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8期

带魔咒的仕女图

作者:吕舒怀




  说着,宁晓军竟痛不欲生地哭泣起来:“卓院长,您可不能不管啦。他们是要闹事、要翻天!他们不但在背后恶毒地攻击您,就连我也打击迫害。当面就骂我是巴结狗子,您说我冤枉不冤枉?呜——呜——”
  卓娜扔给他一张面巾纸,说:“行啦,别跟个娘们儿似地哭哭啼啼。你赶紧记下我的三点指示:一、立刻叫会计过来给我结账,我下午就出院。二、回去通知单位所有人,明天上午九点在画院会议厅召开全体大会,不管退休的在职的,谁都不准请假。三、你晚上开个夜车,拟个文,就说是党组会议决定。罢免沈东升副院长和潘义诚办公室主任的职务……”
  宁晓军停住笔,迟疑道:“党组决定?可没开党组会呀?”
  卓院长的泼劲儿上来了,指着宁晓军的鼻子就骂:“你他妈的是猪脑子还是狗脑子。老张死后,就我一人说了算。我就是党组!你赶紧回去,照我的意思写。对了,你接替潘义诚办公室主任职务,把这个意思也写上。”
  宁晓军当然没料到他的这次小汇报,竟产生意外收获,捞了个主任当。他猛然觉得伺候像卓娜这样家庭妇女式的领导,比伺候水平高的领导强。你不必费心地钻研业务,更不必努力工作什么的,只要当好“巴结狗子”就行了。
  第二天上午不到九点钟,画院的会议厅内齐压压坐满开会的人。不光有院领导、新老两代画家、办公室、后勤人员、食堂里做饭的、帮工的、传达室看门的、车棚看车的,就连离退休的老干部、老画家也都到了,几乎与“春风杨柳”国画院有关的所有人员无一缺席。司机小全嘲弄地说,这在画院近五十年的会议历史上绝无仅有。
  会场里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人说话或嘀咕什么,偌大的空间连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辨。绝无仅有的会议,凝固着绝无仅有的气氛。仿佛两军冲锋前短暂的对垒,又仿佛杀手出击时的悄然逼近,空气中燃烧着杀气。
  人们等待的主角却迟迟不曾出现。九点钟已经过了,台上的椅子空着,唯一有权坐在那里的卓娜代理院长还未现身。只见台角处,宁晓军焦灼地打着手机,好像在跟卓娜联系。
  十点钟了,仍不见卓院长到来,孤独的灯光照耀着孤独的椅子。台下出现轻微的骚动,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沈副院长走上台,对台下的群众说:“同志们,卓院长因临时有要紧事,不能参加今天的会议。大家先散了吧。”
  台下先是一片嘘声,随后喧闹陡起。
  前排的若兰站起身,朝台上质问:“她订开会,为什么她不到?她是故意耍我们,还是怕我们?”
  沈副院长面带微笑回答说:“具体情况我根本不知道。”说着,他扭头问呆立旁边的宁晓军,“宁助理,你总该透露一点信息吧?”沈副院长巧妙地暗示卓娜忽然不来,是宁晓军通知他的。
  大家一下子转向宁晓军,谁不知道他是卓娜的心腹嫡系。
  “姓宁的,你说卓娜有什么要紧事不来?”
  “卓院长言而无信。国画院退休的老同志都从家里召了来,她一个人说闭会就闭会,组织原则成了她手中的玩具,这太不像话!”
  “宁晓军,你鞍前马后跟她跑,你是她的红人,你要跟大伙有个明确的交代!”
  “会今天不开哪天开,我们要等准确的答复。宁晓军你立刻给卓娜打手机,向她问个明白。”
  宁晓军惶恐不已,脸色苍白的他早已大汗淋漓,嘴角哆嗦着:“同志们,我真不知道什么原因。刚才我给卓院长打了手机,她就说一句话,她有事来不了。再打,她关机。大家饶了我吧,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副院长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用手一摆,让纷乱嘈杂的会场安静下来,他说:“同志们别再为难小宁了,看来他确实不了解内情。其实,我们大家都很关心卓娜院长,她今天未能来开会肯定有原因。但愿她的身体已康复,只是临时有事脱不开身罢了。好啦,我宣布散会,同志们各忙各的去吧。”
  “春风杨柳”国画院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全体会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哄而散。实际上,不光沈副院长不知卓娜为何不来参加她发起的会议,就是宁晓军也不知道。令他们更想不到的是,实际上,卓娜已经来了。早上八点钟她离开家,听宁晓军反映,司机小全已经背叛到对立面的阵营,卓娜不想用他的车,自己打辆出租车直接往单位赶。一路上,她躇踌满志,想像着如何在今天的会议上一举挫败沈副院长等人的猖狂进攻。临下车时,卓娜的嘴角浮出一丝得意,好像她的绝地翻盘计划已成功在望。
  在国画院后门下了车,卓娜感觉心情很好,天气晴朗,艳阳高照,今天是个好日子。这时,她发觉迎面走来三个人,一女两男。那个女人长得很高,一米七左右,身材苗条,尽管强烈的阳光使得卓娜睁不开眼,但她还是敢肯定,那女的一定是个美人。“美人”走到她面前停住步子,声音和蔼地问:“请问,你是卓娜院长吗?”
  卓娜喜欢跟她一样的漂亮女人,惺惺惜惺惺,漂亮女人才是世间最美好的尤物。卓娜热情地回答说:“对,我是,你找我有事吗?”
  “美人”说:“那好,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未等卓娜问个为什么,另外两个男人挤过来,一边一个把她架进一辆桑塔纳,急速地飞驰而去。
  
