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0期

铁血金城

作者:朱 一




  受命救贼
  
  武工队队长江水激坐在昏黄的灯光里吞云吐雾,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盯着手中的卷宗。我蹑手蹑脚地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谙熟这位“冷面阎罗”的个性,这个时候,他是不喜欢任何人打搅他的。
  “他的简历你清楚,但有温习的必要。”江水激将手中的卷宗撂到我的面前,补充着说,“这次任务就是去营救他——沙中玉!”
  “去救这千夫所指的汉奸?”
  江水激皱眉盯了我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沙中玉,国共两党中从事情报工作的人都清楚他的底细:他是睡过三年榻榻米的留学生。东洋刀在中原苍穹闪着熠熠寒光的那段日子,他威风八面。震惊大别山的“桃花山庄惨案”,就是他交给主子的得意之作。在他的策划和带领下,一支只会讲一句“死了死了”汉语的军队,仅用了撒泡尿那么长的时间,就血洗了桃花山庄,将三百六十多颗不愿在膏药旗下呼吸的头颅,利索地砍了下来。沙中玉很艺术地将头颅做成灯盏,悬挂在桃花山庄的山前岭后,让桃花山庄赢得了一个空前绝后的火树银花的夜空。他的主子很赞赏他这种“大义灭亲”的精神,更赞赏他那神工鬼斧般的建筑设计天才——在不出两年的时光里,他设计并亲自指挥,出色地为主子建筑了一个地下兵工厂和两座地下军火库。可惜的是,当他的主子卷着膏药旗钻进樱花林的时候,却毫不犹豫地甩下了他。虽然如此,沙中玉却也如同蒸发一般,不见了踪影。尽管国共双方不遗余力地明缉暗查,可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就潜伏在白色恐怖区——金城。”“日本人撤退前给他做了整容手术。这是他的二太太亲口提供的情报。”
  “他失踪的时候,他的二太太不也是销声匿迹了?”
  江水激点了点头,解释说:“沙中玉自知罪孽深重,虽然易容改面,但迟早逃不脱恢恢法网的。他不愿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牵连,把他的二太太送到离金城一千余里地的解放区,给了她两辈子都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将她安置在深山的一个小山村里,然后自己潜回了金城。七天前,他的二太太狭道遇虎,被我两名战士以一死一伤的代价从虎口中换了回来,她遂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同时,揭开了沙中玉失踪之谜。”
  “沙中玉藏匿在金城什么地方?”
  江水激摇了摇头。“上级组织已通知金城地下党组织,配合你们这次行动,联络站是‘济世堂’药店。这是你们的接头暗语。”
  我凑近灯火,将暗语反复默读了数遍,直至熟记于心才将牛皮纸伸向灯火。橘黄色的火苗迅即舔噬着它,纸灰如一只只粉蝶,从灯边飞了出去。
  “我这就动身。”我站起来说。
  江水激摇了摇手,神情庄重地说:“上级组织下达这份密令的同时,还给我发来了一个情报——我们内部潜伏着国民党的一批谍报人员。上级组织核心领导成员中,也潜伏着一个代号叫‘神龙’的敌特人员。因此,很难保证沙中玉藏在金城的情报没有被他们掌握。这次任务的分量你应该很清楚,为了确保任务按时完成,组织上从兄弟武工队中抽调了两名队员协助你。”
  江水激说完,朝通信员招了下手。眨眼间,两位中年汉子就站在了我的眼前。
  但这两名武工队员的形象,完全出乎我意料。右边的一位叫邱风凉,身体单薄,不很茂盛的头毛上几乎能挤出半斤四两的头油来。上身穿着布纽扣行者短装,脚上却穿着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不伦不类。更让我看着不舒服的是他黑色短装的左胸口,居然还别着一朵耀眼的白色绢花。尽管他腰间挂着一只镖囊,总让我觉得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弟子。右边的一位叫马行空,体如冬瓜,两撇鼠须既长且黄,一双厚重的眼皮大部分时间是低垂着的,仿佛随时都有睡过去的可能。偶尔挑起眼皮,双珠则忙碌不定,眼光阴森,活脱脱一副飞贼标本。
  我暗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两位爷们协助我去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十之八九是有弊而无利的。我抬头望着江水激,可不等我开口,他右臂用力一挥,斩钉截铁地说了句:“完成任务是你们共同的责任。五天后,不能带回沙中玉,军法论处!”
  
