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9期

张云飞打官司

作者:臧勇强




  朱之容一本正经地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拍拍胸脯。小辫子经他这么一说,想想颇有道理,不由迁怒到张云飞身上:“妈的,书呆子一个,我早就劝他别打官司,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害得我们大家跟着倒霉!”
  朱之容心中暗喜,小辫子是个没有头脑的家伙,先糊弄糊弄他再说,张云飞想拿钱,除非太阳从西边出,当领导的难道是吃干饭的吗,政府的钱哪有这么好拿!
  小辫子见朱之容说得如此仗义,一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指着他笑道:“朱厂长,话可是你说的,你不能耍赖皮!等拿到了钱,我一定请你上城里最好的饭店,一醉方休!”
  朱之容奸笑道:“好好好,一醉方休!放一百个心,我朱某向来说一不二!”
  
  诉讼黑洞
  
  终审判决书10天左右才能送达。张云飞累了多日准备睡个懒觉,好好休息一下,等收到判决书,客客气气去找朱之容,他如能深明大义依法办事,拿到钱就请厂里几个头头、胡律师等人好好吃一顿,也算交个朋友,不打不成交嘛。
  第九日早晨,张云飞正准备去上班,突然接到姜科长的电话:“你不要走开,我们马上过来办手续!”
  厂方这么爽快就认输了!张云飞一时感慨不已,忙了一年,总算可以圆满结束了。他心情舒畅地开始准备茶水、糖果,恭候佳音。
  半小时后,姜科长夹着皮包,带着厂里的女会计和一个陌生青年来了,他一进门指着青年介绍说:“这位是县公证处的王公证员。”
  张云飞客气地招呼道:“不着急,先请坐下喝口茶再说!”忙给每人剥了颗糖。
  三个来者表情怪怪的,站在那里却不坐下。姜科长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糖,一脸坏笑地从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张云飞接过一看,脸色陡变,这哪是什么买断工龄手续,分明是一份新的除名处理通知书,连上面的红印章都还没干透。
  厂方二审败诉后,朱之容灰溜溜地回局里汇报,林局长当即气了个半死,拍桌大骂朱之容和那两个律师都是饭桶,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楼丽珠毕竟当过多年局人事科长,别的本事没有,整人有一套,她眼珠儿一转,献上一条计谋:“这件事并不难办!既然张云飞声称以前没有收到那份自动离职处理通知书,现在又被法院撤销了,我们就再给他发一份新的,他总不能说也没收到吧,干脆给他个除名得了!”
  唐律师拿了钱没办成事,也感到不好意思,想到被钱审判长当庭奚落了一顿,很不服气,趁机也献出一招毒计:“依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原告打疲劳战,找理由把官司一轮轮打下去,法院也奈何不了你们!除非原告自动放弃,让他永远得到的只能是几张废纸!”
  林局长茅塞顿开,觉得两人的计谋颇有道理,于是吩咐朱之容赶紧趁终审判决尚未生效之前,随便编几个理由写一份除名通知书,再出钱聘个公证员,一起送到张云飞家里,三头六面交给他,看他还赖得掉不,除非他有本事再叫法院撤销。
  张云飞正气得不知该如何才好,王公证员例行公事地拿出一份签收单:“我代表县公证处,受厂方委托,现已送达,请你在上面签个字!”
  张云飞再也忍不住了,大声指责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法律?在没有收到终审判决书之前,案子还在诉讼期间,任何一方不得干扰司法程序,你们难道不怕我向报刊电视曝光?”
  王公证员是被骗来的,根本不知道内幕,顿时被吓懵了,一时不知所措。
  姜科长幸灾乐祸地笑道:“冲我们发什么脾气,有话找领导说去,签不签字无所谓,反正有我们三个人一起作证足够了!”
  真是秀才碰到了兵,有理说不清。张云飞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你们想利用公证书当证据,那好,将计就计,我也利用它一回!他叫了声“签就签,有什么大不了的!”抓过签收单,在签收栏里飞快地写下这样一行字:本通知于某年某月某日10时15分收到,但此时本人尚未收到终审判决书。
