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8期

带魔咒的仕女图

作者:吕舒怀




  开评委会那天,评委们一个不落全部到齐,在廖副院长主持下开始走程序,由评委会秘书宣读每个参评人的申报材料,然后进行不记名投票,投票结束,秘书当众唱票,结果名单上的人全票通过,无一落选。评委会刚散,廖吟柏径直奔向院长办公室,打算跟张慕梅理论,迎接他的却是院长秘书卓娜。女人浅薄,毫不掩饰内心的得意,不等廖吟柏张口,她就说:“廖副院长,张院长出去开会,今天不来了。他要我告诉您,他对您圆满主持职称评定工作非常满意。”廖吟柏明知对方奚落自己,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一甩袖子回了家。
  性情刚直的廖吟柏越想越别扭,一踏进家门,便瘫倒在客厅里。家里人赶紧叫辆救护车拉到医院,医生诊断是脑血栓,需要住院做支架手术。手术进行得还算顺利,半个月后廖吟柏出院回家疗养。在家呆着的这段时间,廖吟柏总觉着心里窝口气,隔三差五地给张慕梅打电话,说评定职称有黑幕,如果张院长不站出来纠正,他将写信上诉省纪委讨个公道。同时,他告诫说,卓娜这个女人是祸水。在廖吟柏看来,张慕梅与他是多年的好友和上级,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张慕梅的今后着想,如此错误下去,张院长将是自毁前程。
  可惜,张慕梅把廖吟柏的好意当成驴肝肺,甚至怀疑他恶毒诬陷。加之卓娜在一旁猛煽枕边风,张慕梅坚定了铲除廖吟柏的决心。年底改选时,党组认为廖吟柏同志因广告工作的失职,导致单位损失50万元,决定罢免其副院长职务,并劝其提前退休。当消息由宁晓军带到廖吟柏家中时,他大叫连声,昏厥倒地,没拉到医院便咽了气。
  
