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9期

烧碱池里的骷髅

作者:阿 戈




  方敬业一把抱住她,吮吸她脸上的泪水,说:“不,不,你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孩。”
  赵芳接着说:“所以我接到电话,不敢马上往家赶,怕爸爸舅舅疑心我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一直挨到下午,才到市区,拿卡到银行取钱。权德高答应过我,21号之前要给我10万元钱,现在爸爸病重,哪能不用钱?我取到钱就往家赶,哪知爸爸已经用不着这笔钱了……”她擦了擦眼泪,“最伤心的,是我连爸爸的面都没见着。舅舅说,爸爸是在碱池帮忙投草的时候,护栏突然断了,掉进去的。等大家救他起来,他早已、已经……他全身被烧碱腐蚀得面目全非,舅舅怕我看见难过,连夜就把他火化了。咳,我早就叫爸爸不要再去上班,他却说闲不住,常常跑到那里帮忙……”
  门口一个人走进来,赵芳亲昵地叫一声:“舅舅。”起身迎上去。
  方敬业回头一看,不禁目瞪口呆:这人正是钱四水。钱四水竟是赵芳的舅舅?
  赵芳上前挽住钱四水的手,指着方敬业对钱四水说:“舅舅,敬业他一进门就向爸妈磕头,磕得好响啊!你看,他头都磕破了。”
  钱四水看了眼方敬业,方敬业低下了头。钱四水说:“嗯,他还有点良心。”
  “什么‘有点良心’?是良心大大的好!舅舅的一个表扬,也这么吝啬。”赵芳摇着钱四水的胳膊,娇声说。
  钱四水拍拍她的肩,说:“给你十分钟,收拾东西,换衣服,然后马上走。”
  赵芳不依,摇着肩说:“嗯——,我和敬业好不容易见面……”
  钱四水脸一沉,说:“听话!汽车在后门等着呢。”
  赵芳无奈,恋恋不舍地看一眼方敬业,走进了内屋。钱四水向方敬业使了个眼色,方敬业跟着他走出门外。钱四水转过身子,面向方敬业,压低声音严厉地问:“你没向她提权德高与他父母的关系吧?”
  方敬业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说:“没有。”
  钱四水口气和缓了些,说:“嗯,这就好。要记住,不光现在,以后永远都不能说!现在第一步要做的,是让她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剩下的事,我们来对付。”他说“我们”的时候,手指点点方敬业的胸口,然后弯曲勾向自己胸口。显然,这个“我们”也包括了方敬业。
  方敬业问:“她走了,如果警察找她找不到,岂不要弄出更大声势?全国通缉……”
  钱四水说:“是呀,这就需要我们做工作,尤其需要你的配合。如果警察能顺利得到全部案情,让权德高案完全告破,他们就不需要找芳芳了。”
  方敬业一把抓住钱四水的臂膀,急急地问:“权厂长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钱四水轻轻拂开他的手,说:“芳芳离开之前,我不能说。眼下最要紧是芳芳。她一无牵挂离开后,天塌下来我都不怕了!”
  方敬业心中忐忑:权德高把芳芳一家害成这样,真不知该不该再关心他。
  赵芳走出门口,只见她身穿纸厂的蓝色旧工服,头戴工帽,完全一副女工打扮。方敬业先是一愣,接着明白了这样打扮的用意。
  钱四水一挥手,迈步在前边走。方敬业与赵芳并肩跟在后面,向家属区后大门走去。
  赵芳用食指点点前边的舅舅,压低声音对方敬业说:“我被警察一传讯,与权德高的事再也瞒不住了,舅舅知道后也没怎么说我,只是到处找便车,安排我早点离开。平日里舅舅对我可好了,我小时候顽皮,妈妈打我,爸爸、舅舅老是护我。现在世上我只有舅舅这么个亲人了。”说完这话,赵芳眼看着方敬业,方敬业却不敢与她对视,只顾低着头走路。
  这段路,方敬业只恨太长,赵芳却嫌太短。
  不一会,他们出了大门,一辆8吨平柴车停在门口,孙五木站在车下,正与车上的司机闲聊。
  赵芳爬上车,柴油车“轰隆”一声发动着,缓缓起步。赵芳向车下的舅舅、五叔、方敬业挥手告别,喊道:“到了地方,我就给你们来电话。”她嘴说“你们”,眼睛却只看着方敬业,毫不掩饰款款温情。
  方敬业的目光想避免与她对接,却被她热情的大眼紧紧牵住不放,直落到车后扬起的灰尘里。
  
