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赴北京毛泽东新婚杨开慧 留法国周恩来倚重邓小平
  




  周恩来和毛泽东是五四时期知名的两个学生领袖,互相仰慕不已,只是无缘相见。这次在李大钊家巧遇,二人都非常高兴,正想畅谈一番,不料杨开慧跑来找李大钊。她一推开李大钊家的客房门,见到毛泽东在房里,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毛泽东站起来主动打招呼:"霞姑,我一来就去找你们,谁知你们都不在家。"杨开慧忧愁地说:"今天爸爸的病情有点不好,要我来找李先生。"李大钊一听,赶紧说:"那咱们快走啊!"于是大家一齐走出门来。周恩来向大家告辞回天津去了,李大钊一行三人坐马车向西山奔来。杨昌济的病情果是不好。他见李大钊、毛泽东来,强挣着要起来,李大钊忙把他扶住。他招招手要杨开慧也过来,指着毛泽东、杨开慧说:"我的病不行了。我诸事都无牵挂,只是霞仔和润之的终身大事还没有个结果,叫我系念不已。我知道你们俩人早就互相爱慕,趁我还在人世,今天又有守常先生证婚,你们就向我和守常先生行个礼,就算办了这件事,也了结我一桩心愿。"杨开慧顿时满脸绯红,只不作声。毛泽东却推辞道:"先生的教诲学生领受了。只是成礼的事还是等先生大安以后再办吧。"杨昌济摇摇手说: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宽我的心,可自己的病自己最清楚。你们还是趁我还有一口气,赶快办了吧。"毛泽东还想说什么,李大钊劝道:"润之,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但杨先生今天就想看到你们结成伉俪,我看恭敬不如从命,你们就行礼吧。"毛泽东到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拉了杨开慧的手说:

  "霞姑,我们来行礼吧。"杨开慧至此,也轻盈盈地随毛泽东一齐站好。李大钊以为他们都是新潮青年,一定行鞠躬礼,却不料毛泽东拉着杨开慧跪下,恭恭敬敬地朝杨昌济磕了三个头。杨昌济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突然,他头一偏,昏过去了。从此,病情越来越重,一个多月后辞别人世。俗话说,女婿半个儿。杨昌济的丧事就由学生兼女婿的毛泽东一手操办了,这且按下不说。

  再说周恩来回到天津后,向觉悟社的马骏、刘清扬、邓颖超、郭隆真等人讲了李大钊的意思。大家感到要打开天津的局面,使抵制日货运动取得成效,必须要向河北省署施加更大的压力,于是大家决议由马骏等二十多人往省署请愿。他们刚走到省署大门前,忽然跑来几个日本人对他们脚踢拳打,马骏等人立即还手反击。忽然一队警察跑了过来,说马骏等人行凶打人,破坏治安,把他们都抓走了。紧接着,警察又封闭了天津学生联合会,不许他们活动。

  办公地点被封了,警察又监视得很紧,没有办法活动。周恩来在马骏被抓后,独自主持天津学生联合会和觉悟社。他正发愁没有地点活动时,邓颖超提议:"到我家去吧。我家住在法租界,警察管不着。"大家一听,齐声说好,就分头到了法租界。邓颖超的妈妈是位中医,家境颇好。她很同情学生,周恩来等人开会时,她有时也说几句。周恩来很感激她,由此也对邓颖超多看了几眼。

  1920年1月29日下午2点,天气晴和。周恩来等人率领各学校的学生齐集天津东马路,先由周恩来讲演,接着是各校学生领队讲演,又不断散发传单,顿时把大家的劲鼓了起来。周恩来跳到桌子上,大声喊道:"我们到省署请愿去,让他们释放代表。"大家一齐呼应一声"好!"便随着周恩来向省署前进。

