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2期

血溅黑风洞

作者:张建华




  老妇人五十开外,一身朴素衣着,从里到外透出山里人的厚朴和热情,她见田成苏醒过来,先是一阵惊喜,又听他那么着急地寻自己的包,便从床下拉出一只提包笑道:“在这儿,这里面装的都是啥子,还怪沉的呢。”
  田成见果然是那只提包,慌忙拉开一条缝隙,见里面的钞票还原封未动,这才放下心来。而那妇人已是一瘸一拐地端来姜汤,一勺一勺地喂着田成喝下去,原来这妇人是个瘸子。
  一碗姜汤下肚,又吃了两个热馒头,田成顿时精神了许多,这才一把拉住老妇人的手感激地哭了起来。老妇人替他擦去眼泪,告诉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因为这是山里,三五里不见一户人家,自己又是个腿脚不便之人,没有能力送他上医院,只好先用清水洗净他的伤口,然后用些止血的草药给他包扎。现在见田成苏醒过来,还真把她乐坏了,便问田成为什么会伤成这样。田成便把自己如何出车祸之事讲了一遍,只是将那一提包钞票一事隐瞒了下来。老妇人很同情地一番安慰,并抱来几件干净衣服让田成换上,说这是她儿子的衣服。田成听说她还有个儿子,便问道:“大妈,您儿子多大,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也好交个朋友。”
  老妇人叹了口气苦笑道:“俺这山里穷,俺儿子都快奔三十了还没娶媳妇,这不,他靠有一手好木匠活,到外地挣钱去啦,都有大半年没回家了,谁知道是在山南还是海北哟!”
  田成没再多问,换好衣服便要站起,并千恩万谢地向老妇人道别:“大妈,多谢您老人家救命之恩,回头定来重谢您老人家,不好意思再打搅您了,告辞了!”可当他刚一站起就觉得左腿一阵巨痛,几乎倒下。老妇人慌忙扶他躺下,说道:“哪里话,什么打搅不打搅,你的腿虽然没断,可腿上的伤口还是不轻的,又烧得这么厉害,不养个月儿四十天的能行吗?快给我躺下,等你调养好了我送你出山。”
  田成暗暗叫苦,别说还得调养一个月,就是十天也是等不得的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本想写封信让老妇人给寄回家去,以免梅子牵挂,可又见老妇人走路不便很难走出山去,也只好长叹一声:“听天由命吧。”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在老妇人的精心照料下,田成的身体恢复很快,也能下床走路。归心似箭的田成不能再等了,执意马上要走,老妇人拗不过他,只好答应明天放行。第二天老妇人起得特早,又杀了一只老母鸡,炖得又香又烂,算是给田成饯行。田成望着桌子上的菜,泪水扑嗒扑嗒直往下掉,他感激这位素不相识的大妈一个月来的精心照料,可又说不出感激的话来。他放下碗正要给恩人磕个响头谢恩,忽听大门外有人敲门,老妇人要去开门,却被田成抢了个先。
  田成几步来到大门口,他边拉门栓边问道:“谁呀?”可随着门板的拉开,他嘴里的呀字还没出口,即被站在门外的小木匠和梅子惊呆了,田成不由得惊叫一声:“梅子!”
  站在门外的梅子当即尖叫着躲在小木匠的身后,口中直喊:“鬼!鬼!”
  原来这里是小木匠的家。梅子是随小木匠坐了两天两夜的汽车,今天一早在县城下车,没想到刚到门口却碰上了已死去一个月的丈夫田成,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躲在小木匠身后直喊有鬼。而田成却又惊又喜地快步上前,一边往跟前扑一边喊叫:“梅子,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惊恐中的梅子并没听清田成喊了些什么,这时田成一把抓着了她的手激动地直喊:“梅子,我是田成啊,怎么,你认不出我啦?”
  梅子不听此话还好,一听说他是田成,更是吓得魂不附体,难道真的有鬼了?还是在做梦?明明田成是死了,而且他的骨灰盒还摆在家里,怎么会没死呢?她把手指伸进嘴里咬了一下,知道这不是在做梦,战战兢兢地问道:“你真是田成吗?你不是死了吗?”
  “我是田成,你仔细看看,我就是田成,我没有死,我没有死!”田成拉着梅子的手急得直喊。
  是田成!就是田成!梅子这下认准了,一下子扑在田成怀里大哭起来。尽管小木匠在田家寨呆过一个多月,可由于田成经常在外跑买卖,他们两个还没见过面,可他从田成和梅子的话语中已猜出了什么,见自己的妈妈──即那老妇人也被眼前的情景弄懵了,便上前将田成拉开,并不解地问道:“敢情你们两个是?”
  “啊,她是俺媳妇,我就是她当家的。”田成直截了当地回答,并拉着梅子来到老妇人跟前当面谢道:“梅子,快来谢谢这位恩人,是她救了我啊。”他说着便拉梅子给老妇人磕头,可却被小木匠拦住了。
