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夷初 莊子天下篇述義

莊子天下篇述義

  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古之所謂道術者,果惡乎在?

    案:宣穎以字句絕,字屬下讀,是也;諸家以有為連讀者失之。道術者,本書齊物論云已而不知其然之謂道,在宥云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天地云夫道:覆載萬物者也,並是莊子自立所詮。天地又云行於萬物者道也,則又道術之定詁。由是欲建一行而使萬物畢出於是者亦謂之道術。下文墨翟、禽滑釐諸子並欲建立道術者也。莊子因平議之。

  曰,無乎不在。

    案:此答前問也。知北遊云東郭子問於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無所不在。無所不在者,猶無處不在也。知北遊又云道在螻蟻、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又云夫子之問也,固不及質。此即密嚴所云如來非蘊,亦非異蘊。非依蘊,亦非不依蘊。非生,非滅。非知,非所知。非根,非境。又所謂如是於蘊界處諸行之中,內外循求,不見如來。蘊中無如來,乃至分析至於極微,皆悉不見也。無乎不在者,瑜伽所謂遍行真如,謂此真如二空所顯,無有一法而不在故

  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

    案:此又申問。神明者,列御寇云明者唯為之使,神者徵之,是其義也。此問神明何由降出,郭象注云神明由事感而後降出。乃答出降因由。事感即無明突起。

  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

    案:此下皆是答語。無曰字簡別者,古書多此例。(詳俞先生樾古書疑義舉例。)聖王已見天地。此言聖王,對上神明。此言”“,對上”“。又下文云是故內聖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鬱而不發。聖王別內外者,相大,謂如來臧具足無量性功德故;用大,謂能生一切世、出世間善因果故。”“之異,故別內外。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者。一即天地一之所起之一。彼文曰太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且然無閒謂之命。一之所起,謂突然自起,能所未形,故謂之一。無明體大不殊也。無明雖起而”“未形,故曰且然無間者,字當作。令字於文,二相合。荀子所謂節遇謂之命也。二相合為令,即喻緣起矣。上文郭注云神明由事感而後降出,亦知之以此矣。又心性不生不滅,一切諸法,唯依妄念而有差別。若離心念,則無一切境界之相。是故一切心識之相,皆是無明無明之相,不離覺性。故者,又復即是體大,謂一切法真如平等,不增不減故;謂法性從無始來,唯是一心,無一一法而非心故;謂諸法從本已來,平等一味,獨存真理。無二體故;為”“所依故。故云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也。

  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不離於精,謂之神人;不離於真,謂之至人;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謂之聖人;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薰然慈仁,謂之君子;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為驗,以稽為決;其數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齒;以事為常,以衣食為主,蕃息畜臧老弱孤寡為意,皆有以養,民之理也。