  碱池里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屁股
  
  方敬业收回视线,掏出那封马云山的信,转身面对钱四水和孙五木,单膝下跪,一手支地,一手举信,说:“钱叔叔,孙叔叔,我错了。我对不起芳芳,对不起她爸爸妈妈。权德高罪有应得,但这个案子警察不会轻易放过,希望你们好自为之。权德高的事我再也不管。这封信还给你们……”
  他满以为用这种低头屈膝的江湖方式向对方认错,又还回了信,对方有再大怨恨,也会放自己走路,哪料刚说到这里,忽然衣领一紧,被人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拎他的是钱四水。钱四水一手抓他衣领,一手食指点着他的鼻尖,恢复了昨晚那副凶神样,恶狠狠地说:“想走?芳芳一家被弄成这样,你想一走了之?信,还是你拿上吧!”抓衣领的手朝前一搡,喝道,“走!”
  方敬业踉跄几步站住,问:“你们想怎么样?”
  “怎么样?履行协定呀。电话里不是谈好了,我向你‘自首’!”钱四水说。
  “我不想听了。我刚才说了,权德高的事我再也不管……”
  钱四水“哼哼”冷笑道:“你不想听我还想说呢!这由不得你,大爷是这么好耍的吗?”
  天色要黑未黑,暮霭开始降临,家家户户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方敬业看看四周,一边是空旷无人的田野,一边是长长的红砖围墙,面前两人哪一个武功都远远高于自己,如果来硬的,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他们会把自己怎么样?
  孙五木说:“小子,稀汤了?害怕了?刚才电话里的狂劲到哪里去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在方敬业眼前晃晃,“看,这是谁的手机?”
  权德高的手机!方敬业愣住了。
  孙五木说:“权德高对你那么好,他的生死你就不关心了?来,给你吃个定心丸,拿这手机,给公安局打个电话,说你找到了权德高的手机,你现在和钱四水和孙五木在一起,你不就安全了?拿去。”
  这是什么意思?方敬业迟迟疑疑伸出手去,接过手机。
  钱四水补充说:“打过电话,我们就到昨天晚上那地方去,我向你‘自首’,把权德高交给你。”他指指厂区后院大门。家属区后院和厂区后院围墙相接,直直的一长溜。既然如此,我方敬业也要拿出点江湖上的豪气。方敬业说:“不打电话,我跟你们走。”说着,迈步走向厂区后院大门。
  钱四水和孙五木交换一下眼神,然后两人迈开大步,与方敬业一起,来到厂区后院大门,走进了门卫值班室。
  屁屁和正在灯下填写记录,看见方敬业与钱、孙二人一起进来,有点惊讶。方敬业此时才看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却都是旧伤,不像是昨晚和自己打架时留下的。
  钱四水对他说:“你出去。不叫你不要进来。”
  屁屁和诺诺答应,合上记录本,出去了。
  钱四水自己在床上一坐,指了指桌前椅子,示意方敬业坐下。孙五木端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
  三人坐了好一会,钱、孙二人一直是一脸木然,并不说话,也不看方敬业。屋里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这是干什么?方敬业心想。
  “小方,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权厂长的声音突然响起。方敬业吓了一跳,又惊又喜:权厂长来了!伸头看向门窗外面,外面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再看钱、孙二人,仍是木然不动,像是没听见一样。
  “明天,明天上午我给你打电话。”权德高的声音又说。方敬业正惊疑间,看见钱四水拿出一个袖珍录音机放在桌上,这才回想起来,权德高这两句话在21日下午的不蜀楼上,曾经通过手机传进过自己耳里,没想到当时就被悄悄偷录了。
  录音机继续转动,微微传出磁带磨擦的沙沙声。
  “小娟,嗬嗬,这名字真好听。”权德高的声音又响起来,似乎他的骨头都酥了,声调淫邪无比:“来,让我摸摸,把衣服解开,我看看你是不是真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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