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9期

未完成的一次亲吻

作者:王拉寿




  夜深了,桌上的烟灰缸已经盛不下更多的烟蒂,有一两个滚到了桌上。罗伟心里既怕又恨,他必须找出一个妥善的、毫无后遗症的良策,否则白白搭进五万块,威胁仍将时时包围着自己。
  慢慢地,罗伟的双眉越挤越紧,半包香烟在他手中捏成了一团碎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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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已过,罗伟没有按时赴约。
  燕儿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她感到双脚在逐渐僵硬。为了抵御寒冷,她在梧桐树下来回走动起来。她相信罗伟一定会来,大概是因为什么耽误了时间,说不定就是为了凑那五万块,这会儿还在东挪西借。想到这里,燕儿得意而又冷峻地哼了一声。她打定主意,再等一阵,她要看看罗伟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满头大汗地跑到她面前,然后低声下气请求原谅的可怜相。
  冬夜漫漫,寒风森森,街灯那冷冷的青光把光秃秃的树枝照在地上,使人倍感凄凉。
  公园门前已少有人迹,偶尔只能看到一两对情侣走出。
  一对情侣从园中退出,当他们走过燕儿的身旁时,略停了一下。女郎从男友的臂弯里探出头来,诧异地看了燕儿一眼,那神情,分明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失恋后在公园门前徘徊的女人。
  燕儿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她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这种神情是痛苦、忿恨、追悔的综合表现。的确,那女孩的眼神,刺中了她内心的隐痛。虽然那一切已成为过去,而且时间也遥远了,她也忘却不了,那年春天她才十八岁。
  十八岁,这是任何人都羡慕的年龄,但作为一个少女来说,它也是一个极端危险的时期。那年春天的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出落成一个楚楚动人的大姑娘了。腰变得纤细柔软,臀部圆实丰圆,胸前也有力地隆起;她感到有一种暖烘烘的东西、一条涓涓溪流在体内涌动着,奔腾着,使人躁动不安。她开始做一个十八岁姑娘的梦,梦见花、草,梦见白马王子。但不久以后,她梦见更多的是他了。
  她和他在一个同学家里认识的。他英俊,魅力十足,是市歌舞团小有名气的大提琴手,诙谐幽默的谈吐和落落大方的风度,很快就占据一个十八岁少女的心。从那以后,他们经常在这个同学家里相见。他和她在一起谈贝多芬、莫扎特,谈拿破仑的爱情,谈普希金的爱情诗……他请她去听琴,一曲悲怨忧伤、如泣如诉的《梁祝》,直听得她潸然泪下。她发现他的书不少,而且都是当时很不容易借到的爱情名著。
  南山公园里,他们开始第一次幽会。在僻静幽深的密林里,在茵茵的草地上他们相依而坐。不久他开始吻她,她没有拒绝,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一个男性的吻,她感到心跳得慌,浑身发软,不由自主地倒在他的怀里。慢慢地,她感到他的手在向上移动,一下子触到她胸前。
  “李胜,别这样!”她慌乱无力地喊了一声。可喊声没生效。
  随着这只手的抚摸,她感到一阵晕眩迅速地在周身扩散。她突然意识到再过一会儿自己就无力拒绝他的一切要求了。于是,她清醒过来,用力挣出他的怀抱,站起身羞涩地说:“该回去了……”
  “你……生气了?”李胜有些手足无措。
  她低头不语。
  从这以后,燕儿的心中产生了一种矛盾。一方面,那种朦朦胧胧的感情在吸引着她那颗初探爱情的少女心;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惧怕李胜那种表达爱情的方式。李胜约了她几次,她都婉言推托了。有一次,李胜说借到了一本好书,要她去他的单身宿舍去取,并信誓旦旦地保证,决不会再对她有超过限度的非礼举动。
  燕儿最终还是去了。对于一个初探爱情的少女来说,爱的吸引力总是不知不觉地使戒备心理骤然松懈。
  李胜果然有一本书,还是手抄本,不很厚,估计个把小时就能看完。李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去买点东西,然后带上门走了。
  这本书看来传了不少人,已经卷边,没有书名,也没有内容提要。真是一本怪书!出于好奇,燕儿很快看了起来。随着书的翻动,她的脸开始发烧,接下去全身也有些不自在。好几次,她都试图把书合上,可是她没做到。书一页页翻过去,她身上的躁热却一度度升高。
