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追想千年往事,六朝踪迹茫然。隋唐相继统中原,世态几回云变。杨柳凄迷汴水,丹青惨淡凌烟。乐游原上草连天,飞起寒鸦一片。
却说唐高祖神尧皇帝姓李,名渊,字叔德,陇西成纪人,今陕西巩昌府秦州是也。虞皋陶、周老聃、汉李广之后,西凉武昭王皓七世孙也。祖虎,仕西魏有功,封陇西公。父日丙,于周世封唐公,渊袭爵。李渊既起兵克长安,立代王侑为隋帝,其别部刘文静留围河东郡,与屈突通相持月余。通势穷蹙,及闻长安不守,引兵出走,将趋洛阳。文静遣窦琮等追执之,通乃降渊,以为兵部尚书,遣至河东,招谕尧君素。君素曰:“公为大臣,奈何负国生降?”通曰:“吾力屈耳。”君素曰:“吾力尚未屈,何用多言?通惭而退。时君素妻在长安,为唐所获,唐遣其妻至城下招之。君素曰:“天下名义,非妇人所知。”
引弓射之,应弦则倒。及闻炀帝江都之变,左右杀君素以降。
隋恭帝禅位于唐,唐王渊即皇帝位。以建成为太子,世民为秦王,元吉为齐王。元霸聪明类世民,明年十六早卒,追封为卫王。初,李密兵力甚强,唐祖初起兵时,遣使通好于密,密与唐祖书,多自矜大,有云:“所望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唐祖方有事于关中,恐更生敌,乃卑辞推奖,以骄其志,密大喜。自是信使往来不绝。及李密诱杀翟让,将佐颇有离心。密颇自矜骄,不恤士众,取洛口仓,筑城方四十里而居之。开仓散米,无防守,取之者随意多少。或离仓之后,力不能致,委弃衍路,自仓城至郭门,米厚数寸,群盗来就食者,近百万口。密喜。谓贾闺甫曰:“此可谓足食矣。”
闺甫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今民所以襁负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而有司曾无吝惜,恐一旦米尽民散,明公孰与成大业哉?”密不听。王世充食尽,简精兵击密,密出兵应之,轻世充不设壁垒。世充夜伏兵山谷中,纵兵击密。
先索得一人貌类密者,缚而匿之,战方酣,使牵过阵前,噪曰:“已获李密矣。”士卒皆呼万岁,密众大惊,世充伏兵乘高驰下,密众大败。邴元真、单雄信等俱降于世充。密遂与王伯当、魏征等收败兵二万归唐。密曰:“我拥众百万,解甲归唐,岂不以台司见处乎?”及至长安,拜光禄卿上柱国,赐爵邢国公,密大失望。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等既降于世充,知其无成,亦奔归于唐。徐世责力据李密旧境,魏征遣世责力书,劝之早降。
责力曰:“此土地人民,皆魏公有也。”乃籍郡县户口士马之数,启李密使自献之。唐祖大悦,赐世责力姓李。
初,汾阴薛举据有陇西之地,及举卒,子仁呆立,攻唐陇州降之。世民引兵至高坡,仁呆使宗罗日侯将兵拒战,世民引大兵自原北出其不意,罗日侯士卒在溃,斩首数千级。世民率二千余骑追之日:“破竹之势,不可失也。”遂进至城下,围之。
至夜半,守城者皆降,争自投下,仁呆计穷出降。父子僭乱者二年,斩于长安市。世民平仁杲还,唐主使李密迎秦王世民于幽州。密自恃智略功名,见上犹有傲色。及见世民,不觉惊服,私谓殷开山曰:“真英主也,不如是,何以定祸乱乎?”李密耻于进食,与王伯当谋反,乃言于唐祖,曰:“山东之众,皆臣故时麾下,请收抚之,以取王世充如拾芥耳。”唐主许之。
以王伯当为副而遣之。李密遂据桃林县,驱掠徒众,直趋南山,乘险而东,欲就故伊州刺史张善相。唐行军总管盛彦师击斩之,与伯当俱传首长安。张善相降唐。时李孰据河西称帝,唐遣张俟德至凉招抚之,轨称从弟大凉皇帝臣轨,而不受唐官爵。唐主怒,议兴师讨之。轨臣安修仁兄兴贵仕唐,表请说轨,谕以祸福,如不听,弟修仁为轨亲信,图之肘腋易矣。唐主遣之,兴贵至凉,说轨,不纳,乃与修仁阴结诸胡,起兵击轨,轨出战而败,兴贵执送长安斩之。僭乱者三年。杜伏威据历阳降唐,唐以为和州总管,封吴王,赐姓李。通据海陵,攻江都,克之,袭沈法兴于吴郡,大破之。法兴赴江水死,子通徙都余杭。唐杜伏威遣其将王雄诞击破之,子通走保杭州,雄诞又破之,执送长安。
