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3期

废功堂

作者:宾 峰




  神功非假舞蛇难真
  
  废功堂堂主慕容无敌突然感到自己体内的功力倍增!霎时间,整个闭关阁里充满了浓烈的奇香。慕容无敌知道这是神功外放的结果。但如此浓郁的异香却是他从未闻到过的,尽管自半个月前闭关修炼以来,香味与日俱增,可是,今天是最强烈的一次。
  体内散发香气的浓烈程度是天女散花神功高深与否的标志。可是,慕容无敌现在却看到了死!摇曳不定的烛光之下,他满头如丝的银发间腾腾升起薄薄的雾气,白皙饱满的额头不断蹦出如豆的冷汗,顺着他那瘦削但光滑细腻的脸颊,倾泻到那件宽松的大红花锦袍之上。
  年逾六十却肤嫩如少年,这全是天女散花神功的威力。纵横江湖、惊涛骇浪里翻滚四十余载,终于创下废功堂,他比任何人都不惧死。可是,现在他却比任何一个人都不想死。多少人每天在富贵山庄之外,排着队等着他为他们废掉武功,甚至还搭起擂台,比武决定进入山庄接受废功的顺序。
  大唐已迎来盛世,英雄便走近末路。统一的江湖,必须由朝廷择贤任命盟主来统领。朝廷三令五申,各门各派再不准为争夺武林盟主而起争斗。
  天下武者面临三条路:
  一、化“武”为“舞”,各门各派转向舞伎界发展,统归各地行院管辖;
  二、弃“武”从军,发挥长处,追随薛仁贵大将军赴高丽远征或往西域边关荒漠驻守;
  三、废掉武功,并将各派武功秘笈统一上缴翰林院封存,此项行动由朝廷委派的“废功堂”独家执行。
  武者多有傲骨,除了少数女性为主的门派投身舞伎界外,大都不做第一条考虑。盛世之下,百姓安居乐业,武者们大都家室早立、拖儿带女,自己战场“英雄”了不要紧,妻孥怎么办?第二条似乎也难以行通。那么,第三条路呢?这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四面八方赶来的武者们云集江南道洞庭湖畔,富贵山庄的废功堂前每日门庭若市。人们焦虑地等待着威震天下的废功堂堂主慕容无敌为他们一一废除武功,从此过上真正正常人的生活。
  重任在肩,万民期待,慕容无敌如何能死?
  但此刻,他似乎已经不能不死!他当然很清楚这一点,因为集结在丹田的超强内力已达到极限,而内力却依然在不停地增大、增强,仿佛要从全身的每个毛孔迸发而出。他知道自己已经压制不了多久了,很快他就会随着内力在体内的爆炸而全身肌肤崩裂、七窍喷血而亡。
  不!他还不能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尽管他还不知道天女散花神功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但他清楚,这绝不是神功本身的错!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已经再没有时间去困惑了,他要马上采取行动!浓眉之下,一双虎目骤然睁开。慕容无敌那张不再白皙细腻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诡异,盘地而坐的身子如筛狂抖,他大喝一声,惊天动地,整个闭关阁都在摇晃。一柱浓稠的鲜血直喷数尺外的大门!
  “堂主、堂主!”阁外一阵慌乱过后,门被砸开,有数人急急冲入。一只被大喝震得半晕的灰老鼠,跌跌撞撞从闭关阁里往门外窜去。
  当慕容无花和慕容光赶来的时候,慕容无敌早已瘫软在毡垫旁奄奄一息。“你赶快扶住他!”慕容无花没有一丝犹豫,转到慕容无敌身后,盘坐运功。慕容光赶紧扶起了慕容无敌,神色慌乱。“大伯、大伯,为何会这样!你醒醒,我是光儿呀!”“少说无用之话!扶好堂主,我运功为他疗伤!”慕容无花的话不容违背。慕容光托起慕容无敌,泪已夺眶而出。“大伯他肌肤崩裂,七窍流血不止,他,他还有救吗?”无花满脸凝重,无暇搭理,强劲的内力已源源从命门、灵台等穴输入慕容无敌体内。
  “噗———”一腔鲜血夺口而出,喷到慕容光脸上。慕容无敌忽然微微睁开了眼睛。“二叔,大伯醒过来了!”慕容光顾不得擦拭满脸的鲜血,大叫。无花赶紧转过来,一把推开慕容光,抱住了慕容无敌:“堂主,堂主!”慕容无敌眼中闪出一瞥死光扫向慕容无花,嘴勉力开合了两下:“你……堂主……”慕容光忽然跳起冲过来:“大伯,你不是想见我吗?我一接到你的信就从岭南星夜赶来,有什么话你就快跟我说呀!”“放肆!救人要紧,休再胡言!”无花怒喝。
  慕容无敌的头颓然一歪,冲着门外,眼里的生机已然逝去,最后一口气依依不舍地从嘴角滑落:“老鼠———戴———围巾……”
  
