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3期
血染棒桔草
作者:叶雪松
其实,这一切都是日本人和陈起凤从中捣的鬼。日本人买通了满铁运输公司的一个调度,在永泰祥发往锦州的货车里秘密放了一千条三八大盖,然后以运输公司督察员的身份给张作霖打电话。张作霖得知吴明哲倒卖军火,气得直拍桌子,当时就命令警察署刘本龙缉拿吴明哲。他本想将吴明哲枪毙了事,这时早被日本人买通的智囊给大帅出了个主意,与其枪杀吴明哲,倒不如要他的财钱,那吴明哲富贾一方,讨他百十万银元,对东北军的组建作用极大。张作霖一想也是,就给刘本龙打电话,索要八十万银元保命。所有这些,吴明哲又如何能得知呢?
八十万交出去,吴明哲出来了。他知道,不出三天,众股东就会向他索要股银,那还不得把他的肉给剔了!想到这儿,吴明哲的冷汗就下来了。如果还不上股银,股东们还不得将他吃了?手下掌柜给他出了个主意,眼下,只有厚着脸皮向昔日有来往的商家借银子以解燃眉之急了。吴明哲走遍了所有的商家和亲朋,连一块银元也没借到。吴明哲真正感受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滋味。
吴明哲料的果然不错,第三天一早,众股东就来砸门向他索要股银了。股东们的眼睛瞪得溜圆,要不是碍于昔日的情份,恨不得将宅子里的东西哄抢而空。吴明哲没法,只好贴出告示,愿意将他所有的买卖铺面外卖。可奉天虽大,拿得出钱来买他买卖的人却没有几个。
就在吴明哲焦头烂额之际,张万德进来禀报道:“掌柜的,外面有个人说有要事想见您。”
吴明哲吩咐有请。工夫不大,进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个子虽然不高,却露出一股轩然之气。汉子自我介绍道:“在下白纯一,闻听吴掌柜欲兑所有的买卖,受人之托,前来和吴掌柜洽谈买卖双方的一些具体事宜。”
“敢问白先生,你家掌柜的是谁?”吴明哲道。
白纯一答道:“我家掌柜就是福瑞来商号的林奉全。我家掌柜说了,只要吴掌柜价钱合理公道,他宁愿买下吴掌柜想要外卖的所有铺面。”
真有人来买,吴明哲又感到羞愤难当,便冷脸道:“白先生,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告诉林奉全,我吴明哲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送客!”
就在这当口儿,管家从外边急匆匆跑了进道:“掌柜的,不好了,几个股东正在哄抢铺子里的货物呢!”
张万德见状道:“掌柜的,万德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不如我们就顺水推舟将买卖兑给林奉全,现在,先过了这关再说;要是股东们将铺子抢光了,那损失可就更大了。再说,您除了退还股东的钱,还能剩余不少,有了这笔钱,还可以东山再起嘛!”
