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2期
老宅里的恐怖谋杀
作者:曹 斌
深秋的夜晚,阴雨淅淅沥沥。
一幢破旧宽大的老房子,木板门被雨淋得透湿。进门是一口天井,过了天井便是正房。子时刚过,猛听得正房东厢一间屋里发出大声惊叫:“有鬼呀,来人呀!有鬼呀,快来人救命呀,救命呀!”
惊叫声吵醒了家中所有的人。大家纷纷亮灯,赶到呼叫救命的那间房里。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矮胖老人坐在床沿上,也许是方才受了惊吓的缘故,浑身哆嗦,面色发青,连伸手去抓桌上烟杆的力气都没有了。此人便是上海滩上“仁古钱庄”的老板嵇仁古。
从隔壁房里赶过来的嵇太太一把抓过烟杆塞给嵇仁古,大声骂道:“半夜三更鬼嚷什么?遇见了什么鬼?把人都吵醒了!”
嵇仁古不悦地瞪了嵇太太一眼,喘息着道:“刚闭眼要睡,只见一个像是鬼魅的人轻声走到床前,他的面容狰狞,眼睛空如黑洞,一条又红又长的舌头伸出嘴外,像是要吃人!”
嵇太太啐了一口道:“你大概是在梦中见鬼了吧?不晓得你前世里干了什么缺德事!”
嵇仁古又瞪了嵇太太一眼:“我没有瞎说!”
从西厢房里赶过来的嵇小姐玉英倒有点害怕,她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你让爹说下去,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鬼见我睁开了眼,便用两手要掐我的脖子,我掰住他的手大叫起来,他方才撒手溜走了。”嵇仁古惊魂未定。
这一说,嵇太太也真有点害怕了。
“当初我住进这房子时,就觉得阴森森怪怕人的,又是单门独院,没个邻里照应。住在前头的瞿郎中就说过,这幢房子的前面那块荒地,原是前清的一个驸马的坟墓,后来成了乱坟岗,我们这套老宅就是当初看坟人住的地方。后来,据说那个公主因皇上逼迫她改嫁,誓死不从,便投井自尽了,就投在这老宅后天井里。”
说罢,她用手指点着嵇仁古光秃秃的大脑门道,“当初我就不喜欢这套老宅,可你偏说房子便宜就买下了,这下你这个吝啬鬼可遭报应了!”
正说着,一个黢黑的人影突然闪现在房门口,小姐玉英吓得惊叫起来。
来人脱掉身上那件湿漉漉的雨衣,拉掉几乎蒙住脸的雨帽,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他吃惊地道:“你们不睡觉,都在爹的房里干什么?”
嵇太太怏怏地道:“老头子说他遇见鬼来害他,把全家人都吓醒了!”
嵇玉宝不屑地道:“真是活见鬼了,无稽之谈!”
这时,正巧下人阿毛从下房闻声赶了过来。
嵇少爷对他道:“外面的大门坏了,关都关不上,阿毛,你明日把它修一下,免得歹徒乘机进来捣鬼。”
阿毛应了声,一边扶着老爷重新躺下。他刚要回自己的下房去,少爷喊住他道:“明天拿老爷的名片去警察局报个案,不要说什么闹鬼的鬼话,就说有歹徒闯入,欲图谋不轨就行了。”
阿毛谦卑地应了声“是”,走了。昏黄的灯光下,他矮矮胖胖的身影和光秃秃的大脑门,和老爷竟有几分神似。
嵇太太和少爷、小姐也相继回到自己的房里去睡觉,老宅又归于方才的幽寂。
乱坟堆玉宝遇险
离上次嵇仁古“遇鬼”仅一周,嵇老板竟不幸遇害,这一次他确确实实是死了。
这下,嵇家的人方信了嵇仁古上次说的是真话,确实有人想谋害他。全家不免恐慌,商定再次去警局报案。但是嵇少爷却迟疑不决,报案时间因之拖延了整整一个星期。
江南名探司徒剑见了两次报案记录,甚感此案离奇,于是决计亲理此案。促使他接手此案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司徒剑的警局距仁古钱庄不远,以前他常去钱庄办事,嵇家父子总是热心相助,他对嵇家素有好感。
当司徒剑踏入嵇宅时,嵇家正在为嵇仁古做“头七”。少爷玉宝不在,嵇太太出来接待了司徒剑。
她一身素服,四十五六岁的年纪,高高瘦瘦的身材,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微带着笑,一看即知是个精明的女人。她把司徒剑从客堂领入自己的房间。
“嵇仁古死得有点古怪。”嵇太太一边引路一边说,“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见了什么可怕之物;舌头拖得长长的,好似被人用力掐死的。”
司徒剑把右手拄着的司狄克移到两腿中间,点了支烟吸着,问:“为什么过了一周才来报案?”