初,杜伏威与辅公枯友善,及伏威入朝,公祐留守丹阳。
公祐遂背伏威,杀王雄诞造反,称宋帝。唐遣赵郡王孝恭、岭南道大使李靖讨之。孝恭将发,宴集,卮酒忽变为血,合座皆惊。孝恭举止自若曰:“此公祐授首之征也。”饮而尽之。众皆悦服。孝恭、李靖等进击公枯兵,大破之。公祐弃城东走,至武康,为野人所执,送丹阳枭首,江淮悉平。江淮起杜伏威,终辅公祐,僭乱者凡十一年。刘武周引突厥寇唐并州,陷晋阳,裴寂军溃,齐王元吉奔还长安。武周遣宋金刚攻陷晋州、龙门、浍州等地,关中大震。秦王世民引军自龙门渡河,屯柏壁,与宋金刚相持。世民屡破金刚将尉迟敬德、寻相等。金刚粮尽,北走。世民追及寻相于吕州,大破之。乘胜逐北,一昼夜行二百余里,战数十合,众请俟粮集再进,世民曰:“金刚势穷疾走,若稍缓成计,不可复攻矣。”策马而进,追及金刚于雀鼠谷,一日八战,皆破之。世民不食二日,不解甲三日矣。引兵趋介休,金刚背城复战,大败,轻骑走。尉迟敬德与寻相举介休及永安降,世民得敬德甚善,以为右一府统军,使将其旧众八千,与诸营相参。刘武周闻金刚败,大惧,弃并州走。突厥金刚亦与百余骑走突厥,并州悉平。武周僭乱,凡四年,后与金刚俱为突琢所杀。楚朱粲有众二十万,剽掠淮汉间,每破州县,若有积粟,则食粟,裸而淫其妇女,百般戏谑。将去,则焚其余粟,烹妇女婴儿啖之曰:“肉之美者,无过于人,但使他国有人,何忧于馁?”无粟则食人,税诸城堡妇女婴儿,以供军实。淮安土豪杨士林起兵攻粲,诸军皆应之。粲大败,奔菊潭。士林以汉东四郡降唐,粲亦降于唐。唐遣散骑常侍段确慰劳之。确乘醉侮粲曰:“闻卿好啖人,人作何味?”粲曰:“啖醉人,正如糟猪肉。”确怒骂,粲烹食人,遂屠菊潭,奔降王世充。时世充已篡隋称帝,唐遣秦王世民督诸军击郑以取东都,郑河南州县多相继降唐,唐刘武周降将寻相等亦多叛去,诸将疑尉迟敬德,囚之军中。屈突通、殷开山言于世民曰:“敬德骁勇绝伦,留之必遗后患,不如杀之。”世民曰:“敬德若反,岂在寻相后乎?”遽命释之,引入卧内,赐之金曰:“丈夫意气相期,勿以小嫌介意,吾终不信谗言,以害忠良。必欲去者,以此金相资,表一时共事之情而已。”已而世民以五百骑行战地,王世充率骑万余猝至,围之,单雄信引槊直趋世民,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马。屈突通引大军继至,世充兵大败。世民谓敬德曰:“公何相报之速也。”赐敬德金银一箧,自是宠遇日隆。
初,王世充侵夏黎阳,夏窦建德破郑殷州以报之,自是二国交恶,信使不通。至是,唐兵逼洛阳,世充遣使求救于建德,夏中书侍郎刘彬曰:“天下大乱,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势。今唐举兵临郑,郑地日蹙,郑亡则夏不能独立,不如解仇发兵救之,夏击其外,郑攻其内,破唐必矣。
唐师既退,举观其变,若郑可取则取之,并二国之兵,乘唐之惫,天下可取也。”建德从之。时唐兵围洛阳,城中乏食,建德救至,乃遗世民书,请退军潼关,复修前好。世民集将佐议之,皆请避其锋。郭孝恪曰:“王世充穷蹙,垂将面缚,窦建德运粮远来助之,此天意欲两亡之也,不过二旬,两主就缚矣。”世民善之,将骁骑出武牢东。建德迫于武牢不得进,数战皆不利。凌敬言于建德曰:“大王宜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守之,遂建旗鼓,逾太行,入上党,犭旬汾晋,趋蒲津,入无人之境,拓地收兵,则关中震恐,郑围自解矣。”
建德将从之,而世充遣使告急,阴以金玉赂建德诸将,诸将皆曰:“凌敬书生,安知战事?”建德乃谢敬。敬固争之。建德怒,令扶出,其妻曹氏曰:“祭酒之言,不可违也。”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夏王建德悉众出牛口峪,置阵亘二十里。
世民命宇文士及将三百骑,率之西驰而南上。世民戒之曰:“贼若不动,尔宜引归,动则引兵东出。”士及至阵前,阵果动。