    案:郭於謂之聖人下出注云:凡此四名,一人耳,所自言之異。又謂之君子下出注云:此四名之粗跡,而賢人君子之所服膺也。又皆有以養民之理也下出注云:民理既然,故聖賢不逆。此注頗諦。竊謂不離於宗至於民之理也,通是一人,大區則三:天人一也,神人至人二也,聖人君子三也。小區則六,具如本文。如次言之。初大區三者,佛地經卷七云:自性法受用,變化差別轉。論云:雖諸如來所依清淨法界體性無有差別,而有三身種種相異,轉變不同,故名差別。成唯識論十之三云:如是法身,有三相別:(一)自性身':謂諸如來真淨法界、受用變化平等所依,離相寂然,絕諸戲論,具無邊際真常功德,是一切平等實性,即此自性,亦名法身',大功德法所依止故。(二)受用身':此有二種:一、自受用':謂諸如來三無數劫,修集無量福慧資糧,所起無邊真實功德,及極圓淨常遍色身,相續湛然,盡未來際,恆自受用廣大法樂;二、 他受用':謂諸如來由平等智。示現微妙淨法功德身,居純淨土,為住十地'諸菩薩眾、現大神通,轉正法輪,決眾疑網,令彼受用大乘法樂;合此二種,名受用身'。(三)變化身':謂諸如來由成事智,變現無量隨類化身,居淨、穢土、為未登地諸菩薩眾、二乘異生,稱彼機宜,現通說法,令各獲得諸利樂事。此中天人,當彼經自性身,亦名法身。尋唯識述記六十云:言法身者,非三身中之法身也,蓋佛地屬果義邊,故攝大乘論一云,三種佛身:一自性身,二受用身,三變化身。說名彼果智體。然因果義雖差別,其為平等一相,超過一切尋思戲論,抑無以異。又妙光別”“不同:因果因果。觀莊生云: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亦謂因果。然宗體若異,亦復不然。宗非顯體之宗,宗則邪倒無印。體非宗家之體,體則狹而不周故。然則不一而一,不二而二也。此中神人至人,當彼經受用身。此中聖人君子,當彼經變化身。如是大區為三。次小區為六者,依彼論法身止一,此中天人當之。受用身有二種,一自受用,二他受用,此中至人當彼自受用神人當彼他受用。又依觀佛三昧海經云佛化身有三類:一大化身,謂如來為應十地已前諸菩薩演說妙法,令其修進向於佛果,故化現千丈大身也;二小化身,謂如來為應二乘凡夫說於四諦等法,令其舍妄歸真而得開悟,故化丈六小身也;三隨類不定,謂如來誓願弘深,慈悲普覆,隨諸種類,有感即應。或現大身滿虛空中,或現小身丈六八尺等。此言變化,亦開三類:此中聖人,當彼經大身。此中君子,當彼小身。此中者,當彼 不定身。如是小區則六。復次,對校六身相用,亦如本次。初,總釋人稱。人者,於文當作,象人之身,側視之形。彼經用字,身乃懷妊之象。詩所謂太任有身者也。正、借,合如此文。已明人稱,次說天人。文云:不離於宗,謂之天人。又天道云: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則莊生自詮宗義,毋煩更詳。佛法以法體為宗本法。起信論云:心真如者,即是一法界大總相法門體。龍樹釋摩訶衍論云:一切諸法唯一心之量甚深宗。又云:一切法本來唯心,實無於念,即是第一自宗正理。(佛書宗名本取莊書)此彼合符,其義可徵。天者,自然之異名。(老子道法自然,本書天地云道兼於天、是天即自然,然與楞伽中說摩陀羅論師言自在天,無因論師說自然生者有別。往昔沙門不憭於此,因誣莊生為外道。)天地云:無為為之之謂天,亦莊生自詮義也。無為為之,非謂若孔雀等種種畫色,皆無人作,自然而有。(即無因論師說)起信論云:真如自體相者,一切凡夫、聲聞、緣覺、菩薩、諸佛無有增減,非前際生,非後際滅,畢竟常恆,從本已來,性自滿足一切功德。名為如來臧',亦名如來法身'”。龍樹釋云:人自是五,(謂人夫等)真自唯一,所以者何?真如自體,無有增減,亦無大、小,亦無有、無,亦無,亦無去、來,從本已來,一自成一,同自作同,厭異捨別,唯一真故。如是無量性之功德,從具縛地'乃至無上大覺智地',具足圓滿,無所少闕。所以者何?如是諸德,從無始來,自然本有,非假緣力而建立故。論說體相,亦契莊生所謂義。故約此云者,平等一際,一切功德自然本有之義也。不離於宗。即是離於諸相,義可反徵。不離於宗,謂之天人,即彼經云:諸佛法身不應尋思,非尋思境,超過一切尋思戲論。亦即彼論云:是故一切法,從本已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不可破壞,唯是一心,故名真如'。已明天人,次說神人。文云:不離於精,謂之神人。精者,秋水云: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又云: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夫精、神亦屢顯前文。又本書連文。如刻意云:精神四達,是也。此雖分屬上下句中,而實一義。以引出萬物為義。此云:如來他受用,示現微妙淨功德身,為住十地菩薩眾現大神通,轉正法輪,能令十地菩薩出離縛障,向於佛果,成辦如是受用事,又復不能起現一切自在作用,即非佛果。故云:不離於精,謂之神人。又復如孟子盡心云: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謂神。此說差別,與佛書言受用身後得智。即由此智殊勝力故。 變化身後得智之差別,即能變化名變化身。此增上力之所顯現同。(見攝大乘論一無性釋)已明神人,復說至人。文云:不離於真,謂之至人。真者,說文云:仙人變形而登天也。仙者,說文云:長生。本書天地云:千歲厭世,去而上仙。是者,出世間,解脫生死,而得無生法忍者也。然此義晚出。,為顛倒之本字。顛倒為變聲連語,義無二致。倒之初文為“□”“□”實非異文。此土故書真偽字皆作誠。變形即得解脫身。登天即歸法界。至者極義。即謂極圓、淨、常、遍。不離於真,謂之至人者,謂經劫修持,至於變形登天,恆自受用廣大法樂、恆不離舍。所現極圓淨常遍色身也。已明至人,復說聖人。文云: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謂之聖人。在宥云: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為者,天也。故聖人觀於天而不助,成於德而不累,出於道而不謀。佛地經論云:又法身者,能起一切自在作用。此云神而不可不為者,天也。謂天有自在作用,不為即是起念相違。故云觀於天而不助。(天即體大)功德無量,得而不高,應不圓滿。故云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中借為得)自然成就,雖累不加。故云成於德而不累。(德即相大)生一切用。故云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自然生起,非待作意。故云出於道而不謀。(道即用大)此云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義準可知。謂具三者而後能變化也。字,陸德明云:本作'。疑當為“□”。說文云:“□、分也。本 之茂文。,本字,而借為。此“□於變化,謂分別變化也。分別變化:謂為化地前,則現千丈大身;為化二乘凡夫,則現丈六小身;為化一切眾生,則或現大身,滿虛空中,或現小身,丈六八尺等。如是分別變化,而止一身。者,說文通也。風俗通云:聖者,聲也。言聞聲知情,聲實一義也。論語記孔子自說六十而耳順,尋耳順者,謂到耳無不通順,微與佛法說九地菩薩四無礙解相應。又楞嚴說觀世音菩薩從聞、思、修入三摩地,成三十二應,入諸國土,令各成就。以六根唯耳最利故。然則聖人之為稱,以耳根入者,無不通與。華梵修悟,不以地齊之殊而有其契。此云“□於變化,謂之聖人。與楞嚴說又相符合也。又復本書在宥云:大人之教,若形之於影,聲之於響,有問而應之,盡其所懷,為天下配。處乎無嚮,行乎無方。詳大人即是聖人殊稱。史記索隱二十六引易乾卦向秀注云:聖人在位,謂之大人。論語畏大人集解云:大人即聖人,是其證也。(易大人虎變,君子豹變,義尤與此合。)者,說文云:上所施、下所效也。是大人之教,即謂如來應十地已前諸菩薩眾,演說好法,令其修進向於佛果也。若形之於影云云,又與變現無量隨類化身稱彼機宜,事相亦同。然則大人即是千丈大身,義無二致。已明聖人,須說君子。文云: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薰然慈仁,謂之君子。仁、義、禮、樂,並如常釋。者,說文云:惠也也。然則以仁為恩,即是以仁為愛人利物也。(愛人利物之謂仁,見天地。)者,本治玉之名。(說文:理,治玉也。)治玉別其條理,引申遂為義。以義為理,謂愛人利物以各稱其宜為界也。以禮為行者,謂以行其也。以樂為和者,一字。龢者,調也。(說文)謂以樂樂物而使相調也。此文前以仁、義、禮、樂四事平列,下云薰然慈仁,獨舉一事,不及彼三者,二義。蓋此土言,有專指一行,有兼該萬德。先賢有云,孔獨言仁,孟兼說義,非孟異孔,一談通相,一開別度耳。至程顥云:禮、義、智、信皆仁也。先賢亦共贊其說,許其知言也。彼知者,以論語所記,賢人每問於仁,聖人答止他目也。若以佛法相校,則菩薩行中一波羅密具一切波羅密者,即當此土所言通相之仁矣。(略本章炳麟說)此文上下二字義分。下之字是通義,攝上之四事。薰義如芬,言其慈仁若芬香四布。君子者,在宥云:睹有者昔之君子。又禮記哀公問云:君子也者,人之成名也。管子侈靡云:君子者,勉於糾人者也。然則有見於有而未睹於無,以其說成名,而能糾邪以入正理也,斯謂之君子矣。於佛法當小乘菩薩。(一切有部是小乘法)如來為應二乘凡夫說於四諦等法,故化小乘菩薩。(經言為聲聞說四諦乃至六度。按三藏教詮生滅四諦六詮事六度行、此屬小乘。)則此事相無殊。又復君子不言人者,省詞。知者,論語君子人與?君子人也。以彼例此,理亦應然。已明君子,其次說。文云: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為驗,以稽為決,其數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齒,以事為常。以衣食為主,蕃息畜臧,老弱孤寡為意,皆有以養,民之理也。尋郭象以皆有以養讀絕,諸家並從。惟林希逸云:凡其分官列職,為政為教,皆是養民之理,則以皆有以養民之理也一句讀絕,於義未諦,仍從舊讀。又諸家於君子以上分為五等。以法為分以下。視同通論。獨宣穎知亦與上五等為類,孤識卓然,然又分百官以此相齒以上為第六等人,以事為常以下為第七等人,則智者之失矣。此文以法為分五句,猶上文 以天為宗三句、以仁為恩四句。百官以此相齒以下,亦猶上文兆於變化,謂之聖人二句、薰然慈仁,謂之君子二句也。不得列為二等。較然易明。以法為分者,說文:“?,刑也。平之如水,從水。廌所以觸不直者去之,從''”。是法者,軌於正理之義也。,說文別也。以法為分者,謂以軌於正理為分別也。以名為表者,一字。釋名: 名,明也。名實使分明也。荀子正名:名也者,所以期累實也。春秋繁露深察名號:名之為言真也,又名者,大理之首章也。本書逍遙遊:名者,實之賓也。天運:名,公器也。詳此諸文,名之為義,所以區別其實,使之不得游謬者也。,說文上衣也,以聲近借為。(周禮肆師表盛告絜,注云:故書表為剽。案剽亦從票聲,故借為標。墨子非命上故言必有三表,洪頤烜據非命中、非命下皆作言有三法,謂說文作 ?”古文作“□”,字形相近,因誤為。然荀子韓子皆有表字,義亦相同,未必皆是字之誤。或墨子本作字,後人不識,度文義改為“?”字。)說文:標,木杪末也。居木之最高,引申則為標舉、標準。又望末可以知本,以名為表者,謂以名為標,可以覈實,使之不游謬也。以參為驗者,,釋文云:本又作操,蓋本有作摻者多作,故訛為操。然作者正。參,說文商星也。古書多借為。又參星形相差次,故引申為參差。又西方七宿最明大者莫如參,故古人多用以紀時。(本汪中說)復有參準之義。管子君臣上若望參表,是也。此文字,寔兼三準二義。古書言數之多者,輒以三為節,(本汪中說)明不以一二然即為閱實,此三義也。三者相同,乃成定例,此準義也。借為。說文云:問也以參為驗者,謂以多例為譣問也。以稽為決者,借為。說文:計,合也合也當作也”為核計之核本字。當為。說文:夬,分決也以稽為決者,謂以會合而後決斷也。其數一二三四是也,猶若也。( 詳經傳釋詞五)當作“?”,謂由上四者而得事理,若數一二三?是也,言其易明。舊說謂一二三四即上四者,失之。(王闓運謂:法不出奇耦參倍,尚不必至五而數窮矣。亦曲說。)百官以此相齒百官猶百工,謂百工皆以上陳四者相齒序也。以事為常以下本文已明,不須釋也。

