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7期

北京大案·死囚档案之一

作者:丁一鹤




  当法官宣判一审判处杨¥死刑时,她的眼光在瞬间的惊恐和木然后转而坦然,笔者问她的感想时,她只说了一句话:“既然我做了,就会勇敢地去承担,但我要上诉。”
  根据这两次采访的情况,笔者撰写了一篇题为《美女与尖刀》的纪实文章,发表在笔者供职的《法庭内外》杂志上,这期杂志的封面用了杨¥在监号里隔着铁窗的大幅照片。因为《法庭内外》杂志是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主办的全国发行的法制新闻月刊,这篇文章在社会和法院内部都引起了一些反响。《文摘报》、《作家文摘》等媒体相继转载,还有一些读者专门打电话跟笔者交流对“杨¥杀人案”的有关看法。在法院内部,杨¥一案也引起了很多议论。
  当时,关于杨¥一审的判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观点,归结起来大致有两种说法:一是杨¥死有余辜,原因是杨¥给高晓斌的妻子下毒,又亲手杀死了情夫高晓斌,手段太残忍;另一种说法是“太可惜”,理由是杨¥是被高晓斌欺骗后成为高晓斌情妇的,高晓斌有错在先,杨¥杀人是在无奈之下的激情犯罪,给社会造成的危害不大,应该给她生的机会。
  由于此案经多家媒体报道后,在社会上引起较大反响,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刑二庭对此案非常谨慎。杨¥上诉后,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刑二庭依法组成合议庭,于2003年3月13日开庭二审杨¥杀人案。
  庭审时,杨¥显然消瘦了许多,她在法庭上泪流满面,在最后陈述中,杨¥说:“我跟高晓斌的关系不知道法律上怎么界定,我认为是实质的婚姻关系。是他首先欺骗了我,告诉我他没有结婚我才跟他来往并成为他女朋友的。发生这个结果既是偶然,也是必然,一是我不懂法,二是性格比较倔强,处理事情比较容易偏执。如果当时冷静一点处理这个事情,去自首或者去寻求法律的保护,也不会出现这个问题。现在我特别痛苦,特别不值得,他也不值得……”
  2003年8月8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杨¥由死刑改判为死缓,这个判决意味着她有了活下来的希望,她在法庭上泪流满面,哽咽不止。据主审法官讲,本案改判的依据一是被害人高晓斌隐瞒已婚的事实与犯罪嫌疑人杨¥恋爱并同居,有过错在先;二是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济南会议”中关于因家庭和感情纠纷、邻里纠纷引发的刑事案件处理中“慎杀”的意见。
  先后4次庭审和宣判,笔者亲历了全过程,这是笔者担任政法记者以来惟一全程跟踪采访的一个案件。在多次的接触中,杨¥给笔者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不仅仅是她的年轻漂亮,而是因为无论怎样挑剔,杨¥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极好的女人。她的话语和讲述几乎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包括她的泪与笑。她的这种超人的心理素质令笔者震惊。在她时而笑语朗朗、时而充满哀怨、时而语气淡淡地讲述她对情夫的妻子下毒、杀死情夫的时候,笔者想到的却是:她为什么会这么理智和冷静?难道杀人也仅仅是畸形和偏执性格的原因吗?
  因为法院已经终审宣判杨¥死缓,她在哽咽之后,显然放松了许多。加上笔者曾经多次采访过她,她很坦然地接受了采访。尽管采访时法官和法警们都在场,她的回答依然滴水不漏。
  在谈到她羁押期间的生活时,杨¥说,监狱生活很有规律。每天起床后锻炼身体一个小时,主要是做仰卧起坐和慢跑,两年的羁押生活都这样坚持下来了,这样做是为了锻炼吃苦耐劳的能力。
  杨¥告诉笔者,在监狱里主要是在读书,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外语上,希望将来能够为社会服务。监狱里的每个房间都发了《法律通则》等法律读物,在被羁押的过程中,她学到了很多法律知识。当然,有时候她也读一些名著,比如林语堂的书。有时候到管教那里借书来看,管教也给她很多鼓励,鼓励她多设计一下自己将来的路,认真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杨¥告诉笔者,她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个日子,她想认真过好每一天。在监狱里,杨¥在排解心理压力的同时,也在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对于这一点,杨¥说她有三个收获:一是在个人修养方面一定要加强;二是性格方面过于偏执,以后要磨炼自己的性格;三是要学习法律,以后遇到事情要求助于法律。杨¥说,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比较顺利,承受生活挫折的能力比较差,原来对自己的要求不高。与高晓斌的事情,如果早与父母商量一下就好了。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杨¥感到特别后悔,感到特别对不起家人。以后人生的步伐要稳健一点,生活上要有计划,不能因为生活的挫折改变追求的目标。
  在监狱里,杨¥告诉自己一定要活得坚强。因为她对生总是抱着希望,杨¥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将来可以为社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杨¥说,我以前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看守所这个地方。杀人后我才知道自己闯了天大的祸,感激法院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要吸取教训,一定珍惜这次机会。终审判决等于让我获得了新生,下一步我一定要认真做人。对于父母,我是巨大的不孝,惟一能够做的是好好改造。现在无法为父母做什么了,但我希望父母平安健康,别再为我操心,这就是我最大的孝心了。杨¥还告诉笔者,她父亲把她的照片一直带在身上,时刻思念牵挂着她。
  杨¥非常认真地对笔者说,到了新的地方,在好好改造争取减刑的同时,希望能够再继续读书,将来在监狱里争取获得研究生学位。
  在第一次采访杨¥时,她还会爽朗地笑起来;之后在秦城监狱,笔者见到杨¥时感到的却是木然甚至是淡漠,甚至宣判她死刑时她都非常坦然地抬起双手让法警给她砸上“死搋”;而在法庭上,杨¥每次都会痛哭流涕。问起这些泪与笑的变化,杨¥说,当初的笑是因为回忆起与高晓斌曾经的美好爱情;之后在法庭上的哭泣是回忆起她在痛苦中度过的爱情和那个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以及犯罪之后的悔过,感受到法律的威严不可亵渎,为自己的错误而哭泣;而现在哭泣是经过2年的羁押和一年多的审判,听到最终判决后激动和感激的哭,是感谢政府和法院给她一个改造的机会。
  杨¥还告诉笔者,她在监狱里从来不哭,尽量保持愉快,不能因为哭泣影响他人,自己内心的痛苦只能由自己承担。杨¥还说,这两年来我考虑了很多后果,在我住的监室里,判什么刑的都有。但我认为我罪不该死,希望自己能够活下来。在监狱里我就想,如果上诉后维持原判,判处死刑的话,那说明我罪有应得,应该以生命赎罪,我决不会哭,而且一定会坦然赴死。
  采访结束的时候,杨¥说,我要怀着一辈子感激的心情好好活着、好好改造,因为生命不属于我自己,而属于这个社会以及我的亲人,我不能辜负了社会和我的亲人。
  
