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5期
武生泰斗李少春
作者:邹启钧
李万春出身梨园世家,父亲李永利,河北雄县人,武功坚实,习净行。李万春,字鸣春。宣统二年庚戌(1910年)生于大连,中等身材,不宜长靠,只适短打,于是扬长避短,专攻短打戏。李万春出台之初,搭台俞振庭的斌庆社,与杨宝森、马连良、梅兰芳等曾联袂登台,成名作有《两将军》。当年,李万春十四岁,扮相英俊,将“锦马超”演得活灵活现,童伶时期就此唱红。
李万春唱戏做人认真。有次津浦路水灾,火车不通,眼看难以赶上预约,他竟费尽周折,如期赶到,直接奔场扮戏,并在舞台旁临时贴出海报:“李艺员万春,自济南赶回,今晚加演《侠义记》,特此预告。”顿时,全场彩声迭起,欢声雷动。
李万春特别看重师生情谊,马连良先生家里的那把上刻“温如夫子大人惠存,门人李万春拜赠”的大茶壶似可借以证明。
李少春,河北霸县人。父亲李桂春,艺名小达子,工老生,且宗黄派武生,戏路颇宽,成名后大红大紫,在业内名望极高。连台本大戏《狸猫换太子》,先饰陈琳,后饰包公,观众反应热烈,久演不衰,赚得不少包银,在天津特二区(旧奥租界)购得五层楼房一幢;结构布局讲究,院中置楼台亭阁,假山怪石,小桥流水,十分排场,即便达官贵人,也鲜有能与之相比者。
李少春从小聪颖过人,对戏尤感兴趣,悟性高,领会深,深得其父钟爱,以为跨灶之子,唱戏之佳材,于是,全身心地培养他。
旧社会艺人苦,李桂春既爱戏园子又怕戏园子,他最后一次演出,剧目为《打金砖》。演出时,忽地摔在台上,竟摔成轻微脑震荡。从此,忍痛告别舞台,息影家园。
李少春尽获家传。《打金砖》唱摔更比其父精彩,每场必满。他曾对人说:“我不怕《安天会》,也不怕《战太平》,唯独就怕这《打金砖》,摔完了唱,唱完了摔,您可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啦!我就怕像我们老爷子一样,在这出戏上归了位。”他话语真诚,道出了心声。不过,话虽如此,每赴外埠演出,前台老板要求打炮戏必是《打金砖》,搞得他唱与不唱都为难,也算是盛名所累吧!
李桂春早年意欲引子拜在杨余门下,可惜杨小楼仙逝,只好拜余叔岩了。为拜余叔岩,李桂春动用朋友关系,约请窦公颖、桂月汀、张璧等人出面。张璧为李少春义父,又是当时北平市公安局局长。民国二十七年十月十九日,农历戊寅八月十六,在泰丰酒楼大摆宴席,李少春磕头拜师。梨园界无数知名人士,纷纷到场,表示祝贺,一时传为美谈。
李少春进了余门,师傅见他武功根底好,头一出便给他说了《战太平》。里面被擒后的扯四门,须将手铐上的链子往上扔,要扔出“朝天一炷香”的效果来。李少春凭着极强的悟性,很快就能上台。上世纪六十年代拍摄彩色电影《野猪林》中,林冲遭奸佞陷害,误入白虎节堂,受刑一场戏,李少春便用了这甩链的看家本领。
民国二十九年,李少春回北平伊始,头天打炮———《战马超》、《群臣宴》。李万春见了,很不高兴,《两将军》分明是我的成名作,你怎么可以冒出来较劲?第二天,李少春又贴出了《水帘洞》的海报。李万春愈发不痛快了,怎么猴戏你也动了?
艺界人争气好强,凭本事赚钱是有了名的。李万春不甘示弱,在庆乐园贴出全部《四郎探母》和《水帘洞》文武双出;结果,还真把观众给拉过去了。李少春票价前排一元二角,只上座半堂;而李万春票价二元,竟上座满堂,算是心里寻找到了一点平衡。
李少春新排《智激美猴王》,连演爆满,口碑载道;爱看猴戏的人,不禁评说:“这比李万春的猴戏精彩多啦!”
