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4期
桃花怨
作者:翟丙军 老 道
高拙音没有追上那个女子,于是便又返回了桃花镇。
青茶园里依然是老样子,被他一脚踢碎的木门在风中“吱吱呀呀”地忽开忽闭,似乎是在吟唱着一首古老而神秘的诗。
高拙音像个瘟神一样在青茶园里枯坐了七日七夜,吓得镇子里的居民谁都不敢再从这里经过。
到了第八日,高拙音走出了青茶园。此时,他的胡须已经长出了很长,这让他看上去更加的憔悴和苍老。
从这一天开始,高拙音踏上了寻找那女子之路。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她去了何方,他都一定要将她找出来。
又见桃花
少年子弟江湖老,转眼之间,四十多年的时光逝去了。蜀山和妖山的争斗依然在继续着,但是这已经与高拙音无关。
高拙音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出那个女子来。
“她欺骗了我。”高拙音时刻提醒着自己。
“她一定是在秘密训练百里长青的孙子,好让他有朝一日来找我复仇。”高拙音时刻提醒着自己。
天下各派之中,能使出女子那神奇一式之人并不算多。所以,高拙音坚信自己一定能查出线索来。为此,高拙音南下沧海、北上太白、西进昆仑、东渡扶桑,他的足迹踏遍九州,四处追寻那女子的下落。可是,四十多年时间过去了,他却依然没有寻找到那个神秘的女子。
这四十多年来,高拙音凭着他在清风中悟出的那一招绝妙招术,会遍天下高手,创下了不败的神话。锦样的年华在刀光剑影之中,轻巧且不经意地流失着。高拙音老了,但他的脚步却依然匆匆。他不会停下,至少在找到那个女子和百里长青的孙子之前,他的脚步不会停下。
这一日,高拙音走到了一处中原小镇。
还未踏入镇子之时,高拙音的心中猛然一震。这个镇子似乎有一丝熟悉,没错,有一丝熟悉。
哦,天,这就是桃花镇。
四十多年之后,高拙音竟在无意之中踏回了桃花镇。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小镇外的桃花溪水已经进入了冰封期。
一开始冰很薄,太阳出来就会化掉,露出潺潺的溪水,但夜晚来临,桃花溪上又会盖上一层薄薄的冰。随着日复一日的累积,冰越积越厚,到了这个季节时,桃花溪就已经被彻底冰封了。
南、北桃花塬上的桃树,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摆出一副苍莽而凌乱的姿态,故作沧桑地伸向天空。
高拙音有点累了,他吃力地找到一块干净的青条石,坐了下来,这一刻,四十多年来的往事开始如戏般涌上心头。
默想之际,前方忽然转来一阵清脆的骡蹄声。
一匹青骡,上面坐着一位锦衣玉袍的中年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青衣小厮。
这两人走到高拙音身前停了下来,骑在骡上的中年男子用狐疑的眼神瞄了高拙音一眼,然后翻身下骡,笑着抱了抱拳,说:“这位大叔,劳您大驾让一让好吗?”
高拙音瞪了瞪眼,他从那中年男子翻身下骡的动作上已经看出,这人不是什么练家子。
于是,高拙音也就懒得去理会他,只是冷冷地说:“你走你的道,我又没有拦着你,凭什么要我让?”
那中年男子笑得更加谦和了,说道:“是这样的,大叔,我是来给先人上坟,您……您坐到我家先人的供台上了。”
中年男子这样一说,高拙音赶忙扭头回看,这才注意到,身后果然是一座小小的坟丘。如此一来,高拙音便有些歉疚,急忙站了起来,说了声抱歉。
那中年男子也不以为意,而是吩咐小厮取出香箔供果,开始拜祭起来。
高拙音本待转身继续赶路,可是,就在转身之际,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供台后那小小的墓碑。
顿时,高拙音如遭雷击,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墓碑上有一行楷体大字,上书:青茶姑姑之墓。这行大字旁边还有一行隶书小字:贤侄百里善果敬立。
高拙音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动起来,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里的引魂钩。
“这……这是谁的坟墓?”高拙音的声音在发抖。
那中年男子闻声回头,见高拙音还未离去,不由有些奇怪,便说:“是我姑姑的墓。”
“你姑姑可是人称青茶姑娘的那个女子?你是百里善果?”高拙音的声音抖得更加厉害了。
中年男子眼中流露狐疑之色,他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是的,莫非这位大叔认识我姑姑?”
高拙音没有答话,而是“嗖”地一下跃到百里善果面前,一探手,锁向他手腕上’的脉门。
百里善果想要躲避,但是笨手笨脚,又哪里能躲开高拙音这闪电般的一抓,只听“哎哟”一声,便被高拙音锁了个正着。
“你怎么一点儿功夫都不会?”高拙音一招得手之后,不由大惊。
“我……我本来……就不会什么功夫嘛!”百里善果被抓之后,手腕之处奇痛难耐,连说话都有点困难了。
“你姑姑她叫什么名字?到底是哪门哪派的?”高拙音厉声追问。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都叫她青茶姑姑,哪儿有什么别的名字呀?”百里善果痛得脸色煞白,冷汗都冒了出来,“还有……有什么门派,什么叫门派呀?”
她为什么不传给他功夫?
她为什么不让他来复仇?
她为什么不将我和百里长青之间的仇恨告诉百里长青的孙子。
她为什么直到死后仍不肯让我知道她的名字和出身?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高拙音僵住了。他无力地放开那男子的手,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傻站在旷野的寒风中。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
高拙音依旧站在青茶姑娘的坟前。
凄清的月光穿过桃树伸向天空的枝桠,被分割成无数凌乱的碎片,洒进桃花溪里。于是,桃花溪的冰面便被铺上了一层细碎的月影,看上去,像鱼的鳞片。
住在镇子边上的春旺家的芦花鸡,总是喜欢在月色朦胧的夜晚,飞上门口的那棵老槐树生蛋。
芦花鸡半蹲半卧在槐树光秃秃的枝杈上,骄傲地将屁股翘向天空。不一刻工夫,一枚蛋,便以一种绝望的姿态,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槐树上落到树下的石板地上。在静谧的夜色中,鸡蛋以“啪”的一声脆响,结束了这场短暂的飞行旅程。
几乎从无例外,每听到这听声脆之后,春旺媳妇就会披上衣服,准时站在槐树下鸡蛋的遗迹前,破口大骂上一顿。
如果仔细听春旺媳妇骂的内容,你就可以奇怪地发现,她似乎非常愿意和芦花鸡的祖先们发生一点性的关系。
不过,今夜春旺媳妇却没有出来泼口大骂,那是因为在鸡蛋落地的同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这声音从镇子外传到了春旺家的小屋里,如狼吼,又如鬼哭……
这声音是高拙音发出的。
高拙音疯了,就在这个冬目的深夜。
第二日,桃花镇的妇孺们便看到一个衣衫凌乱的老疯子,在桃花镇的大街小巷里又是唱又是跳;有时唱着跳着好好的,忽然又放声大哭起来。
第三日,在桃花镇上经营茶庄的百里善果见这个老疯子在寒风中露宿,实在可怜,于是就吩咐仆人将这个老疯子接进了宅子里。
镇子上的人都说,百里大官人真是个大善人,一时传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