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1期

大明平“倭”传

作者:许葆云




  王本固道:“这样说来,王直和这些倭国藩主的关系相当密切?”
  “他们关系极好。”蒋洲答道。
  王本固和胡宗宪对视一眼,都暗暗皱眉,王本固又问:“你在王直那里听到我们和海贼交战的事吗?”
  “隐约听到一些,有一次王滶当我的面提起:‘萨摩船主已在浙江登陆’,王直立刻拦住他的话头,把话岔开了。”
  王本固对胡宗宪道:“徐海的老巢在倭国萨摩岛,他们说的‘萨摩船主’,恐怕是指徐海。”
  蒋洲忙说:“大人说得对,后来,有一次王直请我喝酒,喝得大醉,对我说,他曾劝过徐海,可徐海执意不听,不但自己送了命,还要连累到王直他们,断了他们的归路。说到后来还哭了起来。我当时不知徐海是谁,又不好问,后来试探着问过别人,都不肯讲。本来王直早说想和我一起回来,可后来又不提此事,只让我住着,他的面也见不到几次。我等得不耐烦提出要走,问王直的意思,他说让我先走,他还有事要安排,过一两个月再做决定,打发我一个人先回来了。”
  王本固道:“剿灭徐海、陈东这么大的事,王直不可能得不到消息,这些海贼现在都成了惊弓之鸟,我看他们是不敢回来了。”胡宗宪点点头,对蒋洲道:“你辛苦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送走蒋洲,王本固扼腕叹息道:“到底没能诱王直出来,可惜!”
  胡宗宪笑着说:“王大人真是得陇望蜀啊!”二人笑了一阵,王本固轻轻叹道:“看来要消灭王直,比我们想象的更难。”
  然而,事情却大出所有人意料,十一月二日,胡宗宪和王本固正在堂上议事,一名浙江水师军官急匆匆地进了大堂:“大人,水师总兵卢镗命卑职从宁波来报,王直等海贼已到舟山的岑港驻泊,派人来联络,请求登陆受抚。”
  “有多少人,多少船只?”
  “这个……”那信使犹豫了一下,“船只有一艘,可来了多少人就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
  “大人,海贼的这条船硕大无比,帆樯如云,航速极快,在海面上往来如风,卑职在海上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大船。而且海贼十分谨慎,并没靠上岸来,我们难以估算人数。”
  “王直确在其中吗?”
  “他们派小艇送来的名帖上有王直、谢和、王清溪、叶宗满、王滶五人的名字。”
  “哦,五岛的首领全来了!你估计船上最多可以驻多少人?”
  “应该有上千人。”
  王本固惊问:“只一艘船?”
  那名军官点点头,胡宗宪和王本固对视一眼,都暗暗吃惊。“卢总兵已命副将张四维、戚继光严密封锁了宁波港,并令水师战船戒备,只要大人一声令下,马上可以进攻。”
  胡宗宪摇了摇头,王本固道:“糊涂!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万一海贼逃回倭国,怎么才能再诱他们出来?海贼那里有什么动静?”
  “海贼的船停在港外,每晚高张灯火,派小艇四下巡视,看起来相当警觉,似乎随时准备开船逃走,所以卢总兵怕惊动他们,没有进攻。”
  “几天了?”
  “到我来时已经三天了。”
  胡宗宪坐回椅中,皱眉不语。王本固道:“胡公,海贼进又不进,退又不退,真是怪呀!我看当务之急是先命水师撤防,使海贼能安心进港。”
  胡宗宪道:“只怕海贼已起疑心了。”
  另一名信使匆匆来报:“王直的养子王滶已在宁波登岸,请求面见总督大人。”
  胡宗宪和王本固一起面露喜色,急问:“海贼已经入港了?”
  “他们还泊在海上,王滶一人坐小艇登陆的。”
  王本固轻哼了一声,胡宗宪安慰道:“这是鱼在探饵,总比转身游走的好。”转身对两名信使道:“你们马上回去传两道令:第一,马上撤回水师,在得我明令之前不得有任何行动。第二,立刻将王滶送来杭州见我。”
  第二天,王滶从宁波来到杭州,胡宗宪和王本固一起接见王滶。
  王滶见了礼,劈头就问:“两位大人,我们冒死从倭国回来,是因为信得过大人,才以性命相托,为什么你们却完全不守信用?今天我来就是问大人一句实话,如果真想招抚,就请拿出诚意,如果只想要我们的脑袋,王滶的头今天就送给两位大人了,只管拿去!”