  古之人其備乎!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於末度,六通四辟,大小精粗,其運無乎不在。

    案:章炳麟云:借為。易曰:易與天地準 配神明,準天地,二句意同。古之人,謂古之內聖外王者也。本數末度,成疏謂仁義名法也。尋天運記孔子云:吾求之於度數,五年而未得也。此云數度,義不殊彼。又天道云:禮法度數,形名比詳,治之末也。禮法、形名、度數、比詳為偶語,則知度數謂禮法、形名矣。六通四辟當從或本作),義見天運。,說文:移徙也。引申為。言內聖外王之道,其行無所不在。

  其明而在數度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

    案:此言舊法世既傳之,而史官所掌亦多有之也。之省文。周官太史掌法,以道官府之治,凡辨法者考焉,不信者刑之。凡邦國都鄙及萬民之有約劑者藏焉。即史尚多有之也。

  其在於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搢紳先生多能明之,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

    釋文云:道,音導。案:春秋繁露云:詩、書具其志,禮、樂純其養,易、春秋明其知。史記自序云: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經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谿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辨是非,故長於治人。然此是注文誤入。

  其數散於天下而設於中國者,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天下大亂,聖賢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

    案:王念孫云,郭象斷天下多得一為句。釋文云:得一,偏得一端。案: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當作一句讀。下文云: 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句法正同。一察謂察其一端,而不知其全體。俞先生樾云:當從王讀,惟察當讀為際。一際,猶一邊也。廣雅釋詁:並訓。是同義。得其一際,即得其一邊。察際並從祭聲,故得通用。

  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有家眾技也

    案:孫詒讓云:當從成玄英本作。上文云:百家之家,時或稱而道之。下文云:夫百家往而不返,必不合矣。是其證。

  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遍。

    案:借為”。說文:,一蓺也。說詳天道。

  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

    案:禮記鄉飲酒義,愁以時察守義者也。注云:察或為殺。說苑正諫:若以鬼道諫我,我則殺之。俞先生樾據記注證 字為之誤。此交訛之證。此字當為“□”說文:□□,散之也。此與判析連類。是察古人之全,謂析古人之全也。

  是故內聖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鬱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

  百家?而不返,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

    案:借為。禮記內則兔為宛脾。注或作。是其例證。說文:宛,屈草自覆也。注云:裂,分離也。道術流弊,遂各奮其方,或以主物,則物離性以從其上而性命喪矣。案:借為,此謂古之人得其全,(全謂道術)故內聖外王。後之學者,不得其全而道術分裂矣。

  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度數,以繩墨自矯,而備世之急。

    案:侈當讀為哆,(說文:哆,張口也。)與靡暉為韻。借為“□”,或借為,或借為。說文:,大目出也。,大口也。翬,大飛也。並有大義,與侈、靡義同。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數度,並不張大之意。故下云以繩墨自矯,而備世之急也

  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墨翟、禽滑釐聞其風而說之,為之大過,己之大循。

    案:為之大過,謂節用,生不歌,死無服,大過於己也。己之大循者、謂氾愛、兼利而非鬥,其道不怒,大順於人也。

  作為非樂,命之曰節用,生不歌,死無服,墨子氾愛兼利而非鬥,其道不怒。又好學而博,不異,不與先王同。

    案:章炳麟云:又好學而博為句,不異為句,不與先王同為句。言墨子既不苟於立異,亦不一切從同。不異者,尊天、敬鬼、尚儉,皆清廟之守所有事也。不同者,節葬、非樂,非古制本然也。

  毀古之禮樂。黃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湯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樂,武王、周公作武。古之喪禮,貴賤有儀,上下有等: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獨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無槨,以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愛人。以此自行,固不愛己。未敗墨子道。

    案:章炳麟謂借為,是也。如字。本或作毀者。說文:敗,毀也非敗墨子道,猶言非毀墨子之道乎?即自攻之意。古書有反言省乎字例。尚書西伯戡黎篇:我生不有命在天。史記於句末有字。老子其猶?籥乎?易州唐景龍二年刻石本無字。抱一能無離乎……”六句,偽河上公本並無字,並其證也。以此教人,恐不愛人,以此自行,固不愛己。明其與墨子氾愛、兼利之道舛,故云非敗墨子之道乎。

  雖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樂而非樂,是果類乎?其生而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

    案:讀如李斯傳方作觳抵優俳之觀之觳。正字當為 。說文:觸,牴也。觸從角,蜀聲。蜀聲、聲並侯類通借。此言生勤而死薄,其道相抵觸也。

  使人憂,使人悲,其行難為也,恐其不可以為聖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雖獨能任,奈天下何!離於天下,其去王也遠矣。

