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1期

大明平“倭”传

作者:许葆云




  “大人可知天下大洋是从何而分吗?”胡宗宪微感不悦,淡淡地道:“先生请说。”
  “天下大洋以婆罗洲为界,分东西两半,自此向东称东洋,向西则称西洋,东洋诸国多与大明通商,而西洋诸国,很多还是我大明闻所未闻之地……”
  胡宗宪掩住嘴打了个呵欠,并不接口。
  “那就先说这倭患,倭国在海禁之列,究其原因,是洪武朝时太祖高皇帝遣使往倭国传谕,当时倭国征西将军怀良亲王傲慢无礼,非难来使,不受国书。而洪武时左丞相胡惟庸勾结倭国作乱,倭国使者数百人曾乘入贡之机暗藏兵器入京,意图助逆。所以太祖下旨禁止与倭国互市。但至永乐年间,天子登基,派使臣往倭国告知,当时倭国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即来信道贺,永乐二年,倭国壹歧、对马两岛海盗袭扰海境,足利义满又出兵将其剿灭,献俘天朝,上表称臣,请求重开贸易,天子应允。可是却定倭国十年入贡一次,每次人口两百,船只两艘。宣德元年,改为每次船三艘,人三百,仍规定十年一贡。大人,那倭国虽然是弹丸小国,可每十年贸易一次,每次只得到货物三船,简直是笑话。结果逼得倭国各藩镇诸侯都以金银贿赂我大明海防,争相入贡。嘉靖二年,藩主细川高国派部将宗设谦道持正德朝勘合护照入贡,而另一藩主大内艺兴也派瑞佐、宋素卿二人持弘治朝勘合入贡。当时我大明在浙江、福建、广东都设‘市舶司’,供商人停船贸易,而两支倭国船队都到了设于宁波的浙江市舶司。宗设谦道先至市舶司停靠,可是市舶司太监却受了瑞佐的贿赂,先为瑞佐等人验关通行,当晚设宴,又故意命宗设坐在瑞佐下手。那宗设谦道性情凶悍,不能受此折辱,当场即与瑞佐格斗,将其杀死,又焚烧其船,追杀宋素卿。从宁波直追到绍兴城下,指挥使袁琎出城阻止,宗设自知闯祸,劫持袁琎逃回宁波,夺船出海,官军追到海上与宗设谦道交战,各有死伤。此事虽与宗设谦道有关,究其原因却是市舶司太监私受贿银而起,可是朝廷却不问原因,关闭了广东、福建两省市舶司。从此大明禁止倭国来华贸易整整十七年。嘉靖十八年,倭国幕府将军派使者进表伏罪,请求重开贸易,却又因来船超过三艘的定例,被驱逐回国,从此大明与倭国的官方贸易彻底断绝。”胡宗宪眯起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大人可知今年浙江生丝每百斤官价几何?”
  “六十二两。”胡宗宪脱口而出。
  “大人所言分毫无差。大人可知这生丝贩到倭国,每百斤坐售五百两?”
  胡宗宪暗暗吃了一惊,随手端起茶杯,脸上丝毫不动声色。
  “倭国人制衣所用绸缎,花式、图案、尺寸与中原所产不同,所以他们往往不用中国绸缎,自行织造,而所需生丝几乎全部取自中国。不单生丝一项,倭人所需之物极多,丝棉每百斤可到二百两,水银每百斤三百两,红线每百斤七十两,连缝衣针一根也可以卖到七分银子。倭国用药也和中国相似,药材又是一笔重利。川芎每百斤七十两,连甘草这样普通的药材,百斤也可卖到二十两。对中国瓷器倭人更是趋之若鹜,景德镇的饶瓷、浙江处州龙泉窑的青瓷,销路极畅,建阳建窑所产白建、乌泥建更受重视,乌泥建的菊花、禾芒、油滴等品在倭国论件出售,每件可得白银百余两。若海禁一开,只凭向倭国出售生丝已可获重利,还可以按倭人所需特制丝绸销往其国,我大明织造技术远胜于倭国,又兼原料充足便宜,估计不出十年,倭人穿用就皆为我大明所制了。”胡宗宪眉头微皱,暗暗点头。
  王直兴奋得满面红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大人,草民在倭国多年,熟知其情,倭国国王早已为幕府将军控制,有名无实。现在室町幕府的足利义辉昏庸无能,各藩国诸侯皆存异心,战乱不断。这次草民来受大人招抚,丰后藩主源义镇亲来见我,并上表章向朝廷求取朝贡互市,言辞谦恭恳切,如果朝廷能够答应,那么本州岛上各藩主也必有心仰仗我中华之力以称霸诸侯。我大明天朝可先与倭国贸易,见机而动,扶植诸侯以挟制倭国,如此一来,倭国必向天朝臣服,‘倭患’二字,再也不必提起!”