  省署门前戒备森严,他们见学生大队涌来,慌忙关上铁门,从铁门下边的空隙里可以看见许多警察和士兵跑来跑去。周恩来止住队伍,自己走过去,用拳头擂着铁门说:"我们要见省长!"不一会儿,旁边的一个极小的门打开了,出来一位军官说:"你们要见省长,选出四个代表来。"周恩来和大家商量,自告奋勇要当代表。郭隆真不同意,说:"马骏被捕,你不能再被逮捕。万一你被抓起来,这一摊事谁管?"周恩来反对说:"愈是负责任,就愈有必要去当代表,这对斗争有利。"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周恩来、于兰渚为代表。起先大家不同意选女代表,但郭隆真、邓颖超不同意,坚持要按觉悟社的规矩办,代表名额男女平分。由于邓颖超要主持据点的工作,就选了郭隆真、张若名为女代表。

  代表选好后,那位副官说:"你们可以进去,但学生们都得退走。否则门一开,大家都涌进去,兄弟担不起这个责任。"周恩来反对让学生退去,他对副官说:"你要是怕担责任的话,我们从门下边的窟窿钻进去。"那位副官再没有反对,周恩来便招呼其他三个人俯身钻了进去。他们还没有站直身子,立即遭到一阵痛打,随即被架起来,押往京师警察厅关押。周恩来沿路高呼口号:"同胞万岁!"郭隆真、张若名、于兰渚也高呼:"民国万岁!”

  "学生万岁"。沿途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不断地鼓掌向四个人表示敬意。

  当天晚上,警厅即审讯周恩来。只见一间破旧的房子里,坐着几个凶神般的警吏。在摇曳的烛光的映照下,他们个个面目狰狞,有如城隍庙里的鬼判。周恩来面无惧色地坐在椅子上,看他们搞什么鬼名堂。

  一个警吏把惊堂木"啪"地一拍,问道:"学生联合会报的负责人是谁?照实招来。"周恩来镇定地说:"这个你无权问。不过报纸在警察厅立案是我办的,我负全部责任。"那警吏又问道:"都有些什么人向你们捐过款?从实招来。"周恩来回答道:"你们无权调查我们学生会的经济内容,我也无须回答你。"那几个警吏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大为恼火。一个警吏冷笑了两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京师警察厅。警察厅叫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四更天。实话告诉你,我们都给你们准备好玩票的啦!"周恩来大声警告他们说:"你们不要胡来。现在的天津不是去年的天津了,你们要胡来,天津人民和全国人民群众是饶不了你们的。"这几个警吏被周恩来的气势震慑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恩来等人被捕以后,觉悟社转入地下。邓颖超、刘清扬等人每天在邓颖超家开会,商议营救办法。有人感到这事很不好办,邓颖超坚决地说:"再难办也要办,而且一定要办好,一定要把代表营救出狱!如果诸君不反对的话,我来主持这项工作。"其他人当然都一致同意。

  邓颖超相貌平常,待人忠厚,初一见面,很难给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其实呢,她是个极有决断的女子,口才很好。这次她主动地把营救代表这件最难的事揽到自己身上,除了她的急公好义这一性格外,也还有少女一种难言的感情在起作用。

  再说周恩来等人先被关在警厅,后又移禁检厅,这里的管制松动多了。他们也得知有了这个变化,全是邓颖超率领在外面的社员们四处奔走、八方呼救的结果。于是,这个娇弱的河南姑娘一下子成了大家的议论中心。周恩来心里也很不平静,一闭上眼,邓颖超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可是每当这时,另外一个姑娘的美丽的面容也浮现出来。当他发觉自己已陷于一种感情纠葛中时,不禁深责自己,在运动的关键时刻,怎么能想这些个人的事呢?革新和革心的精神哪里去啦?这样一想,心情平静了许多,便忙着准备讲演稿,去给狱中的战友们讲解马克思主义。

  那么周恩来怀念的这位姑娘到底是谁呢?原来周恩来在南开大学学习期间,就是许多姑娘爱慕的对象。五四之前,风气未开,男女分校,界限森严。五四开始,男女学生一起游行,讲演,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终于有一位姑娘向周恩来吐露了自己的爱慕之情。由于她姿容秀丽,周恩来亲昵地称她为明,而不叫她的名字。

  经过狱外朋友的斗争和营救,天律当局不得不在1920年7月17日释放了周恩来等二十四名代表。是年11月7日,周恩来偕明姑娘去法国勤工俭学,经过监狱斗争的考验,他们爱得更深沉了。

