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9期
风流镇
作者:谭成举 张中原
正当他闭上双眼想好好休息一下时,外面一阵更大的吵嚷声搅扰了他。莫不是死了人?他一个激灵,站起来就往外走。
他来到外面一看,原来是镇广播电视站的人在摄像,正吆喝人们给他们让地方。易俊杰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准备发火,想了想,又忍住了。
抢救工作已基本结束,易俊杰招呼院长一声“好好看护”,便叫姚盼带着镇里的一干人员和广播电视站那帮人来到了镇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由姚盼主持,在例行一遍开场白后,便请易俊杰作指示。
易俊杰也不推辞:“首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对在这次事件中,我们的干部不辞辛劳,积极投入抢救表示感谢和深深的敬意。我已从镇医院那里得到了准确的诊断结果,是由于水井长期没有消毒,村民们喝了生长寄生虫的水才引起的上吐下泻。绝不是像少数不轨分子说的,是由于药鱼的水渗到了水井里造成的!这一点,大家务必要搞明白!我们要正视听,辟谣言!这是一条铁的纪律!特别是我们的新闻工作者,一定要注意。你们还要去医院补一个医院院长对这次事件作权威结论的镜头。另外,我们要把这次事件的有关消息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以免造成不良影响。还有,镇里要做好患者家属的安抚工作,这一点绝对不能马虎……”
散会以后,易俊杰又特意把广播电视站站长留下来,嘱咐道:不准把这次事件的消息送上级台播发;本地台在播发这条消息时,悄悄把不知晓此事的地方广播电视信号掐断,尽量缩小知晓面。站长走后,他又给医院院长打了个电话,交代补镜头的事。
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易俊杰才放下心来。
董欣那里是不好再去了,想到要在招待室独自一人度过漫漫长夜,易俊杰就恨得牙根痒痒。
正当易俊杰往招待室迈步时,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在他心中激起了一个寒颤。
让易俊杰激起寒颤的,既不是董欣也不是王春英,而是季宪梓。董欣她们这些做“小姐”的,只认钱,是不管闲事的。王春英呢,也不会胳膊往外拐,要知道镇里还欠她二十多万的帐,要是易俊杰、姚盼他们一干人出了问题,那二十多万也就打了水漂,王春英是个聪明人,这点道理她不会不懂。
可是,季宪梓就不同了,他历来就不识时务。尤晋、易根他们毒娃娃鱼这事,季宪梓是清楚的,姚盼在为易俊杰安排饯别晚宴时,尤晋提出要镇里出钱去买“灭扫利”,让季宪梓和他去河里毒点娃娃鱼来做晚宴的主菜,季宪梓却不顾易俊杰在场,不仅坚决不去,还说娃娃鱼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毒娃娃鱼是犯法的,搞得易俊杰他们很是下不来台。事件的真相如果被他捅到了上面,或是露给了上级新闻媒体,那他易俊杰等一干人就玩完了。
易俊杰一下子睡意全无,他吩咐姚盼马上派人去把季宪梓找来,以组织的名义扎扎实实给他“上一课”,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乱说一气。
再说季宪梓回到家里,妻子王萍已经把儿子打发去睡了,正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批改着作业。
王萍是镇小学的老师,工资收入原本还算可以,只是这几年市乡财政不景气,她们的工资就被教委扣一点、教育站扣一点、学校再扣一点,最后落到手上已是所剩无几。季宪梓几个月工资未发,到如今,他们家已窘困得连电灯都舍不得点瓦数大一点的了。
季宪梓一进门,王萍就闻到了他满身的酒气,她停下手里的活,关切地问道:“到哪里去喝酒了?”
季宪梓倒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答道:“还能去哪里?舞厅呗!”
王萍惊讶地望着他,“怎么又进舞厅了?你们哪来的钱?”
季宪梓嘴角一撇,“那几个哈巴狗给易俊杰饯行!我回来时,被尤晋看见了,硬把我往里拉。唉!他们这些人呐,要办正事没有钱,但花天酒地、挥霍浪费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是挂帐签单也要搞!今天又挂的帐,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哦!”