    注云:王者必合天下之懽心而與物俱往也。案:王者,往也。其道無所不行。今墨子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知非王也。

  墨子稱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洲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

    案:俞先生樾云:名山當作名川,字之誤也。名川支川,猶言大水小水。下文禹親操稿耜而九雜天下之川,可見此文專以川言。襄十一年左傳名山”“名川,是山川並得言名。學者多見名山,少見名川,故誤改之耳。呂氏春秋有始覽、淮南子地形篇並曰:名川六百。郭慶藩云:名川,大川也,見淮南地形篇高注。魯語:取名魚。韋注:名魚,大魚也。亦之證。案俞、郭二說是也。性本正作名川

  禹親自操稿耜而九雜天下之川。

    釋文云:稿,舊古考反。崔、郭音託,字則應作橐。崔云:囊也,司馬云:盛土器也。耜,釋名:耜,似也,似齒斷物。三蒼云:耒頭鐵也。崔云:棰也。司馬云:盛水器也。九,本亦作鳩,聚也。雜,本或作?,音同。崔云:所治非一,故云雜也。章炳麟云: 九,當從別本,鳩字之義,然作九者是故書。'借為'”。奚侗云:九,當為‘□'訛為',因訛為'。說文:?遍也。'借為‘?'。言禹親操稿耜而遍天下之川也。韓非子五蠹:禹之王天下也,身執耒臿以為民先'。御覽引作木臿。淮南要略:禹身執虆垂,以為民先'。御覽引作畚插。以彼校此,知非稿耜也。案:稿當依釋文云作,形近而訛。,說文作,云:耒耑也。然此字當作。說文云:臿也。或從里,作梩。古書多用梩。後人不識字,因誤為檯,復改為耜矣。橐以盛土,以刺土,兩者皆謂治水之器,,當作,說文云:聚也,從、九聲,讀若鳩。此作九者,省文。或作鳩者,假讀若字也。然此九字疑借為救。尚書堯典:方鳩僝功,說文人部引。(唐寫本經典釋文亦作救,蓋古作救,不作鳩也。)此九聲、求聲通假之證。說文:救、止也。,釋文云:本或作“?”,字書所無,疑是字爛脫右邊,或六朝俗書省訛。糴,雜、宵談二類對轉(形亦相近)或本有作糴者也。陳景元莊子闕誤所據本,,云:江南李氏本舊作。案聲同,可證。然疑雜聲與壓聲同在談類,借為字。說文:壓,一曰,補也。止壓天下之川,即上文所云湮洪水也。書堯典共工方鳩僝功,方即防之省文。(作者借字)鳩為救之借字。謂防救具功也。(偽孔傳訓僝為見,以方鳩僝功為方萬聚見其功,曲說。史記堯本紀作共工旁聚布功。以聚代鳩本爾雅,亦不可解。)與此救壓義正同。若以聚集九雜,則聚集天下之水,詞義未完,必如馬其昶云:洪水泛濫,故聚之川以歸於海,而後義始全矣。

  腓無胈。

    王闓運云:字字書所無。韋昭曰:股上小毛。案:不知是何解。說文:腓,脛也。,腓腸也。段玉裁謂腓腸,言脛骨後之肉也。疑腓無胈者,謂脛無肉。史記司馬相如傳稱禹之勤民,躬胝無胈,膚胈不生毛。徐廣云:胈,踵也。尋說文:胝,腄也。腄,跟胝也。(依段本)跟,足踵也。是胝已謂踵。胝無胈,蓋謂踵上無肉。又史記司馬相如傳索隱引莊子云:禹腓無胈,脛不生毛。李頤云:胈,白肉也。則李注不以為毛,腓無白肉,於理亦切。(韓非子五蠹:禹之王天下也,身執耒臿以為民先,股無肢,脛不生毛。顧廣圻云:當作。)

  脛無毛,沐甚雨,櫛疾風。

    釋文云:甚,如字。崔本作湛,音?”。郭慶藩云:崔本,是也。論衡明雩篇:久雨為湛。案:之省,借為“?”

  置萬國,禹大聖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使後世之墨者,多以裘褐為衣,以跂蹻為服。

    釋文云:李云麻曰屩,木曰屐。屐與跂同,屩與蹻同。案:借為借為

  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

    注云:謂自苦為盡理之道。案:郭說是也。

  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謂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

    案:韓非子顯學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孫詒讓據元和姓纂,謂唐本或作,或當作,與形近。)有鄧陵氏之墨。相里、鄧陵與此同。五侯,孫詒讓謂蓋姓五,同。古書伍子胥多作五,非五人也。苦獲已齒,釋文引李云:二人姓字也。(孫詒讓云姓字當作姓名)墨經,魯勝墨辯序云:墨子著書作辯經以立名本。又云: 墨辯有上、下經,經各有說,凡四篇。畢沅謂經上下、經說上下及親士修身六篇。孫詒讓謂即墨辯,今書經說四篇及大取、小取二篇。然玉海引中興館閣書目云:一本自親士至上同凡十三篇。宋濂諸子辯云:上卷七篇號曰經,下卷六篇號曰論,共十三篇。宋所見蓋即書目所著錄之十三篇。又黃氏日抄云:墨子之書凡二,其後以'稱者多衍復,其前以'稱者善文法。是墨子書自有之別。經乃親士至尚同七篇,章采田亦曰:似本書所謂墨經',即魯勝所謂墨辯',而親士、修身、所染、法儀、七患、辭過、三辯七篇為墨經'(史微原墨)竊謂此謂墨經,必指墨書之經上、下,故下文有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云云。經上、下,經說是墨子所作。如韓非說儲之有經說也。墨學近出於史官而遠源於秩宗,禮以辯名為先,則墨子有經上、下,不與其學相背。至宋書目所稱十三篇,既不合於漢志,而之別,復不知何據,當從闕疑。若此謂,必不宜以他篇當之,辨文自當憭然也。(墨辯魯勝所立名。勝云:墨子著書作辯經,或上本有字。)倍譎當作倍適。荀子儒效:若夫謫德而定次,下文作譎德而序位字,字書所無,蓋即謫字之訛。謫、借為譎也。此則借譎為適。文心雕龍正緯:經正緯奇,倍擿千里,是其證也。(,當為。),說文:反也。,說文:之也。倍適猶言背行。孫詒讓云:方言:適,啎也。倍適猶背啎也。亦通。(孫說見文心雕龍札迻)郭慶藩謂倍譎背鐍之借字。據漢書天文志注引孟康說為證。然淮南覽冥:臣心乖則背譎見於天。呂氏春秋:明理有倍僪。(畢校云:亦作背鐍,又作背譎,漢志作背穴。)上承君臣相賊,長少相殺,父子相忍,兄弟相誣,知交相倒,夫妻相冒。意與淮南同。是星名倍譎,亦取反適之義。孟康形如半鐍、如滈氣刺日為鐍,皆不可據。