  船抵法国马赛港是12月中旬,先期抵法的南开学生李玉如姑娘到港口来接周恩来。李玉如激动地问道:"你们是怎么出来的?都快把我急死了。"周恩来说:"这次多亏小超四处奔走,我们才得以出狱。"明姑娘知道,"小超"是天津学生们对邓颖超的一个爱称。本来嘛,邓颖超这时才15岁,在学界领导人中是最小的。但周恩来提起小超时,神情异常激动,把小超叫得甜丝丝的。李姑娘听了,笑了几声;明姑娘听着心里有点不好受。但转念一想,自己容貌出众,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姑娘的?何况周恩来潇洒英俊,风流倜傥,和自己正好是天生的一对。现在周恩来和自己一起到了欧洲,今后一起学习,好日子长着呢。想到这里,一种幸福感顿时从明姑娘心底里涌上来。李玉如已打电话给一家餐馆订了几个座位,和周恩来、明姑娘一起去吃午饭。这间餐馆不大,也不豪华,但很典雅,餐馆里已有数人用餐。周恩来等人进去时,他们都用赞羡的眼光看着他们,不明白这几个东方青年何以这样光彩照人。

  周恩来拿起刀叉切割面包,三个人边吃边谈。周恩来问李玉如:"你来欧洲快一年了,对中国留欧学生的情况肯定熟悉,能给我说说吗?"李姑娘放下杯子,沉吟了一会儿,说:"怎么说呢?先从法国说起吧。你还记得湖南的新民学会吧?"周恩来点点头说:"知道。我还和他们的领袖毛泽东见过面呢。"李姑娘说:"那你一定知道新民学会的另外一个领袖蔡和森了?说起来也真叫人叹服。去年年底,蔡和森一家子都到法国勤工俭学来了。蔡妈妈都五十多了,还是一双小脚,也跟着儿子留学来了。湖南省议会副议长徐特立也留学来了。啊呀呀,湖南学生的这种劲头真让人敬佩。"周恩来又问:"他们的生活境况如何?"李姑娘摇摇头:"很不好。每天工作达9小时之久,午饭是开水面包。"周恩来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看来李石曾在国内的一些话讲得并不可靠。"李姑娘说:"正是这样。不过蔡和森准备和李石曾交涉,要求解决吃饭求学问题。”

  说到这里李姑娘又问周恩来:"你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有困难我替你解决。"周恩来说:"我倒没有什么困难。临出国时,南开大学校长严修给了一笔钱。但是,这些留法学生的经济和学习问题不解决怎么行?"李姑娘劝他:"你还是少管闲事吧,留法学生派系多着呢。现在蔡和森和新民学会会员李维汉是一派,叫蒙达尼派。赵世炎是一派。两派之间的分岐和矛盾大着呢。"周恩来坚决地说:"再大也得联合起来,不然怎么能统一行动。"明姑娘说:"好啦,你的讲演该结束了。现在该让玉如君谈谈她的事吧。"周恩来也觉得有点冷落了李姑娘,举起杯子说:"来,为咱们的重逢干杯!"李姑娘举起杯子,深情地说:"为你们来到我的身边干杯!"说完,三人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相视而笑,又说起许多别离后的话来,这里难以一一言表。

  且说周恩来在巴黎乡下住了几天,在李玉如的协助下联系好了留学事宜。明姑娘除了上课以外,一直陪着他,绿荫道上,留下了串串情话;鲜花丛中,总见双双相依。周恩来惦念着留学生的团结问题,几次欲告别明姑娘去找赵世炎,明姑娘死活不放,无奈之中,他瞅了个空子不辞而别,坐车往巴黎而来。

  按照李玉如姑娘说的地址,周恩来找到了赵世炎。他住在巴黎十三区意大利广场附近的一栋公寓里。周恩来推开门后,见到满满一房子人,看样子正在开会。一个青年走过来问他:"你找谁?"周恩来看他面挺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先自我介绍说:"我叫周恩来,刚从天津来,找赵世炎。"屋里的人一听周恩来三字,都站起来,"恩来君"、"恩来君"地叫着,跑过来和他握手。一位满口四川话的青年推开众人走过来,自我介绍说:

  "我就是赵世炎。"又指着开门的那位青年说:"他叫陈延年,是陈独秀的大公子。"陈延年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独秀那个人,不要提了,一提他我就有气。"赵世炎笑笑,又指着一个留着大背分头的小个子青年说:"这位是邓希贤,也是刚到巴黎。"周恩来一看,邓希贤个子虽矮,但目光炯炯有神,衣服整洁,显得很干练。接着,赵世炎又介绍他和聂荣臻、陈毅认识。说话间,邓希贤一声不响地离开众人出去了。

  大家寒暄一阵后,切入正题。周恩来说明来意:"兄弟刚到法国。临行前,天津《新民意报》聘请兄弟当旅欧记者。兄弟今天拜访大家一来是想问问大家,有些什么情况需要向国内呼吁;二是看看大家还要兄弟做些什么。"赵世炎说:"恩来兄来得正好。现在留法勤工俭学学生面临着饥饿和失业的威胁。欧战一结束,军事生产停顿,工人大批失业,我们俭学学生想找个散工苦工做都很不容易了,哪里还谈得上学习。兄弟我过去一直主张劳动工学主义,反对蔡和森君向政府请愿求救,现在看来我的想法太简单了。我们正想和新民学会的同学联合起来采取请愿行动,就请恩来君多做做斡旋的工作吧。"周恩来一口答应:"你们的想法正合我的意思。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去蒙达尼吧。”

  两人正要动身,邓希贤忽然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西仔。邓希贤拦住大家说:"莫走,慌啥子,喂了脑壳再走也不迟。"说着,让西仔把提盒里的饭菜拿上来,面包、咸鱼、豆腐放满了一桌。大家"啊"地叫一声,惊喜地围了过来。赵世炎问邓希贤:"你哪里来的钱?"邓希贤挥挥手:"莫问,喂脑壳,就算给恩来君洗尘。"但是周恩来呢?大家一转眼,却见恩来同西仔在门外面嘀咕着什么。赵世炎大喊道:"恩来君,有啥子话以后再说,快来同大家一齐吃饭。"周恩来转过头来答应一声:"好,我这就来。"说完,把西仔支走,走了进来。赵世炎请大家坐好了,说:"今天是希贤兄请客,为恩来兄洗尘,吃吧!"于是大家欢快地吃了起来。忽然,那位西仔又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从食盒里拿出香肠、熏肉摆在桌子上,最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葡萄酒。大家目瞪口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邓希贤用法语和西仔交涉,西仔指指周恩来,叽哩咕碌地说了一顿。邓希贤转过身来说:"恩来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是客人,怎么好叫你破费呢?"周恩来摇摇头:"这里都是同志,没有什么主人客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说的对不对?"大家欢快地齐声高呼:"对!"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过饭以后,赵世炎和周恩来一同去蒙达尼,路上说起了中午的这顿饭,又由饭说起了邓希贤。赵世炎说:"希贤这人最是急公好义。又有胆识,藏而不露。办事扎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周恩来点点头。从此,邓希贤这三个字就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数年后,周恩来再见到邓希贤时,他已改名为邓小平了。

  蒙达尼就在巴黎郊区。在蒙达尼公学,赵世炎找到了蔡和森。蔡和森正躺在床上看书,一看赵世炎来了,"哎呀"一声翻身下床和赵世炎握手。赵世炎又为他介绍说:"这位是大闹天津卫的周恩来君。"蔡和森忙伸出手来说:"久仰,久仰。我听润之兄说起过你。"周恩来遗憾地说:"可惜没能向润之兄请教。润之兄怎么没有来?"蔡和森说:"我们也曾劝他来着,他说要留在国内考察中国社会,把章行严先生资助的一万大洋都给了我们来法的四十几个新民学会会员了。他现在办文化书社,组织长沙的新民学会会员反对军阀赵恒惕,经常有书信来。”

