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7期

碧血红颜

作者:赵遵生




  
  闻琴一怔:“……她父亲死了?”
  “唔。父亲的先走一步,做女儿的再跟上,总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呀。你说呢?”
  颤动的心又一记抽搐,闻琴小心翼翼地问:“她逃走了呀。”
  大野扶扶眼镜,雍容地一笑道:“你见过大和庙里的如来佛么?谁能逃出他的手掌心?连你们的孙悟空也别想。”
  闻琴抽搐的心益发揪紧了,她勉强地回以一笑道:“大野君真了不得呀!”
  “是么?”大野的幽光回落到闻琴身上,旋即正色交代道,“务必替我查出地下共产党!拜托了。”
  正如大野所料,一行慰安所的出逃人,果是逃到滇缅交界区。而莎朗·梅迪,此时正咬牙钻出虎牙嘴。后面是小海棠。接着探首而出的是白玫瑰等人。峭壁下,奔腾的怒江呜咽着。
  当金水玉与姜平儿喘口气,懒洋洋睁目顾盼时,眼波里骤然一荡,刚“啊”出一声,泪水便夺眶而出。
  众姐妹不知所以,六目顺势一望——哦,久违的大青山!久违的大峡谷!
  梅迪道:“再不会有人用刺刀逼着我们啦!哎,我们何不痛痛快快地去江里庆祝一番?!”太珍贵的自由,让久遭禁锢的姑娘们终于焕发出女儿家的本来面貌。她们第一次如此舒心、如此尽兴、如此自我地雀跃着、嬉笑着、追逐着,沿着山径奔往江滩。
  “梅迪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小海棠突然想到自己的故乡荷兰。
  “只有先找到盟军!……”梅迪更着意于报仇。
  “可惜闻琴姐她……”
  “有路不逃,她是自找的!”白玫瑰虽才28岁,已是英国驻缅甸外交官的太太。高贵的血统,得体的富态,使她总是傲视“群小”。话毕,突见得两道犀利的目光射来,她只得又弱下声来。
  那是梅迪。
  “是她带领我们逃出虎口,不好忘了人家。”金水玉说。
  “她是个好人,可又是一个‘谜’……”梅迪惦挂着,也禁不住思量起来。
  “咦,一辆汽车!”小海棠突然看着不远处叫道。
  梅迪一瞄,浑身一记抽搐道:“这是我们的吉普!”
  谷口的陡崖下,正是尤尔·梅迪与彭如汉乘坐的那辆美国吉普车。四脚朝天,千疮百孔。再过去,是一辆大货车,同样的破碎不堪。
  梅迪有什么预感似的,一下钻出水面,催促道:“姑娘们,快,离开这里!”大家急匆匆上岸,刚穿过树丛,一个个便都呆住了:地下散堆着的破烂慰安服不见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已换成崭新的慰安服。
  小岛凶毒的声音从树林里传了过来:“怎么?不穿!那就光着屁股——开路!”
  “啊?”白玫瑰一声啼叫,顷刻间失魂一般晕倒在沙滩上。小海棠哭着扑住金水玉。
  眨眼之间又失去了自由的姑娘们,不得不又套上这可羞可恼的囚服。
  
