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9期

爱在天涯

作者:张国强




  
  闲无事网上神游 勾旧情怅然若失
  
  六点钟不到,窗外已是晨光熹微,小鸟啁啾。唐尧军翻身爬起,穿上运动衣裤,套上球鞋,轻轻打开门,健步向户外跑去。晨风微寒还暖,家属区内敞亮亮的;马路上行人稀少,三三两两进城卖菜的农民,挑着沉甸甸的菜担,步履匆匆;两旁木桩样新植的行道树上,绽出枝枝新芽。唐尧军的心便油然温暖起来,脚步轻健,跑到观音大桥边,身上已微微沁出汗珠。
  唐尧军摘下眼镜,放在桥栏上,伸臂、踢腿、弯腰,又做了一套眼保健操。渐渐地,晨练的人多了起来,几个老太太,架起录音机,播放出轻快的音乐,合着节拍,舞起木剑。远处山巅,一轮红光凸现,天空便分外地亮丽起来。唐尧军慢步跑回家,曼曼和晓琳还没有起床,拧开热水阀,温热的水从头顶直泻下来,那种熟悉的快感又一次袭过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擦干水珠,在曼曼娇嫩的屁股上轻轻地拍一掌:“起床了,起床了。”曼曼嘟哝了一句,翻过身又睡了过去。晓琳睁开惺忪的眼,一头黑发,堆拥在枕头上,习惯性地问:“几点了?”唐尧军一愣:自己的女人,似乎一夜之间又憔悴了。赶紧驱走胡思乱想,顺口答道:“快七点了!”晓琳伸个懒腰,一把掀开曼曼的被褥:“起床起床,要迟到了。”曼曼噘起小嘴,两手狠狠地揉着双眼。唐尧军便来到阳台上,背起范文正的词: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
  等曼曼洗漱完毕,已是七点过了,晓琳上班远,先出了门。尧军牵起曼曼,关上铁门,又从奶箱里拿出牛奶,匆匆向幼儿园走去。曼曼一路走,一路跳,一路唱:“一一二二伸伸腿,三三四四弯弯腰,五五六六摇摇头……”歌声稚嫩而甜美,动作幽雅又舒展,引得行人含笑注目,唐尧军心里便感觉甜丝丝的。
  推开轻掩的门,五十多个学生便齐刷刷地鼓掌。唐尧军稳步走上讲台,轻轻放下教案,走到黑板中间,含着笑,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躬,转身,优雅地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导数和微分,铁画银钩,字字有力。
  两堂课下来,虽然口干舌燥,但唐尧军感觉心情很好。虽然是枯燥乏味的数学,但他的课,极少有人睡觉,或是做小动作,这让唐尧军很感安慰。改完作业,看看时间尚早,便上网看看新闻。看完新闻又顺手点击“聊天”,登陆到“六十年代”,挨个欣赏在线者的网名,突然眼前一亮:“舟自横”。再看头像,扎两个冲天小辫。唐尧军心头一动:这不是韦应物的诗“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么?或许是个才女!心里高兴,飞快地敲出一行字:“草长莺飞四月天,走马观花踏青还。寂寥野渡舟横处,窈窕淑女立水边”。不到半分钟,屏幕上跳出一行蓝色小字:“多谢恭维,可是恐怕会让你失望,本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小姐才气纵横,有才而贤慧,明理又机敏,是为淑女。能知道您芳踪何处么?”
  “南京。”
  “好地方啊!”唐尧军心里一痛,感觉鼻子一酸,手摸索了好半天,竟然没有打出一个字。
  “你怎么了?”旁边配了个大惑不解的脸。
  “你勾起我一段心酸的记忆,南京是我常常梦想却又不敢踏足的地方。”
  “是吗?那里有你的初恋?”
  “是啊!不过那是我的单相思。”唐尧军的心一阵阵的痛楚,尘封的记忆在陌生人面前恣意地铺展开来,揩一下眼角沁出的泪珠,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当年桂园苦相思,十载梦里泪沾襟。万水千山多阻隔,羞问焰儿可有知?”对方长长的沉默,唐尧军以为她走了,终于跳出一行小字:“让我猜猜你的姓好不?”“怎么?你认识我?”唐尧军一惊。
  “不!”对方赶紧否认,唐尧军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我会测字,你说个字给我。”唐尧军暗暗一笑:碰上一个跑江湖的,心情却也好了许多,随手敲了一个“李”字。对方毫不犹豫:“你姓唐!”唐尧军惊得站了起来。“你真的认识我?”
  “不认识!李氏唐朝嘛!我随便猜的。我要走了。”
  “怎么?别,还有得聊啊。”唐尧军真有点意犹未尽。
  “我有事。”
  “等一等!下次如何找你?”
  “就这名儿。”
  “你有邮箱吗?”
  “干啥?”