  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以巨子為聖人。

    釋文云:“‘巨子',向、崔本作'。向云:墨家號其道理成者為鉅子',若儒家之碩儒'”。王闓運云:巨子,矩也。墨工制器,所至執矩以往,海外遂奉祀之。今耶穌天教所奉十字架也。有師弟無父子是也。案:堅、白、同、異是四事,借為 。說詳山木。說文:呰、訶也。此謂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詆訶也。,說文:角,一俛一仰也。引申為不耦。當作。說文:耕廣五寸為伐,二伐為耦。引申為匹耦。借為,周禮壺涿氏。午貫象齒。注:故書午為五。左成十七年傳:夷羊五。晉語作夷陽午。蓋五、午聲並魚類通假。,說文:相差伍也。引申有同義。故此釋文云:午,同也。應當作。此謂以觭耦不忤之辭相應和也。,說文:規巨也,從工,象手持之。巨子蓋是執墨家之法者。王謂耶穌教所奉十字架,此附會也。

  皆願為之尸,冀得為其後世,至今不決。墨翟禽滑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將使後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而已矣。

    馬其昶云:進,謂自勉強也。案:脛,也。,段玉裁謂言脛骨後之肉也。疑腓無胈者,謂脛無肉。史記司馬相如傳稱: 禹之勤民,躬胝無胈,膚不生毛。徐廣云:肢,踵也。尋說文:胝,腄也。跟,足踵也。是胝已謂踵。胝無胈,蓋謂踵上無肉。又史記司馬相如傳索隱引莊子云:禹腓無胈,脛不生毛。胈,白肉也。則李注不以為毛,腓無白肉,於理亦切。,讀為。偽列子天瑞:終進乎不知也。注:進當為盡。漢書高帝紀:蕭何為主吏,主進。集注云:進字本作賮。此其例證。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而已矣,即上文以自苦為極也。

  亂之上也,治之下也。雖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舍也。

    俞樾云:真天下之好也。謂其真好天下也。即所謂墨子兼愛也。下文曰: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舍也。此求字即心誠求之之求。求之不得,雖枯槁不舍,即所謂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也。郭注未得。王闓運云:損己益人,故人爭求之也。案:俞說是也。王以求之句屬上,不連下,未是。求字當讀為救。周禮大司徒: 正日景以求地中。注:故書求為救。杜子春云:當為求,是求、救古書相通之證。借為。鄉飲酒禮:主人釋服。注:古文釋作舍,是其例證。說文:釋,解也

  才士也夫!

    案:漢書藝文志云:墨家者流,蓋出於清廟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貴儉。養三老五更,是以兼愛。選士大射,是以尚賢。宗祀嚴父,是以右鬼。順四時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視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長也。及蔽者為之,見儉之利,因以非禮,推兼愛之意而不知別親疏。班氏又於墨家首列尹佚一篇,固自注云:周臣,在成康時也。然晉語胥臣曰:文王仿於辛尹。注:辛甲尹佚皆周太史。周書世浮解:武王降自車,乃俾史佚繇書於天號。則佚生之時,上及文、武,而其官則太史也。呂氏春秋當染: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於天子,天子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後在於魯,墨子學焉。則墨學之出於史官彰彰然。漢志謂出於清廟之守者,周壽昌云:左傳桓二年臧哀伯曰: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太羹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志蓋以墨之儉出於此也。竊謂史官所掌,不止郊廟之事,故志推本道家,謂其出於史官。而於墨家乃云出於清廟之守。蓋墨家以尊天右鬼為宗,此獨以史官有事於大祭祀,故有習於天鬼之說,而其流遂為墨子之學耳。然則非獨以其儉合於臧哀伯之說也。(國語周語引史佚曰:動莫若敬、居莫若儉、德莫若讓,事莫若咨。是史佚以儉為居之誡約,亦墨子所本。道家出於史官、故老子亦貴儉與讓。)才士也者,莊生舉墨子之長,謂其有用之才。荀子解蔽云:墨子蔽於用而不知文,(疑當為。下文:由用謂之,道盡利矣。義利對文可證。不知義,謂不知等威之義。俗寫義字作?,故誤為文。)故由用謂之,道盡利矣。荀子訂墨。意與莊同。王夫之云:無才不可以為墨。今世天主教者近之。竊謂墨子言天志上同,此與楞伽經中,外道小乘涅槃論所云摩醯首羅論師計自在天為生滅因者同。又其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則與行苦行論師計修苦行并受苦盡自然得樂者又同。要不離外道者近是。故莊生斥之甚矣。

  不累於俗,不飾於物,不苟於人,不忮於眾。

    章炳麟云:“‘'者,'之誤。說文言:苛之字,止句'。是漢時俗書'‘'相亂。下言苛察',一本作',亦其例也。(劉師培說同)案:章說是也。當作 不累於俗,謂不增累於俗習也,非係纍字。

  願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人我之養,畢足而止,以此白心。

    釋文云:“‘白心',崔云:明白其心也。'或作'”。案:此句當屬上讀。白心,崔說是也。或作者,疑傳寫之訛。

  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宋鈃尹文聞其風而悅之。

    釋文云:鈃,音刑。徐:胡泠反。郭:音堅。尹文,崔云:齊宣王時人,著書一篇。案:藝文志:尹文子一篇,固自注云:說齊宣王。荀子非十二子,楊注云:宋鈃,孟子作宋牼。孟子告子趙注云:宋牼,宋人。本書逍遙遊:而宋榮子猶然笑之。釋文:宋榮子,司馬李云:宋國人也。韓非子顯學:宋榮子之議,設不鬥爭,取不隨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與下文云見侮不辱,救民之鬥,義同。蓋宋榮子亦即宋鈃。巠聲、熒聲、?聲,並在耕類。(禮月令:腐草為螢。呂氏春秋作,此熒聲、?聲相通之證。說文:刑、剄轉注。此?聲、巠聲相通之證。)故得通假。尹文,漢書藝文志班固自注云:說齊宣王,先公孫龍。顏師古曰: 劉向云:與宋鈃俱游稷下'”。呂氏春秋正名高注云:尹文,齊人,作名書一篇,在公孫龍前,公孫龍稱之。又正名云:齊湣王是以知說士,而不知所謂士也,故尹文問其故。注云:湣王,宣王之子也。則尹文及湣王時矣。

