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9期

烧碱池里的骷髅

作者:阿 戈




  方敬业说:“叫钱老板来。”
  一个男人快步走下楼梯,这就是钱老板,四十多岁,身材瘦削直挺,面色黝黑,一脸生意人的笑,双手抓住权德高的手紧紧相握,热情地招呼:“哟,德总来了!欢迎欢迎!”
  在这种地方,权德高都是“德总”。他自我介绍都是“贱姓德,叫我老德吧”;每逢这时,方敬业总会及时补上一句:“他是我们的德总。”
  过春节时,权德高到江汉烧碱厂来“拜年”,顺便到隔壁的“忘归堂”消遣,喝酒时方敬业替“德总”打听有无“处子”。这位钱老板当时正在厅堂修空调,当即插嘴说他可以帮忙搞到。忘归堂老板介绍说他是不蜀楼的老板,朋友多,办法多。权德高和方敬业就此便与这位钱老板相识,当时约定,钱老板搞到“处子”,下次就到他的不蜀楼来。今天看来,双方都是说话算数的爽快人。
  钱老板快人快语,向楼梯一摊手,说:“德总,上楼去看看人吧。”
  权德高点点头,与钱老板一起上了楼。方敬业知道自己不该跟上去,于是,在沙发上坐下来,吧台小姐端来了一杯茶。
  上午他来“看货”,亲眼见到了那姑娘。她叫小娟,约摸十五六岁,模样俊俏水灵,皮肤白净,扎两条小辫,讲一口江汉土话。这样纯美的小姑娘现在是越来越少了,权老板看了绝对喜爱,不玩个通宵是不会罢手的。
  方敬业盯着玻璃茶几上镌刻的一朵荷花出神,那朵花渐渐地幻化成一张女孩的脸,清丽脱俗,向方敬业微笑着。她叫赵芳,是权德高包养在江汉度假村的情妇,权德高的宝贝疙瘩。方敬业是讲义气的人,深明“朋友妻不可欺”的道义,何况是待己有恩的上司之“妻”?但方敬业实在把持不住自己,他太爱赵芳了!
  “叮呤呤……”手机响了。权德高连楼都不愿下,在手机里命令方敬业:“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看来他是迷上了那个叫小娟的女孩!方敬业克制住兴奋,请示道:“什么时候来接您?”
  权德高说:“明天,明天上午我给你打电话。”
  自由了!
  方敬业起身出门,却见一个人弓腰趴在自己的奥迪车前,不由一惊,连忙奔过去喝道:“干什么?”
  那人抬起头,原来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头发已经全白,满脸皱纹,面带病容。小老头向方敬业笑笑,扬扬手里的毛巾,说:“在帮你擦车。”
  方敬业一愣,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突然看见他蓝色的工作服上有“江汉造纸厂”几个字,心里一下释然。原来是兄弟厂的,自己常来江纸,也许过去打过照面。江纸是70年代初,由汉州造纸厂抽调技术骨干组建而成的。眼前这老头身上隐隐有股烧碱、芦苇、草竹的混合气味,这是造纸工人特有的、已浸入到人体肌肤里的气味,而其落拓、无奈的形象,像极了汉州造纸厂与他同样年龄的下岗工人。各家纸厂眼下都不景气,四十多岁、五十岁的老工人都被“一刀切”下了岗,穷愁潦倒,方敬业见得多了。
  方敬业掏出10元钱递过去,和气地说:“我要走了,拿去吧。”
  老头推开钱,说:“我义务擦车,不收钱。”又用脚尖点点轿车的保险杠,说,“你的保险杠不是原装的吧?这么新的车,为什么要换保险杠?”
  方敬业拉下脸,冷冷地说:“你擦车就擦车,关心保险杠干什么?它与你不相干!”说着打开车门上了车。
  老头面若寒霜,默默站到一旁。
  方敬业“嗖”地将车开出,拐离这条街再回头张望,只见那老头仍像木雕一样站在原地,向这边凝望,头上白发飘飘。
  
