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7期
蜀山风情画(中篇)
作者:李世宗
“怎么失当呢?”何八太爷偏着脑袋问。
“当然失当!”姜文仲接上来说,“那些团丁借盘查为名,肆意勒索行人,甚至调戏妇女,弄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以致本地本方的人,都不敢上街来赶场,外地客商更不敢到码头上来做买卖!这样做难道不算失当么?”
“有这等事?”几个老家伙十分惊讶。
“这是本人亲眼目睹之事。”曾廷宇说,“凡是过往行人,都得丢几个买路钱!没有钱的,茄瓜小菜、大葱蒜苗他们都要。不然,就不准通过。”
“这不等于拦路抢劫么?”众人愤慨不已。
曾廷宇继续说道:“各乡办团练、养壮丁,目的是为了缉拿盗贼,保境安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打伤了汪镖师,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而汪团总竟大动干戈,私设关卡,盘查来往客商,这样小题大做究竟为了什么?是国怨还是家仇?如果不立即撤消关卡,说不定还要闹出更大的乱子呢!”
“拔贡说得对,关卡非撤消不可!”众人嚷了起来。
“稍安毋躁!稍安毋躁!”何八太爷摆动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清了清嗓子说:“诸位,刚才拔贡的话值得考虑,鄙人也怕闹出乱子来不好。不过,汪团总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我刚才说过,之所以要捉拿那小子,完全是为了维护社会公德,不允许今后再有以下犯上,以贱凌贵,以奴欺主的事发生。所谓汪团总以公报私,未免过甚其词。今后这三纲五常,四维八德还是要讲的,如果这些都不讲,那才真会出大乱子呢!”
曾廷宇听了何八太爷的高论,正想驳斥,忽听街上人声嘈杂,接着两个团丁连滚带爬地跑进茶馆,见了汪团总便一头跪了下去,口里叫道:“打死人啰!打死人啰!”
汪团总一把抓起一个团丁,只见他鼻青脸肿,额上有血,忙问道:“谁打你?快说!”
“过路的!”
“什么过路的?”
团丁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在上场口设卡,忽然来了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我们盘查时,见他胸部胀鼓鼓的,像是个女人,有个弟兄摸了他一把,那小子大怒,一拳就将那兄弟打倒在地;我们几个人一拥而上……”
“捉住没有?”何八太爷问。
“哎呀,捉住啥子?”团丁哭丧着脸说,“那小子凶得很,三拳两脚就把我们几个兄弟打翻在地,还叫我们带了句话给总爷———”
“什么话?”汪三槐问道。
“他说———”团丁不敢说出来。
“快说!”何八太爷急了。
“他说汪总爷再敢欺压良民,谨防脑袋搬家!”
汪三槐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赤手空拳的过路人都抓不着?”说完就要集合全部团丁,去捉拿那穿黑衣的过路人。
何八太爷拦住汪三槐说:“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要捉拿此人还得想个办法。我看此人来头不小,如果没有点真本领,谁敢在你太岁头上动土?最好不要把事闹得收拾不起来!”
曾廷宇正色道:“现在最主要的是把那些关卡立即撤掉,团丁们都回来守卫老太爷们的住宅,一方面可以避免再与过路的人发生纠纷;一方面维护了老太爷们的安全。这样,那黑衣人的气也就消了。诸公以为如何?”
“好!这办法好!”老家伙们连声附合。
何八太爷也点点头。“看来只有这样啦!”便对汪三槐说,“你就照着大家的意思办吧!”说完向大家拱手告辞,坐上轿子匆匆走了。
汪三槐回到家里,秀才娘子正在生闷气,板着脸说:“你把毛二嫂关起来干啥?屋里这么多事,端茶、倒水、洗衣、扫地谁来做?这不是存心作践我么?”
汪三槐说:“家里这么多的佣人、雇工随你使唤,你不开腔怪谁?”