管家也在一旁附和,吴明哲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罢了,我吴明哲认栽了,白先生,我愿意将买卖兑卖给林掌柜。”
白纯一道:“那好,咱们就价钱交接方面谈一些具体事宜。”
双方经过具体商谈,最后,陈起凤以十万现洋买走了吴明哲的全部铺面。除了退还股东的股银外,还余存一万现洋,吴明哲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辞退了包括张万德在内的所有的手下,自己带着女儿吴佩慈退隐到小河沿的一幢二层的别墅里隐居了起来。每日,林奉全成了萦绕在他脑子里最大的谜团。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林奉全究竟是何许人,因何老和他过不去呢?另外,栽赃他倒卖军火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吴明哲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眼睛花了,腰也明显地驼了,睡觉都淌口水了。精力大不如前,整天蜗居在家里闭门不出。这天,吴明哲正在家里的炕上抽大烟,女仆进来禀报道:“老爷,门外有一个自称叫林奉全的人想要拜访您。”
吴明哲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了,吩咐女仆有请林奉全。他太想见见这位对手了,就是他使自己走到今天这般境地的。如今,他早已取代他的位置成了奉天的商会会长,可以说威风八面,他到这儿来干什么?莫非是来羞辱于他?可他和他之间似乎并无仇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无论他出自于哪种目的,他都想认识一下这个谜一样的对手。
片刻过后,吴明哲见到了这个人。当那个叫林奉全的人走进屋子里的一刹那,吴明哲当时就惊愣在那儿了。
“大哥,你过得还好吗?”那个人坐在了八仙桌旁的太师椅子上。
吴明哲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言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林奉全竟然是被自己害死在狱中的陈起凤!怪不得三番五次和自己暗地里较量,原来,陈起凤并没有死。
“大哥,你早就以为我已经变成孤魂野鬼了吧?”没等吴明哲开口,陈起凤呵呵一笑道,“大哥,你这样想也没错,就连我自己都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兄弟,别说了,愚兄是罪有应得。”吴明哲滴下泪来道,“兄弟,事已至此,我不怪你,是我不仁在先,我没有理由怪你不义。”
陈起凤见吴明哲落泪,想起当初共患难的往事,心里一酸,也滴下眼泪。“大哥,你让我坐了几年牢,我把我失去的东西又重新夺了回来,咱们也算是扯平了。明说了吧,栽赃你倒卖军火的那个人就是兄弟我。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从今往后,咱们还是亲兄弟。”
本来,陈起凤是胜利者的姿态来羞辱一番吴明哲的,可一见吴明哲那苍老的面容,心里不由涌起了一丝怜悯。吴明哲绝然也没有想到,栽赃他倒卖军火的那个人竟是陈起凤。这些,都是自己种下的苦果啊!想到这儿凄然一笑,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从抽屉里掏出一把驳克枪。
“大哥,你要做什么?!”陈起凤没提防吴明哲会来这一手。
哪知吴明哲道:“兄弟,愚兄先走一步。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不过,愚兄走的时候还有一事未了,佩慈是、是你的女儿!”
“大哥,你说什么,佩慈是我的女儿?”
吴明哲点了点头。怪不得当年成琴神秘失踪,原来是被吴明哲劫持了!
“成琴,成琴她在哪儿?”陈起凤疯了一般扑了过去。
“不要过来!”吴明哲大声吼道,“不错,我是喜欢成琴,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是成琴却并没有对不起你。她是个烈性女子,从未让我动过她一个手指头。那时,她已经怀上了你的骨血,就她生下佩慈后的第二天,她悬梁自尽了。”
“吴明哲,你不是人!本来,这次我来找你,并不想要你的命。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现在,你手里也拿着枪,那就看咱们谁的命更大了。”
陈起凤说着也从腰间拔出了手机,对准了吴明哲。他绝对没有想到,成琴的失踪居然也是由他捣的鬼。他只觉得一股让人窒息的气流从胸腹涌起,将他的肺都涨得快炸开了。
就在陈起凤扣动扳机的时候,“砰——”地一声,吴明哲倒地身亡。陈起凤怎么也没想到,吴明哲会以自杀的方式来谢罪。他本想好好地羞辱他一番,当看到他双眼未合浑身是血的样子,心里边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想到成琴的死,泪水再次涌出了眼睛。吴明哲不会欺骗他。他不由想起半年前和梅爱钟在太原街上遇见吴佩慈和张万德的情景,当时他就有一种感觉,这个吴佩慈怎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没想到她竟然是自己的女儿!这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千奇百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陈起凤泥塑一般望着吴明哲的尸体呆在那儿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起凤只觉身后人影一闪,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人。
“老哥,咱们摊官司了。快走!”陈起凤回头一看,张万德站在门口道。
为了毁灭证据,陈起凤吩咐张万德从汽车里拿出一桶备用的汽油浇在了吴明哲的房间里,一把火点燃后下楼开车走了。
一路上,陈起凤感慨万千,他怎么也没想到,成琴竟然是被吴明哲劫持的。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道:“万德,佩慈是我的女儿,她知道吴明哲死亡的消息一定会很悲伤,你以后可要多抽出时间来好好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