  龙潭虎穴
  
  “济世堂”药店座落在金城东大街的尾端,建筑规模不小,无愧于金城第一的老字号药店。
  我驻足于“济世堂”药店门前,反复扫视了四周几次。眼前,来往于“济世堂”药店的人少得可怜,偶尔有进出的顾客,也太多神色慌张,步履匆忙。
  我踌躇半晌,朝邱风凉和马行空努了努嘴,率先走进了“济世堂”药店。
  “济世堂”大堂内没有一个顾客,柜台内两个人,一站一坐。站着的一位,双手互插在两袖内,无聊地左右晃着脑袋,东顾西盼。坐在条案前的那位,虽然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眼镜,但从他的神气和骨骼上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位内功深厚的武林中人。
  我走近柜台,右臂枕在柜面上,两指不轻不重地在柜面上敲击了两下,柜内两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我们三个人的身上。圆片眼镜犹豫了片刻,继而问了声:“客官有何吩咐?”
  我眨了眨眼,试探着说出了接头的暗语。
  “我有一批药材想销给贵店,是羚羊角的。”
  圆片眼镜两眼陡亮,起身走到柜前接着说:“很抱歉,三天前敝店进了这种药材,是老客户送来的。叫文方。”
  “我可否会会你家的掌柜,进言一口?”
  “客官口中或有妙论,不妨一试。”
  暗语不差分毫,这是将“解放中国”四个字拆开的暗语。我和圆片眼镜的手不约而同伸了出来,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请跟我来。”圆片眼镜走出柜台,扬着脖子向木质二楼上招呼道:“鲁账房呃,有客户要会掌柜的,大堂的事儿你来照看。”
  我用目光示意邱风凉留在大堂内,以肘部顶了一下马行空,让他陪同我一道进去。
  在圆片眼镜的带领下,我们走过一道长廊,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了下来,圆片眼镜站在房门的一旁,挥手示意我和马行空进去,他冲着房内叫了声:“掌柜的呃,有客户会你。”
  我推开房门,一下呆住了:四支乌黑的枪口,分不同的方位指向门口。我本能地向后一退,但马行空的腹部紧抵着我的后背。不用回首,我也清楚马行空的处境,他的脑后绝对被圆片眼镜的枪口紧紧抵压着。
  “不要同性命过不去,把手举起来。”站在我面前的大汉举着手枪向我走了过来,语气中夹着鄙夷。“你们这帮共匪,真的把国军情报处当成了摆设?你们以为金城是你们进出自如的地方么?”
  我乖乖地举起了双手,此时的反抗无异以卵击石。
  大汉浓浓的口臭伴随着他的话语向我袭来。“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实话对你们说了吧,你们的这个联络站,三天前就被我一锅端了。所谓的地下党中,有人还甘愿给我们当走狗呢。这个时候,再不如实交待出沙中玉的藏匿之处,只怕是走不出这个屋子。说,快说!不要过高地估计了我的忍耐能力。”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并非为自己的生死担忧,而是悔恨自己的草率和轻敌。“济世堂”药店前的异常之态,本应让自己提高警惕,可自己却没能想个为什么?
  “妈那个巴子,想死撑活磨是不?不要以为我金满斗的拳头是纸糊的。”自称金满斗的那家伙言罢拳出,娃娃头般大小的拳头带着风声直冲我的面部捣来。
  要是在平素其它场合,我不仅一偏脑袋就可避过这一拳,而且,一抬手还要将这只不安分的手弄个分筋挫骨。此刻,却只有咬牙承受着,我不愿自己的天灵盖被子弹击飞。更重要的是,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不能完成,死了没有半文钱的价值。
  金满斗的这一拳货真价实,我面部一阵闷痛,两眼星光灿烂,鼻孔内一股热腾腾的液体分两路奔泻而下。当眼前五彩缤纷的花絮飘谢过后,我痛苦地睁开双眼,脑子内一个绝处求生的冒险方案油然而生。我佯装贪生,战战兢兢地说:“只要能保住吃饭的家伙,我愿将沙中玉藏匿的位置告诉你们。金城我不熟悉,只能给你们画出我所掌握的地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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