“易俊杰调走了?调走了好啊!那是小镇三万多人民的福气!”王萍拿来湿毛巾给季宪梓轻轻地擦着脸,她尽管从来不向季宪梓打听镇里的事,可她对镇里领导们的所作所为从外面早就有所耳闻。
“走了肯定是好事,只是那混蛋都上任去了,又倒回来折腾镇里这几个钱,真让人气愤!”
“现在哪里不是这样?你又何必生气?怄气伤肝,当心身体。”
季宪梓摇了摇头,说:“你说的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但我眼见了心就烦呐!自从全市实行市乡财政‘分灶吃饭’以来,我们工资几个月都没有到位了。职工们饿着肚子搞工作,当官的却挂账签单花天酒地,甚至用公款赌博、嫖娼……唉!”
“算了吧!这股歪风若出在一般人员身上,倒还有刹住的可能,可事实是出在主要负责人身上呐!对他们,谁敢说?谁敢制止?谁又能制止?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这小镇迟早是要被毁掉的,现在不是已经被叫作‘风流镇’了么?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势单力薄,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免得打犬不成反伤身。对了,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想找你商量个事,但你一直没得空……”
“什么事你就说吧。”
“你不是学农技的吗?辞职吧!我们去承包几十亩地,自己发家致富,免得干受穷,还要受那冤枉气……”
“不行,现在还不是我们个人来发家致富的时候。我要与他们斗,把他们的所作所为向上反映,我就不信从上到下都烂了!等我遂了这心愿,我就辞职,去做个致富带头人……”
夫妻十几年了,王萍知道他的脾气,凡是他决定了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多说无益,王萍也不再劝他,只是叮嘱他万事小心,凡事要讲点策略,别事没办成,反倒把自己给赔了进去。随后,她打来一盆洗脚水,给他搓起脚来。
季宪梓看着忙碌的妻子,也渐渐释怀,他动情地说:“你真好!”
王萍抬头嗔道:“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说这些干嘛?”
洗完脚,王萍又把季宪梓的头抱在怀里,做起头部按摩来。
季宪梓在妻子的按摩下渐渐进入了梦乡,却在这时,门被急剧地敲响,生生地把他从温柔乡里拉了出来。
是姚盼派人来叫季宪梓去镇办公室的。
二人来到镇会议室,姚盼打发那人走了,易俊杰等人就轮番给季宪梓念起“紧箍咒”来。
再说尤晋遭易俊杰一顿白眼,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为饱易俊杰的口欲,他偷偷去毒娃娃鱼,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哪知易俊杰如今却翻脸不认人!
等伺候易俊杰睡下了,尤晋便蔫蔫地朝风月楼走去,可他到得风月楼,却见大门紧闭,一片黑灯瞎火,只好改道往家走。
夜已经深了,凉风一吹,尤晋感觉清醒了不少,这才想起得赶快采取补救措施,于是脚底生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尤晋平日里很少回家,即便从乡下回来,也多半是呆在风月楼。他老婆自己开了家影碟出租店,赚点小钱糊口。
尤晋来到店铺门前,屋里灯还亮着,便大声叫起门来,可叫了好几声,也没见人来开门。他本来就有一肚子火无处发,这下可好,也顾不得扰民,抡起拳头就砸起门来。
砸了好一阵儿,妻子曾庆芳才慵懒地把门打开,见是尤晋回来了,显出了一脸惊慌。这时,后门“嘎吱”一声轻响,一个黑影悄悄溜了出去。看那背影,分明是李成林。李成林是街上一家录相放影厅的老板,放的碟子大多都是从尤晋家的影碟店租的。
尤晋装做什么也没看见,回身把大门关上,走进了客厅。
曾庆芳慌忙用手梳理了几下凌乱的头发,一边为尤晋打来洗脚水,一边絮絮地说道:“今天到城里进了些新碟子,一直清理到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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