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期

附体

作者:高玉芳




  建筑工地的工棚里,大伙一钻了被窝,故事会就开场了。主讲人是灰土工张家,此人见多识广,肚子里故事挺多。大概是因为他父亲是跳大神的,所以总喜欢讲些鬼神的故事。
  这一天,张家和陆已去邻村工友家喝酒,喝到半夜告辞。回来路上,张家酒性所致,想吓唬陆已取乐,便讲起个鬼魂附体的故事来。说建筑工地有位老司机开掘土机,一铲下去挖出堆砖头,还有一架人骷髅,起初他并没在意,可等他回到宿舍,神态就变了。只见他瞪圆了双眼,用女人般尖细的声音叫道:“你们毁了我的家,叫我上哪去住?砸得我好痛啊!我的脑袋哪里去了?身上好冷呵。我跟你们没完!”工头见此情景,说是鬼魂附体了,赶紧挖坑砌砖,把骷髅放进去摆好,然后烧香焚纸、磕头作揖,那老司机才清醒过来。
  陆已在黑暗里听得毛骨悚然,心里怦怦直跳,仿佛背后有个什么怪物在盯着他。他紧紧抓住张家的胳膊不敢松开。
  张家好不得意,哈哈一笑,甩开陆已的手,走到一边的地里解手。小解完,他掏出打火机想点支烟,在火苗微弱的光里,他的脸一下显得惊恐万分,突然像触电一样提起裤子往回跑,嘴里说道:“坏了,坏了,可捅了大娄子!”说完拽上陆已就拼命往前赶。陆已觉得奇怪,再三追问,才知道张家刚才把一泡尿撒在了一座新坟头上,这可是犯了大忌呀!两人飞奔回了工棚。
  第二天凌晨,工棚里响起张家的怪叫,工友们都惊醒了。只见张家光着身子跪在床上,小鸡啄米似地磕头,嘴里念叨着:“大娘,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天黑我没……”陆已把张家尿坟头的事告诉了大家。大伙连拉带劝,总算躺下。天大亮时,又折腾起来,这回是发烧,说胡话。声音也变成像个老太太:“我刚盖好的房子你就给我撒尿,我饶不了你。房里好臊气呀……”人们一看,坏了,这不真是“附体”了吗?
  有人出主意,说张家爸爸是跳大神的,何不请他来看看?众人一想,也对,便找来了老张头。这老张头果然名不虚传,见儿子这番情景,并不慌乱。当下亲自挑选静斋,工地没空房,只好把香堂将就在工具室。于是,清水泼地,挂神烧香,朱砂画符,仗剑驱鬼。一招一式做得有模有样,可就是驱不了张家身上的“鬼”。
  老张叹道:“此鬼是新鬼,阴气正浓,驱不动。只好带张家去坟上赔不是了。”还嘱咐大家,天擦黑再去,鬼是见不得天日的。
  在陆已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张家撒尿的坟头。看上去像是一座孤坟。老张一看,大叫:“不好!不怕坟头成群,就怕荒野孤坟,坟主必定怪癖难缠,不可掉以轻心。”于是,吩咐摆好“四干四鲜”祭品,然后焚香烧纸,高举盛满白酒的杯子,低声说道:“仙姑大姐,犬子不明事理,冲撞贵府,惊动仙姑,罪该万死。今晚特带犬子前来赔罪,请您高抬贵手,我们一定重修贵府。”说完,将酒洒在地上,回身抄起带来的铁锹就要往坟上培土。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声音:“谁呀,来我这地里干吗?”吓得众人全跪倒在地。张家几乎昏死过去,还是其父见多识广,哆哆嗦嗦地说出了请求。
  黑暗里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声音说道:“真有意思,那是我爸前两天拉来的一堆沙子和砖头,用来盖猪圈的,哪来的坟头?喝酒喝多了吧?”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堆沙子,大概主人怕被雨冲跑,用锨拍得结结实实。
  在大伙的哄笑声中,张家一下子跳了起来,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快速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