  这份公证书被他这么一写,日后再上法庭,究竟能为哪方作证,也只有法官知道了。王公证员看罢笑了笑,一声不吭地收了起来。
  三位使者拍拍屁股,扬长而去,搁在桌上的三杯香茶,一口没喝,直冒着热气。
  张云飞气得几乎吐血,绞尽脑汁耗时一年多,所有精力全投在这件案子上,钱也化去大几千,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在这之前,厂里拿那份处理通知书当挡箭牌,死不认账,现在倒好,法院刚撤销一份旧的,他们又送来一份新的,却又不敢视它为废纸,法律上的事谁也说不准,万一它具有法律效力,一旦超过60天时效,有理也说不清了。
  他气得干脆不上班,连午饭也不吃,闷坐着抽掉半包烟,直到有人敲门,才醒悟过来,开门一看原来是特快专递员将市法院的判决书送到了。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厂方肯定比自己早一天收到了这份判决书。他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见已是下午14点25分,不免有了几分得意,暗自庆幸那些法律书没白看。在公证书签收单上的写法,是一个极其聪明的自救措施,即使上法庭辩论,肯定会对自己有利,厂方这种蔑视法律的做法,只能让法官生厌。
  于是他在市法院的特快专递回执上,也清楚地写明于某年某月某日几点几分收到。
  为了追讨那笔补偿金的具体数额和养老卡,他硬着头皮熬了两夜,重写了一份仲裁申请,再次来到劳动局。
  这次贝科长的脸色似乎好看了许多,他一边对两份判决书大作评论,一边又对厂方的第二份除名通知书表示兴趣:“法院也真是的,自己喝酒却叫我拎瓶,好人都让他们做了!干嘛不一判到底,厂方该付多少,也判出具体数额呀,只判个劳动关系合法存在有个屁用,全厂职工都走光了,难道还留你一个人上班?哎呀,还是不好办,我哪有权力撤销这份除名处理通知书?”
  张云飞这次干脆连香烟都不扔给他一根,也懒得理会他这一套,冷冷地说:“你看着办,反正必须给我一个仲裁结果!”
  贝科长目光怪异地打量着张云飞,好像在说:哟嗬,才去法院走了几趟,就变得有能耐了!如果还像上次那样,用一张“不予受理”的仲裁书打发你开路,也太便宜了你,既然法院收了你1200元,那我也装装门面开一次庭,正好搞点创收。他扶了扶眼镜,眼神里透出一丝狡诈:“那好,我就尽力而为!你去财务科交1200元仲裁费!”
  第一轮的1200元诉讼费,县法院派人去执行过几次,朱之容一个劲推说没钱,执行法官也拿他没办法。而2500元律师费,县法院压根儿没支持,并说都这样。张云飞一听又要掏这么多钱,眉头一皱:“怎么这么贵?”
  贝科长一本正经道:“这是规定,我也没办法!不信,我拿文件给你看!”他在抽屉里装模作样地翻了几下:“咦,明明放这儿的,怎么找不到了呢?”
  张云飞见他磨磨蹭蹭的,忍不住说:“找不到就算了!能不能少交点?”
  贝科长嘴巴一撇:“帮你伸张正义已经够意思了,怎么还讨价还价!不收钱我们吃什么!”
  张云飞哀叹着去财务科交了钱,出纳只开了张收款收据给他,他心里嘀咕道:鬼才知道该不该收这么多钱!
  树倒猢狲散,他担心夜长梦多,希望能早点了断此事,托朋友去跟贝科长打招呼。过了几日,朋友传过话来:姓贝的说,事情难办。表面上是陶瓷厂,但后台老板是工业局,厂里有钱也不敢动。朋友劝他去烧烧香,事情也许会顺畅一些。他毅然摇头:“有钱行贿送礼,还不如喂狗!”
  又要过年了,张云飞天天躲在家里睡大觉,哪也不去,既无心情,又怕遇到老同事嘲笑自己。
  春节过后,麻烦事又来了,由于卫生系统转制,所有乡卫生院都卖给了私人老板,张云飞聘用的那家卫生院也不例外,想留下来上班必须入股,每人掏10万元。他吓了一跳,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呀。他在那里工作了六年多,最后多领了七个月工资作补偿金,再次下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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