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5期
我和小姐有个约会
作者:芦芙荭
小玲也听出了我是在撒谎,忍不住想笑,我连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大概是事情太急,老总并没有细究,他说鹤城东街的夏威夷饭店附近有人要跳楼,让我先放下手头上的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去采访。
挂了电话,我连招呼都没来得及给老许打,就打车去了事发现场。
临出门时,小玲对我说,大哥,有空常来噢。我点了点头。
东街是鹤城最繁华的地段,而夏威夷饭店,又是东街最中心的位置。
我打车赶到事发现场时,那里已熙熙攘攘围了许多人。东街交通已完全阻塞,整个东街上的行人全都聚拢在了夏威夷饭店附近,扬着脖子望着对面那幢楼的楼顶。
夏威夷饭店对面的那幢楼,共有18层高,跳楼者是一个青年男子,大约有二十多岁,是个民工。其实,他也并非是真的想跳楼,他在一建筑工地上干了一年的活,老板却没有给他发一分钱,他是因为在向他的老板讨要工钱未果的情况下而爬上楼顶的,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威胁他的老板。了解到详细情况,我倒松了一口气。
楼下的人开始用手机联系那个跳楼人的老板,老板的手机是关着的,怎么也打不通。他们便一遍接一遍地打,后来总算打通了,老板却说他在外地,他说他立马安排人将欠的钱送过来。就这样,楼下的人一边没话找话地安慰着楼上的人,一边焦急地等那个老板派人送钱过来。直到下午5点多了,一个年轻人开着车将钱送来,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轻生者最终被警察带了下来。6000元钱,对于这个城市的有些人来说,也许只是一顿饭钱;对于那些贪官来说,也许只是用笔画个圈的事。可对这些民工来说,他们却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呀!
离开事发现场,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我赶紧在附近找了一家网吧,将稿子写好给报社发了过去。
从网吧里出来时,钟楼上的大钟刚好敲响,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整。鹤城的冬天天黑得早,街上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此时的东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我突然想起老许,此时此刻他在干什么呢,还在按摩房里和小姐厮混吗?
我拿出电话,发现上面有5个未接电话,其中有4个是老许打来的。还有一个是个陌生的电话。我给老许回了个电话,老许说他们正坐在一家茶馆里喝茶。
老许说,你小子是怎么搞的,是不是肾虚呀?干那事竟然一下子就完事了,像蜻蜓点水似的。
我说,不就是那事吗,又不是抗日!
老许的笑声就像冲马桶的水声一样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老许说,今天找你是有事呢,不想你小子好事一干完,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
我问是什么事,老许说他今年准备回老家过年,让我给他写篇文章在报上吹吹。我说,老许,回家过年就过年呗,还写什么文章?你也不是领导,走哪儿报道到哪儿!老许说,你小子晓得个屁,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就是要让老家的人看看,我老许现在也混得人模狗样了,我要衣锦还乡!
听了老许的话,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老许这个混球,不就是挣了几个钱吗?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老许见我半天不吱声,说,你小子别给我说不写。况且,这是咱俩双赢的事,我不相信你不干!我知道你们报社的规定,一个版5万块钱,这钱我出,一个子都不少给。另外,你小子要是给我写得好了,挠得让我舒服了,我再给你1万块的炮钱,让你小子打个够。
老许说的并没错,自从到了报社后,报社几乎每年都给我们分有专版的任务。所谓专版,说白了,就是写那些舔有钱人的沟子的文章,然后,挣一点舔沟子费。刚到报社那阵儿,我们也曾“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慢慢地我们发现,这条路根本行不通,为了完成任务,为了领到那点薪水,我不得不“入乡随俗”。
可这一刻,当老许找到我,对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蹿起一股无名之火,我对着电话吼了一句,老许,你他妈是个混蛋!就挂了电话。
然而,手机又顽强地响起来。我想,一定是老许那个混球打来的,我对着电话吼道,你听着,我写,然后,再拿那1万块钱去打你妹子的炮!
我吼完这句话,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我等待着老许的回应。过了半天,电话里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老师,我是二羊。
二羊?我想起了那个未接的陌生电话。
我说,二羊,你下午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二羊说,是的。老师,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我说,二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我听到了二羊的喘气声。
我说,二羊,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会尽力给你想办法。
又过了好一会儿,二羊才开口说道,老师,是这样的,我年初出来打工,干了快一年了,到现在一分钱的工钱都没有拿到手。眼看快要过年了,我们一次次去向老板讨要,可他就是赖着不给,他有钱呀,可他就是不给。现在人家老板干脆躲了起来,我们连人都找不到了。老师,我打听了的,你是记者,你看能不能在你们报纸上给曝曝光,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让他把欠我们的工钱给我们就行了。
我的心悸动了一下,下午夏威夷饭店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闪现在我的眼前。
我说,二羊,你的老板欠你总共有多少钱?
二羊说,近一年的工钱,总共也有六七千块呢!这么多的钱,他竟然就黑着心不给了。
我突然就想起了老许那个混球,人比人真是活不成呀。
我犹豫再三,只好对二羊说出了我的为难。我说,二羊,这事还真不好办,六七千块钱对你个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是件大事;可对报社来说,这事就太小了。这样吧,你给我留个电话,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到时有什么情况了我和你联系。
二羊说,我们工地上是没有电话的。噢,对了,我女朋友上班的地方有电话,她姓胡,你只要说找小谭就行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给老许写那篇文章,我还真费了不少事。为了更全面地了解老许这个人,我通过他周围的人,对老许的过去做了一些采访。
老许叫许六指,他在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家乡颇有名气了。据我后来了解,老许的出名,缘于一次杀狗事件。
那一年,老许他们村子里闹旱灾。
干旱给他们村子带来了灾荒,自然也给狗带来了不幸,狗一条一条地被饿死。村里人像死了亲人似地,流着泪将狗埋了。最后,整个村子只剩一条狗了,那就是村长家的那条狗。
老许杀狗的那个早上,他们村子里许多人都外出讨饭了。只有几个年迈的老人坐在村子的几棵树下玩狼吃娃的游戏。他们一心一意地玩着,专注而又执着。饥肠辘辘的村里人,企图用这种游戏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忘掉饥饿。
老许那个早上起床很晚,他睡眼惺忪地走出屋子的时候,正好有一阵风吹过来,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嗅到了一股久违的肉香味,十多岁的老许不由自主地就顺着这股香味走了过去。老许在那时,听见自己的喉咙内像是藏了一只鸽子似地,叫了一声:咕唧。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又听见喉咙里叫了一声:咕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十多岁的老许就看见了村长家的那条狗。他看见那条狗竟然跟村长一样吃着南瓜呢。
狗日的!老许骂了一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是在骂村长,还是在骂南瓜或者是村长家的狗。
年少的老许在骂了一句后,就跑回家偷偷拿了一根绳子。他把这根绳子绾了一个圈,一头拴在离村长家不远的一棵树上,另一头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上。之后,他脱掉自己的裤子,努力地在绳套中间屙了一泡奇臭无比的屎,这泡屎像村长传到老许家门口的南瓜的香味一样,也传到了村长的家门口。村长家的那条狗经不住这种诱惑,跑过来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就在这时,老许一用劲,绳圈就紧紧地套在了狗脖子上。接下来,那仅仅十多岁的老许把那只肥硕得像小牛犊子似的狗吊在了树上,给狗的嘴里灌了瓢凉水,那狗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