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8期
带魔咒的仕女图
作者:吕舒怀
“春风杨柳”国画院有一支厉害的“黄色娘子军”,搞得乌烟瘴气
穿黑色警装的“美人”自我介绍说,她叫岳若玉。岳若玉坐在卓娜对面,手中玩弄一支碳素笔,水汪汪的大眼睛逼视着卓娜,仿佛想从她的脸上读出什么秘密。
岳若玉说:“我们找你来,是有原因的。我们怀疑你们国画院的院长张慕梅不是死于自杀,而是另有隐情。请你如实告诉我们,在九月三日那天,就是张慕梅死亡前一天,你在哪儿?”
卓娜清晰地记得那个日子,那天她心情很糟,就把宁晓军约到水之滨住所,鬼混了一下午。她不情愿向面前的女人交代这样的丑事,那对自己是一种侮辱。
“对不起,这是我的隐私。我不想说。”卓娜故意表现出强硬。
岳警官和婉地一笑,说:“九月三日上午你偷偷去了中心医院,和张院长单独相处大半天,晌午离开的,随后,张院长就无缘无故地意外死亡。是不是这样?”
原来她问的是上午。卓娜承认:“对,那天我是去了省肿瘤医院。他是院长,我是代理院长,我向他汇报工作很正常啊。”
岳若玉步步紧逼:“有人反映你们之间发生激烈的争吵。张院长病情很重,你为什么要和他争吵?”
卓娜发觉岳警官在绕她,引她进入一条歧路。她顿时警觉起来,“我们是争吵了,完全是由于单位工作和私人间的一些事,同张院长的死毫无关系。对不起,我要求见我的律师。”
“你律师很快就到,我们已经替你打了电话。”岳警官神态自若地说,“还有个问题问你。九月四号,张院长忽然把他多年辛辛苦苦创作的国画全烧毁了,唯独留下一张送给了你,有没有这种事?”
话锋突转,令卓娜有些应接不暇。“那又怎么啦?他烧他的画跟送我的画是两码事,混淆到一起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问我,你心里很清楚。张院长的画价值连城,一张画在拍卖场上要价几十万元,即便他明知自己得了绝症,活不了多久,也该把画作当成遗产留给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可他偏偏没有这样做,除了送你那幅最昂贵的《仕女图》之外,竟然将他用尽毕生心血创作的国画全部付之一炬,这不很奇怪吗?如何解释呢?只有一种解释是可信的。有人逼他这样做,为了让自己手中的那幅画成为在世的绝品……”
卓娜明白了岳警官的用意,她恼怒地站起来,尖着嗓子叫道:“这是诬蔑!是诽谤!我没有逼张院长那样做……”
对于卓娜的失态,岳若玉显得更加成竹在胸:“卓院长,别冲动。请坐下来,我还有问题呢。”
卓娜的情绪失去控制,她大幅度地摇着头,长发登时乱成个鸟巢。“我任何伤害张院长的事情都没做。你们诬陷我,说我逼张院长烧画,说我气死张院长,你们拿出证据来呀!我要找我的律师……”
岳若玉倒了杯矿泉水,放到她面前,继续问道:“你镇定些,先喝口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不不,我决不再回答你任何问题。我要见我的律师!”卓娜的狂躁有些作秀,岳若玉轻蔑地望她一眼,起身离开房间。
十分钟后,岳若玉又折返回来,对卓娜说:“你的律师已经到了,正在办理保释手续,等你回答完最后的问题,你就可以离开这儿。”
卓娜听说她将逃离樊笼,情绪大为改变,催促说:“什么问题?”
“八月十五日,就是张院长烧画的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他在家门口意外地遭到歹徒的袭击,你了解这件事吗?”
卓娜若有所思:“我听说过,但一直不知道谁袭击他,究竟为什么?张院长是个很好的人,从不跟别人结仇。”
“那天是个星期天,张院长原先打算去北京的,你给张院长打过几次电话,约他出来。他打消了去北京的念头,陪你逛商场。你们逛了国贸大厦,又去‘樱花餐厅’吃了饭。大概晚上七点多钟,你忽然说有急事,提前和张院长分手。这之后,张院长直接回家,结果刚到家门前,就被一伙身份不明的歹徒打得头破血流。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在岳警官怀疑的目光下,卓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啦?我什么都没做,干嘛要我解释?”
