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7期

蜀山风情画(中篇)

作者:李世宗




  “这才像人话嘛。”见孔噘嘴软了,大家也就改变了态度,赖大头说,“只要你把言语拿顺了,别说一只,就是两只也不要紧!”
  “是呀。”喻老大从地上站起来,也说,“只要你说得安逸,裤儿脱给你穿,我也干!”
  众人也附和说:“话明气散,就给他一只前掌吧。”
  “刚才不是说要给两只么?”孔噘嘴又神气起来。
  “两只就两只。”喻老大说,“反正毛二哥也吃不了那么多,别让人家说我们小家子气!”说完,操刀砍下一只前掌和一只后掌,递给孔噘嘴。
  孔噘嘴提着两只熊掌,哼着小曲下山回曾府交差去了。剩下的两只熊掌,喻老大叫小毛牛给他爹带回去,然后,熊肉每家一份。
  
   粉棠花葬夫卖花娘
  
  这天,喻老大心里高兴,晚上多喝了两杯,半夜口渴,爬起来找水喝,忽听牛栏房里传出来一阵响声,就听蜜蜂嗡嗡地乱飞起来。
  “谁?”
  喻老大一惊,睡竟顿消。顺手操起一根木棒,悄悄地开了房门,向牛栏房走去。走到门口睁大眼睛一看,只见一个黑耸耸的东西在蜂桶旁边晃动,蜜蜂围着那东西乱飞乱蹿……
  喻老大以为有人偷蜂蜜,本想用棒,但又怕太重,他悄悄摸过去,一把将它抱住。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抱在怀里的竟是一只母老熊……等到粉棠花赶出来,喻老大还在和那只母老熊对打着,那只母熊的前掌,紧紧地抓住喻老大的颈脖子,粉棠花来不及多想,随手抓起一柄劈柴的斧头,对着大母熊的脑顶就砍,母熊应声倒地,喻老大也随着倒在地上。
  “救命啊!救命啊!”
  喊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人们拿着火枪、梭镖赶来,涌进牛栏房,一下都惊呆了。喻老大紧紧地抱住大母熊躺在血泊里,他的胸部被老熊抓破,脸上血肉模糊,头骨外露,眼睛鼻子已不知去向……
  粉棠花趴在喻老大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尽管她过去不喜欢这个憨痴痴,可今天却感到这个憨痴痴的可贵,许多往事都涌上心头……
  毛二嫂看着粉棠花哭得伤心欲绝,劝道:“他婶子啊,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用。俗话说:入土为安。还是先葬人要紧啊!”
  粉棠花渐渐住了哭。是啊,可丧事怎么办呢?家里没钱没米,如何备办丈夫的衣衾棺椁?再说,怎么也要一夜道场吧,算下来至少要五六百吊钱才行!
  毛二嫂见粉棠花发愣,心里知道肯定是为丧事犯难,便说:“他大婶呀,喻大哥苦了一辈子,缝件老衣,买口棺材,做一夜道场是免不了的。我知道你有难处,那天多谢你向东家讨回的二百吊钱,才用了一半,剩下的一百吊钱,我这就拿来你办丧事吧!”
  “不。我粉棠花再狠心,也不会在鸡脚杆上剐油呀!这钱是给毛二哥治伤的救命钱,我说什么也不能用。再说,这点钱也无济于事。”
  大家听了粉棠花这番话,都低着头想不出个好办法。这是小阳春,是烂肉天,不能搁着。有人说,把打死的母熊,剥了皮拿到街上去卖。粉棠花摇摇头,那能换多少钱?除了四只熊掌外,谁稀罕熊肉?还不如用来办丧事,也能管乡亲们吃一顿像样的饭。
  正说着,毛二嫂家里传来了卢太医的声音,毛二嫂想起了,今天是卢太医来换药的时候。粉棠花听说卢大棒要来换药,心里一亮,骑着骆驼何必去找马呢?于是,喊住毛二嫂说:“换了药,你叫卢太医来一趟,我要看病!”
  中午,卢大棒悄悄溜进门来,见没有外人,搂住粉棠花就要亲嘴。粉棠花忙推开他骂道:“骚棒!也不看人家伤不伤心,一来就像饿狗一样馋!”
  “我的姑奶奶,伤心啥子嘛?你应该高兴才是呀!”卢大棒说着在粉棠花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规矩点,人家热孝在身,谁跟你嘻皮笑脸的?”粉棠花说完,向灶房里努了努嘴。
  卢大棒知道灶房里有人,便立刻装起正经来,问道:“姑奶奶找我何事?”
  “找你借钱!”
  “借钱干啥?”
  “你明知道人死了摆起着,还问呢!”
  “叫人挖个土坑坑埋了不就完事了,借钱干啥?”
  “我跟他夫妻一场,就是旁人不说,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呀!”粉棠花说着哭了起来。