  小木匠将梅子往旁一推,这才又仔细打量了田成一番,惊诧地问道:“你当真是田成?”
  田成点点头,他弄不明白梅子为什么会跟着这么个陌生人来到这里,便又拉住梅子非要她讲出到底是怎么一回。梅子便将家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荒唐!简直是荒唐!公安局怎能如此草率地下结论,真他妈的荒唐!”田成边听边骂,可当他听到马贵奸污了梅子又夺走了自己儿子时,就更来气了,站起来就要回去找马贵夫妇算帐,非杀了这对狗男女不可。
  尽管梅子恨透了马贵,但她还是拦住了田成,要他讲讲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又为什么也会来到这里。然而,刚才还是满腹激愤的田成听梅子这么一问,倒也冷静了不少,他望着梅子那急于知道的样子,心里禁不住打了自己的小九九:有那提包里的一百多万钞票,我田成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穷光蛋了,我已经是一个腰缠百万的大款,小小的田家寨岂能再容得下我?我要到城里去发展,我要办公司,挣更多更多的钱,还要女秘书养小妾,岂能再厮守着这个只会烧火做大饼的柴禾媳妇过一辈子?再说,梅子也不是原来的梅子,你不但跟那马贵睡过觉,还跟这个小木匠上过床,一个残花败柳岂能再做我田大款的夫人?出于这些考虑,田成只简单把如何出事故之事讲了一遍,至于就放在床下的那一百多万钞票却只字未提。而尽管如此,善良的梅子听完田成的讲述后,被丈夫所遭受的磨难落泪了,并跪在老妇人面前直称道谢,老妇人不知所措,问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这时,小木匠才明白自己带回来的媳妇又要飞走,可懊丧之余也为田成和梅子的重逢感到庆幸,毕竟人家是元配夫妻,自己是无法挽留的。又见母亲也被弄糊涂了,便把母亲拉到一旁,将事情的原委都讲清楚。本想再劝导她几句,没想到老妇人却拉着田成和梅子哈哈大笑道:“喜事,喜事嘛,这也许就是缘分,你们夫妻能在这里相逢就是天意,我老婆子这里向你们道喜!什么时候走,我还要杀鸡给你们饯行。”
  “要不,咱们今天就走吧?”痴心的梅子打心底为与丈夫的重逢感到高兴,也恨不得马上回田家寨去要回自己的孩子,而另有打算的田成却说道:“不忙,不忙,这位好心大妈救了我的命,又照料了我这么长时间,怎么能够说走就走呢,还是等到明天再走不迟。”
  就这样,田成和梅子便留了下来,这一夜,毕竟是一个多月后的重逢,当然是一番疯狂的亲热,梅子也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直到后半夜才蒙蒙睡着。
  当几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梅子的脸上时她还没有醒来,还是老妇人在窗外低声叫唤起来吃饭,梅子才醒了过来。强烈的光线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迷迷糊糊地推了推怀中的丈夫,低声喊道:“田成,田成,快起来,大妈把早饭都做好了。”
  没有回音,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梅子这才感觉自己抱的不是田成,而是个大枕头。梅子起来四下一看,只见房门是虚掩着的,屋子里哪里还有田成的影子,梅子发现枕边留下一张纸和一叠钞票,她认出是田成的笔迹:
  梅子,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告而辞,不过,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也知道,咱们的车已经没有了,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穷光蛋,既然你已经跟小木匠来到了这里,那我就成全你们,一来让你能够过上好日子(我觉得小木匠这个人挺不错),二来也好报答大妈对我的救命之恩。为了证明我是诚心诚意的,现把原本带来买柑桔的六千块钱留下给你,我走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设法要回咱们的孩子。再次请你理解我的一番苦心,你不要再回去找我,我也永远不会再回田家寨了,你就安心跟小木匠过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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