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保刘邓还演小城春秋 挽国殇再尝囚徒滋味
  




  话说北京饭店会议散了以后好一会儿,那些先前来的军官们才涌出饭店。这时饭店门口一片军人,军官们上中吉普,士兵们上卡车,只见许多红帽徽、红领章晃来晃去,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几辆中吉普沿着来时的路线疾驰而去,最后拐进一条胡同,在一所院子前停了下来。军官们下了车,护送一位老军人进了院子,便又钻进吉普车朝大街驶去。老军人进了房子,拿起电话:"喂,傅崇碧吗?我是陈毅。我已经回家了,谢谢你的护卫。你这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妙计硬是要得。哈哈哈……”

  得知陈毅没有出事,周恩来总算放了心。这时已到年底了,毛泽东要主持国务院、政治局和中央文革的碰头会,周恩来准备了一下,就去参加碰头会。

  各路人马陆续来到了会场,江青一进来就朝陶铸吼道:"陶铸,你为什么鼓动学生去调查我,搞我的特务活动?"陶铸反唇相讥:"你不是到处讲怀疑一切嘛,你能讲怀疑一切,我就不能讲?"陶铸又吼道:"我是政治局常委,讲一句话也得向你请示啊,你算老几?"江青恼羞成怒地大嚷起来:

  "陶铸,你今天保这个,明天保那个,你是哪个司令部的人?"陶铸坦然地说:"当然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了。主席前不久还保了刘少奇同志和邓小平同志呢。"一句话噎得江青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工作人员进来报告:

  "主席到了。"大家一齐站起来迎接毛泽东。毛泽东进了会场,在桌子的中心位置坐下来,按按手,示意大家坐下。

  周恩来首先汇报起来:"现在群众充分发动起来了,但是缺乏组织和引导,必须想个办法,让毛主席的指示能彻底得到贯彻。”

  周恩来讲完话后,会场上一片静默。刘少奇、邓小平因为派工作组被说成是犯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错误,现在处于被批判的窘境中。现在谁还不知趣,再提出派工作组之类的人下去。

  毛泽东知道大家的心思,但彼一时,此一时也,情况不同了,现在派工作组有利于落实自己的战略部署。他完全同意周恩来的意见,指示大家:"我同意恩来的意见,派军队下去,把群众组织起来,对学生进行军训。文化革命再搞上几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娃娃们该复课了。大家想想,军队下去,叫个什么名字呢?”

  毛泽东的话使会场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毛泽东听了几个提名,都觉得不好。周恩来见大家议得差不多了,便提议说:"可否就叫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宣传毛泽东思想嘛。"人们一听,齐声称赞这个名字起得好,毛泽东也笑着点点头,拍板说:"好,就叫这个名字吧。”

  派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简称军宣队)的事就这么定了。没想到江青却叫了起来:"我有意见!"与会者不知她又要放什么炮,不安地瞅着她,毛泽东也有些发怔。江青见自己已成会议中心,不禁得意起来,放肆地向毛泽东说:"毛主席,你不让群众起来,我要造你的反!”

  毛泽东没有想到江青当着中央这么多要员的面宣布造自己的反,有点手足无措。这要是换一个人,毛泽东立即会做出最激烈,最恰当的反应,但是江青是自己的夫人哪,又是文革小组副组长,不好办哪。毛泽东有点尴尬地坐在那里。江青的话激恼了参加会议的开国元勋。国务院副总理谭震林,这位当年威震淮海的三野副政委、总前委成员早已对江青不满,这时更是怒发冲冠。毛泽东不好说江青,他却敢训斥她。只见他一拍桌子,朝江青怒吼道:"胡说!毛主席是我们党的主席,是全国人民的伟大领袖,五百万解放军的统帅,你竟敢造主席的反!放肆,胡闹!你是什么东西?”

