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7期

蜀山风情画(中篇)

作者:李世宗




  何八太爷点点头说:“四老表之言,说得很好,只要有老佛爷在,大清江山就万无一失!不过,歪道不可信,异端邪说不可听,祖宗之法不可变,只有圣人之道才能安天下,那红灯教……”
  “老佛爷已经传下懿旨,杀!”曾四爷把手一挥说。
  杨老太爷和张老太爷都异口同声地说:“该杀!跟康有为一样,都该千刀万剐!”
  老太爷们正议论着,曾二少爷跑进屋来拱拱手说:“请各位老辈子、姑奶奶们参加寿礼了!”众人连忙起身,乱哄哄地出了秋水轩。
  
   粉棠花贪酒失“贞操”
  
  缕花园的桌上摆着一色的八宝白玉碗和象牙筷子,金杯玉盏,华贵耀眼,丫环们侍立寿堂两厢。只听“支客司”喊道:“请老太太福登寿堂啰!”接着鼓乐齐奏,花炮齐鸣。曾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由金童玉女搀扶着步入寿堂,拜罢天地祖宗,然后坐在铺了红毡的大寿椅上。
  粉棠花看得清楚,站在老太太身边的金童玉女,正是小毛牛和花娘,一个手执如意,一个手捧金盘,你看我,我看你,两人笑眯眯地站着。
  坐定了,一位身穿长袍马褂,鼻梁上架着铜框眼镜的老先生,长声吆吆地唱了起来:
  惟我慈亲,六十寿辰。
  华封三祝,松鹤遐龄。
  瑶池开宴,庆衍蟠桃。
  圣恩赐杖,念母勋劳……
  《祝寿文》唱完之后,曾二少爷领着二少奶奶、大少奶奶、亲戚晚辈、丫环、院子满满一堂,齐向老太太三跪三揖行了大礼,曾四老爷、何八太爷等同辈亲戚,也长揖祝贺。
  拜过寿后,便是入席。二十多桌海参席排列在花厅上,老太太陪着曾四爷、何八太爷坐在正中,曾二少爷、二少奶奶和大少奶奶陪着其余晚辈列坐左右,几十个丫环仆妇端盘上菜,穿梭席间。一时觥筹交错,水陆并呈。酒过三巡,“支客司”一声“开戏”,“怡情阁”上顿时锣鼓喧天,丝竹齐奏,台下的笑语欢声,混成一片。
  戏子上窜下跳,一会儿打出“天官赐福”出来,一会儿又变出笑面娃娃出来,在台上齐声喊道:“祝老太太子孙满堂,福寿无疆!”把个老太太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又赏钱一百吊。
  那些折子戏,更是引得太太小姐们停杯放箸,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每唱完一折,有的披红,有的赏钱,整个厅堂都沉浸在欢乐声中,把个粉棠花也看得如醉如痴。正看得入迷,忽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转身一看,原来是孔噘嘴的媳妇,“快跟我吃饭去!”说完,拉着粉棠花就走。
  粉棠花跟着孔噘嘴的媳妇穿过两个天井,拐弯抹角来到一个小院,院里很幽静,连那边厅里的锣鼓声都听不见。那媳妇拉她走进一间小屋,屋里全是一色红木家具,壁上挂着红纱宫灯,花窗上的窗帘也是红色的,整个屋子显得柔和而温馨。中间一张方桌上,摆着丰盛的酒席,已经有两个媳妇坐在那儿了,一见粉棠花进门便起身相迎。孔噘嘴的媳妇说:“二少爷传话下来,说大家忙了一天,也该好好吃一顿,因此安排了一桌席在这里,叫大家喝个痛快!”说罢就拉粉棠花入席。粉棠花这时真的饿了,但想起花娘和小毛牛,不知他俩吃没吃,于是说道:“他婶子,不如叫花娘、小毛牛来一起吃,岂不省事!”孔噘嘴的媳妇笑着说:“你怕他们没吃的么?老太太那边的人,都在后花园的‘望月亭’坐席,现在正吃得热闹,何必去打扰他们呢!你吃了我引你去看他们。”说完便拿起玉壶,满满地给粉棠花斟了一杯,喊了声“请!”粉棠花端起酒杯微微呷了一口,只觉这酒浓香扑鼻,清醇可口,比起喻老大喝的玉米酒,不知好喝多少倍,于是一饮而尽。孔噘嘴的媳妇说:“这是葡萄酒,是从省城运来的,不比一般,大家要多喝点儿!”说罢又给粉棠花满满地斟了一杯。粉棠花也不推辞,那些菜她连名字也叫不上,只觉得好吃。一个媳妇说:“我们庄稼人,哪里吃过这些东西,吃吧!要是吃不完,倒掉了多可惜!”她这么一说,大家也就再不客气了。
  粉棠花一连喝了几杯酒,把个脸儿涨得绯红,有如含露的杏花,带露的海棠。孔噘嘴的媳妇瞅了她一眼,故意问道:“什么戏把你看入迷了?”
  粉棠花笑道:“我也看不懂,不过是红脸进去,黑脸出来,谁看迷啦?”
  “看得一眼不眨,还说没看迷!”
  粉棠花说:“我看那小生长得风流潇洒,很会做戏;那小旦像仙女一样,太好看了!”
