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1期
大明平“倭”传
作者:许葆云
王滶答道:“不知道,不过我父亲这样急着召我,想来必有要事。”
“哦,那你明日就动身吧。”
“小人想今天就走。”
“今天?也好,要不要我派人护送你到宁波?”
“这就不必了,多谢大人。”
王滶走后,胡宗宪踱到案前细细查看了堆在那里的公文,微微点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星夜相邀王直陈利弊
十一月六日,宁波水师的信使飞马来报:“海贼王直的坐船已经驶入宁波港驻泊,王直亲领叶宗满、王清溪二人登陆,要求面见总督大人,总兵卢镗已亲自护送他们三人前来杭州。”
王本固大声道:“终于落网了!胡公,你看是否即刻将王直拿办……要不,还是我亲自去一趟?”
胡宗宪笑道:“不必急于一时,王直既然来了,我们就见他一见。王大人,准备一下,明天我们一起接见王直。”
第二天上午,总兵卢镗引着王直、叶宗满、王清溪三人抬着大批礼物进入杭州城,直往总督府来,胡宗宪和王本固一起在堂上迎接。
王直道:“我们这些年窃居海外,无时无刻不盼着能早日回归天朝。大人代朝廷招抚我们,实在是我等的重生父母,请受一拜。”说着和叶宗满、王清溪一起跪倒。
胡宗宪忙下座亲自搀扶,笑道:“不必如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王清溪在旁道:“我们这次回来,随带了一点礼品,不成敬意。”手指着一只大托盘:“这是波斯钻石、锡兰红、蓝宝石一匣,另有缅甸极品‘满绿’翡翠一块。”说着揭起翡翠上遮盖的绒布,手指着翠玉上割开的一片“石窗”,胡宗宪依言望去,只见那石窗下露出的一片翡翠内胆色如春水,温润纯净,连连赞叹道:“果然是无价之宝!呵呵,几位太客气了!”
王直笑道:“只是一点土仪,不成敬意。”指着一只檀木盒道:“这是二十两龙涎香,从海中巨鲸身上取得,十分珍贵,我听说天子命内监到沿海求取此物,特意贡上。”
胡宗宪点头微笑,王直又指着两柄镶金嵌玉的刀剑道:“这一柄倭刀是倭国名剑师所铸,锋锐无比,吹毛立断。这柄云纹剑购自天方,是用天下无双的大马士革钢铸成,普通刀剑皆可应手而折,堪称神兵利器。另有特大象牙两对,犀牛角四只,大南珠一百粒,荷兰国上品玻璃器一套,西洋自鸣钟……”
卢镗在旁笑道:“看来在海上走私赚得不少啊!”
叶宗满道:“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卢镗正要说话,王直笑道:“在海上贸易确实获利不少。”转身对卢镗一拱手,“这位想必就是卢总兵吧?不久前卢总兵率众攻破大隅岛,擒获倭兵首领辛五郎,实在是很了不起!”
卢镗斜眼望着王直道:“可惜大隅岛上海贼太少,抓得不过瘾!”
王本固轻轻咳了一声,皱着眉冲卢镗轻轻摇头,卢镗又盯了王直一眼,端起茶杯不言语了。
王直接着说:“这个辛五郎是倭国萨摩州藩主的弟弟,徐海在倭国的老巢就在萨摩洲,所以他投到徐海手下,靠了其兄的关系才做个头领。以前陈东主事时因嫌他是个倭国人,一直没有重用。这几年官军与倭寇交战不下数百场,可是这辛五郎却是擒获的唯一一名真正的倭寇首领,其手下中倭国人也不过一百余人。徐海、陈东、叶麻都已被擒杀,我想各位大人也都见过他们,这些海盗虽被称为‘倭寇’,可上自头领下至喽罗,九成以上都是中国人。大人想过这是为什么吗?卢总兵也说了,我们这些做海上生意的,银子实在赚得不少,可是这白花花的银子就放在眼前,朝廷连手也不用抬,只要点下头,那些番国就愿意把银子捧上岸来,可惜朝廷就是不肯点这个头,为什么?”
卢镗“砰”地一声把茶杯蹾在桌上,高声道:“你在抨击朝政吗?”
