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白色恐怖中的中央文库守护者

作者:嵇立群




  三十年代初期,在周恩来的直接领导下,党中央在上海设立了中央文库,也就是地下档案库,负责中央机关文件资料的收集和保管。文库中珍藏着建党初期的宝贵档案,这些档案是中国共产党历史的见证。在白色恐怖的岁月里,有多位忠心耿耿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担负起保管中央文库这一项充满危险的重任,并出色地完成了这一艰巨任务。
  
  我党地下文库的第一个库址
  
  三十年代初期的中央文库藏设于上海,它分为四大类:中央文件、苏区文件、红军文件和地方文件。文库共存有文件两万余份。其中,包括党的一大文件、中央政治局会议记录等极其珍贵的文件。在当时,中国共产党同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异常激烈,白色恐怖笼罩着上海,中央挑选了一批胆大心细、意志坚强的共产党员负责中央文库的工作。
  1931年2月,中央文秘处文书科主任张唯一得到周恩来的指示,要求他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秘密安置中央的文件。张唯一四处寻找房子,找来找去,终于选定上海金陵中路顺昌里的一处宅子。这是一幢独门小楼,位置、房舍的结构都还算比较适宜。于是,这幢独门小楼就被租下来,成为我们党地下文库的第一个库址。
  当时,周恩来亲自过问库房的地址、工作人员的任用,并特意请瞿秋白写了《文件处置办法》。可以说,这个《文件处置办法》是我党历史上最早、最科学的文书档案管理条例。张唯一率领文件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不分昼夜地将二十多箱文件进行编目、分类,又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文件装箱,悄无声息地将它们在顺昌里的那幢小楼里安置下来。
  
  “我要与文件共焚”
  
  不久后,革命转入低潮,反动派四处缉捕共产党员,上海形势十分危险。为了党中央的安全,中央撤往已经巩固了的苏区——井冈山根据地。此后,中央文库移交给上海中央局代管。这一时期,陈为人、韩慧芝、缪谷稔、陈来生等人先后参与了文库的保管工作。
  1932年4月,陈为人和妻子接受了保管地下文库的任务。夫妻俩找了一份职业做掩护,陈为人是“木器行老板”,陈妻是小学教师。他们白天做生意,晚上在家里整理文件,有时一工作就是一整夜。
  为了便于中央文件的保管和转移,陈为人夫妇想办法缩小文件的体积。他们将厚纸文件抄在薄纸上,将大字抄成小字,再剪去文件四周没有字的白边。每当敌人的警车从窗外呼啸而过的时候,他们马上停止工作,把资料隐蔽好,等外面平静下来,又继续整理。陈妻负责与上级领导人张唯一单线联系。
  1935年2月,由于叛徒告密,张唯一被捕了。两天后,陈妻前去接头,也被早已守候在那里的国民党特务逮捕。
  好在巡捕房里有我们党打入敌人内部的内线,陈为人当天就得到了陈妻出事的消息。此时他首先考虑的不是如何去营救自己的亲人,而是考虑怎样按照党的纪律和秘密工作的要求火速搬家,考虑如何安全地迁移地下文库。
  党的秘密条例规定,存放档案必须用单幢房子。要很快找到既安全又保密的库房实在不易。陈为人四处奔走,苦苦寻找,终于找到一幢比较理想但要价昂贵的房子。当时,陈为人已经与党暂时中断了联系,失去了来自党组织所提供的经费来源,而他自己也是衣食无着,饥一顿,饱一顿。但是,为了中央文件的安全,陈为人还是不顾一切地租下了这幢房子。档案库暂时安全了。
  在与党组织失去联系的日子里,陈为人既要守护档案库,又要照顾三个孩子,还要四处寻找党组织。他的生活极为艰难,为了交纳每月三十元的房租,陈为人将自家的东西几乎变卖一空。陈为人有时一天仅以两餐红薯充饥。他患有肺病,在艰难的日子里,他的肺病越来越重,经常吐血,可是无钱医治。
  当初,为使陈为人有一个作为掩护的适当身份,党组织替他置办了一些与其身份相当的家具。在失去与党组织联系的日子里,为避免引起邻人的注意和怀疑,无论如何艰难,他都坚持不变卖这些家具,始终原封不动地摆放着这些家具,使自己的家看起来像是“殷实人家”。为瞒过房东,他在楼下厨房煮好红薯后,盖上一层干鱼片再往楼上端。饭桌上那层鱼片不准孩子们动,因为明天还得用。
  在此期间,在许多凄风苦雨的黑夜,陈为人不断地整理档案,将二十余箱文件压缩在六个大皮箱里。为了不使文件潮湿,他还想方设法使室内通风,以降低温度和湿度。白天,他以木器行老板的身份跑生意,今天这个街区,明天那个街区,实际上是在四处寻找党组织。
  后来,陈妻的妹妹来上海看姐姐,她看到家里这一状况,便决定留下来照顾孩子,并把自己的三百元积蓄交给姐夫来支付房租。陈为人告诉她:“我知道你姐姐对你影响很大,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十分重要。记住,无论对谁都不准提及家中所藏的东西,要守口如瓶。”
  陈为人苦苦寻找着,终于找到了党组织,中央文库也平安地回到了党的怀抱。
  但陈为人却因长期操劳,营养不良,肺结核日益严重,终于一病不起。党组织千方百计送他住院治疗,但他的病已经到了晚期。1937年3月,年仅38岁的陈为人默默地走完了他的一生。在弥留之际,他说:“如果出了问题,无法挽救,就放火烧了我的家,我要与文件共焚。”
  