“你是没做,但你有可能出钱雇别人做……”岳若玉紧追不放。
卓娜勃然大怒:“我要控告你们,你逼供我,要我承认没做过的事!”
气氛陡然凝固,双方僵持着。这时,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位年轻警察朝岳若玉点点头。岳若玉不再问什么,对卓娜说:“你可以走了,但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能离开省城。”
卓娜顾不上答理漂亮的女警官,匆忙奔出房间。外面,宁晓军和律师在等着她。岳若玉也随着走出来,一边往外送他们,一边暗示地说:“卓院长,我忘记告诉你,我们已经逮住了袭击张院长的犯罪嫌疑人,他们的供词对你很不利。”
闻言,卓娜瞪圆眼睛,呆怔良久,不禁打个寒战,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公安分局。
卓娜奔到汽车旁,汽车是宁晓军开来的。卓娜用力拉开车门钻进去,坐到司机的位置上。宁晓军在车外,小心翼翼地问她:“卓院长,要我送你回家吗?”
卓娜正窝了一肚子怒火没处撒,她冲着宁晓军和律师咆哮道:“你们都他妈的给我滚蛋,滚得越远越好!”她边骂,边发动汽车,甩下面面相觑的两个男人飞驰而去。
细雨朦胧了一切,半敞的车窗吹进丝丝缕缕野草的气息,卓娜恍然意识到自己已把车开到了郊外。引擎声静下来,哗哗的雨声泛起,卓娜头仰在靠背上,喷出口浓烈的烟雾。像是心里长满牙齿,卓娜恨不得将那些憎恨她和背后使坏的人,统统咬个千疮百孔。
雨不知何时停了,卓娜的怒火也奄奄一息。她忽然想起两年前整垮廖吟柏那段过程,忍不住冷笑几声,“春风杨柳”那帮稿艺术的都贱,欠治,治得他们有苦说不出来,就不敢再从背后捅刀子了。
卓娜在双江宾馆给张慕梅出的主意——“羞辱斯文”。她混迹国画院不久,就懂得这个真理。文化人牛起来时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老子都敢惹,可就怕遭受羞辱。卓娜让张院长委派廖吟柏专抓单位广告创收和职称评定工作,谁都明白哪个单位都是这两摊儿工作最难做:抓创收,费力不讨好,意志不坚定者难免沾上荤腥。评定职称更难办,得罪人。上边给的名额有限,可单位里狼多肉少,谁没评上,准闹个底朝天,每年评职称都出事,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廖副院长本来不想分管这两项工作,张院长一强调党性原则,廖吟柏干着急没辙,只好硬着头皮往套儿里钻。
廖副院长对工作是极其认真负责任的,就像他画画一样,一丝不苟。廖吟柏先创立了广告部卓娜不失时机地掺沙子,把宁晓军派去当广告部副主任。那时宁晓军刚通过走关系调进国画院,只是个计算机打字员,他以精于算计的头脑,计算出卓娜的潜在实力,便言听计从地招收了十名广告员,清一色的漂亮姐。打着“春风杨柳”国画院的牌子,四处招摇撞骗去拉广告。廖吟柏是个老夫子,根本不懂其中的奥妙,他见宁晓军风风火火地干起来,便把宁晓军当成自己的心腹,放心大胆地让宁晓军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女广告员一窝蜂地飞出去了,粘住客户就十八般武器全用上了结果搞得乌烟瘴气,省城的大小企业,无不闻知“春风杨柳”国画院有一支厉害的“黄色娘子军”。不出半年,因一位更厉害的漂亮姐,携一笔巨额广告费潜逃,造成广告客户将“春风杨柳”国画院告上法庭,廖副院长是主管领导,冤大头地当了回被告。他才醒悟抓创收并不是一件好差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年底该评职称了,廖吟柏领衔主演,孰不知张慕梅事先拟好一份上榜的名单,交给廖副院长遵照执行。廖吟柏看罢,登时就火了,说其中的三个人根本不够评定资格。张院长并不和他吵,说这份名单上党组会讨论。廖吟柏心想上党组会也好,总不能张院长一人说了算。过了几天,张院长把一份名单递廖吟柏手中,他一看原封不动还是原先那些人。廖副院长生气发火根本不顶用,他不是党组成员,党组的决定他只得执行。廖吟柏明白了,自己被人当枪使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名单归名单,还需评委会认定,如果评委会不同意那三个不够格的人,张院长的阴谋也得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