  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

    注云:華山上下均平。釋文云:華山上下均平,作冠象之,表己心均平也。案:華山,說文作崋山。

  接萬物以別宥為始。

    注云:不欲令相犯錯。釋文云:別,彼列反,又如字。崔云:以別善惡,宥不及也'”。王闓運云:不賞罰,但別之,宥之。案:諸說並非也。借為。尸子廣澤云:料子貴別囿,是其證也。唯尸子所舉料子無考,疑即宋子。徵異錄載?朝異姓有“□”姓,謂見李鼎祚周易集解姓名目徐鼒謂即字之訛。蓋字有誤為字者,後人以其字難識,改為字。(說文:讀若。敹,從?,寀聲,音與料同,)又宋聲侯類,料聲宵類,侯、宵古通。(段玉裁以宋屬弟九部歸東類,東侯對轉。而宋聲當在侵類,侵、幽對轉,幽、宥最近。又今浙江永嘉縣謂,亦東、侯對轉,由侵通宥之證。)或古讀聲與?尸子為秦相衛鞅客,鞅死逃入蜀。孟子載宋牼將之楚云: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楚王不悅,我將見秦王說而罷之。是時秦惠文王為孝公子,則尸子宋子正同時,故得聞其學恉。又呂氏春秋去宥云:鄰父有與人鄰者,有枯梧樹。其鄰之父言梧樹之不善也,鄰人遽伐之。鄰父因請以為薪。其人不悅曰:鄰者若此其險也,豈可為之鄰哉'?此有所宥也。夫請以為薪與弗請,此不可以疑枯梧樹之善與不善也。齊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往鬻金者之所,見人操金,攫而奪之。吏搏而束縛之,問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對吏曰:殊不見人,徒見金耳'。此真大有所宥也。夫人有所宥者,固以晝為昏,以白為黑,以堯為桀。宥之為敗亦大矣。亡國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故凡人必別宥然後知。別宥則能全其天矣。畢沅謂疑與同,是也。汪繼培以為呂覽之說蓋本料子。然則宥非寬義,謂有蔽也。韓非顯學說宋榮子之術,世主以為寬而禮之,乃以設不鬥爭,取不隨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言非定指別宥字言。故又云將非宋榮之恕也可知。別宥者,,說文:分解也。別宥,謂解其宥也。故呂覽以去宥為名,蓋宋子以為泯分別而後可以平等。所蔽皆由分別,故別宥則白心之始也。(尹文子大道云:接萬物使分別,海內使不雜。義與此異。今尹文子二篇出仲長統所撰定,然仲長之序,前儒證其偽作。余觀二篇詞既庸近,不類戰國時文,陳義尤雜,蓋並出偽作。此文別宥,既有尸子呂覽可證,則尹文所記,定由作偽者不得別宥之義,而強造其說也。洪邁謂尹文子五卷,共十九篇,其言論膚淺,多及釋氏,蓋晉宋時衲人所作。)

  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

    章炳麟云:容借為欲,同從谷聲,東侯對轉也。樂記: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樂書作性之頌也,頌,容古今字。頌借為欲。故容亦借為欲。荀子正論篇:子宋子曰: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己之情欲為多'。是宋鈃語心之欲之事。案:章說是也。語心之欲,命之曰心之行者,如佛法謂貪(說文:欲,貪也。)是心所法,即心現行也。

  以聏合驩,以調海內。

    釋文云:聏,崔本作聏,音而。郭:音餌,司馬云:色厚貌。崔、郭、王云:和也。一云:調也。章炳麟云:聏借為而。釋名:餌,而也,相黏而也。是古語訓而為黏,其本字當作暱。暱或作昵。左氏傳不暱,說文引作不,黏也。相親暱者,本有黏合之意。故此云以而合驩',亦即以暱合驩也。說文:暱,日近也。古音'',暱亦作舌頭音,同部、同紐相借也。案:章說遷曲。聏者字之訛。說文云:丸之孰也,篆文作,左方丸字與篆文耳字相似,故訛為聏。說文:丸,圜也,然則丸之孰。猶圜之孰。以合驩,謂以圜孰合驩。下文見侮不辱是也。或本作胹,(楊慎莊子闕誤據本作胹,郭嵩燾謂當作胹。)而借為儒,說文:弱也。或借為懦,說文:駑弱也。以儒合驩,謂以柔合驩,驩借為懽。說文:懽,喜穎也。(說文:歡,喜樂也。與懽音義略近,然此乃借為懽。懽訓喜穎,穎訓意有所欲,正與宋子語心之欲事相應。)蓋宋子能泯分別,故破己執而善從人。

  請欲置之以為主。

    注云:二子請得若此者,立以為物主也。羅勉道云:請欲斯人立此心以為主也。案:二說並通。王敔於請欲絕句,非是。

  見侮不辱,救民之鬥,禁攻寢兵,救世之戰。

    案:荀子正論云:子宋子曰:明見侮之不辱,使人不鬥'。人皆以見侮為辱,故鬥也。知見侮之為不辱,則不鬥矣。韓非子顯學云:宋榮子之議,設不鬥爭,取不隨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呂氏春秋正名云:尹文見齊王。齊王謂尹文曰:寡人甚好士'。尹文曰:願聞何謂士'。王未有以應。尹文曰:今有人於此,事親則孝,事君則忠,交友則信,居鄉則悌。有以四行者,可謂士乎?'齊王曰:此真所謂士已'。尹文曰:王得若人肯以為臣乎?'王曰:所願而不能得也'。尹文曰:使若人於廟朝中,深見侮而不鬥,王將以為臣乎?'王曰:否。大夫見侮而不鬥,則是辱也。(畢沅云:大夫疑衍大字。)辱則寡人弗以為臣矣'。尹文曰: 維見侮而不鬥,未失其四行也。未失其四行者,是未失其所以為士一矣。未失其所以為士一,而王以為臣。失其所以為士一,而王不以為臣。(案上句當云:而王不以為臣,此句當云:而王以為臣,二句互誤。)則嚮之所謂士者乃士乎?'”此宋鈃、尹文之說僅存者。(今尹文子大道云:見侮不辱,見推不矜,禁暴息兵,救世之鬥,此仁君之德,可以為主矣。守職分使不亂,慎所任而無私,飢飽一心,毀譽同慮,賞亦不忘,罰亦不怨,此居下之節,可為人臣矣。蓋即因此篇文義附會成之,不可據。)二子欲破己執,故見侮而不辱。此佛法所謂修羼提波羅密者也。

  以此周行天下,上說下教,雖天下不取,強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見厭而強見也。

    案:當作

  雖然,其為人太多,其自為太少,曰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足矣。

    章炳麟云:固,借為姑。案:章說是也。宣穎於請欲絕句,王闓運於固置絕句,並未是。

  先生恐不得飽,弟子雖飢,不忘天下,日夜不休。

    注云:宋鈃、尹文稱天下為先生,自稱為弟子也。林希逸云:其為說曰:每日但置五升之飯,師與弟子共之。先生以此五升猶且不飽,弟子安得不飢。言其師弟子皆忍飢以立教,而謂我不忘天下,日夜不止。案林說是也。

  曰我必得活哉!圖傲乎救世之士哉!