  杨¥拉住高晓斌,一边流泪一边说:“你不该欺骗我,你要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高晓斌当时也哭了。后来,他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一定尽快离婚,给你个名份。”
  
  杨¥与高晓斌同居后,因为生活在一起,高晓斌的一些事情就瞒不了她了。有时候,高晓斌用闽南方言打电话,杨¥隐约能听出来他有一些事情瞒着自己。虽然杨¥在闽南长大,但长期生活在学校和北方的家庭背景中,没有闽南的语言环境,一直没有学会闽南话,可是,杨¥听高晓斌打电话吞吞吐吐的语气便觉出了异样。
  有一次,高晓斌打电话回老家,询问孩子的健康状况时,让杨¥无意中听到了。杨¥开始怀疑他在泉州有家庭和孩子。杨¥没有直接询问高晓斌,而是拐弯抹角地向保姆打听。高晓斌家的保姆是他泉州老家的,对高晓斌比较熟悉。但知道内情的保姆支支吾吾不肯对杨¥说,只说:“高晓斌这个人挺好的,你好好待他就好。”
  一听保姆的口气,杨¥明白了一切。虽然杨¥爱高晓斌,但她不能容忍他欺骗自己,尤其是他在老家有了妻子和孩子。对这件事情,杨¥非常生气。有一天,杨¥拉住高晓斌专门谈如何解决这个事情,还没等他开始说话,杨¥就呜呜地哭了。杨¥一边流泪一边说:“你不该欺骗我,你要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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