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8期

带魔咒的仕女图

作者:吕舒怀




  薄暮涂红了窗户,宁晓军总算把国画院的整改报告写完了。他想给卓娜审阅,可她却睡得正香。宁晓军站在床沿儿,凝望熟睡中的女人。她的确长得很美,窈窕的身材,凹凸有致;凝脂般的皮肤,光滑如象牙,一条肥白的大腿从蚕丝被下露出来,不得不让人想入非非;而且和她同床共枕的时候,她乖巧得像个孩子,依偎在你怀中,说不尽的柔情蜜意。为什么当她睁开眼睛醒来时,会突然变得那么凶,那么狠,那么可怕?好像整个世界都欠她的,她必须索取回来,即便索取不到就必须毁掉似的!这个女人呀,莫不是人们常说的美女蛇?容貌可爱,心肠狠毒!
  夜幕悄然降临时,卓娜才醒来,劈头便问宁晓军的报告写成了没有,宁晓军赶忙将草稿递过去。她捂着肩头,娇滴滴地说,我的颈椎病犯了,你给我按摩按摩。宁晓军坐到她身边,细心给她按摩。卓娜便朝他怀里靠去,眼睛盯着报告,前后看过三遍,她满意地点点头,用手主动摩挲着宁晓军的脸,亲昵地说:“宝贝,今儿个不用你陪我。赶紧回去打电话通知他们,明天上午开全体会议,不管老的少的退休的临时帮忙的,一律不准请假。”
  
