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5期
我和小姐有个约会
作者:芦芙荭
村长看见锅里的肉的那一刹那,突然眼睛一亮,脸上绽出了一丝笑,他走到灶台前,刚伸出手准备扯一块狗肉时,猛地听见一声喊:谁敢动我的狗肉,我砍断谁的手!
村长回过头,就看见了十多岁的老许圆睁着双眼,小手上握着一把菜刀。
唔?村长说。村长有些不相信,他仍伸出手去准备扯一块狗肉。
这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响。随着这声脆响,大家看见老许面前的桌子上,正有一截血乎乎的手指在跳动。
我几乎用了一周的时间,才将老许的那篇文章写好。
这天下午,老许又请我们喝酒。
年关越来越近了,老许开始作着回老家过年的畅想。我们都很理解老许的心情,这么多年了,老许是第一次回家过年,而且摆的又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架势,怎能不激动呢?
老许看了我给他写的文章,高兴得嘴里能开进去一辆小型拖拉机。
看到老许的作派,我说,老许,你可看清了,文章里有些话可是人死了开追悼会时才可以说的,没办法,为了在你的父老乡亲面前重新树立你的形象,我提前把这些话给你说了。也就是说,我是给你的人生提前写了份悼词,你不会太介意吧?
我以为这话说了,老许一定会不高兴的,没想到老许对我说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
老许说,悼词又怎么了?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在活着的时候就知道别人对他一生的评价和总结?这样才好呀,这样心里才踏实。有人不是老说,鸡就是鸡,凤凰就是凤凰,鸡的腰里别一个亿的银子,也是成不了凤凰的。这次我就要让那些人瞅瞅,只要有银子,鸡就是凤凰!
为了尽快让文章见报,老许当天就让人将5万块钱打到报社。过了两天,老许的文章就见了报。老许也没有食言,他另外给了我一万元的润笔费。
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钱,我的心里有了种无法形容的兴奋。那时,鹤城开始下第一场雪了,我站在雪地里有些不知所措。
记得还在上大学时,我和我的同学在一块畅想未来时,大家就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当我们拥有了很多钱时,要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当时,我们作了许多美好的畅想。比如说,去书店里将自己喜欢的书都买回来;比如说请几个打手,给那个曾多次体罚我们的老师一黑砖,等等等。可我没有想到,当这种事真的来临时,我脑子里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那个洗头房的小玲。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小玲了。想着她并着双脚,将两只手夹在两膝之间坐在那里腼腆可人的样子,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激动。
找到那个洗头房,已是晚上八点多了。推开门,一屋子的欢声笑语直向我袭来,那个老旧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他们的腿上各坐了一个小姐,正在那里打情骂俏。也许是知道到这种地方都是为了同一个革命目标,彼此都厚了脸皮的,并没有显出哪怕是一丁点的不好意思来。
我的目光在屋子里搜索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小玲。老板并不记得我了,他问道,老板,是要做按摩还是做保健?我说,小玲呢?那个叫小玲的女子没在吗?
老板说,哦?你坐这儿等等吧。
坐在一群放荡的目光中,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在时间并不长,小玲就出来了。
小玲是吊在一个男人的臂膀上出来的。面前的小玲变得我几乎快认不出来了,她先前那黑如瀑布的头发已被染成红一缕黄一缕的了,衣服也换成了非常扎眼的那种。她的脸上已画上了浓妆,我再也无法找到我初次见她时的那份清纯和腼腆了。那男人一边走,一边打着电话,等他抬起头来时我才发现,那男人竟然是老许。
小玲看见我的那一刻,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漫出一片笑来。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小玲的笑,与我第一次见她时的笑有了明显的不同。女人的笑向来分为两种:一种笑是属于暗送秋波的那种,是发自内心的,她让你心动;而另一种笑,就有些像领导讲话了,对谁都适用。这种笑是一种礼节性的,有一种距离感。
将老许送出门,小玲回过身,说,大哥,是你呀?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我?
我天生的幽默感此时已荡然无存。小玲说话的语调很高,屋子里的人全都向我看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我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呆在那里无话可说。我转过身想赶块离开这个鬼地方,可这时小玲却挽住了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将我拉进了按摩房。
进了按摩房,我那压在心底的无名之火终于蹿了出来,我有一种想打人想骂人的冲动。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我说,小玲,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小玲说,这样子不好看吗?客人都喜欢这样的。况且,这样也招人眼目些,我们老板说了,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要想办法争夺男人的眼球。小玲说着,便将她那涂得血红的嘴唇向我的脸上戳来。
我突然对面前的小玲产生了一种厌恶感,想着面前这个女子刚刚让老许“战斗”过一番,现在又来向我挑起“战争”,先前存在心里的那份好感,此时早已被弄得没了踪影。
我说,小玲,行呀,你现在真的成了“敞开迷你石榴裙,尽搂富有采花人。舍出羊脂白玉身,赚得穿金又戴银。”
我用手推开了她那即将戳到我脸上的嘴唇,从怀里掏出两张钱扔到了她的面前,我说,你不就是为了挣钱吗?那好,你现在将衣服脱了,然后从这里走出去,一直走到大门外。你只要这样做了,我再给你加二百块怎么样?
听了这话,小玲整个表情都僵在了脸上。她低下头,将一缕头发放在自己的嘴里紧紧地咬住。
我说,你脱呀!这样挣钱多么容易!不上税,不纳粮,工作只需一张床。
我的话大概深深刺疼了她,小玲的泪水竟然夺眶而出。
小玲说,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骂吧,你狠狠地骂我一顿吧!也许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会舒服些。这些日子,我真想有人骂骂我,然后我好好地哭一场,可在这里连个能骂你的人都找不到。小时候,在家里做错了事,父母打我骂我时,我耿耿于怀,我甚至想过有一天我要报这个仇。现在我才明白,有时候,骂其实也是一种爱。当初刚到这种地方时,我是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洁身自好,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干那种让人在背后指着骂的事,可谁能想到,我的男朋友出事了,他躺在床上要吃要喝,还要看病,我怎能眼睁睁地不去管呢?大哥,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古人不是说过,笑贫不笑娼吗?大哥,你是我到这个城市来遇到的最好的男人,当我决定迈出这一步时,我真的想把除了我男朋友之外的第一次交给你。那些日子,我等呀等,一直不见你来,直到前天晚上,就是刚才那个男人,他强行给了我二千元钱,将我……
小玲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地在我的心上割着,我没有想到,这个弱小的女子背后,还有这样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小玲,又是一个被生活所绑架的人。所不同的是,她是在用她的青春和一个女人的耻辱去与生活做着交换。我更没有想到,是老许将我在这个城市里仅存的一点美好给摔碎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老许那王八蛋发来的:向我战斗过的地方敬个礼吧!
我在心里狠狠骂了老许一句,趁着小玲不注意,我悄悄地拿出500元钱,放进了她的衣袋里……
年关越来越近,鹤城的天气也变得一天比一天冷了。
我写老许的那篇文章在报纸上发表后,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老许也因此在他的乡家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们都知道,这个曾经让村里唾骂的人现在了不得了,成了著名的农民企业家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乡亲们这么多年对他的看法,也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老许自然很得意。老许没事就打电话让我过去喝茶、喝酒,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得意和酒精让他红光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