  谭震林这一番大吼震得江青脸色发白,牙齿打战。参加会议的元勋们心中暗暗高兴,谁也不出来为江青打圆场。江青把目光投向毛主席,谁知毛主席说了一句"散会",立刻离开了会场,其他人也纷纷退场。谭震林临走前,还怒视江青一眼,"哼"了一声。

  江青无法下台,只好用大哭来掩饰。从此,江青与谭震林、陶铸的矛盾越来越深。谭震林不是中央文革成员还好办些,陶铸是中央文革小组顾问,中央文革小组碰头会他是必须参加,免不了和江青在会议上吵架。陶铸有时穿军装进来,江青、姚文元就起哄道:

  "陶铸,你有什么资格穿军装?"陶铸冷冷地说:"我是原来四野政治部副主任,广州军区第一政委,我怎么没有资格穿军装?你们在军队里什么职务都没有,姚文元连一天兵都没当,你们又有什么资格穿军装?"一句话说得江青、姚文元哑口无言。陶铸有时穿便装来开会,姚文元又起哄道:"陶铸,你怎么又不敢当解放军了?"陶铸反唇相讥地说:"我不敢?我在东北率军打老蒋的时候,你姚文元在干什么呢?"一句话又把姚文元憋了个脸通红。还是张春桥老谋深算,他在这种时候从不说什么,他明白这只会自讨没趣。陶铸是什么人,早在红军时期就组织过轰动中外的越狱斗争,后来有个作家还根据这个故事写作出版了小说《小城春秋》。陶铸东征西杀,和平谈判,率军作战,能文能武,跟他当面斗嘴能讨得了什么便宜。张春桥当面不说,背后却指使一个学生写了批判陶铸的60张大字报贴到前门大街上,立即轰动了北京。

  其实江青这个时候还是想把陶铸拉过来,挖苦他、贴他的大字报只是给他施加一点压力,让他知道一点厉害。谁知陶铸抱定主意要保刘、邓,保老干部。江青最后绝望了,便下毒手,在群众大会上宣布:"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彪、周恩来、陈伯达、康生等同志托我向大家问好!"咦,陶铸呢?陶铸怎么不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他是刚提拔起来的第四号人物啊,莫非陶铸发生了问题?参加大会的群众立刻听出来了江青的话中话,从此开始,炮打陶铸的大字报越来越多。

  毛泽东深居丰泽园,但他对外面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陶铸对文化大革命的认识和自己很不合拍,这一点毛泽东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并不想同意江青的意见打倒陶铸。搞文化大革命固然要依靠江青这些人去放火,但他也深知这些人只会放火,不会干活。他还需要一批久经战阵考验的老革命家来管理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光靠周恩来一个人不行,还得有陶铸、谭震林、徐向前、陈毅、聂荣臻、刘伯承、谷牧、余秋里去协助他。特别是陶铸,位居第四号人物,是周恩来的有力助手,不能让他垮掉。

  但是,陶铸和江青的矛盾日深,也不是个办法,怎么办呢?最好让陶铸和谭震林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去外地搞调查,等过了这一阵再叫他们回来,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好,就这么办。毛泽东立即拿起电话通知周恩来,让陶铸、谭震林到外地搞几个月调查,什么时候回京,听中央的通知。

  毛泽东的通知由周恩来传达给了陶铸和谭震林。如果陶铸这时下去,事情就好办了。可惜陶铸这时还想着怎样协助周恩来做好工作,所以迟迟没有离开北京,他和江青之间的矛盾又因王任重问题上的冲突而成白炽化了。

  王任重本是湖北省委第一书记,中南局第二书记,善于使用干部,理论水平很高,善于抓大事,每抓必有成功的经验问世,但小事又很放得开,所以他的工作虽然很出色,但还有空暇写诗、拉琴、游泳、写文章。王任重的工作风格和喜欢事必躬亲的陶铸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但由于二人在观点上很接近,所以在中南局时陶铸和王任重很谈得来。

  毛泽东对王任重很重视,称他有总理之才,经常找他一起游泳、写诗、谈文章。在省委第一书记中,王任重是和毛泽东最亲近的一个人。即使在中央要员中,也没有什么人能像王任重那样接近毛泽东。1966年春夏之际,毛泽东一直住在南方,其间还回韶山滴水洞住了一段时间。在韶山时,毛泽东由王任重陪同祭扫了父母的坟墓。由于去得匆忙,没有准备祭品,毛泽东折根墓旁松树上的枝条插在墓前,权当祭品。王任重百感交集,回来后即写了一首诗以抒怀,诗中称毛泽东为"老师同志兄长",毛泽东看了这首诗后,深以为然,当即夸奖了王任重几句。