李万春听见这样的议论,又有些气愤,急切中赶排了武生戏《十八罗汉斗大鹏》,意在针对李少春的《十八罗汉斗悟空》,来它个另辟蹊径。谁知节外生枝,竟意外牵扯了盖叫天的儿子张翼鹏,张翼鹏认为什么收大鹏,那不是收我么?他也便用尽心思,排出大戏《孙悟空棒打万年春》。按说,这戏名,多少有些不通,但张翼鹏还故意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将“年”字缩小,突出“万”、“春”二字。
当时梨园,为此各执一辞,搞得一塌糊涂。
李少春的婚姻,也出现过一些波折。他衣着入时,作派潇洒,模样出众,思想也不落俗,看上了北平戏曲学校的女生侯玉兰。哪知侯与同班同学、唱武生的傅清威已经相处得不错。这事本有些难办,不想李宝奎用计,安排在长安戏院出演《洗浮山》,并让傅清威客串扮演黄天霸,又特意给侯玉兰一个面对上场门的楼口包厢,这不是明摆着让李少春和傅清威比试给侯玉兰看吗?李少春的身材扮相武功,完全把矮胖臃肿的傅清威比化了。
演罢这出戏之后,侯玉兰同傅清威便逐渐地疏远了,李少春与侯玉兰也就从此明确朋友关系。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就出在一个“巧”字上。李少春、侯玉兰婚事定了,不料却另生枝叶。天津意租界,有个王姓银号(即钱庄)经理的小姐,特别迷恋李少春。谁曾想,巧事还真凑在一块了。李少春父亲李桂春好赌,不论麻将、牌九、沙蟹、马场、回力球,五花八门,一概来者不拒。俗话说:久赌无赢家,日久天长,李桂春便欠下了无数赌债。无形中,都有银号的王经理给接济了。所谓接济,就是只给他付赌账,不要他还债。有一次,李桂春又向王某人开口通融,王的脸上显出难色,闲言闲语,讲来讲去,不觉将话锋转到他女儿对李少春的倾慕上。李桂春怎地不明白,他为旧赌账新赌本,慨然允诺了这门亲事。李少春听见这消息,觉得十分为难,便找机会与王小姐面谈。谁知王小姐不以为然,坦率表白,只要李少春同她结婚,其它的事她一概不管。李少春事父极孝,只得答应与王完婚。侯玉兰那边,虽与李少春情深意笃,也不愿和李少春草草走到一起,便搭班奚啸伯,演红了程派青衣。只因情事失意,心绪不佳,一度辍唱,青灯礼佛;并且像她母亲和舅舅一样抽起了大烟,好好一个女孩子便给毁了。
李少春听到这一切,匆忙从上海赶回北京,对侯玉兰温言暖语抚慰,遂金屋藏娇于北平东城苏州胡同。他一人担起内屋外室几十口之众的生活,加之供奉岳母家的鸦片烟费和父亲的赌资,日子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来,这一段他苦得不行,除了拼命唱戏没有别的法了!
他常对人苦笑道:“不成啊,包银的定金,都让老爷子使了,不去不行;这等于一半还账,一半赚钱。”
李少春、李万春竞争了三四年,在演艺界也都站稳了脚跟,观众队伍也相继形成,随着时间的推移,新闻性的消失,他们也因共同爱打回力球而重归旧好。
艺界名流“二李”和好后,合作演出频繁,竟在庆乐园就串过两次戏———《大登殿》和《四郎探母》;后又再次贴出大型广告《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压大轴的是《铁鸡公》。这种空前的演出,在业内外人士的印象中,即由“二李”之争变成“二李”之和。
李少春的《野猪林》、《林冲夜奔》,是由杨小楼从南曲改编而来,李万春经南曲名家牛松山牛老伶工指点,逐渐成为李派的拿手好戏;而李少春将《野猪林》推向了极致。同名影片李少春饰豹子头林冲,杜近芳饰林娘子,袁世海饰花和尚鲁智深,当时放映盛况,可谓万人空巷。
李少春文武兼备的演技,使万千观众和戏迷折服,他的一曲脍炙人口的“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酣畅淋漓的演唱,余音绕梁,苍凉浑厚,至今已成绝唱。
1964年“文革”爆发前,全国开展现代戏调演活动,他满怀热情地参加排练和公演,特别是他和杜近芳共同塑造的京剧《白毛女》的艺术形象,得到了广大观众的肯定与欢迎。可惜,这一切,在“文革”中横遭批判。
1966年8月23日,他和文艺界知名人士老舍、马连良等一起,被“红卫兵”押到北京孔庙挨斗、罚跪、“架飞机”、焚烧戏衣……李少春受尽折磨。
1975年9月21日,李少春病逝于北京,年仅59岁。在梨园史武生地界,李少春堪称划时代的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