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期

劁骟王与琵琶女

作者:谭成举




  一 那骡子正惬意地舔着母马私处之际,竟闪电般被人给骟了
  
  鄂西凤中树茂草肥,极宜养殖。凤中人种田捞虾之余,无不饲养家禽家畜。
  早晨起床,打开门来第一件事,除了撒泡热尿外,便是将牛羊赶上坡、鸭鹅撵下河,就连那鸡呀猪呀,也是不准呆在家里的,一并往山坡林中一吆喝,任其大嚼大咽吃个腰圆肚胀,任其追逐打闹搅个地覆天翻,直到天晚路暗,才各自归笼入圈。
  当然,要说对家禽家畜绝对地不加管理,那也是不确切的,因为除了少量的留着做种外,其余的就得一刀子割了劁了骟了。否则,它们就终日骚气十足,只顾着你找我我找你地干那事儿去,快活个没完没了。哪还能产蛋,哪还能长膘?
  因此,劁匠这门营生,在凤中便大行其道了。
  凤中地域不小,但干劁匠的却并不多,手艺精湛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毕竟劁匠这个行业历来都在下九流之列。劁匠既瞧不起自家这营生,那就只能混了。
  这之中,只有周劁匠不这么看,他很在乎自己的职业和自家的手艺的。为此,他还专门置办了一身行头——一把尖刀,一个套环,一个刀盒,一只牛角号,一把雨伞,一个包袱,一匹骟马。刀呈三角形,铜质的,半寸长,镶有一寸长的手柄,整个看来十分小巧,忒锋利,吹毛立断。套环呈葫芦形,也是铜质,食指宽窄,专门用来劁猪劁狗。这两样行头,不用时用一个十分漂亮的牛皮刀盒装着,行走时就挂在左边的裤腰上。牛角号不长,仅三寸,略弯,水牛角的,光滑透亮,声音嘹亮;一吹,几里外都能听得见。伞是油纸伞,紫红色,不用时用一黑色布袋装着,斜挂在肩上。包袱是粗麻布的,染成黑色,包着待换洗的衣物。那骟马通身雪白,看来不威武,浑身却劲鼓鼓的。周劁匠就常常信马由缰,则不时顺手扯把路边的野草,塞于上衣口袋中,或送至口中慢慢不停咀嚼,并微闭了双目,那鼻腔中便要哼出一串串的山歌小调来,很是悠哉乐哉。
  周劁匠手艺忒精,若是割,他便伸手一把将那牲畜薅了,也不需主家帮忙,兀自将其倒提起来,用两腿将其死死夹住,左手将那玩意儿抓牢,往前一挤,那玩意儿就凸鼓出来,但见右手一道亮光划过,那两颗玩意儿便滚落地上;他顺势站起,用右手在刚才施刀处拍两下,噗噗吐上几泡饱含草汁的口水,喊一声“三百斤三百斤”,便将其放了;再顺手拣起那两颗玩意儿甩到猪圈或牛圈上,就算完工了,这前后不过两三口烟的时间。若是劁,那要麻烦一点,是需要主家帮忙按住那牲畜的,但正式动刀,前后也多不了几口烟工夫。就是骟牛骟马,也是小菜一碟。若是别的劁匠,那骟牛骟马的活儿,没有七八个人帮忙将其掀翻按牢,是不敢动刀的。周劁匠只叫主家将那牲口牵了,他便用手在那牲口周身慢慢地触摸,似在给牲口挠痒痒;那牲口就极舒坦,有的还闭了眼睛尽情享受。当周劁匠将手摸至牲口那两个蛋蛋时,牲口还很舒服地将两腿略微张开,极其配合地任其抓挠,就在那牲口正值惬意之际,周劁匠一边口中念叨“不骟不骟,吊起难看”,话说着,刀光一闪,将那俩玩意儿迅速往下一挤,但听啪啪两声轻响,那俩玩意儿就掉在地上,待那牲口觉察不对劲时,那造麻烦事的玩意儿早就玩完了。周劁匠口中一边念叨“骟了骟了,轻轻巧巧”,一边再吐上几泡几近全是草汁的口水于掌心,送至伤口处迅即一抹,就算大功告成了,也不需缝合,从未见过感染的。
  却说这日,正是草长莺飞三月天,周劁匠骑着白马第一次来到县城,正待将那牛角号吹响,却见一群人正围了一匹大青骡子使力,想将其扳倒在地。周劁匠知是在骟骡子,便急忙将那衔于口中的牛角号取下挂于右腰间。他历来是十分自重职业操守的,他知道,若牛角号一响,这将意味着坏了规矩,是在向同行挑战。他原本打算立刻离开的,好奇心却又将将他紧紧缠了。他想看看同行是如何操刀的,以取长补短,长点技艺。就将坐骑在不远处找一水草丰茂的地方拴了,将刀盒、牛角号等行头让上衣紧紧遮住,隐匿着不露丝毫的痕迹,便装着个看热闹的,向那群人靠了过去。
