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7期

蜀山风情画(中篇)

作者:李世宗




  小毛牛从母亲的嘴里知道,母亲还在汪三槐家帮“月活”,汪三槐凭着用银子捐来的顶子,如今更是当上了四乡的团总,每天带着团丁四乡捉拿盗匪,派捐派款,整得四乡鸡犬不宁。小毛牛想起那天汪三槐搜查庙子的事,但他没有说出来。小毛牛问喻大婶过得还好吗?毛二嫂把脸一沉说:“问她做啥?人家现在是二少奶奶了,我们这些穷人攀她不上!”小毛牛吃了一惊,再三追问,母亲才告诉了他。原来粉棠花与曾二少爷不明不白地过了几个月,那位弱不禁风的二少奶奶竟一命呜呼了。粉棠花不久就十月临盆,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她一口咬定是曾二少爷的早产儿。曾二少爷屈指一算,时间差了近两个月,说是早产,似乎也说得过去,就糊里糊涂地认了账。曾老太太听说儿子在外面网了个女人,本很生气,但一听说给她抱了个孙子,便转怒为喜,打乘花轿把粉棠花抬进了府,祖宗一拜,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曾府的二少奶奶。
  小毛牛听了,反倒觉得是好事,忙问“花娘呢?”他想,既然喻大婶做了曾二少奶奶,该把花娘接回来了。可母亲告诉他,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曾府与宫保府,只是认了家门,其实并无瓜葛,曾二少爷在粉棠花的催促下,几次派人进城接花娘,可那曾四爷总不答应放人,说是买卖既成,岂能反悔。曾二少爷尽管有钱有势,但他怎么也不会为一个丫头去得罪宫保府,事情便不了了之。
  小毛牛听了,脸色发青,两眼发愣,仿佛大病来临一样。毛二嫂知道儿子的心事,劝慰道:“孩子,别胡思乱想了。妈早就说过,你与花娘没有缘。且不说花娘已经卖进了宫保府,就是曾二少爷把她接回来,你也高攀不上。她是二少奶奶的女儿了,变成千金小姐了,能嫁给你吗?常言说得好,笆笆门对笆笆壁,贫家小户对亲戚。二天妈给你选个合适的!”
  小毛牛心里闷得慌,想找几个儿时的朋友聊聊,刚出门就碰见赖狗娃、赵老四。他们一见小毛牛,都高兴得跳起来,拉着他问长问短。他把向母亲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众人听了,都说山上太苦,劝他不要去了,回来大家在一起干活,可以互相关照,不会饿肚子……
  边走边谈,不知不觉过了玉桥,到了道子坝。小毛牛忽地想起那年花娘骑马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忽听有人喊:“汪镖师来了!”小毛牛抬头一看,只见那汪镖师带着十几个徒弟,趾高气扬地走到坝子中间。汪镖师登上“讲武台”,用他那胖眯了的眼睛扫了围观的群众一眼,说声“散开!”看热闹的人立刻后退几步,他的徒弟们排成方阵,便练起拳来。
  小毛牛看得清楚,这些徒弟中大半是富家子弟,何世雄、杨生茂、张光亮等都在里面。小毛牛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观摩机会,便挤了进去。那汪镖师须发斑白,肥头大耳,腰圆肩宽,简直像尊大肚罗汉。他教了徒弟们一套“八卦拳”,手脚确有些功夫,只是身体太胖,显得不很灵活,便有很多破绽。
  汪镖师教了一阵,宣布休息。何世雄一眼瞧见小毛牛,像见了老朋友似的,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竟跑过来:“毛老弟,许久不见,哪里发财去啦?”
  “山上干活,发什么财呀!”小毛牛支吾了一句,想转身走开。
  “别走,大家聊聊嘛!”何世雄一把拉住小毛牛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比试比试如何?”
  “比试什么?”小毛牛莫名其妙。
  “就是较量一下这个呀!”何世雄将拳头在小毛牛的脸上晃了几下说,“过去我常常败在你的手下,现在你打赢我了,我就甘拜下风!”
  “我没学过武,打不赢你!”小毛牛边说边走。
  “不行!要走,从我的胯下钻过去!”何世雄霸道地挡住了小毛牛的去路。
  “呆霸王,你怎么不讲理呢?”小毛牛有些生气。
  “不讲理就不讲理!”何世雄说着挥拳便打,小毛牛连忙闪开。何世雄转过身来,当胸又是一拳,小毛牛又一闪躲过。何世雄两拳没打中,火冒三丈,一脚向小毛牛踢来;小毛牛已闪到他背后,顺势给了他一掌,何世雄一个饿狗抢屎,栽倒地上。
  “打死人啰!”
  汪镖师一见徒弟被打倒,火冒三丈,加之伤的又是何八太爷的幺儿,这还了得!挺着肚子,蹬蹬蹬跑了过来,抓住小毛牛的胳膊骂道:“哪里来的穷小子,敢在这里逞凶,老子摔死你!”说着把小毛牛高高地举到空中,像甩小鸡一样往地上一掷,吓得围观的人都惊叫了起来。谁知小毛牛着地后,竟翻了个跟斗站了起来,人们不禁拍手叫好。汪镖师见没制服对方,恼羞成怒,扑过去挥拳便打,小毛牛无处可躲,只好与汪镖师你一拳我一腿地交起手来。那汪镖师虽然武功不错,但身子太胖,加之上了年纪,出拳起脚都有点拖泥带水;而小毛牛东躲西闪,像只猴子。汪镖师处处扑空,打了十几个回合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汪镖师的面子挂不住了,只见他虚晃几拳,趁小毛牛跳到他对面立足未稳,一招老鹰抓兔,用尽全身之力扑向小毛牛。小毛牛不慌不忙,纵身一跃,飞起一脚踢中对方胸口,汪镖师“哎呀”一声,连退几步,仰面朝天摔在地上不动了。
  “出人命啦!快走呀!”那些胆小的观众边喊边跑。整个道子坝一片混乱。
  小毛牛可真闯了大祸。这位汪镖师曾开过“太安镖局”,专保出入荣经、汉源一带的客商,说起汪太安,在雅河一带那可是家喻户晓;他的胞弟,就是而今掌握四乡百姓生死大权的汪团总。
  汪团总得到家兄被人打伤的禀报,暴跳如雷,立刻集合团丁,封住关口要道,发誓一定要抓住凶手,碎尸万段。一时锣声、呐喊声响成一片,整个山村立刻沉浸到恐怖之中。
  小毛牛在几十个团丁的追捕下,慌不择路,不知怎的逃来逃去竟跑到曾府的后门来了。那是一条绝路,眼看前后都有追兵,他急中生智,爬上墙边那棵大麻柳树,纵身跳进了曾府后花园。
  几个团丁追了过来,不见了小毛牛,怀疑他逃进了花园,但这是曾府,无人敢进去搜查,只得回去禀告汪团总。
  