  我们“德总”
  他到哪里去了
  
  走出桑拿街,就是江汉造纸厂前大门,门前有家银行。方敬业停下车,把那10万元钱拿进银行,存在权德高给的那个户头上,然后出门上车,往积粮湖方向疾驶而去。
  积粮湖水波浩淼,横跨江汉、汉州两市。三国时期,关云长镇守在此,集结千余船只于湖上,广积湖区周边粮草,积粮湖因此得名。前几年,江汉、汉州各在自己一方的湖边建起了度假村,两市别墅群里的小楼争奇斗艳,成为远近闻名的“二奶村”。
  江汉二奶村距太平镇二十多公里,仅十多分钟车程,方敬业却感觉分外漫长。好不容易到了,他尽力保持冷静,将奥迪停在度假村公用停车场,然后徒步前往别墅区,在小楼间绕了好几个弯,才走进赵芳的小院。
  
  赵芳是权德高从深圳弄回来的,一个才参加工作不久的大学生。她秀丽端庄,文静而略带羞涩,眼睛里还时常流露出若有若无的忧伤,有种难以言喻的韵味。方敬业第一次见她,就如醉如痴,难以自拔了。
  权德高原打算把赵芳安置在汉州度假村,替换他前一个情妇蒋玲儿。权德高不像其他领导同时养几个情妇,他嫌情妇多了难以管理,一次只养一个。他在外“开处”满意了,就带回养起来,然后把前一个情妇打发掉。换人不换窝,省钱又省心。他在汉州度假村专置有一幢别墅,住的人叫蒋玲儿,也是千娇百媚、一笑倾城的人儿。有了赵芳,按说蒋玲儿就该换掉,可赵芳不知为何,硬是不愿进汉州一步。权德高二话不说,立即在江汉度假村另置一套别墅,安置了赵芳。
  方敬业每次送权德高过来,见了赵芳都心意难平,酸楚不已。他秉承军人般的赤胆忠诚,对上司权德高从未稍有二心。权德高以往的女人,再漂亮也打动不了方敬业,初见赵芳,尽管他怦然心动,却是诚惶诚恐,自惭形秽,甘愿如狗如马任其驱使、为其效劳,无任何非分之想,但春节前一次偶然的机会,赵芳抹平了他俩之间的鸿沟,改变了方敬业。
  2月1日,赵芳要乘飞机回广东过春节,权德高因参加市劳模座谈会,便让方敬业独自开车送赵芳到机场,这是他俩第一次单独相处。到机场只有半小时路程,在赵芳的命令下,车子却走了一个多小时。赵芳说就是要借此机会同方敬业说说话,吐吐闷气。赵芳告诉他,自从跟权德高来到江汉,两个多月里,她都是蛰身于积粮湖边的小楼,“像是权德高圈养的供他发泄性欲的一头猪。”赵芳笑着自嘲。
  方敬业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缓缓驾车,一直恭敬地听她诉说,有时“嗯、哈”应答几个单音节字,心内陶醉于她扑面而来的迷人体香,不敢稍有分神,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可以去逛商场嘛,还可以到湖上划船。”
  赵芳说:“我不愿上街,我怕,怕遇到熟人。”
  “你不是广东人吗?在江汉这地方还怕遇到熟人?”方敬业问道。赵芳满口广东普通话,悦耳动听。
  赵芳“嗯”了一声,迟疑一会又说:“独自一人出去玩,有什么意思?”
  方敬业的心怦怦跳起来:我陪你吧!让我当一只小狗,跟在你的脚后……
  想什么就来什么。赵芳突然把小手按在方敬业握方向盘的手上,软语温香吐出几个字:“你陪我吧,敬业!我好、好想你……”
  方敬业如遭电击,如遇雷震,恍惚如做梦:这是真的吗?我算什么……轿车在公路上开始左右画龙,方敬业一脚急刹,身旁赵芳的脑袋向挡风玻璃撞去,方敬业伸手一挡,就势把那软绵绵的香躯揽进怀里。他周身热血如沸,权德高、忠诚,全都不知跑到何处,他低下头,吻向赵芳的小嘴……一阵激情热吻,窗外飞驰而过的汽车喇叭惊醒了他们。他们同时松开对方,坐正身子。可惜,登机时间快到了。
  赵芳拢拢秀发,平静地说:“开车吧。”
  方敬业顺从地发动了车。
  赵芳问:“你以为我是个轻浮的女人吧?”
  方敬业摇头:“怎么可能?我一直把你当神仙,不敢高攀……”
  赵芳冷笑一声,说:“神仙?神仙还来给一个丑陋的小老头当二奶?”
  方敬业想了想,说:“也许你有苦衷。”
  赵芳说:“你有头脑,我没看错。权德高给我配了个望远镜,每次你送他回来,下车替他拿东西,我都从望远镜里仔细观察你,越观察越爱你,越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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