胡宗宪忙道:“好了好了,三位远道而来,想必劳乏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我想把三位安置在杭州驿馆内,你们觉得如何?”王直一时失言,心中犹有余悸,见胡宗宪出来打圆场,忙起身答道:“我等全听大人安排。”
送走王直等三人,胡宗宪领王本固和卢镗退入后宅,在书房中落坐,重新奉上茶来,王本固问:“大人,下一步怎么办?”
“现在王直已经在我们手里,重要的是驻在宁波港的王滶、谢和那批海贼。卢总兵,你先命水师封锁港口,将那些海贼控制起来,不许一人一舟登岸或离港,也不要贸然和他们冲突,弄清他们有无后援,尽量一网成擒。”
王本固问:“是否将王直等人下狱?”
“不,现在捉拿,会惊动了港口的海贼,他们可能拼死突围逃命。跳上岸的鱼不怕它逃掉,先让王直住进驿馆,我们只要派一小队士兵监视就够了,等卢总兵收拾了王直的喽罗,那时候再抓他不迟。”
王本固、卢镗走后,天已经完全黑了,胡宗宪伏在案上就着烛光批阅公文。想不到诱捕王直这样一帆风顺,现在剩下的只是把宁波的一船海贼消灭。胡宗宪停笔,直起腰来吁了口气,王直所说的一番话突然出现在脑海中。是啊,自己剿办“倭寇”,可是徐海、陈东、徐洪、叶麻,以至王直、叶宗满、王清溪,他们哪一个是倭国人?这时,管家走进屋来:“老爷,驿馆的驿丞求见。”
胡宗宪微一沉吟,笑道:“我估计他还要过一两天才来见我。哼,真是沉不住气,让他进来。”
驿丞进了书房,对胡宗宪行礼:“大人,是王直叫卑职来见大人,说有极紧要的事想和大人单独商谈,请大人无论如何过府面见。”
胡宗宪冷笑道:“我就亲自去一趟。”
胡宗宪的轿子来到驿馆门前时,谯楼上已经打了二更,驿馆周围防范森严,大门外全副武装的官军举着灯火来往巡视,附近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胡宗宪在驿馆门前下了轿。当值的军官忙赶过来见礼,胡宗宪问道:“那三个都在吗?”
军官忙回答道:“三个海贼是分别住在三处的,现在除王直外,另两个都睡下了。”胡宗宪点点头,进了驿馆,那名军官在前引路,带胡宗宪来到王直的住处。
王直在房中似乎已等得焦虑不安,听到脚步声马上开了房门飞步迎出,向胡宗宪拱手道:“草民知道大人公务繁忙,贸然约请,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胡宗宪道:“这是哪里话!王先生请我来有什么事?”
王直并不回答,走到门前向院中看了看,顺手关了大门,对胡宗宪笑道:“草民是特意来贿赂大人的。”
胡宗宪暗自冷笑,心想果然如此。只是想不到这个名震海疆的大贼竟这么沉不住气,不由得对王直越发轻视了,自顾自在太师椅上坐稳,冷冷地盯了王直一眼道:“王先生取笑了。”
“决不是开玩笑。”王直走到屋角一只硬木螺钿小橱前,打开橱门取出一只长方形,扁扁的黑漆木盒,双手捧过摆在胡宗宪面前:“大人请看。”
胡宗宪漫不经心地问:“这是波斯钻石,还是缅甸翡翠?”
“深夜惊扰大人,岂敢是这些玩器?大人看不上这个小盒子,可我若把它献出,恐怕大明朝每年国库收入与之相比也不过是个区区小数。草民敢冒万死而来投诚,也是靠着这件东西。”
胡宗宪撇撇嘴:“是什么如此厉害?”
“是草民与一班兄弟在海上行商数十载,经过万里海疆而绘制的海图,所到过的番国海港尽绘于此图之上。”
胡宗宪坐直身子:“可否一观?”
“当然。”王直忙打开盒盖,取出厚厚的一叠海图缓缓展开,铺在地上,盖满了大半间屋子的地面。
胡宗宪俯身看去,昏暗中只隐约看到图上标满各种图示和曲曲弯弯的线条。细线间夹着豆粒般的小字,写着些如“平招宝,乙辰针……见大小七山,打水七托……在华盖星五指内……小葛兰二十昼夜至木骨都束……古里二十二昼夜至阿丹”等等古怪的言语,茫然不知所云。胡宗宪点点头,随口道:“王先生是个有心之人,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