做服装,铁江鳄做建筑生意发了大财。但他弟弟不愿走铁江鳄的路,以优异的成绩出国留学深造。唉!几十年过去了,我也到了垂暮之年,深切感到要把过去失去的时间追回来,再一次注入生命之流,我会选择另一种活法。现在,路飞龙死了,章鸿儒也早已跳楼身亡,铁江鳄被枪毙了。嫂子和我一直牵挂章鸿儒和郁莲的儿子,那个从小受尽人间折磨的孩子,我想替飞龙大哥还这一笔债,细细一想,还得清么?十年浩劫,像一支毒箭穿越时空。后来,听说那孩子很上进,也打听不到确实消息。想到路长空这孩子走得这么早,我也只有一桩未了的心思,快些找到可怜的飞燕,她的亲祖母已风烛残年,苍天保佑让她们团圆吧!”谈到这里,曲不凡已感疲劳,先去休息。
  他望着曲不凡远去的佝偻的背影,如同在恶梦中渐显渐逝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他甚至不知道父亲章鸿儒、母亲郁莲长的模样。舅舅郁天枢所存的有价和无价的东西,甚至包括粟野父母生前的照片都在十年浩劫中被洗劫一空。他只从舅舅口中知道,父亲是一位真正的硕学鸿儒、经济学家等等,留学7国,精通9国外语,学术界闻名遐迩的“章九国”。只因为他力驳计划经济、力主市场经济的论点,同享了经济学泰斗顾准的命运。他母亲是一朵忧郁的莲花,为了章鸿儒,甘愿付出了自己。粟野想不到路家会有路长空这样为自己的命运而背叛家庭的儿子,想不到自己处心积虑,要置路青云于死地,其实,与路飞龙并无血缘关系,也没有料到恶人铁江鳄的弟弟是救自己的恩人之一。
  粟野在湖边徘徊,他失去了目标,灵魂突然冲出躯壳,与绿色的山林融为一团,粟野只是一个没有乡土、没有灵魂的绿色野魂。
  
  卢飞燕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她猛然省悟,这是一场谋杀!
  
  路青云只剩下不多的几天时间了,这会儿,到医院探视的人多了起来,不是冲即将死去的路青云,而是冲活人钱黛。钱黛对总部或子公司的大小头头脑脑们的探视,一律热情接待,她认为自己早晚是路氏唯一继承者,而这些人用得着。对自称是路家亲戚的人来探视,一律拒绝,并让秘书转告,路董夫人有话:请勿打扰!这批人也很有些办法,他们多多少少与路、梅两家沾点干亲,带点旧故,有的甚至不远千里从蘅州赶来,不沾他们一星半点的好处,决不收兵!
  钱黛对这些人已不再惧怕,她受法律保护,必要时报警,她决心已下,分文不给!每日眼巴巴等粟野的消息,心里不知盘算过多少遍:若路长空找着了,麻烦就大了:若寻不着,或者死去,她心里的石头才能落地。
  粟野一去杳如黄鹤,既联系不上,也没有任何信息。
  这天,钱黛正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路青云的主治医生告诉她:病人就在这一两天了。她突然接到秀秀的电话:曲不凡回来了。
  “快说,你听到些什么消息?”
  “路长空死了!同他爱人一起出了车祸。那个姓曲的还带回了他们坟墓的照片。我送茶进屋,瞟了一眼,真真儿的,就放在茶几上。老太太都晕过去了。”
  “就这些,没有别的?”
  “没有了。”
  “好,秀秀,你快去招呼老太太,若听到什么别的消息,立马告诉我。”钱黛感到分外的轻松,都凑一块了,尽是令人振奋的消息。
  她让秘书留在医院,监视医院有关动向,匆匆赶回碧泉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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