  毛泽东这么看重王任重,中央文化革命小组一成立,便把他调来担任中央文化革命小组副组长。但是,王任重同陶铸一样,看不起江青、张春桥、姚文元这些人。同时,他也是今天保这个,明天保那个的,这自然不能容于江青,二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日趋剧烈。陶铸唯恐这样下去,王任重会给毁了,便反复向毛泽东提议,还是让王任重回中南局去工作吧。毛泽东几经考虑,最后同意了陶铸的建议,让王任重回中南局工作,请政治局和文革小组开个联席会,"对任重提提意见"。

  "提提意见"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尚未被打倒的政治局委员都出席了。文革小组全班人马也都赶来了,他们还把小组里的一般工作人员拉来壮大声势,摆出一副要和王任重决一死战的架势,陶铸不禁为王任重担起心来。不过还好,中央文革小组并没有大轰王任重,说了几句后似乎就无话可讲了,陶铸心中暗暗高兴。不料,王力突然转换话题,朝陶铸开起炮来:"陶铸,派工作组镇压群众,你是叫得最凶的一个,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检查自己的错误?"王力开了头炮,关锋、戚本禹紧紧跟上,江青、陈伯达、康生重点批判,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骂陶铸是"中国最大的保皇派","是刘邓的代理人",声色俱厉,气势汹汹,大有炸平人民大会堂之势。

  至此,陶铸才明白了,原来江青一伙已策划好,借用给王任重"提提意见"的机会,专门朝自己发动"集团攻势",以便打倒自己。但是有一点陶铸还是不明白的,江青要打倒自己,是他们那一伙人的主意呢?还是已得到了毛泽东的首肯。在这危急关头,他极想听到毛泽东对自己的评价,但是,在现在这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出乎陶铸预料之外,三天后中央办公厅即通知陶铸出席政治局会议,通知特别强调"是毛主席亲自主持召开"。陶铸不知是福是祸,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参加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

  毛泽东一见陶铸就大声问道:"陶铸,你为什么不说你是犯了很不理解的错误?"陶铸心里一热,主席是要保我的。毛泽东扫了一眼江青,批评她:

  "陶铸来中央以后工作忙得很,积极负责,做了许多工作。他是政治局常委,怎么能不经中央正式讨论,就在会议上批判他,说他犯了路线错误。这是违犯组织原则的,江青就是太任性,随便伤人。"江青等人被毛泽东一顿批评,个个垂头丧气,沉默不语。回到钓鱼台后,江青大为光火:"老娘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呢,陶铸你就等着吧。"张春桥眯眯三角眼,对江青说:"我有个好办法,保管叫陶铸下台。"江青急问:"什么办法?"张春桥咬咬牙说:"逼上梁山!"他看江青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便凑到跟前,放低声音对江青说:"主席要是不保陶铸,事情就好办了。"江青想想,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

  江青到底明白了什么,暂且按下。且说陶铸回家后,向夫人曾志高兴地讲了会议的情形,讲到兴奋处,情不自禁地拉住曾志的手说:"曾志呀,主席保了我。"一语未完,电话铃突然让人心惊肉跳地响起来。陶铸拿起听筒,听了几句,脸色大变,扔下耳机,气呼呼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嘴里连连嚷道:

  "反了,反了。"曾志关心地问:"到底是什么事呀?"陶铸气愤地说:"你听听,这简直是天下奇事。广州有一个专揪王任重战斗队,他们抓不到王任重,就抓了一个中南局书记当人质,跑到北京,前几天还叫我接见,今天就改成勒令我必须去见他们,你看这不是反了吗?"曾志提醒他说:"你得小心点,我看这些人后面有大人物支持,小心陷入他们的圈套。"陶铸拍拍胸脯,轻蔑地说:"他们有什么招就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倒要看看他们的手段。”

  陶铸按时赶到了中南海小礼堂,以中央文革的名义去接见战斗队。小礼堂里挤满了人,一色的红袖章,充满了活力的青春的面孔,一一从陶铸眼前闪过。他们从广州挤坐着火车来到北京,身上满是汗腥尿臭味儿,一见陶铸进来,个个眼里冒出猛兽攫食时才会有的凶光,震耳欲聋的狂叫声似乎要把屋顶掀倒。陶铸忽然有一种感觉,似乎走进的不是一个接见会场,而是进入了一个庞大的狮笼。