  书刚看完,她还来不及重整被扰乱的意念,李胜就推门而入,猛地扑过来,把她紧紧抱住。他发狂地吻着,搂着她的手又在自下而上地移动。她没有一丝力量反抗——确切地说,也不想反抗——顺从得像只绵羊,任他抚摸、摆弄……不久,他攻下了她最后的防线,完全心满意足了。
  回到家,燕儿捂着被子哭了一场。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心想,既然委身于一个男性,就应该毫不后悔地真诚地去爱。
  然而李胜值得她爱吗?她痛心地发现,李胜在得到她的一切后,态度很快就冷淡下来,开始以种种借口回避她。她太幼稚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李胜的这种冷漠使她心上笼罩上一层阴影。
  这天,她又去找李胜,正巧看见一个姑娘进了他的房间,燕儿有意在外面等着。过了近一个小时,那姑娘走了出来。她不由愣住,这姑娘正是介绍她和李胜相识的那个同学。燕儿走进房间后映入眼帘的是这么一番情景:床上一片狼藉,李胜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略带倦意的微笑。这一切,充分说明了李胜和那女同学刚才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她的心碎了,终于明白自己把一个少女的贞操交给了一个骗子,悲愤的怒火油然而生,她冲上去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然后,强抑着泪水,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痛不欲生的她,恍恍惚惚来到南山公园的湖边。湖水还是那么明静,蓝天白云和四周的垂柳都在它的怀抱里微微波动不已。多么安宁的水中世界呀。只要跳下去,任何人间的屈辱、悲痛、怨恨,都会彻底消失。她痛哭一阵后开始茫然地望着湖水出神,她在等待最后一个游人的消失。
  然而,她没有等到游人完全走完便匆匆离开了湖边,因为她想起了母亲。一想到悲痛欲绝的母亲抱着她的尸体悲天抢地的情景,死的勇气悄悄溜走。
  燕儿没有死,但一颗对爱情充满美好憧憬的心却过早地冷漠了。从那以后,她憎恨起所有的男性,变得像一尊石雕那样冷峻无情。不过大凡迷人的姑娘,不管自己如何,身后总不乏多情的追随者。在异性的包围中,燕儿逐渐产生了这样的念头,男性可以玩女人,女人为什么就不可以利用自己的姿色去捉弄、报复男人呢?
  一阵寒风卷过,燕儿哆嗦了一下,抬腕再次看表时,约定的时间已过了半个多钟头。但罗伟还没出现。她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上步点了一支烟,然后又走动起来,是罗伟还没有将钱凑足,还是另有原因?燕儿在心里猜测着、琢磨着。想到前天晚上罗伟被她吓得失魂落魄的模样,燕儿不觉有些好笑。心里道,谁叫你去沾不属于你的女人,想占便宜就得付出代价,我燕儿最恨这种男人,落在我的手心,就别想有清静的日子。
  不知什么时候,空中飘起了雪花,银光闪闪的在路灯周围组成一张颤动的白网。天更冷了,朔风从枝头掠过,发出孤独、凄凉的呼啸。再也看不见有人从公园里走出。燕儿不想再继续等下去,罗伟肯定不会再来。她在心里怒骂道:“好啊!你害我冻这么久,看我不加倍报复才怪咧。”她把双手插进大衣里,忿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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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停了,但风刮得更疾,燕儿不敢走得太快。在车站她停了几分钟,后来又放弃坐车的想法,继续往前走去。
  路上行人不多,走路的姿势也极相似:高高翻起的大衣挡住半截脸,脊背微微弯着,眼睛紧紧盯着身前一米左右的路面,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双腿。燕儿心想,冬夜出门,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这样的天气,唯有呆在暖融融的家中才是幸福。
  临街的窗口映出各色灯光,透过窗帘,还可以隐约看见晃动的人影。这些柔和的灯光,在冰冷的寒夜里,给行人增加几分温暖的感觉,它很容易使人想起自己温暖的家庭,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地吸引着燕儿。她感叹到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是应该到了彻底忘却的时候了。但是……但是当她想起自己年华已逝,眼看将届三十,要找个合适的对象谈何容易时,不由得茫然地长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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