    注云:謂民亦當報己也。圖傲',揮斥高大之貌。呂惠卿云:言我日夜不休,以救世人,人必不至於圖傲乎。救世之士,而不我顧,則我必得活。林希逸云:言我之自苦如此,豈為久活之道哉?但以此矯夫托名救世而自利之人。圖,謀也。傲,矯之也。亦猶豫讓曰:吾之為此極難,所以愧天下之為人臣而懷二心者'王敔云:勞而死亦甘之,使圖傲逸,何得為救世之士?章炳麟云:“‘',當為‘□'之誤。即鄙陋鄙夷之本字。傲猶今言鄙夷耳。案:我必得活哉,郭說為勝。圖傲諸說並迂。章謂圖當為,是也。謂“□鄙夷,於義難通。圖傲疑是喬傲之訛。喬傲即驕傲也。喬字爛脫,傳寫成,讀者少見字,復改為圖。郭注:揮斥高大之貌,或所見本猶未誤也。(史記司馬相如傳:?夭蟜據以驕驁兮,兮即揮斥高大之意。本書在宥借喬為趫。此借,例同。)蓋此乃莊生稱二子之詞,猶上章稱墨子為才士也。故下文復有字簡別。(王闓運以必得、傲乎皆絕句,未是。)

  曰。君子不為苛察。

    注云:務寬恕也。釋文云:苛音河。一本作苛。馬其昶云:說苑:尹文:對齊宣王曰,事寡易從,法省易因'。是其不為苛察也。案:之訛字。據郭說,則郭本字未訛。

  不以身假物。

    注云:必自出其力也。陳壽昌云:不以己故假借物力。案:疑借為。禮記檀弓公肩假。漢書古今人表作 。史記六國表魏王假,列女傳作,並通借之證。不以身瑕物,謂不以身害物,與大宗師假於異物殊誼,陳說亦通。

  以為無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己也。

    案:二子以為人為旨,無益於人者,皆所不為。故云:以為無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己也

  以禁攻寢兵為外。

    疏云:為利他,外行也。案:孟子告子云:宋牼將之楚,孟子遇於石丘,曰:先生將何之?'曰:吾聞秦楚搆兵,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楚王不聽,我將見秦王說而罷之。二王我將有所遇焉'。曰:軻也請無問其詳,願聞其指。說之將何如?'曰:我將言其不利也'”。此宋子禁攻寢兵之說,略可徵者也。

  以情欲寡淺為內。

    疏云:為自利,內行也。案:荀子天論云:宋子有見於少,無見於多。正論云:子宋子曰: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己之情欲為多。(王念孫云:人之情三字連讀,欲寡二字連讀,非以情欲連讀也。而皆以己之情欲為多,呂本作而以己之情為欲多,是也。己之情三字連讀,欲多二字連讀,謂人皆以己之情為欲多,不欲寡也。自錢本始誤以己之情欲為多,則似以情欲二字連讀矣。天論注引此,正作以己之情為欲多。案:日本久保愛增注本引宋本欲為 為欲,是古本本作己之情為欲多也。)是過也。故率其群徒,辨其談說,明其譬稱,將使人知情欲之寡也'。(楊注云:情欲之寡或為情之欲寡也。王念孫云:或本是也,此謂宋子將使人知情之欲寡,不欲多也。下文云古之人以人之情為欲多而不欲寡,今子宋子以人之情為欲寡而不欲多也',是其證。)應之曰:然則亦以人之情為欲,(盧文弨云:此欲字衍,句當連下。)目不欲綦色,耳不欲綦聲,口不欲綦味,鼻不欲綦臭,形不欲綦佚。此五綦者,亦以人之情為不欲乎?'曰:人之情欲是已'。曰:若是,則說必不行矣。以人之情為欲此五綦者而不欲多,譬之是猶以人之情為欲富貴(久保愛云:貴字疑衍。)而不欲貨也,好美而惡西施也,古之人為之不然。以人之情為欲多而不欲寡。故賞以富厚,而罰以殺損也。是百王之所同也。故上賢祿天下,次賢祿一國,下賢祿田邑,愿?之民定衣食。今子宋子以是之情(王念孫云:人之情三字凡七見,此是字當依改人字。)為欲寡而不欲多也。然則先王以人之所不欲者賞,而以人之所欲者罰耶?亂莫大焉。今子宋子嚴然而好說,聚人徒,立師學,成文曲,(王念孫云:文曲當作文典,非十二子篇 終日言成文典,是其證。)然而說不免於以至治為至亂也,豈不過甚矣哉'”!此宋子情欲寡淺之說略可徵者也。然依此文情欲連詞,在荀書情欲不連,不必同也。宋子書亡失,其說之詳,不可得聞。漢書藝文志,小說家宋子十八篇。班固自注云:孫卿道宋子,其言黃老意,而書不入道家。然所謂其言黃老意,疑即指情欲寡而不欲多。蓋略與去健羨之說同也。

  其小大精粗,其行適至是而止。

    案:此謂宋、尹二子其術以禁攻寢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內。行是則天下安寧,人我養足,故適是而止,不復求餘。然宋鈃之言,意同黃老。尹文篇籍,錄在名家。或謂列子周穆王有老成子學幻於尹文先生。老成子漢志在道家列子後,公子牟前。疑道家亦有尹文,然今本列子既是偽書。老成學幻,亦無旁證。言溯其始,名出禮官,道由史氏,周官五史,統於宗伯。則名道可通,抑在古之師學,無不兼名,是又不必強復分別者也。抑洪邁云:劉歆云其學本於黃老。(容齋續筆卷十四:案劉歆之說,不知何據。原文其學本於黃老下,有居稷下與宋鈃、彭蒙、田駢等同學於公孫龍語,與偽仲長統尹文子序同。而序無上句,有劉向亦以其學本於黃老一句,疑洪氏乃連其文而以歆為向耳。序云劉向以為其學本於黃老者,疑作偽者尚見別錄,或別錄尹文在道家,如管子別錄在法家也。說苑載尹文對齊宣王曰: 事寡易從,法省易因。亦近黃老言。)則此文宋、尹並稱,殆得其真。若荀子非十二子以墨翟、宋鈃同舉,而解蔽云:墨子蔽於用而不知文;宋子蔽於欲而不知得。(俞樾云:古得、德字通用。)又天論云:墨子有見於齊,無見於畸;宋子有見於少,無見於多。則墨、宋見別而或同舉者,蓋以上功用、大儉約而僈差等,墨、宋有同者與?(荀意墨之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與宋之不忘天下,日夜不休,同為上功用。墨之節用、非樂,與宋之以情欲寡淺為內,同為大儉約。墨之氾愛、兼利,與宋之人己之養,畢足而止,同為僈差等。)今尹文書亡,(今存者偽作)其遺說復無詳者。觀宋鈃之論,其大較可知矣。若二子者,殆楞伽經中所謂苦行論師之流,亦外道也。此外道師說身盡,福德盡,名為涅槃。蓋計修苦行以酬往因,謂因盡苦盡也。