  “什么过意不去?”卢大棒向喻老大的尸体瞥了一眼说,“这种憨货,别说死了一个,就是死了十个、八个,也值不得可惜。谁见过人跟老熊打架?活该!”
  “胡说!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他憨,你能得到我吗?人总不能昧天良!”粉棠花哭着说,“你究竟借不借?”
  “好好好,借多少?”
  “我算了算,少说也得二三十块才行。”
  “二三十块?”卢大棒伸了伸舌头。“你把我吊起打三天三夜,也逼不出十块钱呢!”
  “你天天给人医病,难道二三十块钱也要你命么?”
  “哎呀,我的姑奶奶!我医病,不都是些穷人么?就说毛老二,你又不是不知道,连药本都不够。再说‘安胎’,你拿过钱给我吗?我是瓦片子屙尿———两头虚。做的都是又费精神又蚀本的买卖,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卢大棒一个劲地叫苦。
  “说到钱,你就叫苦不迭。俗话说得好:家中有金银,隔壁有戥秤。你当我不知道,你近来买了田,放了债,你是端着银碗做讨口子———卖穷!”粉棠花一五一十地数落得卢大棒哑口无言。
  的确,这几年卢大棒是找了点钱的,不过他的钱也来之不易,是一张张膏药、一单单丸散换来的。他要将这些钱作母子,以本求利, 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将来买田置地,成个粮户,过几天上等人的生活。如果粉棠花要他在治病上打个让手,甚至不取分文,他都办得到,但要向他借钱———实际上是向他要钱,他是坚决不会干的。可当面拒绝粉棠花的要求,今后也就别想再占她的便宜了!思前想后,卢大棒想了个缓兵之计,忙赔笑着说:“钱,我是有几个,不过目前手头较紧,放出去的债,一时也收不回来。我看这样吧,明天我给你带几块大洋来,先买口棺材把人装了,以后的事再想办法。这该够人情了吧!”
  粉棠花在家里,眼巴巴地等了两天,犹如石沉大海,怎么也看不到卢大棒的影子,眼看丈夫的尸体就要发臭,急得她呼天抢地直哭。
  正在粉棠花守着丈夫尸体一筹莫展的时候,曾府管家孔噘嘴手提香烛纸钱跨进门来了:“唉,好人命不长啊!”孔噘嘴进门叹了口气说,“做梦都没有想到喻老大会这样!唉———”孔噘嘴一边叹着气一边将香烛纸钱递给粉棠花。“我家老太太和二少爷,听说你家出了事,心里非常难过,打发我来看看,带点薄礼,以表主客之仪。”孔噘嘴边说边打量喻老大的尸体,忽然大叫起来,“这是怎么搞的,都两天了,还没入木?这是烂肉天呀!”
  “孔先生!”粉棠花一开口,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难为老太太和二少爷关心。我正托人帮我借钱来买棺木呢!”
  “什么?借钱?”孔噘嘴摇摇头说,“现在的钱那么好借么?何况远水救不了近火,钱就算借到了手,怕尸体也都烂成汤汤了!”
  粉棠花听了,更是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孔噘嘴连忙安慰道:“喻大嫂,你安静下来,我替你想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急有何用?”
  听到哭声,邻居们纷纷赶了过来,听了孔噘嘴的话,都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孔噘嘴。孔噘嘴瞅了粉棠花一眼,慢吞吞地说,“喻大嫂啊,常言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其实,眼前就有如来佛,何必西天去取经呢?你要借钱,曾府有的是———”
  众人一听,喜出望外。“太好了!太好了!”
  “他婶婶呀,”毛二嫂忙催促粉棠花说,“你要借多少钱,快向孔管家说嘛!”
  粉棠花低着头说:“东家的钱,我不借。”
  “你不借?”众人吃了一惊。
  孔噘嘴冷笑了一声说:“老太太和二少爷好心好意地关心你,你还不知好歹,真是狗咬吕洞宾!”说完,做出要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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