世民曰:“可击矣。”自率轻骑先进,大军继之,于是大战,尘埃障天,世民帅史大奈、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卷旆而入,出其阵后,张唐旗帜。淮南王道元陷阵,进出其后,复突阵而回,建德坠马,武威军大溃。建德中槊,杨武威逐之,建德坠马,下擒之。世民囚建德等至洛阳城下,以示世充。世充谓诸将曰:“吾所恃者夏王,今已为所擒,虽得出,必无成。”
世充乃素服,帅太子群臣诣军门降,郑地悉定。世充僭乱,凡三年。世民入宫,见隋宫殿叹曰:“逞侈心,穷人欲,虽欲无亡得乎?”命彻毁其壮丽者。建德妻曹氏,帅众奉传国玺降唐,夏地悉定。建德僭位五年。世民至长安,献俘太庙,赦王世充,斩窦建德,又斩朱粲于市。朱粲乱,凡四年。唐以天下粗定,大赦百姓,给复一年。
初,建德尝发邺中墓,开棺见一妇人,颜色美丽,其衣制非近代所有,候之似有气息,乃收军还养之。三日而能言,云是三国魏文帝宫人,随甄皇后死,葬于此。说甄后见害事,了了分明。建德甚宠爱之。至是建德灭。帝将纳之,乃具以事白。
且曰:“妾闭泉壤已三百年,非窦公何以得见天日,妾不可有负窦公。”乃自杀,帝甚伤之。时梁萧铣据江南称帝,胜兵四十万,诸将多恃功恣横,铣患之,乃分兵于各处屯田,以夺诸将权。唐李靖说赵郡王孝恭,以取萧铣十策。孝恭上之,帝发巴蜀兵,以孝恭、李靖统之,自夔州顺流东下。萧铣仓卒征兵,不能遽集,乃悉见兵数千出战。李靖纵兵奋击,大破之,乘胜直抵江陵。入其外郭,又攻破其水城,大获舟橹,李靖使尽散之江中。诸将皆曰:“破敌所获,当借其用,奈何弃以资敌?”
靖曰:“萧铣之地,南出岭表,东拒小洞庭,吾派军深入,若攻城未拔,援兵四集,虽有舟楫,将安用之?今弃舟橹,使塞江而下,援兵见之,必谓江陵已破,未敢轻发,往来战司,动淹旬月,吾取之必矣。”铣援兵见舟舰,果疑不进。铣内外阻绝,乃谓群下曰:“天不祚梁,若必待力屈,则百姓蒙患。”
因下令开门出降。孝恭送铣于长安,斩于都市,南方悉定。萧铣僭位凡五年。
时窦建德虽灭,其诸将在山东者,虽家居,每横暴为民患,唐官吏以法绳之,皆惊惧思乱,会有诏,悉征建德旧将,于是范愿、高雅贤等,谓入长安,必无生理,遂谋作乱。卜之曰:“以刘氏为主,吉。”乃推建德旧部将刘黑闼为主,起兵漳南,设坛以祭建德,告以复仇之义。攻陷冀州,破淮安王神通、李艺及徐世责力等兵,遂拔相州,唐兵多败,半岁之间,尽复建德故地。初,鲁郡贼帅徐圆郎降唐,唐以为兖州总管,至是举兵应黑闼。黑闼北通突厥,兵势大震,自称汉东王,都洛州,凡建德时文武,悉复本位,其设法行政,悉师建德,而攻战勇决过之。帝使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讨黑闼。世民复取相州,进军肥乡,列营于洛水,黑闼数挑战,世民坚壁不应,别遣将绝其粮道。相持六十余日,世民度黑闼粮尽,必来决战,使人堰洛水上流,戒守吏于战时决之。黑闼果帅步骑渡洛水,压唐营而阵。世民自将精骑击之,守吏决堰,水大至,黑闼众遂大溃。
黑闼与范愿等奔突厥,山东悉平。世民班师回长安,黑闼复引突厥寇山东,唐遣齐王元吉与淮阳王道玄击黑闼。道玄将兵三万,与副将史万宝不协,道玄率轻骑先出犯,史万宝拥兵不进,由是败没,时年十九。秦王世民闻而深惜之,曰:“道玄常从吾征伐,见吾深入贼阵.必慕效之,以至于此。”为之流涕。
世民自起兵以来,前后数十战,常身先士卒,轻骑深入,虽屡危殆,而未尝为矢刃所伤。太子中允王圭、洗马魏征说太子建成曰:“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但以年长,位居东宫,今黑闼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殿下宜自击之,以取功名,庶可自安。”太子乃请行,高祖许之,乃与齐王元吉将兵同击黑闼。黑闼食尽,众多亡散,遂遁去。黑闼所署饶州刺史诸葛德威执黑闼以城降,斩于洛州。黑闼临刑叹曰:“我幸在家锄菜,为高雅贤辈所误至此。”刘黑闼僭乱者一年。徐圆朗败走,为野人所杀,其余诸贼,或即灭于隋,或见并于群贼,或灭或降于唐。至武德七年,燕高开道为其下张金树所杀,金树遣使降唐。辅公祐亦灭,除梁,梁师都走附突厥。至太宗贞观二年,将军柴绍等讨之,始灭,而天下复归一统矣。高祖欲杀其民部尚书刘文静,世民为之固请,不许,卒杀之,籍没其家,皆齐王元吉谮之也。