  细心回忆她经历过的男人,张慕梅她爱过吗?没有。宁晓军她爱过吗?没有!他俩都不过是她利用的工具。少女时,她确实真心实意地爱过一个男人,她把处女和真情都无私地奉献给了他,结果换来的却是永远的伤痛。也是从那时开始,她由一个纯情少女变成淫毒的女人。
  丁梅大闹国画院,当众羞辱了她,卓娜以为张慕梅会挺身而出,为她找回点儿面子。岂料张慕梅非但不袒护她,安慰她,竟然唯恐避之不及。这让卓娜伤心透了,男人都这副德行,想沾腥,又怕鱼刺扎着嗓子眼。眼瞧着她和张慕梅的关系迅速滑向崩溃的边缘,她的靠山轰然倒塌,她想得到的东西像张开手飞走的小鸟,顿时没了踪影。卓娜能不恨丁梅、恨张慕梅?卓娜要报复,要夺回那些梦寐以求的东西。
  卓娜出手极快,她首先向张慕梅要那幅《仕女图》,作为挨丁梅耳光的补偿。张慕梅一口答应下来。卓娜又提出分手,省得给他招惹麻烦。张慕梅假装惋惜地应诺,但卓娜要求分手是有条件的,她不能再当张院长的助理,她要进入领导班子,那怕是最末尾的副院长也行。
  张慕梅犯踌躇了,说,要画可以,最值钱的那幅获奖作品《仕女图》,他自己能说了算。可要当官他自己说了不算,得经过党组集体讨论。卓娜冷笑两声,说,张院长,您蒙别人还成,蒙我却不行。领导班子内部谁敢不听你的?张慕梅说,娜娜,你说的不错,他们都很尊重我,但不代表对你没意见,比如老沈,他对你一直颇有微辞。卓娜拦住他的话说,你别管这些,我知道怎么对付他,关键是你必须先点头。张慕梅纠缠不过卓娜,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卓娜觉着大功告成,难免沾沾自喜:三年的工夫没有白费,自己的牺牲终于有了回报。但她高兴得太早了。
  五月份,“春风杨柳”国画院组织干部集体体检。张慕梅查出肝部有阴影,体检医院让他到省肿瘤医院作进一步的检查。
  当时,连张慕梅本人在内,谁都没当回事,他体格硬朗,面色红润,平时连头疼感冒都少,又不抽烟不喝酒,不可能患上什么大病。拖了两个多月,张慕梅才去肿瘤医院检查,结果一出来,令国画院所有人都闻之一惊:肝癌晚期。
  张慕梅住进了省肿瘤医院,卓娜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忐忑不安。倒不是因为心疼曾经跟她同枕共眠过的男人,而是怕张慕梅答应的两件东西泡汤。病房被丁梅和张慕梅的大儿子张小慕占据,她根本近不了身。一旦张慕梅吹灯拔蜡踹了腿,那她就什么也甭想得到。
  八月底,张慕梅上了手术台,医生打开他的腹腔,癌已经扩散,手术无济于事。坏消息传到国画院,卓娜更加心急如焚。张慕梅的时间不多了,她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一天上午,卓娜瞧见丁梅来国画院找会计拿支票,她知道此刻无人守在张慕梅身边,便匆忙跑下楼,开着车赶到肿瘤医院。
  张慕梅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形同一具干尸,往日的风流倜傥,仿佛被一阵风刮得无影无踪。看见卓娜走进来,他干瘪的嘴唇蠕动一下,声音微弱地说:“你来了?”
  卓娜似乎从来苏水的味道中闻出一股尸体的腐臭,不禁捂住鼻子,“我来了,呆不住,得赶紧走。”
  张慕梅目光空茫:“你来给我收尸的吧?”
  “不是,”卓娜说,“我是来要属于我的东西的。”
  “喔——”张慕梅长“喔”一声,欠身坐起来。卓娜发觉一个月不见,他缩小了许多。“卓娜,我死到临头,你还来逼我么?”张慕梅语气很平和。
  卓娜没时间跟他争辩,“张院长,您事先答应我的。一是那幅画,二是让我进班子。我陪您这些年,就算是妓女,您也该付度夜费呀!”
  张慕梅干咳几声,但不剧烈。“你说得对,我应该为我的过错付出代价。可惜眼下落实不了,我的画全存在国画院保险柜里,进班子的事需要开会研究,你先等一等。”
  “我等不了!”卓娜忽然恼羞成怒,“张院长,等你一死,我找谁去?!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想个办法,能解决您所说的困难。会议可以在病房开嘛,你把他们招呼来,来个现场办公,拍板定案就得了;至于画么,您把保险柜钥匙给我,我自己取,如果您不放心,我把您拉到国画院,您拿给我,两条道任您选。”
  沉默。
  张慕梅耷拉脑袋沉思良久,猛抬头,一脸浊泪。他唏嘘着说:“好好。我张慕梅一生阅历丰富,经历了那么多女人,却头一次见识像你这样的女人。好,就依你,明天下午四点钟我跟你去国画院,满足你的欲望。卓娜,听老朽一句劝,也算是临终赠言吧。欲望的火焰,会烧毁自己的!”
  卓娜不屑一顾。
  张慕梅躺下了,伸手朝门外一指,说:“请出去。我不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光,让我的妻子再度伤心!”说完,面朝墙闭上眼睛。
  卓娜用鼻子“哼”一声,然后扭身掉头而去。
  不管怎么说,在那个初秋的上午,卓娜欣喜若狂,两个目标都达到了,她还需要什么呢?这一刻她渴望男人,于是,她想到了宁晓军,随即打电话把他召唤过来。
  几番暴风骤雨后,二人光着身子平躺在床上。卓娜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跟宁晓军说,她即将把张慕梅的《仕女图》弄到手。宁晓军不禁暗自佩服这女人的手段,张慕梅的画从不轻易送人,即便送那些重要人物,也只是送些山水花鸟,绝不送他视若生命的《仕女图》。
  宁晓军举着夹烟卷的手,冲卓娜竖起大拇指:“卓助理,您真行!张院长的一幅《仕女图》能值一套商品房啊!”卓娜枕着他的胸脯,撒娇似地说:“听说等他死了之后,还会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宁晓军捧着她说:“那当然。如果你手中的画是绝品,更是无价之宝。”卓娜一怔,赶紧问:“怎么叫绝品?”宁晓军说:“就是说您手里的《仕女图》是张院长唯一的遗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卓娜的长睫毛忽扇两三下,笑容诡秘地说:“我有办法使它成为绝品……”宁晓军似乎感觉出她的话外之音,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午三点半,卓娜乘出租车悄悄赶到省肿瘤医院。一脚踏进医院大门,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里走出来。她匆忙闪到一旁,见苑望松急急忙忙走出医院。他来干什么?卓娜顾不得许多,由楼梯上到三楼,径直进了张慕梅的单间病房。
  张慕梅坐在病床沿儿,仿佛变了个人,一扫往日让疾病折腾的颓唐模样,他神态安详,眼光深处透出一种大彻大悟。他对卓娜说:“画,我让家人带来了,就是你要的那幅《仕女图》,你收好。”卓娜有些不放心,接过画轴,展开,果然不错,跟三年前她在画展上见到的那幅一模一样。张慕梅又说:“卓娜,你伴我老头子这些年,我不能亏了你。院办的小金库存了十五万元,我已经派人打进你的帐户。这回你该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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