  小毛牛在曾府后花园躲了很久,听墙外已寂静无声,想来追捕自己的团丁已经走远,他站起身来,正想翻墙出去,忽听一声喝:
  “站住!”
  把小毛牛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王妈笑眯眯地看着他。小毛牛忙哀求道:“王妈救我!”王妈低声说:“不要说话,快跟我来!”
  小毛牛跟着王妈,穿过花园,来到挂着“桂香阁”匾的楼下,王妈指着花窗说:“进去吧,新二少奶奶在叫你呢!”
  小毛牛掀开门帘,粉棠花正斜靠在床上,哄孩子睡午觉。
  “喻……”他本来要喊喻婶娘,可一想,不对,便收住了话头。粉棠花一见小毛牛进来,忙直身坐起,轻轻给孩子盖好被盖,然后拉小毛牛坐下。
  “听说你回来了,今早上我打发王妈去叫你,你妈说你上街了。刚才听说你闯了祸,想不到你会躲到这儿来,你为什么给人家打架呢?”
  小毛牛说:“谁打架?是他们逼我比武……”
  “什么比五比六的,看你满头大汗,先洗个脸,再慢慢地说。”粉棠花边说边拉小毛牛到梳妆台前洗脸,然后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说,“长高了,也长好了,眼看就成大人了,还不省事!这几年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上山帮人去了。”
  “干什么活?”
  “帮槽户做纸呢!”
  “做纸?这活很苦的!”粉棠花拉过小毛牛的手看了又看,然后摇头说,“你别哄我。婶婶从小在纸槽上长大,每日泡在竹麻窖里,手脚被石灰水咬得发白,要脱上几层皮。你这手好好的,哪像做过纸呢?”
  小毛牛想不到粉棠花这么精明,只得将自己为何出走,又怎么走错路和在宝月寺里学武都告诉给了粉棠花。粉棠花听了眼圈发红,说:“你娃娃倒还有情有义,花娘算是没有看错人!可你学武就学武,为什么要跑回来给人家比武打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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