  这时,中央文革小组在红卫兵中享有极高的威信。大家都知道,现在只有中央文革小组才是毛泽东最亲近的身边人,特别是小组核心人物江青,更是被人们认为是毛泽东的首席代表,他们的一个表态,会让这个大干部倒霉,也会让那个红卫兵组织垮台。因此,红卫兵们被中央文革小组接见时,无不欢声雷动,但中央文革顾问陶铸今天却完全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相反,他今天享受到的,是被红卫兵们勒令、录音,是不断地炸响的充满了敌意的口号声。起先,陶铸还耐心地劝解着他们,但这些人哪里听他劝。几个头头扑到陶铸眼前,指着他的鼻子,喊叫着:"我们勒令你立刻回答!快回答!你必须马上回答我们的质问!"陶铸见他们欺人太甚,只差在自己的头上拉屎拉尿,便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抬起头,怒斥道:"你们这样强迫我,我们还有什么商量的,我对你们的这种作法提出抗议。”

  陶铸发了怒,会场顿时安静下来,但紧接着的是更大的喧嚣,"打倒陶铸"的口号声像混浊的恶浪,淹没了小礼堂。会场上乱纷纷的,一些红卫兵冲上来要抓走陶铸,会场上的警卫干部跑过来阻止,红卫兵们又大喊起来,"陶铸镇压革命群众罪该万死!"就这样,陶铸被围攻六小时后才在周恩来的干预下离开了现场。是晚,"打倒陶铸"和"揪出陶铸"的大字报、标语、传单顿时贴满了全国。过了四天,江青、陈伯达、康生等人接见"专揪王任重战斗队",一齐正式表态,支持红卫兵小将打倒陶铸。他们的讲话一夜间传遍了全国城乡的每个角落,陶铸一夜间被解除工作,在家休息待命。

  对陶铸的问题,毛泽东迟迟没有表态。陶铸和红卫兵在国务院小礼堂闹僵后,江青立即向毛泽东告状说陶铸镇压群众,毛泽东不太相信她的话,知道她嘴臭,便又问周恩来,周恩来说:"不是镇压群众,是陶铸态度不好。"毛泽东也知道陶铸性子爆,便"哦"了一声说:"是态度不太好……"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但江青并不罢休,接连不断地把陶铸的罪证材料送来。毛泽东并不想打倒陶铸,在他看来,江青送来的那些材料都是屁话。他只讲一句话,就可以使陶铸摆脱困境,但这样一来,江青的威信也就扫地而光,以后他还能靠谁去四处点火,那么这样一来他的整个战略部署就将搁浅。

  江青这种先打倒陶铸,造成既成事实的做法,使毛泽东大为光火。现在他必须在陶铸和江青之间做出抉择。经过七天的思考,权衡利弊,毛泽东选择了江青。在当天举行的政治局常委会议上,他正式表了态:"陶铸是邓小平介绍的。陶铸这个人不老实,邓小平说还可以。”

  毛泽东讲了话,陶铸的政治生命立即结束。从这天开始,他就被禁闭在家中,同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

  陶铸被打倒一事震惊了刘少奇。这一段时期以来,他和他的家庭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震撼。先是女儿刘涛和他决绝而去,接着又发生了王光美被清华大学的蒯大富指使一伙人绑架的严重事件。刘少奇永远忘不了这一天。那是1967年1月6日,北京的天气阴沉而又寒冷,刘少奇和王光美正在中南海的家中议论文化大革命这只怪物,他们看不清怪物的轮廓,但却明白无误地感觉到这个大怪物已张开了血盆大口,要一口吞下他们这个家以及许多人家。正议论间,电话铃响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电话里急切地说:"是王光美同志吗?你的女儿刘平平在学校作检查后的归途中发生了车祸,右腿被轧断,现在正在医院抢救。"王光美放下电话,脸色变得灰白,颤抖着嘴唇对刘少奇说:"平平出车祸了,马上要截肢。"刘少奇着急地说:"赶快到医院去啊!"王光美犹豫地说:"可是总理给我留过话,叫我不要离开中南海啊!"刘少奇生气地说:"什么时候了,还能顾那么多。你不去我去。"源源和亭亭建议说:"我俩先去,爸妈准备一下再来。"刘少奇同意了。源源和亭亭先赶往医院,刘少奇和王光美办了手续,一起乘车出发了。

  王光美和刘少奇赶到了医院,只见医院里挤满了清华大学的学生,个个如临大敌,神色紧张。刘少奇走出汽车,到底是多年的党中央第二把手,气势慑人,学生们张皇失措,无所措手足。王光美问道:"平平呢?"源源急忙跑过来说:"妈妈,你快走,他们要抓你。"王光美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王光美的都走!”