  胡宗宪满脸惊愕道:“这话真是无礼,从何说起?”
  “大人既然约我们来受招抚,就应派相应的官员来接洽,为什么我们在舟山驻了几天,不见一人一船,这算是朝廷的诚意吗?”
  胡宗宪笑道:“原来说的是这个,你也知道,朝廷实行海禁,平时不许船只下海,你们到舟山的消息,我是昨天才收到的,既不知你们前来,怎会事先派人去迎接?”说着,看看王本固,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王滶却没有笑,冷冰冰地说:“大人不知道我们来了,为什么命水师封锁港口,准备进攻?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现在封锁宁波港的是副将戚继光,待命出海的是副将张四维,水师共调集战船十三艘,都已做好出海准备,负责督办的是总兵官卢镗,对不对?”
  胡宗宪大惊,想不到王直如此厉害,人还远在海上,卢镗在宁波做的一切部署竟都已被他探去。愣了一会,忽然拍案发作道:“有这种事?谁下的命令?”
  王本固会意,忙说:“这事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卢总兵没有上报,自做主张?”
  胡宗宪怒道:“马上叫卢总兵撤回兵马,不得擅自行动。王先生是我请来的客人,怎可如此无礼?”
  王滶冷冷地,没有任何表示。胡宗宪无奈,只能笑着对王滶道:“你从宁波赶来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多谢大人,但愿大人不要失信!”王滶对胡宗宪和王本固行礼,下堂去了。
  胡宗宪摇头苦笑,王本固问:“下一步怎么办?”
  “见机行事吧,王大人,再派人去宁波严令卢总兵,水师中很可能有海贼的眼线,在接到明确指令前不准再擅自行动。”胡宗宪按着额头轻叹口气:“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二天中午,王本固又急急忙忙来见胡宗宪:“胡公,卢总兵派人从宁波来报,海贼王直忽然送信给卢总兵,说有急事要召王滶回船商议。”胡宗宪也吃了一惊,双臂抱在胸前,在室内踱了几步,问王本固道:“王大人对这事怎么看?”
  “依我看,海贼可能在试探我们,如果我们不放王滶,可能打草惊蛇……干脆放王滶回去,万一事情有变,责任我负。”
  胡宗宪笑道:“王大人不要这样说,此事你我有功同赏,有过同担!既然王滶要走,我们不妨做件‘礼物’给他带回去……”
  天近黄昏,管家领着王滶走进一处厅中,对他说:“这是老爷的书房,你先在这里等着,不要到处走动。”便随手关了房门径自去了。王滶随意打量厅中的布置。
  胡宗宪的书房陈设简洁,一套花梨木桌椅已略显陈旧。窗下摆着一张大案,一把铺了靠垫的太师椅,高大的书架上摆满各种史志典籍,迎门墙上挂着一条横幅,写着“忠勇刚毅”四字,笔法威猛。王滶走到大案前,见案上放着笔砚、烛台和一只冻石小鼎,几方镇纸,案角堆着一叠公文。王滶不经意望去,突然发现压在下面的一本公文隐约露出一角,上面有“直等疏”三字。王滶心中一动,侧耳细听,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于是轻轻抽开几份公文,露出一份奏折,上写着“臣总督浙江、南直隶右佥都御史胡宗宪请赦王直等疏”,王滶忙取过翻开来看。
  “臣总督浙江、南直隶右佥都御史胡宗宪奏上:臣巡视海境,依圣谕暗查王直、叶宗满、谢和、王清溪等,果如前言。直等虽窃居海外,违禁私市,然无入寇之实。今圣上欲废海禁,臣以为可对直等即行招抚,赦前罪,俾戍海上,以安蕃夷心,亦为朝廷所用……”
  王滶还没看完,听到院中传来脚步声,忙将那份奏折放回桌上,仍用几份公文掩住,疾步走到书架前去。胡宗宪推门进来,王滶忙上前行礼:“草民见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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