初,元吉生时,窦氏恶其貌,欲不举,侍媪陈善意私乳之。及长,善意数规谏之,元吉拉杀之。性嗜色,好猎,每于夤夜潜出,奸媾民家妇女,最忌秦王世民。及世民得尉迟敬德,元吉大忌之,闻敬德善马矛肖,元吉亦素以马矛肖自负,请与敬德较胜。元吉操矛肖跃马,意在刺之。须臾,敬德三夺其矛肖。帝以秦王功大,前代官不足称之,以世民为天策上将,位在诸王公上。开天策府,置官属。世民以海内寝平,乃开馆于宫西,延四方文学之士,以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褚亮等十八人,分为三番,更日值宿,供给珍膳,恩礼优渥。世民朝谒公事之暇,辄至馆中,与诸学士讨论文籍。或夜分乃寝,使阎立本图像,褚亮为赞,号十八学士。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州。建成、元吉忌之,诸府僚多补外官,杜如晦亦迁陕州长史。世民患之。房玄龄曰:“余人不足惜,至如如晦,乃王佐之才。”世民即奏请为府属。
初,帝之起兵晋阳也,皆秦王世民之谋。帝谓世民曰:“事成当以汝为太子。”及为帝,将佐亦以为请,世民固辞而止。太子建成喜酒色游畋,齐王元吉多过失,皆无宠。秦王功名日盛,帝尝有意以代建成,建成内不自安,乃与元吉协谋,元吉欲先杀世民,复杀建成而代之。乃相与共倾世民,曲意事诸妃嫔,以求媚于上。世民独不事之。由是诸妃嫔争誉建成、元吉,而短世民。时世民、元吉皆居别殿,与上及东宫皆昼夜通行,无复禁限,相遇如家人礼。太子令秦、齐王教,与诏敕并行,有司莫知所从,唯据得之先后为定。世民以淮安王神通有功,给田数十顷。张婕妤求之,手敕赐之。神通以教给在先,不与。婕妤诉于帝,帝怒,以责世民,复谓裴寂曰:“此儿久典兵在外,为书生所教,非复昔日子矣。”秦王每侍宴宫中,思太穆皇后早终,不得见帝有天下,或欷猷流涕,帝不乐。诸妃嫔曰:“陛下春秋高,宜相娱乐,而秦王如此,正是憎嫉妾等。陛下万岁后,妾母子必无孑遗矣。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等子母托之,必能保全。”高祖为之怆然。时帝于窦后所生四子之外,又生十八子,由是无意易太子,待世民日疏。而待建成、元吉日亲矣。世民从上幸元吉第,元吉伏甲欲刺之。建成见尉迟敬德、秦叔宝在外,乃急止之。突厥屡寇关中,上欲迁都避之。世民曰:“戎狄为患,自古有之。陛下圣武龙兴,奈何欲迁都以遗四海羞?臣忝备藩维,愿假数年之期,请系颉利之头,致之阙下。”上曰:“善。”建成与妃嫔共谮世民曰:“突厥虽屡为边患,得赂则退。秦王外托御侮之名,实欲内总兵权,成其篡夺之谋耳。”上大怒,召世民责之,不解。会有司奏突厥入寇甚急,上乃改容劳勉,诏世民、元吉将兵出幽州以御之。上海有寇盗,辄命世民讨之,事平之后,猜嫌益甚。
世民、元吉与颉利突利二可汗遇于幽州,元吉见其兵盛,大惧,不敢出。世民独帅骑驰诣颉利曰:“国家与可汗和亲,何为负约?我秦王也,可汗能斗,请独出与我斗。”又遣骑前告突厥曰:“尔往与我盟,有急相救,今乃引兵相攻,何无香火之情也?”颉利见世民轻出,又闻香火之言,疑突厥与世民有谋,突厥又疑颉利与世民有谋,乃相与请和,与盟而去。
丙戍九年六月丁巳,太白经天,世民既与建成、元吉有隙,建成于夜宴进酒,世民饮之未尽而倒,淮安王掖世民还,咯血数升,急解之,得愈。上临幸视疾,因语世民曰:“尔兄弟终不相下,同在京师,忿阅且深,尔宜往洛阳,分陕以东悉主之,许建天子旌旗。”建成、元吉相与谋曰:“秦王若至洛阳,不可复制,不如留之长安,则一匹夫,取之易矣。”乃令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
