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8期

带魔咒的仕女图

作者:吕舒怀




  卓娜开始魂不守舍,惶惶不可终日,如同小时候听大人讲鬼故事,一听就怕,越怕越想听。她越怕张慕梅死而复活,越想知道连续发生的怪事的真相。究竟是张慕梅的鬼魂作祟,还是有人搞恶作剧。
  现在她每时每刻都巴望“绝密”手机有响动,巴望“他”继续发来短信,当然,更盼望“他”真实地站立眼前,向她露出庐山真面目。这样,她悬着的心才会落地。
  “他”在一周后的黄昏,第三次发来了短信,短信的内容正中她下怀:“卓娜,你好。我不该连续两次失约,我很想你,这次非要见你一面不可。请你明天晚上十点钟来‘水之滨’别墅那套房子,我在那儿等你,不见不散。知名不具。”
  口吻和措词属于典型的张慕梅式。卓娜有点相信张慕梅院长复活了!
  “水之滨别墅那个房间”是指张慕梅两年前偷偷为她购下的房产,远离市区的郊外。虽说地点偏僻,房屋的构造却很现代,风光也好,毗邻月亮湖。过去,张慕梅常常与卓娜到那里过夜。自打张慕梅病逝后,卓娜再没去过,别墅一直闲在那里。
  目前的问题是今晚去不去“水之滨”别墅,同发短信的“他”相见?卓娜为此整整考虑了一下午,光天化日之下,卓娜的理智是清醒的,她认为人世间根本没有鬼。最后她打定主意如期赴约,要瞧瞧“张慕梅”到底是真是假。
  夜幕降临时刻,卓娜坐上一辆出租车,朝郊外的“水之滨”别墅驶去。忽然,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卓娜迟疑了,在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她独自一人和鬼魂相见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呀!事到如今,她已没有退路,出租车把她放在“水之滨”别墅大门口,掉头而去。她抬眼望望满楼的灯火,心里总算镇定下来。
  上到三楼,卓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里面漆黑一片,寂然无声。摁亮灯,她不禁大惊失色:客厅不知被谁搭成了灵堂的模样,迎面墙壁挂着张慕梅的巨幅黑白照片,照片下放着个骨灰盒,骨灰前有块写着“张慕梅”名字的灵牌。两旁点着蜡烛,烛光摇曳……
  卓娜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然后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两天后,卓娜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记忆的苏醒要缓慢些,卓娜努力回忆昏倒之前发生的一切:张慕梅确实死了,他并没复活。确实有人在捉弄她,利用她和张慕梅之间龌龊的关系。恐惧如同乌云一样笼罩着心头,对她来说,张慕梅即便复活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捉弄她的人!这个比鬼魅更可怕的人十分了解她的底细,这个人是谁?他或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等待自己的下一步将是什么?
  她不敢再往下想,抻起被单盖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卓娜喜欢漂亮的女人,惺惺惜惺惺,漂亮女人才是世间最美好的尤物
  