“我儿子觉得事情说出去不太好听。”
“此话怎说?”
“第一次老头子就说遇见鬼要掐死他,这次老头子果真像是被鬼掐死的。”接着,嵇太太把嵇仁古第一次遇鬼的情形和老宅的恐怖传说,都说给了司徒剑。
司徒剑听后,心中不免发笑,不是因为嵇太太说的话,而是因为嵇太太的长相:嵇仁古矮矮胖胖,嵇太太则长长瘦瘦,若把嵇仁古比作一只土豆的话,那嵇太太则是一根丝瓜了。
司徒剑止了笑,切入正题问:“嵇老板有什么遗嘱留下吗?说到他死后遗产归谁继承吗?”
嵇太太叹了口气道:“老头子大概是被鬼吓掉了魂,竟然没有对遗产作安排。自他第一次遇鬼后,就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倒是留下一纸遗嘱交办后事的。”
“不知能否让我过过目?”
嵇太太犹豫道:“当然可以。”她从红木梳妆台的一个小抽屉里捡出一张仁古钱庄的便笺递与司徒剑。
司徒剑摊开便笺,只见嵇仁古用恭楷在上面写了三行字:
一、我死后望太太、儿子和女儿恪守人伦,理财持家,和睦度日。
二、不发丧,不吊唁,死后即入殓,寄棺宅中,“五七”之后即送老家落葬。
三、下人阿毛数年来忠心耿耿,可继续留在嵇府供事,“五七”后由他送我灵柩归乡。
司徒剑阅后把遗嘱交给嵇太太道:“请收好。那么,你和你的儿子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了。”
司徒剑由遗嘱措词发觉嵇仁古同家人的关系不甚亲热,甚至还有点冷淡,他略又问了嵇太太几个问题,然后出了房间,回到客堂。
客堂里搁着嵇仁古的灵柩,还有供着灵牌的祭桌。灵堂内死气沉沉的,没有一般有钱人家办丧事的热闹气氛。客堂里只有一个年轻女子坐着守灵,一边折着锡箔元宝,一边在打瞌睡,见了司徒剑便勉强起身应付。
嵇太太对她道:“玉英,这是司徒探长,来查你父亲凶案的,我方才说话有些累了,你招待先生一下。”说着,丢下司徒剑回自己房里去了。
玉英对司徒剑淡然道:“先生有什么要问的吗?不过,我不相信父亲是被鬼掐死的!”
“那么他是被人害死的了?”
“不知道,父亲从来就没有什么冤家。”
司徒剑想起刚才读遗嘱时的印象,便问:“父亲同你们家人的关系如何?”
嵇小姐懒懒地道:“父亲的脾气不好,他同母亲、哥哥及我都不怎么好。”她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一连地打着呵欠。
司徒剑又追问了一句:“你们吵架吗?”
嵇小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有些话你最好去问我哥哥或母亲,他们知道的比我多。”
司徒剑办了那么多年案,却很少碰到如此冷漠的主顾,好像那个死去的嵇仁古不是他们亲人似的。
他望了一眼嵇小姐,心中不禁道:一样的身材,一样的脸形,而且是一样的心肠!难怪是一对母女!
嵇小姐见司徒剑像是要告辞的样子,便向着客堂外喊道:“阿毛,阿毛!”
随着喊声,一个土头土脑的二十五六岁的下人走进了客堂:“什么事,小姐?”
“你用家中的包车把司徒探长送回去。”
司徒剑坐在阿毛拉的那辆破旧的黄包车里,不失时机地问阿毛道:“你以为是谁害了你的东家嵇老爷?”
“这个我说不准,我是不信鬼的,可老爷确实是死得不明不白。”阿毛拉着车,气喘吁吁地说。
“哦,老爷同大少爷的关系如何?”
“不好,相当不好!不怕先生见笑,嵇府只有我一个下人,烧饭、打扫、拉车什么的都是我一个人干,老爷舍不得花钱雇其他仆人。”他看了一下四周,生怕遇见什么人似的,又道,“我到嵇府已经好几年了,知道府上的一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