帝乃中止。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欲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尉迟敬德。敬德辞不受,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元吉乃谮敬德于上,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房玄龄、杜如晦劝世民行周公之事。
建成、元吉亦日夜与后宫谮诉世民于上,上信之。元吉密请杀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元吉曰:“但应速杀,何患无辞。”上不应。会突厥入塞,建成荐元吉将兵击之。元吉请秦府骁将秦叔宝、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元同行,简秦府精兵悉隶麾下,徙房玄龄、杜如晦等不得在秦府。东宫官王日至至密告世民曰:“太子语齐王,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拉杀之,尽杀秦叔宝等,遣人说上授我以国,而立汝为太弟。”于是长孙无忌、高土廉、尉迟敬德等请世民决计。世民命卜之幕僚。张公谨自外来见之,取龟投地曰:“夫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复何卜?”
己未,太白复经天,太史傅奕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帝以其状授世民,于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与张婕妤、尹德妃及与诸后官淫乱状,且曰:“臣于兄弟,无私毫负,今欲杀臣,以为世充、建德报仇。”上省之,愕然曰:“明当鞫问,汝宜早参。”庚申,世民将入朝,夜享将士,长孙后亲为行酒,士皆感奋愿死世民遂帅长孙无忌等入,伏兵玄武门。张婕妤窃知之,密告建成。建成、元吉觉变,即跨马东归宫府。
世民从而呼之,元吉惶悚,引弓三射不能彀。世民一箭射杀建成,再中元吉坠马。世民马惊逸入林下,为木枝所挂,坠不能起。元吉遽至,夺弓将扼之,尉迟敬德将七十骑继至,跃马叱之。元吉欲趋武德殿,敬德追射杀之。东宫及齐府兵乃鼓噪欲攻秦府,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宫府兵皆溃。上谓裴寂等曰:“不图今日乃见此事。”萧瑀、陈叔达曰:“建成、元吉嫉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事矣。”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遂立世民为皇太子。又诏自今军国重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奏闻。杀建成诸子承道、承德、承训、承明、承义等,杀元吉诸子承业、承峦、承奖、承裕、承度等。元吉妻杨氏,美丽无比,素与长孙后善,尝谏止元吉无与世民为仇,至是亲至世民宫中请死。光彩发越,娇啼宛转,百倍撩人。世民忘其为弟妇,竟以克敌仇家视之,遂与私焉。及即位,纳之宫中,甚宠幸之。赦建成、元吉党羽,一无所问。洗马魏征尝劝太子建成早除秦王,至是,世民召见曰:“汝何为离间我兄弟?”对曰:“先太子早从征言,无有今日。”世民素重其才,改容谢之。又召王圭以为谏议大夫。
命纵禁苑鹰犬,罢四方贡献,听百官各陈治道,政令简肃,中外大悦。帝自称太上皇,诏传位于太子,太子世民即皇帝位于显德殿,是为太宗文武帝。大赦天下,放宫女三千人。高祖在位九年,又在太上皇位九年崩,寿七十一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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