  正说着,两个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蔡和森指着一位穿白裙的说道:"这是向警予女士。"赵世炎插话说:"也是蔡和森君的夫人。恩来,你不知道,他们是在来法国的轮船上自由恋爱上的。"周恩来很高兴地说:"那很好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是蔡畅女士了。"向警予和蔡畅大方地与周恩来握手,蔡畅关心地问:"恩来君初来法国,一切还习惯吗?"周恩来说:"马马虎虎吧。我今天来,主要是当说客来的。我们勤工俭学学生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行动呢?现在世炎兄表示完全同意你们的请愿行动,我看成立一个统一的留学生组织的时机成熟了。"向警予立即表示欢迎说:"如果诸君能和我们一起请愿,当然更好,和森也多次考虑到这个问题,而且已经想好了名称,就叫少年共产党,你们看怎么样?"周恩来说:"我看可以。世炎兄,你说呢?"赵世炎慢慢地说:"勤工俭学学生政治思想复杂,陈延年就相信无政府主义。少年共产党这个名称恐怕会把一些人排除在组织外面。"蔡和森冷冷地说:"既然这样,你们勤工俭学会和我们劳动工学社还是各自独立活动吧。”

  大家默默无语,气氛有些紧张。周恩来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有一个统一的组织固然好;没有统一的组织,只要我们加强联系,协调行动,也同样可以发挥作用。"在座的人一听都感到这个办法很好。蔡畅看着周恩来,十分赞许地说:"恩来兄真有办法。"一种少女的激情升腾上来,她还未及仔细咀嚼这种感情,只听门外一阵喧哗,李富春、李维汉、李立三等人走进来。蔡和森介绍他们和周恩来相见,大家又一起商量了联系的办法,这里就不必多说了。

  周恩来和留法俭学生的两个主要组织联系上以后,一面在法国读书,一面参加领导请愿活动。1921年2月8日,蔡和森率一些同学去中国驻法公使馆请愿,结果游行队伍被警察冲散,蔡畅和向警予等二十几个打头阵的女同学被捕。周恩来、赵世炎、陈延年等人领导同学们组织营救活动。周恩来这时更忙了,他利用自己在京津的影响,说服李石曾出面和法国政府交涉,把蔡畅、向警予等被捕同学营救出来。在为出狱同学举行的欢迎会上,蔡畅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送到周恩来手上,周恩来接过一饮而尽。蔡畅还想为他敬酒,李富春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杯酒说:"恩来兄,我为畅感谢你。"周恩来大眼睛一闪,看看蔡畅说:"好嘛,这杯酒我是一定要喝的。"蔡畅却不悦地甩开他们走开了。李富春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恩来兄,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她总是给我甩脸子。"周恩来拍拍他的肩膀:"快去追啊!"李富春果然急急忙忙地去找蔡畅了。

  周恩来从蒙达尼回来已很晚了。房子里的灯亮着,这一定是明姑娘,她有自己房间的钥匙。他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明姑娘和另外两个男女青年在房里。周恩来定睛一看,惊喜地说:"啊!清扬,申府。"来人正是天津的老朋友张申府和刘清扬。刘清扬说:"我们找你有一件大事。"周恩来惊异地问:"什么事?"刘清扬看看张申府,张申府接过来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陈独秀、李大钊诸位先生在共产国际代表维辛斯基的帮助下,已组建成立了中国共产党。经过讨论,我们认为毛泽东、周恩来诸君已信仰马克思主义,所以党趁我来欧教书之便,为你办理入党手续。"周恩来一听,激动万分地说:"党已经成立了?太好了!"接着,张申府、刘清扬作为介绍人和主持人,正式为周恩来办理了入党手续。在一面小红旗前,周恩来举手宣誓: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为赤色的旗帜在中国飞扬去流血奋斗,去壮烈的死。"入党手续办完后,张申府刘清扬夫妻告别了周恩来和明姑娘走了。