  一副牛筋绊马绳早将那大青骡子四蹄套牢,一劁匠正挥汗指挥着四五个帮忙的想将那大青骡扳翻在地。不知是方法欠妥,还是那大青骡子委实力气了得,它只是随着人们的拉扯而稍稍晃了几晃,却没有丝毫要倒下去的迹象。折腾了不少时间,实实地把众人累得疲乏不堪,却是丝毫不见生出效果来,只急得那劁匠团团打转,而又无可奈何。
  周劁匠见了,便忍不住技痒,一时忘了自家身份,围绕那大青骡子慢慢转了一圈。但见其周身油光闪亮,委实抢眼,除却鬃毛外,皆是短毛附身,一色的长短,好似请了理发匠特意修剪过的一样;而鬃毛却是长及颈腹,飘飘柔柔,似那美女的长发,迎风而动;尻部浑圆天成,四蹄强健透力;背部宽大平实,绝对是负重的好马;再看那两眼,润而不潮,熠熠生辉,顾盼有神,定是个多情的种子。周劁匠就忘情地发出了一声“好”来。不想这“好”声一出,立时惹得众人齐齐投目,一时间纷纷生出几分探询和愠怒来。
  周劁匠见状,立时醒悟,知是犯了忌,便抱了双拳向众人一揖:“抱歉抱歉!搅扰了搅扰了!”退后几步,欲默默观看。那劁匠却并不罢休,瞅了周劁匠几眼,一时并未明了他的身份,以为是那无事之人来此闲逛,便冷言道:“不见别人都在忙活吗?既是闲得无聊,何不搭把手帮一把忙?”周劁匠见是那劁匠发话,便满口应允:“好说好说。只要不嫌在下碍手碍脚的,定当听从号令,拼命使力就是!”说着将两袖一绾,待那劁匠喊一声“一二三”,便闪电般弯下腰去,将那大青骡子两只前蹄一薅,大喊一声“倒!”那大青骡子果真就倒下地去,其时,刚好到那劁匠将“三”字喊完。
  放倒大青骡子,那劁匠并未意识到是周劁匠的能耐,也就忘了周劁匠的存在,只是吩咐众人将骡子按实了,就将主家打来的一盆清水放近骡子尻部,把那爱肇事的根根儿从两胯间排了出来,用清水洗抹干净。就在他准备下刀之际,却闻不远处几声马嘶,立时引得那骡子失了安分,挣扎着便欲站将起来。众人慌得拼着死力去按,同时也不由得循声探望,但见不远处一主一仆却是缓缓而来,主人年届不惑,坐骑马上,漠然四顾,仆从年近花甲,紧执了缰绳,稳步前行。那大青骡子趁了众人投目它望,手上泄了几许力道之时,猛地昂首,一声长吼,四蹄一用力,说时迟那时快,竟是于众人不经意间站了起来,挣脱众人的束缚,跑开了,尽管四蹄尚被那牛筋绊马绳缚着。它弹着跳着,极不顺畅地朝那缓步而来的马儿奔了过去。众人愣怔片刻,便一窝蜂似地紧跟其后,表情各异地急急追赶,但却不敢靠近那大青骡子。
  见了骡子奔来,那远来的马儿就难免地兴奋,积极做着亲切的姿态,又鸣又跳的。突来的变故,让马上马下的主仆二人一时险些招架不急。尽管马下的仆人紧紧将马笼头拽个牢牢实实,让其无法前进半步,那马却来了个后蹄倒立;马上的主人一时失了抓拽之处,急速下滑。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好在那马倒立也就在瞬间片刻,马主人趁那马后蹄触地的当口,迅即跳将下来。饶是他反应快,跳得急,也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骡是公骡,马是母马,骡马相遇,自是好不亲热,蹭蹭擦擦,咬耳舔唇,全忘了外人的存在。众人想将其隔开,拉的拉,拽的拽,却是不成。只累得人人汗若雨下,而又不见有丝毫的成效。双方不由得相互指责起来,骟骡子的一方抱怨那主仆二人疏于管束,不该在这关键时刻任那马放声嘶鸣勾引骡子,误了一桩大事;主仆二人的一方,那主子倒是泰然,没有言语,那仆从却斥责骟骡子的一方不好好将那骡子骟了,生生地放纵了它,任它来寻衅滋事,险些让人跌成伤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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