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变化中的以色列“基布兹”

作者:杨曼苏




  基布兹人另一个与众不同之处是,他们基本上都是无神论者,他们不信仰任何宗教,包括“国教”犹太教。
  散布在以色列边境农村的基布兹,被大多数人看作是以色列社会“一个繁荣而孤立的群落”。它们作为相对独立自治的社会主义社区,跟以色列主流社会交往很少(有限的交往也多局限于经济方面),而基布兹之间沟通、交流与协作却非常之多,基布兹男女婚姻也大多在内部进行。在多数以色列人眼里,基布兹人与以色列社会格格不入,其生活方式理想主义的色彩很浓,与以城市为中心的主流社会大相径庭。虽然一般的以色列人表现出一种敬而远之的尊崇,但并不把他们的理想主义选择看成是以色列社会发展的方向。不管城市的以色列人如何看待他们,基布兹人仍然坚定地信守自己的信仰,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并把自己认定为以色列腐朽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道德堡垒。基布兹人坚守信仰就如同正统派犹太教徒把自己看作是犹太人纯洁道德的捍卫者一样。
  但是,汪洋大海中孤岛般的基布兹,对以色列社会的影响力却越来越小,它已不再是“新以色列”的象征,更不代表整个以色列的形象。相反,在咆哮的大海中,它不断地受到“腐蚀性”海水的侵害而逐渐改变了颜色。
  现在,几乎所有的基布兹都面临着价值观方面的巨大冲击,这种冲击既来自于外部社会的影响,又来自内部新一代基布兹年轻人的思想骚动。年轻一代再也没有第一代基布兹人所怀有的远大理想。客观地说,这是无可指责的,由于时代变迁,在一个新的、相对和平的多样化世界里,是很难能产生乱世中身经百炼、意志坚强的理想主义者的。基布兹对于年轻人来说确实太小了。清教徒般的“劳动宗教”狂热不是他们追求的理想,难得一变的生活方式使他们感到气氛的沉闷、凝重和闭塞。更何况天天和同一帮人一起工作、吃饭和休息,极其缺乏个人希望放松、自由的小天地。因此,年轻人普遍有一种压抑和不能发挥个性的郁闷感。
  如今,基布兹的开放政策给了许多年轻人以放任翱翔的机会。根据以色列法律,年轻人必须在部队服役三年,期满后,基布兹容许他们自由选择去留,愿意回来的当然欢迎,不愿回来的也不强留。这样,大部分年轻人服完役后不再回来,而是去上大学或到城市中闯荡去了。现在,每年因各种原因离开基布兹的人都在千人以上。
  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基布兹的经济齿轮也出了毛病。一些说话尖刻的以色列人甚至把基布兹说成是“烧光了的火箭”。在基布兹生产企业中,由于没有精神动力又缺乏激励机制,人浮于事,出工不出力现象剧增,劳动生产率大大下降;在管理上,由于过分强调民主而缺少集中,管理人员更换频繁,决策延误或失误也不鲜见;平均主义色彩的分配制度,使工程师、教授与老弱劳力报酬相差无几,从而造成大量宝贵人才外流;还有,巨额无度的贷款到期未还又使许多基布兹负债累累,举步维艰。据统计,到90年代初,基布兹累计欠银行的无力偿还的债务已达到五十亿美元之巨。许多基布兹都陷入了亏损的深渊。
  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严峻,基布兹人耐不住了,他们拿出勇气,开始大胆改变传统,革新制度。首先,他们拿基布兹的基本原则开刀,一举废除坚持了八十多年的“各尽所能,按需分配”,打破实际中的平均主义“大锅饭”,实行“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用差别工资制代替过去的无差异的实物报酬。放弃了以前不雇用基布兹社员以外的人工作以避免剥削现象的观念,为解决工厂劳力短缺开了方便之门。现在,在基布兹兴办的工厂中,这类雇员已达到工厂总员工的百分之四十以上。这两项举措一实行,便起到了立竿见影之效,激起了员工的生产热情,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使许多企业一下子就摆脱了困境。
  同时,基布兹还放松了兵营式的集体生活束缚,允许有更多的个人空间和家庭生活。现在,孩子在家庭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有的基布兹甚至不再搞集体住宿,让孩子晚上回到父母家;由于基布兹成员现在可以拥有个人银行账户,保留个人财产,并可以接受亲朋好友的钱物馈赠等,因此穿衣、吃饭不再强行统一,可以因为个体喜好不同自由选择衣装,可以家庭起炊,可以在家洗澡,有钱当然也可以购买属于自己的小汽车、手机等一切基布兹无力分配的高档生活用品。一些基布兹甚至还实行了住房制度改革,将原来统一分配的住房折价卖给个人,水、电等则开始收费。
  这些变化在年轻的基布兹人看来,是顺应社会潮流的,但老一辈的开拓者们却感到无限的悲哀与痛心,在他们眼里,基布兹的演变正一步步背离当年他们为之艰辛奋斗的理想。
  基布兹一直在不断地变化着,如果拿现在基布兹的模样与建国初期相比,早已面目全非。
  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基布兹怎么变化,以色列人是决不会完全将它抛弃的。以色列人非常珍惜历史传统和精神遗产,他们既然能够复活古老的希伯来语,将国名冠之以“以色列”这一古王国的名称,就绝对不会听任基布兹死去,因为基布兹是以色列人创造的神话,是理想、道德、团结、力量的象征。也许,作为一种精神体现,基布兹今后将一如既往孤傲地存在下去,成为博物馆之外的“活化石”。
  虽然传统的基布兹社会结构和生活模式已不再具有神奇般的吸引力,但是,基布兹所代表的理想和精神却深深滋润着以色列人。虽然基布兹的许多年轻人一去不返,但是,又有大量怀着基布兹理想、崇尚基布兹价值观的志愿者加入基布兹。同时,在当今的以色列社会,“基布兹”一词还成了一个时髦的名词。一些虔诚而又偏执的正统派犹太教徒打着基布兹的旗号,过着集体清教徒生活。以色列人把这种新兴的生活方式称之为“宗教基布兹”。
  另外,近年来又开始兴起了所谓的“城市基布兹”。一批批的志同道合者聚居在城市的某一街区,形成一个个不同于临近街区的独特生活社区。但是,他们与传统的农村基布兹大不一样,他们有独立完整的家庭,在不同部门干着各自不同的工作,他们没有共同的生活、共同的食堂、共同的学校和共同的娱乐设施。但是,他们却有着共同的价值观——由传统基布兹演绎而来的互助合作精神。一位来自加拿大的志愿者布莱思·米登,携妻带子来到耶路撒冷与特拉维夫之间的贝特谢梅什城,住进了其中的一个名叫“塔姆兹”的城市基布兹里。他说:“我们收入的差别很大,每月工资从五百美元到两千五百美元不等,但是,所有的人都把全部工资打入公社的银行账户上,大家再根据个人家庭规模的大小支取收入。”当问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时,二十五岁的罗森德黑夫人说:“我认为,建立以色列就是为了给其他国家树立一个榜样,给它们一些启示。现在,我们建立了以色列这个国家,却并没有建立社会主义模式。因此,我们不得不树立一个榜样。”照此看来,只要基布兹所代表的精神理念还在,只要它在相当一部分人中还维持着神奇的吸引力,那么,基布兹——作为一种理想化的生活方式,它的存在与延续将大有希望,但形式将会随着社会的变迁而有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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