  他开始明白一个道理:老牛吃嫩草不可怕,可怕的是吃窝边草
  
  
  整倒了廖吟柏,卓娜除掉一个强硬的对手,她发觉男人很脆弱,并不可怕,男人令女人畏惧的武器,是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一旦控制住权力,男人简直一文不值。虽然卓娜手里没有权力,但她控制了握有权力的张慕梅,那么张慕梅便成了她手中的武器,想灭谁就灭谁,轻松得如探囊取物一般。
  哪个单位都有“左、中、右”,“左”或“右”通常属于少数派,大部分的中间派都随风倒,哪边硬往哪边倒。卓娜斗败廖吟柏后,使“春风杨柳”国画院的中间阶层领略到卓娜的潜在实力,开始对其大献殷勤。
  一天傍晚,卓娜离开国画院,到国贸大厦转了一圈,开车回到“蓝谷公寓”。那时,张慕梅答应给她买套房子,光说,不见动静,卓娜暗生闷气,心想这老家伙光拿嘴对付,一点不动真格的。不给他使点脸色,他会一“抠”到底的。所以,下班那会儿,张慕梅约她去“双江”宾馆共度良宵,卓娜用鄙夷的口吻说:“张院长,我不是小姐,随便跟人家到外边开房间。像我这样的女人,甘心做你的情人,又不破坏你的家庭,你往哪儿找去?恐怕大白天打灯笼都找不着吧!要想咱们好长久,您最好想个长久之计,弄套房子,建个爱巢,东躲西藏跟做贼似的。”说完,她摔上门,走了。
  卓娜并没真生气,她是装的。对付张慕梅这种老男人,跟对付淘气的孩子一样,隔三差五地不敲打敲打,他就会登鼻子上脸。她这么洋洋得意地思谋着,拎起一大堆包装袋下了车。这时,她瞧见宁晓军正在“蓝谷公寓”门前转悠,不禁吃了一惊。因为单位没有谁知道她的住处,除了张慕梅。莫非张院长临时找她有要紧事?
  宁晓军也看到了卓娜,打老远迎过来,俊朗的脸庞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卓娜冷若冰霜,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宁晓军有些尴尬地搓着双手,回答说:“上次我路过这儿,无意间瞅见您和几个女的站门口说话,猜您可能住这儿。真的,我真没盯您的梢。”说着,他故意岔开话头,抬头张望公寓。“多么高档的公寓啊,愣不让男人进。”
  “对,这里不叫外人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卓娜仍旧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我倒没什么大事……”
  “那我就不留你了。慢走吧。”卓娜甩下呆若木鸡的宁晓军,转身朝公寓里面走。
  “卓老师……”宁晓军突然朝卓娜的背影喊了一声,“我想向你汇报一下单位的工作。”
  “工作到单位去谈,我讨厌有人追我到家谈工作。”卓娜疾步匆匆,毫无停留的意思。
  “……卓老师,我向您汇报的是关于有人向省委文化厅写匿名信的事。”
  卓娜闻言,蓦地刹住脚步,她扭过脸,娇嗔地说:“小宁,你也真是的,干吗不早说呢?来,我们去‘蓝谷咖啡屋’边喝边聊。这里是女子单身公寓,确实不让男人进去。”
  卓娜的态度骤然间由阴变晴,并没使宁晓军感觉多大吃惊,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今天他送来的是一份厚礼,足以使卓娜对他另眼相看。
  一般送礼有三种:一是钱,二是物,三是情报。孰重孰轻,明眼人一瞥便知。所以,送礼的高手既不送钱,也不送物,关键时刻送上受礼人最关心的对手的情报,那才是上等礼物。前些日子,廖吟柏含冤而亡,“春风杨柳”国画院便有人匿名写信告到省委文化厅,说国画院领导严重违法党的组织原则,搞一言堂,诬陷好人。省厅将信件转到国画院,张慕梅登时慌了手脚,想不到有人敢犯上作乱,告他的状。张院长一直明察暗访,想查出谁写的匿名信,结果是大海里捞针。卓娜也跟着着急,匿名信不光针对张慕梅,也是冲着她来的。正当无计可施之际,偏偏宁晓军来打小报告,无疑是一场旱时甘霖。
  此时,还不到蓝谷咖啡屋上座的时候,里面显得很冷清,卓娜把宁晓军引到一间半开放的包厢内坐下,叫了两杯咖啡。宁晓军从未进过这种女性色彩浓郁的地方,睁着好奇的眼睛东瞅西瞧。见他那幅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卓娜嘴角含着讥讽,催促道:“小宁,喝咖啡呀。趁热喝,一凉就失去了醇味。”弦外之音是,你抓紧时间快说吧。
  宁晓军依旧傻傻地东张四望,嘴里喃喃道:“一看就知道是女人常呆的地界儿,雅致幽静,到处飘动着香气。”他故意用鼻子吸了几下。
  卓娜有些不耐烦,说:“小宁,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说吗?”
  “对对,”宁晓军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掏出张纸递到卓娜手中。“上面写的这些人,都参与匿名信的事。由老画家苑望松挑头儿,若兰执笔,还联络了画院里好多不明真相的人跟着起哄。”卓娜朝那张纸扫一眼,果然密密麻麻写满名字,有的她认识,有的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卓娜情不自禁地倒吸口凉气,难道真有那么多人反对她和张慕梅?转念一想,自己对宁晓军了解不深,光知道他在国画院的人缘挺臭,别是他为邀功而故弄玄虚吧。她逼视着宁晓军问:“你怎么了解得这么详细?”
  “开车的小全讲的呀。昨晚我请他喝酒,成心套他话,他就都跟我交底了。他们哪天开的会,哪个出主意,哪个执笔写。他说得一清二楚。”
  卓娜还不肯相信,“那小全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哎呀,卓老师,小全跟他们是一伙的。昨天晚上要不是我表示同情他们,假装骂张院长官僚独裁,小全也不会跟我透底。实际我是拥护您和张院长的,这些人完全是目无领导,缺乏组织观念,对单位有意见可以拿到桌面上谈嘛,干吗要偷偷摸摸写匿名信告状呢。我建议领导一定要严厉处理他们……”
  卓娜没心思听宁晓军滥发宏论,她暗自心惊,张慕梅一直视为心腹的小全竟然也叛变投敌,这太可怕了。她想尽快打发走宁晓军,好向张慕梅汇报。
  宁晓军窥测出她眼中的焦灼,一扬脖将冰凉的咖啡灌进肚子,用手抹抹嘴唇,说:“卓老师,您一定要替我保密。这帮人鬼得很,终有一天会知道是我告发的他们,我的处境很难呀。您跟张院长说一说,给我安排个位置,好让我躲开他们。”
  卓娜心知肚明,礼没有白送的,送礼人索取的东西比礼物要贵重得多。现在是关键时刻,必须稳住他,卓娜便敷衍他说:“小宁,你的意思我会带给张院长。张院长的为人你也清楚,最是知人善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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