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1期
大明平“倭”传
作者:许葆云
“好,那就说些轮得到我的。你现在进可以登陆,退可以入海,战可以攻城掠地,不战又可与外番通商贸易,可说进退自如。可如果杀了浙江巡抚,朝廷必下决心调集各省兵马围剿。凭你手中的一万多人,既无兵源补充,又无立足之地,陆上要应付各路兵马,海上要迎战诸省水师,能持久吗?就算退回倭国,朝廷也会向倭国藩主许以重利借兵剿你。倭国山口藩主源义长、丰后藩主源义镇已上表向朝廷称臣,如果他们发兵攻你,又将如何应付?”夏正说到这里,悄悄望向徐海,见他眼中凶光稍敛,又道:“桐乡不过一座小城,破了它能得多少财物?何况你围了浙江巡抚,已令江浙两省震动,各处兵马都在迅速向这里集结,而且桐乡城你攻了几天,好像并没撼动守军的士气。我不多说,五日内未必能攻下桐乡,五日后,恐怕你连撤离的机会也没有了。”
徐海冷笑道:“官军这么厉害,来剿我就是了,为什么还送金子给我?”
夏正叹了口气:“徐岛主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妨说句实话。新任浙江总督刚到杭州治所,万一他才上任就被你杀了浙江巡抚,他的面子实在过不去,朝廷也会责难。所以他派我来送钱给你,为的是自己的面子罢了!如果岛主硬不肯给他这个面子,以后总督大人恐怕睡梦中都要想起你来,岛主何必如此呢?”
徐海暗暗点头,双眼微闭,沉思良久,对夏正道:“我们分兵两路而来,退兵之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和陈东商量一下。”
“陈东那里早已另有约定,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徐海全身一震,死死地盯着夏正,夏正也冷冷地与徐海对视,不动声色。
徐海道:“我怎能相信朝廷真有诚意?”
“我身为指挥使,孤身一人来你营中难道还不算诚意?”
徐海又在屋中踱了几步,忽然在夏正面前停住,笑道:“看得出夏指挥是个诚信之人,徐某信得过你,可是我的部下连日作战,粮饷已经用尽,而且就这样下令退兵,无功而返,我也得对他们有个交待才是呀!”
“岛主的意思是?”
“再给我八千两银子……”
“可以!我立刻写一封信,叫跟我来的人回去向总督大人复命,你所需银两可以马上拨过来。”
徐海眯起眼睛打量着夏正:“夏指挥使不亲自回去复命?”
“我留在你营中,直到你受了朝廷招抚为止。不过在这之前,我的身份还请岛主为我保密。”
徐海一把拉住夏正的手笑道:“好,你就在我营中住下,夏兄如此义气,徐某绝不亏待了夏兄!”
两天后,趁着夜色,又有十车“粮食”运进徐海营中。徐海点点头对夏正道:“果然言而有信,明早我便退兵。”
第二天下午,余大猷兴冲冲地来见胡宗宪:“胡公,好消息!徐海已撤回乍浦!只剩陈东一部攻城。”
胡宗宪想了想,道:“徐海一退,陈东少了一半兵力,军心必乱,我料他攻不下桐乡城了。”沉吟片刻,下令:“命官兵向桐乡进击,接应阮巡抚,不过进兵不要太快,尽量避免和陈东交战。”
余大猷和王本固都满脸狐疑地望着胡宗宪。胡宗宪道:“现在海贼士气正盛,余总兵所部又兵力不足,同陈东正面较量没有胜算,万一退走的徐海又回来助战,不但余总兵可能大败,桐乡也将难保,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余大猷拱手道:“大人说得对,我马上出发。”
五月二十日,留在桐乡的陈东独自猛攻了一天,毫无进展,又得知官军已从杭州方向来援,无奈之下,终于缓缓退去。死里逃生的浙江巡抚阮鄂随余大猷一起退入杭州。王本固亲自出城把阮鄂和余大猷迎入总督府中。胡宗宪早已等在堂前,拉住阮鄂的手道:“这次桐乡一战,全靠阮大人拼命死战,总算扭转局面了!”
