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6期
井冈密使与化骨美女
作者:贺绍禹
二十分钟后,何本坤兴高采烈地哼着小曲儿出了“韶乐盆汤”,不想,刚出门不远,便有一支枪顶住了他的后脑,身前也出现了一名持枪的人。他定睛一看,就是刚才间接告诉他朱德在一零四团的那名军官,他便明白了身后那人是谁。一定是他俩怕他听见了那个秘密,想灭他的口。他想,要不是怕打草惊蛇,凭你们这两块料,也想灭我的口!于是,假装惊惶万状,战战兢兢地说:“二位军爷,这是干什么?在下我的确带了一笔钱来此地进货,但全放在旅店皮箱里,身上只有几个零钱。二位若不嫌弃,我这手表,自来水笔……”他的话没说完,对方一人打断了他:“去你娘的,谁稀罕你几个臭钱,是有人看中了你这颗脑袋。”
那么,是谁看中了何本坤这颗脑袋呢?
三天前那晚,刘昌秀被何本坤扔进追兵群中后,那些军官、士兵们,手慌脚乱地扶起她,七嘴八舌问她哪里受了伤。有两名觊觎她的美貌可又官卑职小的军官,还趁机在她身上摸摸挠挠大吃豆腐。第一次当了人质之恨,加上被人借机轻薄之怒,使得她一时忘了下令追捕逃敌。等她清醒过来,何本坤、马平早已逃之夭夭,她便只好装作受了伤,让那两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搀着她回房养伤休息。
第二天,许克强回来了,带回了朱德隐藏在十六军军中的情报。刘昌秀迫不及待地赶到韶关,与当地洪帮的一处香堂接上了关系。她借用了十名帮中高手,很快就查到了何本坤的行踪。她可谓“吃一堑长一智”,没敢正面与之交锋。这晚,她看见何本坤进了“韶乐盆汤”,便令两名洪帮弟子化装成军官,利用何本坤急于知道朱德的消息作钓饵,终于令何本坤得意忘形,将之挟持了。
何本坤一听有人看中了他的脑袋,立刻知道是刘昌秀赶来了。他镇定地问道:“有人要我的脑袋?谁呀?许了你们多少酬金?”
“你别管是谁,反正是你的老熟人。走,我们带你去见她。”
何本坤佯作老实地让对方押着朝前走,边走边思谋对策。走了一百多公尺,看到一条铁路,他的心里有了主意——缴了这两个家伙的枪,找一处有利地形,跟他们坚持到有火车开来,再扒上火车离开。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面。不远处突然一声鸟叫,身后的那名洪帮高手,忽地在他脑后狠狠砸了一枪,他眼前金星一闪,人便倒下了。
何本坤一倒下,刚才装鸟的刘昌秀便现身了。她走到何本坤身旁,用脚拨了拨那个失去了知觉的躯体,冷冰冰地笑道:“怎么了,井冈密使同志?刚洗了澡,这会儿就睡着了,还挺会享受的嘛。好,要睡你就以铁轨作安乐床,美美地睡到来世去吧!”魔女话说完,抬起右腿一踢,何本坤一百四十斤的躯体便朝铁轨飞去,在距铁轨一米多远落下了。
“哎呀,刘处长这一腿怕莫有千斤之力,空前绝后,空前绝后!”黑暗中四面现出了十来个人影,异口同声地对刘昌秀大赞不止。刘昌秀半谦虚半遗憾地回复道:
“这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
“啊呀!刘处长,您这一腿真个送他上西天了。”几名洪帮弟子走过去检查了何本坤“尸体”后,大声叫道。
刘昌秀一听也走了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探颈动脉,然后说:“我还道共产党人真是铁打钢铸的不死金刚,原来连我的一脚都领受不起!”说着又踢了对方两脚,命令道,“把他抬过去放在铁轨上,让等会儿开来的火车,将他碾为肉泥!”
