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9期

还活着

作者:大爱无痕




  老张从新疆天山雪建筑企业退休有五六年了。退休后他就回了老家上海。退休金一直是从公司往上海汇款。
  最近,他却突然接到公司通知,让他照一张手拿当地报纸的照片邮寄给公司,说是核对人名。
  老张一笑:“说的好听,退休金不见涨,花花肠子还不少。不就是看看有没有老头我了吗?”说归说,他还是急忙找了当地的《解放日报》,让醒目的报头紧紧地挨着面庞,脸却一直紧紧绷着。摄影师说:“你和公司有仇啊?”他才莞尔一笑,照了张满意的相片。然后上邮局把照片邮寄了过去。
  大约过了半月,老张又接到了公司发来的函件。说数码的不真实,电脑上太容易造假了。要胶卷拍的那种。老张很生气,连续骂了一个上午,最后没办法重新买了报纸又让照相馆照了相片。邮寄的时候,他很用劲地往封口上抹糨糊,心里不舒服,手上就多用了点劲。
  回到家,老张对老伴说:“这下,总可以证明我活着了吧。”
  老伴嫌他碎嘴,没有搭理他,倒是心疼照相的几块钱。就说:“就这单位事多。”
  好容易等到领退休金的日子,却没有按时来。老张就纳闷了:难道信邮寄丢了?不该呀。为了保险我还专门挂了号,不应该呀?
  连续郁闷了十来天,还是没有动静。老张坐不住了。找到单位的电话就打了过去。接电话是个小姑娘:“大爷,我给你查查。你别挂电话……”电脑还真快,一会就找到了结果,“大爷,你邮寄的照片不行。”
  “不行?还要什么样的照片?”老张迷糊了。
  “大爷,你得亲自来一趟,公司现在换了领导,需要对所有人核对,以免有人冒领退休金。”小姑娘倒不客气,一点面子也没有给老张留,直接就说明问题了。
  挂了电话,老张气得中午没有吃饭。想想公司当初成立时,自己那帮老工人是如何艰苦奋斗的,年轻人真是可以的,刚当几天领导就忘本了?
  想来想去,越想越气,你就是不让我去我也要去会会领导。怎么能这样折腾人?
  去之前,老伴硬逼迫着他去染了染那一头白头发,说是怕到了老单位让人家看不起。
  老张就随着老伴的心思,打扮的精精神神地上了火车。
  现在的火车真是快,以前他来回一趟要三四天,现在早上出发晚上就到了。到单位说明情况,接待的人让他免费住进了单位的招待所。
  第二天,他早早就来到单位,想着找到领导好好理论一番。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领导根本就不在。还是接电话的小姑娘接待了他。
  看了他带来的有关手续后,小姑娘就一一填好表格,眼看就给老张办好了,进来一位小领导,看了看材料,又盯着老张看了好几眼,然后给小姑娘使了个眼色,小姑娘就出去了。
  一会儿回来,小姑娘说:“老师傅,上次你邮寄来的照片是一头白头发,可,现在你怎么又黑了?”
  老张气得手发抖:“姑娘,难道还有人冒充我不成?”
  “我们领导说,别是同胞兄弟来顶替,这几年公司没少出这冤枉钱,好多人不在几年了,一直领着退休金。”
  老张一赌气来到办公楼前,大着嗓子喊:“楼里的人都出来,老子要炸楼了。当年我们盖楼的时候要知道是你们这帮没良心的小子住,早拆除了。老子还活着!还需要谁证明吗?我还活着!……”
  一想起在戈壁滩上盖这幢楼时,风大、沙狂、雨多,老张的心里就发酸,他还想起了为盖楼丢了性命的老战友。
  楼里一下子出来了很多人,围着这个老头看热闹。
  忽然,人群里挤进一位老同志:“哎呀,这不是‘张炮筒’吗?”老张盯眼细看,才发现是当年的队长,如今的劳资科科长。
  “都散了都散了。”科长一把拉着老张就进了办公室,絮叨起当年的朋友情分来。
  事情终于解决了,老张见了很多当年的老同志,大家都埋怨他不常来走走,然后他就高高兴兴地坐火车又回来了。
  为了防止他路上不安全,这两个月的退休金从邮局给他汇款。
  一周之后,邮递员按响了老张家的门铃,送来了一个汇款单和一张精美的贺卡——祝老张身体健康,全家幸福!
  不过,这张证明他活着的“贺卡”是老张的儿子签收的。因为老张已经在三天前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人不在了,他的退休金却开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