  晌午,“春风杨柳”国画院的人不约而同地到食堂打了饭菜,各自找了座位闷头地吃,没有人吱声。一幅表面沉痛的样子,其实内心各怀心思。
  打破沉默的司机小全,他唱着《杜鹃山》柯湘的一段唱词走了进来。
  “……喜讯传来尽开颜,尽开颜……”
  尽管他唱得不男不女,阴阳怪调的。但人们依然忍着,装模作样地沉痛。一旁,年轻的女画家若兰见了,站起来说,我来替小全伴舞。若兰跳的是西藏民族舞,踢腿甩胳臂,舞得人眼花缭乱。
  国画院沈副院长眯缝起眼睛,若有所思地问旁边的办公室主任老潘:“老潘,若兰跳的是什么舞?好像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吧?”老潘不说对,也不说不对,频频点头说:“跳得真好,真好,很抒情。院长,人都说言为心声,我看舞也能为心声啊!”沈副院长笑了,拍了拍老潘的肩头,站起身去刷饭盒。老潘从背后叫住他,“院长,卓院长住院已经三天了,咱们是不是去瞧瞧她?”沈副院长含而不露:“哦,哦,是该去,该去。”老潘赶紧追问:“您的意思派谁去好?”沈副院长说:“是噢,派谁去呢?你随便定吧。多买点水果什么的。不管谁去,一定要叮嘱他,看望病人是好事,看病别添病。”说完,沈副院长慢悠悠地走出食堂。老潘“扑哧”一声笑出来,冲着沈副院长的背影嘟囔了句:“老奸巨猾。”
  说也巧,院长助理宁晓军从眼前经过,老潘赶紧叫住他:“小宁,下午你没事的话,代表大伙到医院看望一下卓院长。”宁晓军略显迟疑:“我?我不是头儿脑儿的,干吗叫我去?”老潘不愿跟他废话,说:“这是沈副院长的意思。沈副院长还嘱咐说,看病别添病。你聪明,肯定明白。”宁晓军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转动一圈,没说话,意思是默认。
  这时,老画家苑望松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他高举一瓶啤酒往嘴里灌,啤酒泡沫沸腾出来,浸湿他中式对襟褂子的前胸。他一边扬着脖子吹啤酒,一边朝食堂里聚集的人们大声说:“我今天算破戒啦!喝他个一醉方休。为什么,大家心里明白。在场有谁乐意与我同醉?”他一呼,应者甚众,司机小全一把夺下苑老手里的酒瓶,往自己嘴里倒。
  苑望松已略带醉意,老泪纵横,落满雪白的胡须。他仰天长呼:“可怜我吟柏兄含冤而逝已二载,死难瞑目。画坛的‘岁寒三友’,如今只剩我一人,可悲、可叹。苍天有眼乎,惩治奸佞更待何时?”说罢,又去夺小全手中的酒,见啤酒瓶已空,便嚷嚷着要酒。老潘怕闹出事来,又担心年过七旬的苑老犯了心脏病,赶紧上前扶住他,劝慰说:“苑老,您年岁大了,喝酒点到为止,别勾起老病。”苑望松一捋长髯,泪珠落地有声。“小潘,别担心,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要好好活着,睁大眼睛看着卑鄙小人的下场如何。”老潘连说:“是是,您能长命百岁。得啦,不跟他们年轻人瞎闹,到我办公室歇着。”苑老将一只臂膀搭在老潘肩头,又伤痛地说:“慕梅老弟也惨啊,画了一辈子的好画,那可是终生之心血,幅幅皆价值连城,可惜,临死前却全都付之一炬。罪过呀罪过,慕梅老弟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就为个淫荡的女人……咳——”老潘不再搭腔,硬把苑望松搀离了食堂。
  吃饭的时间早已过了,若兰他们几个年轻人还闹腾没完。大师傅老杜出来轰他们:“画家姐姐、司机叔叔,我们该下班啦,几位想接着闹酒,去外边酒店再攥局。反正代理院长在医院趴着,没人管你们。”若兰手一挥,招呼大家说:“走哇,同志们,上我的画室接碴喝,谁没醉,甭打算回家。”随后,那些人一哄而散。
  宁晓军最后瞅一眼起哄的人们,用鼻子哼一声,朝外走,跟食堂大师傅撞个满怀。老杜和他打哈哈:“瞧这帮知识分子,骂人不吐核儿。是不,宁助理。”宁晓军一把推开他,悻悻地走出食堂。
  大师傅冲他背影啐了一口:“呸,臭巴结狗子!”
  
  卓娜住进医院已四天,单位竟没有一个人来探望她,除了她的助理宁晓军颠颠地跑来跑去传递消息外,那些人看来是巴不得她像张慕梅那样意外猝亡。这说明“春风杨柳”国画院的人在借机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阴谋,在积蓄力量准备向她发起反攻。
  “哼,妄想!”卓娜的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卓娜付出了自己最值钱的东西,才换来今日的一切,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又怎么能将权位拱手相让呢?卓娜坐不住了,她必须行动起来,跟那些企图反叛她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一阵女人般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卓娜听出是宁晓军来了。她重新将自己埋进被单下,装作病情很重的样子。
  宁晓军的到来,不但没有给卓娜带来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反而平添不少烦恼。宁晓军将中午单位饭厅的一幕,添油加醋地讲给她听,同时加进了自己的评价,说,卓院长生病住院,单位里的个别人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以若兰为代表的年轻一代画家的激进表现,说明他们以为时机成熟,预谋“倒卓”。苑望松那个老家伙推波助澜,企图为廖吟柏鸣冤招魂。最可气的是沈副院长、潘主任之流,表面上不露声色,实际上是幕后操纵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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