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8期

郭杰人断案

作者:伍维平




  这天早上,郭杰人去州府办公事,走的是旱路。一行人进入思柳河镇后,远远看见一个少妇穿着孝服,踽步独行,像是一个正在守丧的人。忽然一阵风起,吹开了妇人的裙子,露出里面所穿的大红裤。郭杰人大吃一惊,让从人缓行,尾随其后。走了一里多路,妇人到一座新坟前停下烧化纸钱,神色沮丧,叩头无数。郭杰人料想必有缘故,便叫曾虎去向妇人打听其姓名、住处,死者何人,何时因何而死。曾虎探明回报:死者是妇人之夫,无病猝死,是匆忙入殓,草草营葬的。
  曾虎望着郭杰人一脸迷茫,“大人,这里有什么问题啊?”
  郭杰人不假思索地说:“妇人既是新近丧夫,里面却穿着大红裤,这绝对不正常!”
  到了州府,郭杰人拜见知府并厘清了公事,星夜即赶回青阳县。回到县衙后,郭杰人旋即派人去通知那日守丧的妇人及其家属,说此事有疑,将要开棺勘验,让其在墓前等候。
  次日,郭杰人带着曾虎、衙役及一个姓潘的仵作前往思柳河镇。他们来到坟场,看到死者家属已在此守候。但其家属不同意开棺验尸,说此事犯忌,如实在要做,请立具状。郭杰人果然立下具状,言明如无问题,愿将印信和乌纱交还上峰,引咎辞职。
  接着掘墓开棺,一看尸体尚未腐败,遍体查验,没发现一丝一毫的伤痕。顿时哗然,衙门的人大都认为他没事找事,弄成骑虎之势;死者家属更是不依不饶,拦住郭杰人的轿子吵闹,要其兑现诺言。郭杰人郁郁回到县衙,带上印信亲往知府那里缴印领罪。知府一向器重郭杰人,问他如何处理为好。郭杰人表示,他甘愿接受应得的处罚,但如果蒙大人怜悯,给十天限期查访,一定可以查明实情。知府同意了郭杰人的请求,让其带上一支知府令箭前去办案,言明如十天内不能办结,难咎其责。郭杰人叩头称谢,手持令箭而出。
  随后,一连数天,郭杰人乔装打扮,到处查访。这天,郭杰人伪装成布贩子走到一个叫独村的地方,天已黄昏,黑夜随即降临。独村很小,只有几户人家,却已关门闭户,惟村边有一间孤独草屋灯光闪烁,便急忙赶去。见栅门半开,推门而入,一个老太婆在灯下做针线。
  老太婆见了他问道:“客人是干什么的?”
  郭杰人答:“我路过此地,日暮途穷,无处休息,请借宿一夜。”
  老太婆同意了,将他领到一间柴屋里面说:“客人暂且在此歇息。如听到我儿子回来,请勿声张,以免他找麻烦。”
  郭杰人应允,坐在草堆上养神,等待天明。
  四更时分,传来叩门之声,老太婆儿子回来了。郭杰人见其没有恶意,即起身寒暄,彼此问询。郭杰人得知,男子叫解梁。解梁听说客人还没有吃饭,急忙请到堂屋,取来酒肉,二人对饮,谈意甚欢。席间,郭杰人问他作何生计,解梁笑而不答。
  郭杰人又问:“知县郭杰人为官如何?”
  解梁说:“官是好官,可是也当不长了。”
  “此话怎讲?”
  “一个女人谋杀亲夫被他看出了破绽。但这个案子不问我是无论如何弄不清楚的。”
  郭杰人听他话中有话,几次故意用话激他,然而解梁只是笑笑而已,并不吭声。郭杰人也不再追问,只是饮酒说笑。二人越说越投机,郭杰人适时提出与解梁结拜兄弟,解梁也不推辞,于是焚香互拜,并叩拜了老母。
  第二天,郭杰人告辞要走,母子俩苦苦挽留。到了晚上,郭杰人又问起那桩案子,解梁仍不作答。郭杰人发了脾气:“你我既结为兄弟,理应肝胆相照,怎么能彼此隐瞒?看来你仍旧把我当作外人。好吧,我立即告辞。”
  “不是我故意隐瞒,实在是事关重大,不敢随便乱说。现在我向老兄详细说清,万万不可告诉外人。”解梁起身关好门窗,又问,“你看我到底是干什么的人?”
  郭杰人说:“当然是江湖豪杰了。”
  “正是如此。”解梁在郭杰人耳边悄声说道,“不管城里乡下,凡有享受不义之财的,我必定在半夜弄到手,既供自己使用,也拿出救济贫困。我干这一行已不止一年,幸而从未被人发现。一个月前,听说某村一家藏着大量来路不正的钱财,准备劫来,不料走错了地方,误入那个死者之家……”
  解梁一口气把事件的整个过程全说了出来。说到后来,解梁有些自嘲地笑了,“这件事我虽然了如指掌,可是在母亲面前也没有露过一言半语。我想这件事早晚有一天总会要暴露的,当时恰恰有我误入其家,岂不是上天的安排,让我去当证人吗?”
  郭杰人听完原委,哈哈大笑,问道:“贤弟看我是何人?”
  “贩卖布匹的商人啊。”解梁不解地说。
  “不是不是,实话说啊,我就是本县知县郭杰人。”郭杰人还是笑容依旧。
  解梁一听,面色发白,慌忙告罪。郭杰人拉住他,说:“贤弟不必这样,我们既已结拜兄弟,就不分什么尊卑上下。而且这个案子如果没有贤弟说清,我也要被充军发配到万里之外去了,所以你是我的恩人。只是审讯时不得不委屈你在旁作证。其实,我已从暗处得知你的情况,我是专门来拜访你的啊。”
  说完,二人谈笑如故,饮酒甚欢。次日一早,郭杰人告辞离去。
  回到县衙,郭杰人一面签令曾虎缉拿妇人,一面使人前往独村请解梁到庭作证。曾虎迅速行动,率人将妇人缉拿到案,不久解梁也赶到了县衙。郭杰人即时升堂审理。
  被传讯妇人面色如常,神情镇定,对谋杀亲夫指控坚不承认,百般抵赖,反复诡辩。郭杰人立即叫解梁出庭作证。
  解梁说:“……当晚我去劫财,走错地方,误入这妇人家,正蹲在树上察看动静,见有一男一女相对饮酒,已经醉醺醺了,互相玩笑,很不正经。忽然有人敲门,妇人急忙收拾杯盘,把男人藏在门外夹道中间,才去开门。门开后,一个男人踉踉跄跄跑入房内倒在床上,任凭妇人又叫又拉,一动不动。于是,妇人把藏起来的男人叫出,拿一枚铁钉从床上男人的头发中钉入脑内,男人疼痛滚地,一会儿就不再挣扎了。这时同谋的男人溜走,妇人便哭天喊地找来邻里,大家谁都没有发现伤痕,全以为是暴病而卒。前些日子知县开馆验尸时我也在旁观看,暗中看到同谋的男人将一包银子送给了验尸的仵作,所以虽然验到了头发,也报说无伤。”
  妇人听言,大惊失色,匍匐在地,只有认罪,供出通奸杀夫的同谋。接着,同谋的男人和姓潘的仵作也被缉拿到庭,二人面对指控均供认不讳。随后,前往墓地再次验尸,果然在脑袋上找出一枚大钉。再经审讯,供词无异,案情确凿。妇人与奸夫依律处斩,潘仵作获刑。
  郭杰人洗刷了不白之冤,极为感谢解梁。自此之后,郭杰人待义弟如同亲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