  王八蛋,他是个纯粹的傻×!他根本不懂哪种女人有价值,哪种女人分文不值
  
  在省城,人们私下流传着关于“蓝谷”公寓的种种传说。有人把它说成美人成堆的尼姑庵,有人则把它比喻成同性恋的淫窟。
  其实,“蓝谷”公寓是一幢普通的高档公寓,位于女儿湖畔。它之所以招致种种非议,主要是因为居住在这里的全是单身女性,她们大多来自白领阶层的有钱女人,否则付不起这儿昂贵的租金。这个摈弃男性世界的女儿国里,有的女人从未结过婚,却对“另一半”形同水火,发誓私守独身。有的女人结过婚又离了,感情蒙受的挫伤,造成一种可怕的经验——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有一些女人,她们属于“蓝谷”公寓的少数派,尽管也遭受过男人的伤害,也对男人恨之入骨,但她们只把“蓝谷”当做临时避难所,一旦疗好旧伤,时机成熟,她们就会重整旗鼓,再去征服男人。卓娜就属于第三种。
  在认识张慕梅之前,卓娜受过一次伤,伤得很重,初恋的男友带着她忠贞不二的爱情和不菲的嫁妆钱,乘最早那拨儿出国热潮去了美国,自此音信皆无。卓娜伤痕累累地搬进“蓝谷”公寓,当着众姐妹的面信誓旦旦地宣布,终生与男人势不两立。一直捱到三十五岁那年,卓娜突然觉得人生苦短,一晃就过去了七八年,人的一辈子有多少值得骄傲的年华?尤其对女人,岁月更显得苛刻不公。
  有时枯坐卧室里,灯光全熄,音响低回着忧郁的歌曲,卓娜便会情不自禁地落下伤感的泪水。她仔细掐算过,女人的一生大概有四次浪潮:第一次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期,第二次是二十五六的青春期,第三次是三十五六岁的成熟期,第四次是五十五六岁的暮年期。她已经临界第三次“浪潮”,如果轻易地错过,那么她的一生就白活了。卓娜不愿白活,她想活得有滋有味,最好是轰轰烈烈。所以,她走出去了,再度闯荡红尘。就在这时,她意外地邂逅了张慕梅。
  当时,卓娜有一份不算体面但收入颇丰的工作,在美术出版社做文字校对员。社里的《国画》杂志编辑小蔡是她的密友,经常在她面前说起张慕梅。小蔡并不小,已年过四十,长得又黑又瘦,言谈举止像个男人,缺乏女人味。离过两次婚,如今独身。卓娜瞧不惯她抽烟喝酒,俗不可耐的样子,她们能凑到一起,说说私房话,大概就因为同是单身女人的原故。
  小蔡对张慕梅的崇拜几乎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一是佩服张慕梅的画很值钱,尤其是他画的仕女图,托朋友从他手中拿,也得五六万元一平尺,在拍卖场上更是天价。二是羡慕张慕梅很“花”,围在他身边转的漂亮女人不计其数。张慕梅一定身怀绝技,老当益壮,要不那么多女人争先恐后地乐意跟他上床呢?小蔡不停地舔着厚嘴唇,那幅贪婪的模样,引起卓娜的好奇。她想见识见识这位将近六十岁的老画家,他究竟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让众多女人趋之若鹜,垂涎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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