  白玫瑰受罪,小海棠殒命
  
  那些逃亡的慰安妇们,被装载在一辆蓬布密遮的大卡车里,由芒市送往缅甸的日统区,前面由插着太阳旗的扁三轮开道,守护着一辆丰田战车。
  右侧是绝壁,左侧是怒江。眼看着山峦横亘着,没有路了,车辆还直趋死谷,几乎就在撞上山崖的那一刻,只见车子猛一个右拐,贴着绝壁擦过,继而经草莽、过溪滩、穿山洞,刹那间,又豁然开朗,别是一番洞天。这里,便是日军的神秘基地。
  丰田战车在一幢坡口上紧贴着大青陡崖的二楼别墅跟前停下。大野下了车,扶扶眼镜,悠悠然四下巡看着。
  后面的卡车卸下闻琴与洋子、津子几个,仍载着新征召来的慰安妇往左侧山崖驶去。山门如有感知一般,隆隆然打开;车一进,又重重关闭,不过眨眼之间,就没有了神秘洞穴的影子。
  闻琴双眸一记闪亮,心下猛一提,同时也感应到大野瞄来的目光,便故作惊讶地称叹开来:“真神了!”
  大野颇为自得地一笑。
  “琴姐?”
  “闻琴?”
  刚走不远,侧背里突起的招呼,顿让闻琴心下一抽,她连连回首——一堆篝火,一围古木,反捆着半圈出逃了又被抓回来的姐妹们。正是梅迪一行!四周,布设着监守的日军。
  “你们?……”闻琴忘情地迎上去,刚要问什么,突然留意到背后的脚步,立马又打住了。
  “闻琴的有话问你们。”大野幽幽的眼波在闻琴脸上一停道,“她是天皇的臣民,大大的忠心;你们逃跑,不愿为‘圣战’效命,必是有地下共产党在作怪。闻琴姑娘,拜托了!”
  梅迪“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到闻琴脸上,忿忿道:“算我瞎了眼,还当你是朋友,没想到会是一条走狗!”
  闻琴毫无防范,顿时傻了眼,过了一阵才慢慢揩掉脸上的唾沫。
  “梅迪。”闻琴刚张口,即被梅迪吼住:“我不要听!跟一条走狗有什么好说的?”
  躁动的姐妹们自然不会料到,此刻,别墅的二楼阳台上,大野正躺在摇椅上有滋有味地闭目谛听着。
  丛林的小空坪里,小岛参谋早已不耐烦地暴瞪出双眼。“咳,你的快审地下党!”
  梅迪又“呸”地吐出口唾沫道:“我们美国、英国盟军帮你们中国打日本,你倒来抓‘地下共产党’?我梅迪就是,你抓哇!我们都是,你抓哇!”
  大野细心地捕捉着闻琴的反映。闻琴到底开腔了:“你们……都不是。”
  白玫瑰到底忍不住自己的阔太太脾气,直嚷:“什么地下党,你们这些日本狗怕是瞎了眼;要打要杀随你们,何必找这些荒唐的理由!”
  “八格!”小岛恼羞成怒,“你的想死?我的成全你。”遂命人将白玫瑰吊起来。
  倒吊着的白玫瑰,两只脚捆绑在两株树上,双腿被生生扯成个“一”字,慰安服滑落下去,罩住了头,颤动摇晃的篝火,依稀浮照出她裸露的下身。
  “你这贱货,打罢!”白玫瑰眼下竟又横生出几分“高贵”,叫骂着。
  “啪!”小岛手起鞭落,白玫瑰一声痛呼,赢得满场日军的喝彩。“啪!”又是一记鞭子。
  梅迪怒不可遏了:“住手,你们简直不是人!”小岛不理不睬,紧捏鞭柄,又准备打下去了。
  “你打……打死……我……”白玫瑰已经没气没力,怨声未了,又一记皮鞭抽在血流嘀哒的阴私地。
  眨眼之间,闻琴顿如母豹出林,撞开兽兵,紧护住白玫瑰,道:“你要打,就打我!”
  大野示意小岛住手,小岛扔下鞭子,命令几个士兵把白玫瑰放下来,拖了下去。而其他慰安妇,则被赶进山崖里的一排石屋子里。那里,便是日本人临时的“战地服务队”。
  小海棠被关在闻琴隔壁的格子间里,由于逃亡中的奔波和惊吓,她病得不轻。闻琴来到她身边,她啜泣着说:“琴姐,我怕,怕会……”
  闻琴替她将鬓角上的白花插正,抚慰着:“一定要坚持住,你会回到荷兰家乡的。”
  “嗯……”
  安慰了好一阵儿,闻琴才回到隔壁自己的屋子里。
  突然,一阵“笃笃”的皮靴声往她们的石屋子迫来,那淫邪的声音直戳人耳膜:“哈,闻到女人香了!”
  一扇扇房门被急迫地撞开了。可怜的慰安妇们又遭受了一次蹂躏。
  犹如一场噩梦过去,闻琴一动不动,麻木地叉开着双腿,像是死人一般。隔壁的床板还在“吱啦”着,亢奋的喘息声依然此起彼伏,独独听不见惯常的呻吟与挣扎。闻琴心里不觉“咯噔”一下。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咬紧牙关,挪身下床,拖着步挪出屋去。
  只见木村少尉正扑压在小海棠身上,气喘如牛。闻琴拖着身子到床边。一看纹丝不动的小海棠,心不由猛地一抽,大呼而出:“海……海棠妹?!”
  “滚开!”木村一掌掴在闻琴脸上。
  闻琴一反常态,狠狠回敬了对方一个耳光,一吼而出:“你滚!”
  木村一愣,即刻暴怒了,欲欠身挥拳,却被愤怒的闻琴连抓带揪地扯下床来。
  “人都死了,你还不放过?”闻琴对着他狮子般狂吼着。
  床上的小海棠,早已经气绝身亡,静静的,扭着青青的脸,瞪着大大的眼。愣着神的木村,直直的目光紧盯着纹丝不动的小海棠,惊惧不已。
  同时间,梅迪几个奔突而进,扑到床头呼唤开来:“小海棠!”
  “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要他们偿命!……”梅迪怒吼着,逼视着怔怔离去的木村少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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