  比金子还要珍贵的国宝
  
  1940年,中央文库由缪谷稔接管。
  当时,日本帝国主义和反动派在上海疯狂地搜捕共产党人,中央文库的处境也十分艰难和危险。为了保护文件的安全,缪谷稔向上级建议,中央的档案库转移到上海郊区自己的家里。他的请示得到了上级的批准,这样,中央地下档案库转移到上海郊区缪谷稔家,相对安全一些了。
  文库管理工作是繁重的。缪谷稔让妻子辞去工作,专门协助他管理文件。他对妻子说:“箱子里装的全是比金子还珍贵的国宝,千万要保管好,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我们的家门。”缪谷稔生活穷困,巨大的压力,繁重而危险的工作,影响了缪谷稔的身体健康。他终于被病魔击倒了。党组织考虑到他的病情严重,决定另外安排人保管中央档案,让缪谷稔安心养病。
  
  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签发加急电报
  
  1942年7月,党组织派年仅23岁的陈来生负责保管中央文库。上级领导明确向陈来生交代:党组织处于困难时期,保管档案库的经费要设法自己解决。当时的上海,日伪军特务遍布街头,黄浦江上血雨腥风,一切抗日和进步活动都受到严密监视和镇压。为了文件的安全和便于保管,经党组织批准,陈来生设法把文库搬迁到以其弟名义租住的新闸路944弄一个小阁楼里。
  文件的转移工作是极其艰难而危险的。因为尽管中央文件历经以前几位保管者的“微缩”,但仍有一百多包之多。要在敌人眼皮底下搬运一百多包文件,不仅需要巨大的勇气,还需要足够的智慧。
  陈来生为此先摸清敌人活动的规律,在几条转移的街道来来回回跑了许多趟。在缜密地了解到敌情和街道的详细情况后,他把文件化整为零,分多批运送。一次又一次,文件被放在菜篮子里,放在包袱里,放在面粉口袋里……,陈来生和他的父亲、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轮流搬运。整整一个月,他们许多次地躲过敌人的搜查和盘问,总算以蚂蚁搬家的办法把文件转移完。在新的地点,陈来生在门口摆了个卖花生、炒豆的杂货摊,以小本生意人的身份掩护着两万余件机密档案。
  然而,新的档案文库只维持了两个多月。
  原来,新库址启用不久,上级党组织就注意到,这里的弄堂口人来人往,闲杂人员太多,显然,这里不够安全。组织上指示,档案文库必须另迁它处。
  这样,陈来生喘息未定,就又开始了档案库的新的迁移。陈来生又向岳父借了一笔款,另租一处房子,改为经营面粉、切面生意,取名为“向荣面坊”。他又带领全家将档案安全搬运到面坊阁楼上。将这些文件沿阁楼墙整齐地码好,从地板一直码到顶棚。而后,顺着“文件墙”的外面钉了一层木板,木板上再糊上报纸,这样做成了一堵难以看出来的夹壁墙。外人见陈家一趟一趟地搬运面粉,只知道面坊要营业开张,不知面袋里装的竟是共产党的重要档案。
  1943年,中国共产党在延安整风,急需调用文件。陈来生打开夹墙,在两万多份档案中一份一份地查找,找出中央需要的十几份文件。文件被拍成胶卷并制成副本,它们被交给党的交通员,继而被送到了延安。
  1945年夏天,党中央指示将文库中的部分文件运交中央使用。陈来生将两箱重要文件仔细地包装好,交给中共代表团带回延安。抗日战争胜利前夕,陈来生的上级不幸被敌人逮捕,在紧急情况下,他决定马上转移中央文库。
  为安全地转移文件,陈来生借来伪警官服,让两个弟弟和妻弟穿上,一趟又一趟地搬运文件,从敌人的眼皮底下,将中央文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在长达七年的时间里,陈来生怀着对党的忠诚,机智勇敢地保护了党的地下文库。1949年5月终于迎来了解放,他将地下文库保存的文件如数交给了上海市委。当年9月18日,华东局办公厅收到了由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四位领导人签发的加急电报,电报说:“大批党的历史文件,十分宝贵,请你处即指定几个可靠的同志负责清理登记,装箱,并派专人护送,全部送到北平中央秘书处,对保存文件有功的人员,请你处先予奖励。”1949年10月13日,《解放日报》刊登了中共上海市委给陈来生的嘉奖信。
  中央文库能安然无恙地保存到新中国的成立,是中国共产党秘密斗争史上的一大奇迹。如今,这批经历腥风血雨岁月的珍贵文件,完好无损地存放在中央档案馆里,也留下了关于文件保管者的难忘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