“我不开腔?都叫去服侍那老不省事的了!”秀才娘子气呼呼地说。
汪三槐愣了下,说:“他伤得不轻,要拿药、敷药,还要屙屎撒尿,多几个人服侍是应该的,你就忍耐点吧!”
“忍耐,忍耐,不知要忍到哪一天?人家毛二嫂做起活来,手脚多利索,又勤快脾气又好,这样的人哪里找?你究竟要将她关多久才放出来?”
“不是给你说清楚了么?”汪三槐不耐烦地说,“她儿子前来投案自首,我就放了她!”
“什么投案自首,犯了哪家王法啦?”
“她儿子以下犯上呀!”
“犯你妈的鬼上!”秀才娘子抿了抿嘴说,“谁叫那老不省事的不化气呢?自讨苦吃,活该!”
汪三槐万没有想到秀才娘子会说出如此顶心口的话,气得捶胸顿脚地。“好啊,别人反对我,我还不气,连自家的女人都反对我!今天在茶馆里,他们联手攻击我,说我小题大做,假公济私,完全站在凶手一边说话,真是人心可畏呀!”
秀才娘子冷笑了一声,说:“依我看来,他们一点也没说错,你之所以小题大做,不过是想为那老不省事的挽回点面子,其实,他的面子早就不要了,好意思!”
“好啊,想不到你也跟他们一鼻孔出气!”汪三槐有些气急败坏。“我胞兄再不对,他也是你的大伯子。你左一个老不省事,右一个老不省事的,也太没高低了。究竟他哪里得罪了你,你如此恨他?”
“得罪没得罪,你去问他,他最清楚!”秀才娘子一生气进了自己的卧室,再也不出来了。
晚上,在床上,汪三槐小声地问秀才娘子:“我问你,我大哥哪点得罪了你?你为什么总骂他老不省事?”
秀才娘子气乎乎地说:“他省事了,还会对我……”
“对你怎样?”
“对我不规矩!”
“乱说!”汪三槐急了。“我大哥一向为人正派,谁不尊敬?怎会对你不规矩呢?”
“什么正派?”秀才娘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老骚棒!”
“你可别挑起我们兄弟不和啊!”
“谁挑起你们兄弟不和?”秀才娘子赌咒说,“老天在上,要是我周氏婆娘冤枉那老不省事的,就吃不过三十夜晚的年饭,死在你的面前!”
“这是真的?”
“不是真的,我能拿自己的名节去冤枉他吗?”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他是习武的,力大如牛,将我按在床上,一手捏住我的颈子,一手撕开我的裤子,像座泰山一样,压在我的肚子上,你说我能反抗吗?事后我浑身上下痛了好几天,难道你没看出来?”秀才娘子说完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汪三槐毕竟是久混官场的人,有些城府,深知家丑不可外扬。如果事传扬出去,正给政敌们提供了攻击他的口实:“你连家里的事都管不好,还能管好公事么?”仅此一句就足以叫他下台。汪三槐权衡利弊,认为上上之策是将丑事捂了算了,便把脸一沉,喝道:“你哭什么?不就是想分家吗?分就分呗,何必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激我?你这些话在枕头边说说不要紧,要是传扬出去,我这个总爷还有脸面当下去么?”汪三槐停了片刻又说,“这些偷香窃玉的事,不说没有,就是有,也不是外人,说起来有什么意思?家丑不可外扬嘛!”
秀才娘子啐了口唾沫。“好个家丑不可外扬!我看你是‘棺材里面打粉———死活都要面子’。为了保住你的地位,你既戴官帽子,又戴绿帽子。两顶帽子重起戴,你就连升三级,出人头地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汪三槐一本正经地说,“你是聪明人,懂得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向外人说呀!”
“好嘛。你们男人都忍得下去,我们女人有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反正你汪家是这个规矩。不说了,睡吧!”秀才娘子说罢,翻过身自己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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