  刘少奇带着源源和亭亭回了中南海,一路上还惦念着从学校回家去的平平。一进院子,只见平平站在房子门口急切地张望着,刘少奇惊诧地问道:

  "平平,你的腿……"平平一下扑到刘少奇的怀里,痛哭起来。刘少奇这才知道平平根本没有出车祸,而蒯大富等人把平平扣了起来,然后谎称平平出了车祸,把王光美骗了出来。

  周恩来得知这一事件后,派人和蒯大富交涉,要他们把王光美放回来。蒯大富虽然有江青的支持,但也不敢违抗总理的命令,只好把王光美放了回来。

  王光美被骗抓,中南海里机关的一些人接连到家里捣乱,使刘少奇陷于深深的不安和痛苦之中。他想,如果文化大革命是为了打倒自己的话,那就不如自己主动辞去一切工作职务,不要因为自己而使家人、战友、党和国家陷入一场浩劫之中。他拨通了中央办公厅的电话,要求毛主席接见,中央办公厅答应安排。

  1967年1月13日深夜,一辆华沙牌小卧车开到刘少奇在中南海的住所前,一个秘书从车上走下来,对刘少奇说:"主席正在人民大会堂等着你,请上车吧。"刘少奇上了车,随秘书来到人民大会堂。

  两位从二十年代安源路矿工人罢工斗争时就一起战斗过来的老战友见面了。刘少奇心情平静,没有了老战友相逢时的激动。倒是毛泽东心情复杂,关心地问道:"听说平平的腿受伤了,好些了吗?"刘少奇淡淡地回答道:

  "根本没有这回事,是个骗局。"毛泽东"哦"了一句,不再说什么了,把烟递过来,请刘少奇吸烟。刘少奇客气地道了谢,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然后才说起正事来:"我犯了路线错误。经再三考虑,我向主席提出三个请求。第一,这次路线错误责任完全在我,广大干部是好的,特别是许多老干部是党的宝贵财富,应尽早把他们解放出来,使党少受损失;二、辞去国家主席、中央常委和一切职务,尽早结束文化大革命;三、请中央批准我去延安或湖南老家务农。”

  听了刘少奇的申述,毛泽东沉吟不语。两人都使劲地抽着烟。过了好一会儿,毛泽东才云山雾罩地说:"还是认真地读几本书吧,德国动物学家海格尔写的《机械唯物主义》和狄德罗的《机械人》可以看看。"刘少奇莫名奇妙,看来话只能谈到这里,便告辞了。毛泽东送到门口,叮咛说:"好好学习,保重身体。”

  刘少奇回到家里后,王光美关切地问道:"主席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刘少奇似为高兴地说:"主席没有批评我的错误,很客气,还送我到门口,要我认真学习,保重身体。"王光美沉吟着自言自语道:"这就怪了。按说主席如此恼怒,应该狠狠批评才是,怎么如此亲切,又避而不谈实质问题?恐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刘少奇默默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想法。

  过了几天,也就是1月16日深夜12时,刘少奇和王光美正准备休息,电话铃声凄厉地响起来,王光美一把抓起电话,问道:"喂,你是谁呀?"电话里对方回答说:"我是周恩来呀。"王光美心里顿时滚过一道热流,哽咽着问道:"是总理啊,有什么事吗?"电话里一片沉寂。王光美连问几声,周恩来才叹口气说:"光美呀,要经得起考验。"王光美坚定地说:"总理放心吧,我会对得起党的。”

  王光美放下电话,对刘少奇讲了周恩来的电话内容。深夜来电,实属关照。既有考验,定有大变。刘少奇听着寒风在树梢头的呼啸声,对王光美说:

  "看来我该有个交待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