刘处长的命令落实没十分钟,一列火车便开过来了,一眨眼又风驰电掣般开过去了。刘昌秀跃过去一看,铁轨上什么都没有。她得意洋洋地说了几句那些洪帮弟子谁也不懂的话:
“何本坤呀何本坤,你还真应该庆幸,有我为你安排,使你如林黛玉所言‘质本洁来还洁去’,连光滑如镜的钢轨上也没留下一丝血肉!不过,你也应该还有无穷的遗憾,我不惜泄漏军事机密,告诉了你朱德的确实信息,你却没机会去完成你肩负的神圣使命。你进了阎王殿,是否还满怀伤感地哀声长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何本坤当真“质本洁来还洁去”了么?不,这应该感谢刘昌秀那一脚了!那恶狠狠的一脚把昏迷的何本坤,疼得醒了过来。他听出敌人至少有十人之多,自己又身受重伤,绝不能与之硬拼,于是运起家传的“闭气功”,屏住呼吸。因此,他们都当他气绝身亡了。
在刘昌秀那些人等待火车开来的时间里,何本坤则在为自己寻找求生之路。他注意到离他所在地不远的两根枕木间的碎石块,比其他地方要稍浅,可以做他的藏身之处。当他听到火车的车轮轰鸣声响到他身边十来米处时,一个翻滚,滚到了他事先选好的“避难所”内,仰面朝上平躺着。
火车头的底盘,距他身子鼻梁仅仅一公分开过去了。好险!
火车的速度每秒钟至少四五米,但他的感觉是,此刻的一秒钟要比平常的一小时更长。钢轮与钢轨磨擦的轰鸣声,赛过了排炮和连续的炸雷,震得他耳膜欲破,神智欲丧,魂魄欲散。朦胧中,风衣上的两排纽扣全被火车底盘刮掉了;被风卷起的头发连头皮一起被扯去了几绺;最倒霉的是他那双尖头皮鞋,生生地被“削”去了一截。天才晓得,在哪一个十分之一秒钟内,冷酷无情的车底盘会把他的生命也刮走!
不能再这样躺以待毙了!
他看到了那个名叫“詹天佑”的车厢与车厢之间的自动挂钩,它比枕木与车底盘的距离大多了。
好了!一个“鲤鱼打挺”,何本坤张开的十指,成功地抠住了那个“詹天佑”,同时他的双脚也牢牢地紧蹬在一边车厢的底边上,整个身子呈“一”字状紧紧连在两节车厢间。
他多么想翻身爬上挂钩上方的过道上啊!那时,他就可以放松十指,放松双脚,放松全身神经,美美地“休息休息”了。可是,他哪里还有余力完成这种更高更难的“动作”啊!
他高声呼唤,想要唤醒车厢内熟睡的旅客,或者值班的乘务员。可惜,这是一列运煤炭的货车,哪有乘客和乘务员!何况,车轮与钢轨的摩擦声是那样的大,车底的旋涡风又是那样的凶猛,他的体力已到极限,呼喊声是那样的微弱!这样微弱的喊声刚一出唇,就被风刮得不知去了哪里。他的每一声呼喊,都要分去双腿、两臂几分力量,他不能继续这种非但无益反而有害的呼救了!
他唯一的希望是火车尽快到站停车。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在他的双手,还能够抠住“詹天佑”之前,这列火车到站停下。
然而,谁知道这列车什么时侯才停。他浑身血液已经开始凝固,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冻成一根大冰棍掉到枕木上,遭受碾身成泥的厄运。好了,车头汽笛鸣叫了几声,表示前方不远有一个小站。列车到了那里,该会停个一分两分钟吧?不,不敢那么奢求,只要能停上十几秒钟,他就可以爬出死神魔爪了。
不料,火车司机非但不停,反而加大了车速。午夜的风力也紧密配合,增大到了至少九级。何本坤身上那件没有了纽扣的大衣,此刻不仅不能为他的身体增加温暖,反而成了一条硕大的尾巴。它时而像一条鞭子,无情地抽打到他的身上、脸上,时而又像一把扫帚,在路轨上拖扫霜粒、砂土,给何本坤增添了不少于二百斤的重负。他再也不能顾虑明天的寒冷了,他决心把大衣脱掉。
但是,此时此刻要脱一件大衣,得冒多大的危险啊!他先运足气,将全部劲力集中在右臂上,再迅速地垂下左臂,让巨风替他“脱掉”那只衣袖。哎呀,更糟了!“大尾”更大了,像一匹急于脱缰的烈马。他咬紧牙关,拼着最后一点力气,飞快地换左臂抠住“詹天佑”,再垂下右臂让巨风替他脱去另一只衣袖。“呼”地一声,旋涡气流卷走了呢大衣,也险些儿卷走他的身子。
“大尾”甩掉了,该轻松了吧?可无情的天公却落井下石,下起雨来了。冰凉的雨水,顺着过道的缝隙往下流,灌进何本坤眼里鼻孔嘴里,他的十个指头渐渐麻木、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