  周恩来关上门,一下子抱起明姑娘,兴奋地说:"明,党已经成立了,我已是在党的人了。你也入党吧,我们一起为革命奋斗。"明姑娘温柔地贴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飞,我祝贺你。可是我不能去加入,我有我的专业。我要用我的专业知识救国。"周恩来失望地放开她。从此以后,他愈来愈觉得明并不是他的理想伴侣,不禁越来越多的想起邓颖超。这期间,他也不时收到邓颖超的信。但是由于忙着成立旅欧总支部的筹备事宜,他一直没有好好地写一封回信。直到1923年6月,旅欧"少年共产党"和中共旅欧总支部成立,才算松了一口气。这时蔡和森、陈毅因为强行占领里昂大学被警察押解回国。里昂大学原是国内一些著名人士因同情留法俭学生的苦境捐款为他们建立的。谁知建好后李石曾、吴稚晖等人却从国内招收了一百多名官宦人家的子弟入学,俭学生反而进不去。赵世炎、蔡和森、周恩来等发起占领里昂大学的运动,结果,全体学生被捕。只有赵世炎设法逃了出来。

  领导骨干少了,周恩来的担子也更重了。他主管宣传,忙得要命,幸而有陈延年、邓小平帮忙。因为忙,他和明姑娘之间的接触也更少了;即使见了面,双方也没有更多可说的。他感到应该立即结束这种关系,无牵挂地投身革命。但是,他和明相恋了这么几年,明又是那样温柔美丽,对他体贴入微,一说要断,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但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得尽早了断这个问题,这也是对明负责。于是周恩来来到明的住处,声言要和她谈一个极重要的问题。明以为周恩来要向她求婚,为他煮了咖啡,然后等着周恩来开口。周恩来看到明为他忙前忙后,满脸是希望和期待的神色,反而不好开口了。踌躇再三,才说道:"明,我们得分手了。"明姑娘一惊,问道:"为什么?"周恩来说:"我受组织的指派,得到德国去学习了。"明姑娘说:

  "这算什么,你要到巴黎来,几个小时的火车就到了,这算什么。"周恩来摇摇手,困难地说:"不,不是。我是说,现在形势发展很快,国共两党正在酝酿合作,发动国民革命,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得奉命回国。"明姑娘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轻声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永远离开我了?”

  周恩来点点头说:"就算是这样吧。明,我们志趣不同。我呢?已认定共产主义,一定是不变了,并且很坚决地要为它宣传奔走。这意味着放弃个人的一切享受,意味着流血。梦想赤色的旗儿飞扬,却不用血来染它,天下哪有这类便宜事。明,你是个好姑娘,但你是适应不了这种生活的。我们分手,也对你有好处。"话既然说明了,心情也就轻松了。周恩来劝慰了明姑娘一番。明熟知周恩来的脾气,自己也确实害怕过那种担惊受怕的革命者的生活,也就面对现实,同意分手。虽然这样,毕竟旧情难忘,二人分手时,不禁抱头痛哭一场。周恩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立即提笔给邓颖超写了一封非常委婉的求爱信。由于邮路远隔,这封信在大海上足足走了一年才到达邓颖超的手中。

  且说邓颖超自周恩来出国后,眼见觉悟社社员星流云散,回想往日大家团聚战斗的岁月,不觉有些惆怅,便找到从欧洲回来的郭隆真商议。郭隆真说:"我听说海外的社员为加强联系,开展会务,办了一个刊物叫《党邮》。我们为何不在《新民意报》上也办一个《党邮》专栏呢?"邓颖超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便和郭隆真去找新民意报馆主商量。馆主本来就一向支持觉悟社的活动,现在听说觉悟社要在他的报纸上开辟《党邮》专栏,一口答应。