  “向你学本事啊,你不是会测字么?”对方再一次沉默,好久才跳出一行字,“你真想要啊?”
  “真想!”
  对方打出邮箱的地址,唐尧军赶紧记下,蓦然,又跳出一行字:“我又有点后悔了。”“如果你后悔的话,我决不用,就当我从来不曾知道过。”“好吧,那我没猜错。”
  “啥意思?”“下线了。”“别下啊,我被你弄糊涂了!”唐尧军再敲,始终不见蓝色小字出现,又细细地把刚才的对话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很是惊诧:毕业多年,一直想尘封那段几乎无人知晓的记忆,想不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又将它翻了出来,经多年的沉淀发酵,浓浓的思念比往日来得更加汹涌,心中有种极强烈的愿望想倾诉,忍不住打开邮箱写邮件:
  陌生的才女:
  你好!说来也是缘份,无意之间进入聊天室,选来选去发现了你,你有才气,可是你猜测我姓氏的理由似是而非,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认识我,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有些事对周围的同事朋友都不好说,陌生人面前反而少了顾忌。南京是我向往却又不敢去的地方,大学时我暗恋的女孩儿毕业后去了哪,十年弹指一挥间,这些年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相信我和你一样的善良!如果你改恋了主意,我一定信守诺言,你绝不会看到我的第二封邮件。请你相信这一点。
  最后,祝你开心每一天。
   唐尧军
  中午,老婆晓琳照例是不回家的。唐尧军打开冰箱,把昨晚的剩饭剩菜炒在一起,满满的一盘。吃完饭,拉过毛毯,斜倚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忍不住又换到广东台。那儿正在热播电视剧《都是天使惹的祸》。娴静刚强、温柔美丽的蔡美云,多像他心中的焰儿啊!整整十年啦,一幕又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身材瘦削的少年郎,黑眼镜,被汗水浸透发出馊味的短衫,足下一双似乎是古董的棕色凉鞋,左手提个帆布包,右肩扛着用蛇皮袋装着的行李,踯躅在满园飘香的桂子山。在满校喜笑颜开的新生中,他显得是那样的不协调。几乎所有的新生,都有父母陪着,买这买那,只有尧军一个人,千里迢迢,从遥远的洞庭湖畔,坐了船,又坐了火车,一路风尘,一路颠簸,来到了九省通衢的武汉,整整两天两夜啊,尧军舍不得吃一餐饭。饿了,吃几个包子;渴了,喝一点从家里带来的水。唐尧军感觉自己一定瘦了许多。
  “新同学,我来帮你好吗?”唐尧军正向报到处走去,突然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子出现在身边:亮闪闪的大眼,清丽丽的面庞,一袭淡雅的连衣裙,亭亭玉立。
  “不用,不用,我提得动。”尧军被她的美丽震慑了,两手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
  “你看你,多没出息,怕女孩子?还是男子汉呢!”“连衣裙”嫣然一笑,调皮地一转头,一口细白绵密的牙齿露了出来。尧军一怔:他最怕人家说他没出息,也因此加倍地努力,终于成为方圆几十里第一个大学生。于是,停住脚步,疲惫的双眼直直地盯住她,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不怕,给———”“连衣裙”一愣,随即接过那个大包,用手一提,不由“哎哟”一声,“你带的石头啊,这么沉!”尧军“嗤”地一笑,左手抄起包的底部,只让她轻轻地拽着前半部,立时轻多了。
  “喂,还没有问你叫啥名儿呢?哪个系的?”
  “唐尧军,数学系。”
  “好啊,我们还是一个系的呢。”“连衣裙”欢快地一笑。“你也是数学系的?”尧军也不那么紧张了,心情不由得开朗起来。
  “是啊!谁还骗你不成!”“连衣裙”顿一顿,又长发一甩,“你还没有问我叫啥呢!”
  “我不问,你想告诉我就会告诉我的。”唐尧军右手挪挪臂上的铺盖卷儿,不紧不忙地说。
  “嘿,看不出老老实实一个人,还挺狡猾呢!你是怕还债吧?”连衣裙调皮地一扭头,漂亮的面庞再一次晃得尧军睁不开眼。他愣愣地问:“还债?啥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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