  孔噘嘴的媳妇哈哈笑道:“好看也是个男子,下了装就像个鬼,哪比得你好看啊!”
  “我?”粉棠花抿抿嘴说,“好看又怎样?庄稼人好看也吃不饱!”
  “吃不饱?”孔噘嘴的媳妇瞅着粉棠花说,“我要有你这模样儿,早就当太太啰。你看人家秀才娘子,一眨眼不就成了团总夫人?”
  “唉。”粉棠花叹了口气。“我怎么比得上秀才娘子?”
  “你比她年轻好几岁,她怎比得上你啊!”孔噘嘴的媳妇说,“你别太死心眼了,我们这些贫家小户的女人,生来就是苦命,要穿没穿,要吃没吃,守什么节?俗话说得好,一日无粮,夫妻不长;大跨一步,高门大户。看得合适,你就大胆地往前走吧!”
  这几句话确实说到粉棠花的心坎上了,她沉吟片刻说道:“往前走,说得轻巧。往哪里走呢?跟秀才娘子一样,嫁个老头儿有什么意思?我才不干呢!”
  “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老牛吃嫩草,人老心肠好’,你还找不着哩!”孔噘嘴的媳妇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粉棠花吃得酒醉饭饱,眼看天色不早,拜寿时已见过花娘,不想再看了,便想回家,几个媳妇一齐拉着她说:“忙什么?看了夜戏回家还不迟呢!就是晚了,这么大的府庭,还怕没地方睡,叫你扒壁头不成?”
  粉棠花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谁在这里过夜啊!”
  “别说了,喝完酒才准走!”孔噘嘴的媳妇,一边拉住粉棠花,一边又满满地斟了一杯酒。粉棠花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接着,两个媳妇各斟了一杯,双手捧到粉棠花面前,盛情难却,只好一一喝下。当她起身离开席位时,只觉得手脚发软,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头晕目眩,身子一歪,扑倒在桌上了……
  朦胧之中,粉棠花觉得似乎有人挨近她,轻轻地解开她的衣裙,拥抱她,抚摸她,只觉得浑身酥痒,接着,便有人紧紧地扑到她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粉棠花慢慢酒醒过来,不知自己睡在什么地方,只觉全身软绵绵的,用手一摸,身边躺了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自己也一丝不挂,胯里还湿粘粘的。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羞又恨,揪住那男人便打。
  “别打!别打!”那男人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你闹出来,大家都不好!”
  粉棠花此时才看清楚,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曾二少爷,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曾二少爷一把搂住粉棠花说,“今日得亲芳泽,也是前世有缘,你是我梦寐以求的女人,我决不辜负你!”
  粉棠花噙着泪说:“你是有妻子的人,你这样做,她答应你吗?”
  “不答应也得答应!”曾二少爷说:“她不生养,我就要讨小;我喜欢你,就要娶你!”
  “你别哄我!”粉棠花一边擦泪一边说,“你们这些公子哥儿,有几个是有良心的?”
  曾二少爷听了这话,一翻身滚下床来,赤条条地跪在地上赌咒发誓:“我若哄你,断子绝孙!”
  粉棠花听了,忙拉起曾二少爷说:“谁要你赌咒!”说完,嫣然一笑,曾二少爷一见,抱住粉棠花,就又钻进被窝里,正在情意绸缪之际,忽听外面闹哄哄的,曾二少爷忙放开粉棠花,穿好衣服出来,正碰见孔噘嘴的媳妇,便问:“出了什么事?”
  “金童玉女跑了,老太太正发气呢!”
  曾二少爷听说花娘跑了,忙问:“有人去追么?”
  孔噘嘴媳妇说:“老太太打发我丈夫去了!”
  曾二少爷赶到堂上,老太太一见曾二少爷跨进屋来,便气冲冲地说道:“你到哪里去了?戏还没完就不见人,要不是你大嫂指挥丫头安顿客人,不知要得罪多少人!现在倒好,连个丫头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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