  恰在此时,她们收到伍豪的来信。二人高兴极了,打开一看,一封是给觉悟社的,一页是给邓颖超的。郭隆真便先看起给觉悟社的那封信。看完以后,她兴奋地对邓颖超说:"逸豪,你看伍豪这封来信。他在德国组织了东方少年C·P,出版《少年》半月刊,工作得多出色啊!"她看邓颖超呆呆地看着信,没有反应,便拍了一下她的肩头:"逸豪,你在看什么呢?"邓颖超把信递给她说:"石衫(十三),你看看伍豪给我的这封信。他说的什么,我怎么看不明白?"郭隆真奇怪地说:"是吗?我看看。"她接过信来,看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邓颖超生气地问:"石衫,你笑什么呀?"郭隆真好不容易忍住笑说:"小超,周恩来君爱上你了,这是一封求爱信。"邓颖超一听,满脸绯红,捶着郭隆真的背说:"你胡说,你胡说。"郭隆真抓住她的手,严肃地说:"逸豪,我不骗你,他确实是爱上你了。"邓颖超小声说:"可是,我们觉悟社成员都宣过誓,这一辈子都不结婚,取独身主义。"郭隆真点点头:"是这样。不过,那是我们的幼稚。共产主义并不意味着大家都要去当苦行僧,恰恰相反,是要消灭剥削,让人们都过上好日子。我们革命者只要志趣相投,为什么不能结合?周恩来君是我们觉悟社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你们两人结合真是再好没有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经过郭隆真这一番劝解,邓颖超也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这时,经中国共产党中央指示,旅欧的少年共产党正式改名为共产主义青年团旅欧支部,又成立了中共旅欧总支部。周恩来既要负责组织团的工作,又要主持党的工作,还要为天津《新民意报》和《益世报》写旅欧通信,实在忙不过来,就让邓小平负责宣传工作。这时《少年》已改名为《赤光》,周恩来就让邓小平一并主持《赤光》半月刊。邓小平也真有本事,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而且油印技术也特别好。他印出来的《赤光》就好像是从一流的工厂里铅印出来的,大家看了爱不释手。周恩来特别高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邓小平能把这么一件小事做的这么好,将来必定是非常能干的实干家。他举着《赤光》对大家说:"咱们这里出了个油印博士呢。"于是邓小平在巴黎多了个名字:油印博士。

  金风送爽,转眼就是1922年10月了。这天周恩来正在寓所里给邓颖超写信,准备让即将回国的李维汉捎去,忽然有人叩门。他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中年人。此人中等个子,穿了一套黑西装,笔挺地站着,一看就知道是行伍出身。周恩来和气而警惕地问道:"你找谁?"中年人诚恳地说:"我叫朱德,刚到欧洲。你一定是周恩来君了?"周恩来点点头说:"是的,请进来吧。"他为客人端上茶以后,问道:"不知朱先生找我有何见教?"朱德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两手放在膝盖上,对周恩来说道:"我是四川人,原来是滇军的将领,参加过护国之役。但现在军阀混战的现实教训了我,必须要找一条真正的救国之路。我经过学习研究,认为中国共产党的各种政治主张才能救中国,因此我极想参加贵党。来欧前我到上海找了贵党总书记陈独秀先生,他不相信我这个旧军队的将领入党的真诚愿望,说我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学习才能入党。我感到绝望、混乱,这些日子真难过。我听说你在欧洲领导着中国共产党旅欧总支部,所以一到欧洲,就来找你……”

  朱德说话时,周恩来一直侧着头,静静地听着。朱德讲完了,不安地看看眼前的这位温文尔雅的青年,担心又会被拒绝。没想到周恩来听完后,站起来双手握住他的手说:"我完全同意接纳你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朱德同志,从现在起,你就是中共党员了。当然,还得办一个手续。请你填一份入党申请书,我们把它寄给党中央审批。不过,这很快,几个月就可以办好。现在我带你去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吧。”

  朱德没想到周恩来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为他办好了入党手续,握着周恩来的手激动地说:"恩来同志,你是我政治上的带路人。以后党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赴汤蹈火也不推辞。"周恩来使劲地摇摇朱德的手说:"朱德同志,我代表党欢迎你参加党的组织。不过,你的党籍还不能向外公开,因为党可能需要你做一些特殊的工作。"朱德答应道:"是的,我一定按照党的要求去做。”

  光阴荏苒,不觉又过去了一年。周恩来给邓颖超寄、捎了几封信,邓颖超只回了一封信,对他信中提到的问题并未明确表态,他心中有些着急。正在这时,邮差送来了一封国内来信。周恩来惊喜地接过信,看看信皮,却不是邓颖超写的。这会是谁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