  胡宗宪身子轻颤,扭过头来,目光正与王直相遇,两人对视片刻,胡宗宪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停了停,自语道:“若能如此……确是……”
  “与倭国贸易只是蝇头小利,若海禁一开……”王直站起来踱了几步,在胡宗宪身边站住,说道:“大人可知道‘佛朗机国’朝贡之事吗?”
  “这件事我听到过一些,听说‘佛朗机国’在马六甲附近,国人身材高大,红发碧眼。正德十三年,该国使臣乘两艘商船直抵广州城下,请求发放勘合,准其通商。因为朝廷从没听说马六甲附近有此一国,来使手中又没有其国的官方印信,加上不识礼数,所以未得诏准。嗯,我还记得……”胡宗宪低头想了想:“那使臣好象名叫‘加必丹末’。”
  “大人全错了!西夷中有一强国名‘法兰西’,常与穆斯林各国争战,于是回回人统称西夷为‘佛朗机’。正德年间来广州的洋使却不是法兰西国人,而是另一番国,国名‘葡萄牙’。据草民所知,正德六年,葡萄牙人进犯马六甲,击败苏丹王马哈木德,强占其地,广州城下的洋夷商船就由马六甲而来。因为这葡国以前从未与我朝通商,怕得不到勘合,不能登陆,所以着回人服饰,冒充马六甲人。可是他们红发高鼻,形貌特殊,瞒不过去,才承认自己不是马六甲人。‘加必丹末’并非人名,而是葡语“船长”之意。这些年来葡萄牙人一直悄悄在大明沿海贸易,嘉靖二十八年,一伙海盗袭击村镇,杀死一名乡绅全家十余口,抢劫财物,其头领名叫朗萨罗迪·毕列,后此人在走马溪被捉获,以海盗论处了,他就是个葡萄牙商人。其实葡萄牙国远在万里之外,我们中国商人去过葡国的少之又少,可他们却早已探知我国所在,重价收购中华所产丝绸瓷器,又占据马六甲以为跳板,广派商人来我大明沿海贸易,刺探虚实,野心勃勃。我们却连人家使臣的名字都搞错了,更不知其国所在,只听了洋使一句谎言,就武断地以为其国在马六甲附近,更有甚者,因为传说那一带海中有‘徐狼鬼国’,国人皆是食人生番,结果又有传言,说这些西洋人都是吃人的恶鬼。我们这样糊涂下去怎么得了?除葡萄牙外,西夷之红毛国荷兰占据爪哇,西班牙占据吕宋,西夷各国正竞相东来,其最终所指,皆是我大明天朝!”
  胡宗宪眼望着跳动闪烁的烛火沉默良久,喃喃道:“好个洋夷……”
  “大人,此三国位置草民都已探得,并绘在这海图之上了!”
  胡宗宪一跃而起走到海图前,王直忙取过桌上烛台照亮,伸手在海图上指点。胡宗宪细细看了,微微点头。
  王直手指海图:“大人,由此再向西行,有一海名地中海,从此登岸,西夷诸国尽在眼前。”
  “诸国?这西夷……”
  “西夷共有七十余国,皆繁荣富庶,大多从未与中华通商,而其国力、科技以至物产都远不及我大明,若闭门坐等其前来,我大明早晚受洋夷所制。若主动前往贸易,则洋夷必为我所制。”
  胡宗宪曲起右手食指轻叩桌面,心里暗暗盘算。
  王直接着道:“要想与西夷贸易还需一件东西。”
  “什么?”
  “海船!”王直从木盒中又取出一张图纸在桌面上展开,“大人请看,这图上绘的是泉州宝船。此船阔首深底,状如元宝,所以称为‘宝船’,船身两侧设浮板,在巨浪中可保平稳,船下各舱室分别密封,即使一舱或数舱进水也不致沉没,备有主舵、腰舵,只需转帆摆舵,四面来风皆为所用,所以不受季风限制,随时随处可御风而行,在大洋中航行时可同时运用海图、罗盘、牵星板测算方位,不致迷航。我在西洋贸易时见过西夷的海船,其中最大的排水只有这宝船的几分之一!而且番国都用软帆,不懂用硬帆御风之法,罗盘和舵机也远不及我们的精巧,所以他们大多只有每年季风吹起的几个月可以出航。如果我大明拥有巨船数百艘,再加上精通航海、贸易之人,这万里海洋就尽为我大明天朝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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