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我所知道的母亲章亚若之死

作者:(台湾)蒋孝严




  父亲过世前一年,一九八七年五月三十日上午九时三十分,我到台湾故宫去看秦孝仪院长,因为接近端午节,特别托他转送父亲一条我到法国访问后带回来的领带贺节。那天他谈性很浓,说到在不久前单独到七海官邸去晋见父亲,父亲心情看来甚好,忽然有点激动地跟他提到赣州的往事,并且说母亲和他之所以在一起,除了男女私情的相互倾慕外,母亲更看到父亲并无纯中国血统孩子之后,而愿以身相许等语。那天秦院长强调,他之所以说出这一段,是想让我晓得,母亲对先父有一种情操,是不止于男女私情而已。
  父母亲在赣州曾私下取了亲昵的小名,父亲自称“慧风”,母亲则自称“慧云”,取“风云际会”、“风云不离”之意涵,情深意浓。
  先父母相爱逾恒,但却有人指称经国先生为了保护自己,而遣人加害母亲,这是一种想当然而毫无证据的推论,更昧于经国先生对母亲用情之深的事实。若真要狠心下手,实在无需等到桂林产子之后了,何况人工流产当时已非难事。外婆、舅舅和姨妈等家人只要提到赣州的事,无不表露对母亲冤死的悲痛和气愤,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在我和孝慈面前表示过对父亲的任何不满或暗示性的怀疑。假设外婆认为母亲被害与父亲有涉,就绝不会要我们争气,为的是有天能回到父亲身边。
  军统局/添油加醋的天方夜谭
  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全案是军统局介入,是蒋介石下令主动策划谋害。
  我在“政府”里担任几项较重要的职务期间,包括“外交部次长”、“部长”及国民党秘书长,因公务上有机会和“情治首长”接触,曾利用工作之便,多次探听数十年前“军统”人员涉案“刺章”的可能。有位宋姓首长以负责任的口气断然回答说:“那是添油加醋的天方夜谭。”
  专员公署护主心切
  二○○四年我偕美伦到桂林扫墓,因为已替先母换立墓碑,上面刻有“显妣蒋母章太夫人亚若女士之墓”,感触颇深,晚间回到饭店,我跟美伦谈到母亲的死因,我就告诉美伦说我确定母亲是被谋害的,主谋就在赣州专员公署,父亲身边的人,且深受经国先生器重和绝对的信任,出于对经国先生极端的忠诚和崇拜,自认站在国家利益和民族大义上,必须趁早去除经国先生政治发展的遗患—— 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章亚若。
  对章亚若在桂林的生活情况,专员公署派有专人自赣州前往桂林,以照料之名,同时可以监控,得以了若指掌。孝严、孝慈在桂林医院出生后,平常母子三人凡遇病痛,均系前往该院看诊,所以认定医院应是理想下手之地。只要让章亚若住进医院,就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一九四二年八月十四日晚,由主其事者指派在桂林的人员,邀约章亚若外出用餐,席间,趁其不备,于菜中下药,使母亲呕吐、腹泻必须送医。翌日见其前往桂林医院就诊,初步诊治虽无大碍,但强迫其住院治疗,于是当机立断,趁无任何亲人在旁,旋由同伙的医师,以注射特效药为由,用针筒对准血管注入致命药物,在几无挣扎情况下即告不治。后来进行的抢救,只是做给医院内不知情医生看的幌子,一项夺命任务于焉完成。主事者认定,只要手段干净利落,并且下令医院封口,不引起怀疑、不留下痕迹,事后经国先生绝不致责备,亦不敢追查,反可就此立功。邱昌渭事后说,经国先生对母亲猝逝一事的对外态度,是一种压抑性的“不再过问,也不追究”。但是他在赣州身边的几位贴身机要和亲信,包括黄中美、王制刚、高理文、桂昌德、桂昌宗等人,在先母过世后,不久均被一一调离赣州,担任闲职,不受重用,且未再与他们见面,只有少数的例外,日后平步青云,位居要津。
  母亲之死并非一人所为,系一位极端聪明的人出于护主动机,另找了三、四位同伙来进行。主谋指出先母在桂林产子之后,即以蒋夫人自居,且经国先生又多次前往探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事实上,在当地政治圈已引起谈论,并传到赣州,所以在事态扩大前,必须予以“铲除”。这一番话,立即得到死忠者的附和与配合。几经密商,最不露痕迹的做法,就是在医院动手。
  这项任务在短短几天当中,即交付桂林的同伙利落地执行完毕。原本考虑两个娃儿也不放过,但唯恐引起经国先生震怒而缩手,况且后果冲击太大,可能引起全国性的注意,反而难以收拾,才放过两条小生命。
  “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的恐惧,是事发第二天就逃离桂林的懋兰大姨妈发自内心的感受,她把这种在现场的认定面告自己母亲后,就变成了外婆终生难以摆脱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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