  乾封二年,京城。
  对于朝廷来讲,这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年。今年又有“大食拂霖国”使臣带着贡品和商团来称臣了。这种西域小国,每年都沿着丝绸之路成拨而至,带着各自的奇珍异品,因仰慕我大唐神威,来主动归顺。至于土蕃造反,今年又拔了我多少城,实在没甚好说。毕竟,薛仁贵大将军征讨高丽的壮举去年早就大书特书过了。
  对于百姓而言,八月上出现的天狗食日奇观,据说是刀兵之象,这也只不过茶余饭后谈了个把多月而已。
  可是,这一年对于李波,却是终生难忘的一年。这一年他正式当上了“大唐武林盟主”!
  要说李波,就不得不先说一说李波波———李波的一只波斯猫。李波叫它李波波,昵称波波。
  波波长着双蓝绿猫眼,披一身黄丝缎般的绒毛,日光下,隐隐间似乎还有银丝般的光芒放出。波波虽然一身黄毛,却拖着的是条乌黑蓬松的狐狸样的尾巴。在夜里昏灯下,你要是乍见撅着屁股在窗底、墙边拉屎的它,准以为是只没有尾巴的怪猫。
  波波就是只怪猫,自李波从波斯商人阿古那里把它接过来,这半年来,它从未抓过一只老鼠。更奇怪的是,别看它平时洁癖得要死,睡觉要睡床,下地嫌脏,出门要李波抱着,可每天拉屎却总喜欢猫在窗台下、抑或门边,稀里哗啦一大摊。李波地狱式训练了它两个月后,恶习依旧不改———不抓老鼠、不肯下地、乱拉屎,于是,放弃。李波只好由它整天蜷在自己的怀里打盹。时下晚冬春未至,寒风依旧刺骨,把它当暖手炉倒是挺不错。
  波波现在正好就窝在李波的怀里,可是它却一点也不想打盹。尽管大食人(阿拉伯人)在它的故乡,早就见过不少,但眼前的这个手里却提溜着一条蛇———眼睛王蛇。它不得不打起点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条一半缠在大食人手上,一半在地上欢蹦乱跳的蛇。波波的头随着蛇的翻舞也跟着钟摆一般,左右频频转动。李波的头也在摆动,在摇头。
  “好了,你到底买不买?”大食人擦擦额角的汗,一手放下笛子。李波还在摇头:“不买。”包头大食人似乎有些恼怒,满脸黑胡子,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你不买为什么要让我给你表演了半个多时辰?”大食人一边熄灭地上那个黄铜小香炉里的香,一边准备将蛇抓回笼子里。“大唐人真不讲信用!”大食人愤愤地低声骂道。路边围观的人纷纷散去,一列驼队叮当走过京城大街,往朱雀门而去。李波侧身微微避过驼队。突然,他说了一句话:“是你首先不讲信用。”团坐在地上的大食人一愣,抬起头恶狠狠望着李波:“我不讲信用?你说我的蛇真会跳舞的话,你就连蛇带笛子一块买下。刚才我笛子也吹了,蛇舞也跳了,你现在说不买了,到底是谁不讲信用?”
  “蛇跳舞并不是你笛子吹的。”李波笑着摇头。
  “怎么不是了?这么多人明明看见我一吹笛子,它就开始跳舞,还会有假?”
  “假,很假。”大食人突然蹦了起来,也不去拍白袍子上的灰土,跳脚嚷道,“怎么假了!你哪只眼看到假了?你说,你说!”
  “虽然我无法告诉你哪里不对,但我可以肯定,蛇跳舞绝对跟你吹笛无关。”
  “你放屁!”大食人的胡子被吹起来直乱飞,“看不出就不要放屁!不买就滚!”大食人不仅骂人,还挥起了拳头。
  “你弄虚作假还想打人?”李波还在笑,一只手轻拍着波波,嘴里哼起了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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