阮鄂面色灰暗,惊魂甫定,叹口气道:“惭愧,我刚当了巡抚,一事无成,就险些死在围城之中。”又指着自己满是血丝的眼睛,对胡宗宪苦笑道:“这些天我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不瞒大人说,再有三天,桐乡必失啊!”
王本固道:“这次桐乡能顺利解围,全靠了总督大人的妙计。”
胡宗宪道:“现在这两股海贼已经相互猜疑,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齐心协力了。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余总兵,你多派哨探,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诸人领命而去。
审叶麻总督一用离间计
五月二十三日黄昏,胡宗宪正同王本固在大堂中议事,余大猷来报:“大人,我们的探子抓到一个名叫叶麻的海贼大头目,据说以前是陈东的手下,后来被派到徐海处做副手,是海贼中出名的猛将。大人看怎么处置?”
胡宗宪道:“余总兵又立大功了,你看怎么处置好?”
“砍了他,悬首城头,让那些海贼知道厉害。”
王本固忙说:“这样不妥吧?这叶麻既是徐海的副手,又是陈东旧部,现在杀了他,对我们分化徐、陈二贼不利,夏指挥使还在徐海营中,恐怕也会给他带来危险。”
胡宗宪问余大猷:“你说叶麻只带了几个手下出来,这些人是不是都擒住了?”
“一个也没走脱。”
胡宗宪笑道:“把叶麻带来,我们三个一起演出戏给他看。”
半个时辰后,几名兵卒押着叶麻进了浙江总督衙门的正堂。
余大猷对胡宗宪道:“大人,这就是海贼叶麻。”
叶麻身材粗壮,满脸血污,衣服被撕得稀烂,恶狠狠地盯着胡宗宪,毫无惧色。胡宗宪与叶麻对视片刻,微微点头。余大猷在旁道:“大人,这贼头凶悍异常,我们捉他时,给他伤了六七个人呢!”
胡宗宪微笑道:“是条好汉。”随口命左右:“搬张椅子给他坐。”
叶麻一愣,随即脸上恢复了凶悍之气,走到椅旁坐下。胡宗宪道:“看你也算个壮士,怎么屈身为贼呢?”
叶麻叫道:“老子提了这颗头吃饭,拼到了就有酒有肉有女人,拼不到,一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余大猷拍案喝道:“这个死囚,还敢张狂!”
叶麻暴跳起来,一脚踢翻椅子就要向余大猷冲过来,几名兵士一齐扑上来按住叶麻拳脚齐下,厅中顿时乱做一团。胡宗宪摆手止住众人,对叶麻道:“算了,我原有意招抚你,现在看来也不必了。”对从人道:“带下去吧,看他是条硬汉,你们也不要为难他了。”
这时,一名军官急步进来,将一封信交到胡宗宪面前:“大人,指挥使夏正从徐海处送信过来,请大人过目。”胡宗宪接过信看了,“啪”一声把信纸拍在桌上,气冲冲地道:“这个徐海,既已受了招抚,怎么又在四乡劫掠!叫我在朝廷面前怎么替他说话!”
叶麻突然大叫道:“你说什么?徐海已经受了招抚?”
胡宗宪冷冷地道:“与你何干?”吩咐左右:“还不押下去!”
余大猷嘿嘿笑道:“你这个蠢贼,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死法,告诉你吧,就是徐海把你交给我们的。”
胡宗宪对信使道:“你马上去见夏正,让他告知徐海,再有这种事,以前谈好的条件我一条也不能保证!”又对从人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把这死囚押下去!”几个兵士一齐上来,不由分说把拼命挣扎的叶麻拖了下去。一会工夫,押解的人回来了,说:“那海贼在牢里大叫,说他有事求见大人。”胡宗宪、王本固和余大猷三人相视而笑。
第二天午后,在牢里嘶喊了一夜的叶麻又被带到胡宗宪面前。
胡宗宪正伏在书案前批阅公文,叶麻已没了昨日的凶悍,低着头在堂前跪着。胡宗宪头也不抬地问:“你在牢里口口声声说要见我,想求我开脱你的死罪?”
“不,姓叶的既做了这个营生就不怕死!”
“那你求见有什么事?”
“我听说大人已经招抚了徐海?”
胡宗宪抬起头:“也不怕说给你听,确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