  公而不當,易而無私,決然無主,趣物而不兩。

    釋文云:“‘',崔本作'。云至公無黨也。案:崔本作黨,是也。然正字又當作。說文:朋,群也。易,說文:蜥易也,象形。秘書說日月為易、無平義。經籍訓平者,疑為齊之借字。支、脂兩部古通。說文:齊,禾麥吐穗上平也。或為之借字。說文:“□,等也。(舊以易借為夷,蓋據說文夷字下云平也。段玉裁謂夷本無平義,訓平者借為易字,不悟易本義亦無平意也。)或謂說文:“□”一曰□”,交易有平等之義。蓋為“□”之省。,當作“?”,疑借為“□”。說文:穿也穿義。(穿,說文:通也。通、空,古通。又,說文:穿也。倉頡篇:小空也。是穿義。)古書通假缺字為之。逍遙遊:吾自視缺然是也。決然無主,謂心虛無所主。,說文云:疾也,又 赴,趣也。此云趣物,猶言赴物。不兩,謂與物為一。 趣物而不兩,謂隨物而往,不持己意。郭注云:物得所趣故一,似未僚此。

  不顧於慮,不謀於知,於物無擇,與之俱往。

    釋文云:知,音智。下同。案:說文:顧,還視也。引申為轉顧之意。慮,說文:謀思也。慮難曰謀。不顧於慮,謂不轉念以慮難。不顧於慮,不謀於知,下文所謂去智是也。於物無擇,與之俱往,下文所謂去己是也。(上文四句,亦此二意。)

  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彭蒙、田駢、慎到聞其風而說之。

    釋文云:田駢,齊人也,遊稷下,著書十五篇。慎子云名廣。案:史記孟荀列傳,慎到,趙人;田駢、接子,齊人;環淵,楚人;皆學黃老道德之術,因發明序其指意。故慎到著十二論,環淵著上、下篇,而田駢、接子皆有所論焉。漢書藝文志:法家:慎子四十二篇。自注:名到,先申韓。申韓稱之。風俗通義姓氏篇:慎到為韓大夫,著慎子三十篇,而孟子有慎子名滑釐。(趙岐注:滑釐,慎子名。偽孫疏云:自稱名為滑釐,因知滑釐為慎子名也。程大中四書逸箋謂滑釐姓禽,墨子弟子,慎子師也。慎子名到,慎子云:滑釐不識者,言不獨我不識此,我師事之滑釐所不識也。蓋甚不解之辭,此直不識文義之說,然其說實本偽孫疏,詳見下文。)偽孫疏謂慎子即慎到。尋滑釐屈氂借字(詳上),屈釐急言,合於音。然慎子為齊稷下先生之一,齊以列大夫尊寵之,何至遽欲為魯伐齊?偽疏又引墨子公輸云:臣之弟子滑釐等三百人已持臣魯國之器。(案墨子滑釐。上有字。 魯國守圉。尋字誤。史記集解引已然守字作魯。毛刻盧刻孟子疏皆然,不知偽孫所見墨子本然,抑刻疏時之誤也。)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謂墨子弟子滑釐即慎子,然禽滑釐為墨子弟子,必主非攻之說,安有聞孟子之說而反不悅者?惟墨子耕柱有子墨子謂駱滑氂曰:吾聞子好勇'。駱滑氂曰:然。我聞其鄉有勇士焉。吾必從而殺之'”。駱滑氂疑即孟子之慎滑釐。,古文作“□”,形與相似,誤為,讀者因增為也。( 楚策頃襄王傳亦號慎子。)然則孟子之慎子,與此各為一人矣。道家田子二十五篇,班固自注云:名駢,齊人。游稷下,號天口駢'”。釋文云:慎子云名廣者,不知何據。並言田子名駢。(周廣業意林卷二:尹文子引田駢曰,注云:釋文引慎子云,名榮,不知周據何本。釋文今慎子中亦無此言。然聲近,為得之。彭蒙他書亦無徵,惟偽尹文子云:田子讀書曰:堯時太平'。宋子曰:聖人之治以致此與?'彭蒙在側,越次答曰:聖人之法以至此,非聖人之治也'。宋子猶惑,質於田子。田子曰: 蒙之言然'”。胡應麟謂莊子所舉墨翟禽滑釐之倫,皆一師一弟子。此下云:田駢亦然,學於彭蒙,得不教焉。是田駢為彭蒙弟子,乃彭蒙有越次之答,田駢有名師之言。其為偽託,斷然無疑。然則彭蒙姓氏遺說,獨存於此書耳。

  齊萬物以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辯之。

    陳壽昌云:其學以齊萬物為首務,小大如一,不起分別也。奚侗云:首,借為道。史記秦始皇紀:追首高明。索隱曰:今碑文''是其例。案:陳、奚二說是也。,當作“?”借為。書堯典:平章百姓平秩東作。大傳作辯章辯秩,是其例證。彭蒙、田駢、慎到以等齊萬物為首。其說謂天地雖大,然天能覆而不能載,地能載而不能覆,大道能包之矣,而不能使之皆等平也。

  知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

    案:此即上文大道能包之而不能平之之義。謂萬物不能皆可,不能皆不可,而皆有所可,皆有所不可也。既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不能等平矣。而三子欲齊之,蓋以可不可為齊。上文所謂決然無主,趣物而不兩”“於物無擇,與之俱往之恉也。與莊生齊物論標義相符,故下文有皆嘗有聞之歎。

  故曰:選則不遍,教則不至,道則無遺者矣。

    釋文云:至,一本作王。遺本又作貴。案:說文:至,古文作。爛脫其上、則成王字。遺,從貴聲,故、借為,或脫邊。借為。說文:譔,專教也。譔則不遍,教則不至。如天不能載,地不能覆也。道則無遺,可不可皆包之也。

  是故慎到棄知去己,而緣不得已;泠汰於物,以為道理。

    釋文云:泠,音零。汰,音泰。郭云:泠汰猶聽放也'。一云:泠汰,猶沙汰也。謂沙汰使之泠然也'。皆泠汰之歸於一。以此為道理也。或音裔,又音替。呂惠卿云:泠者清其濁,汰者去其擾。羅勉道云:泠者清泠之意,汰者洗滌之意。泠汰於物,猶言遇事灑脫也。王闓運云:泠,零也。汰,溢也。或損之,或益之。案:(釋文:知,音智。),謂倒智。於諸諦理顛倒推度,妄生分別。舍棄此智,即上文云:不顧於慮,不謀於知也。己,謂我見;執有身、邊等不正惡見,成分別惑。去此我見,即上文云:公而不黨,易而無私,決然無主,趣物而不兩也。緣不得已,即不得已而後起也。泠汰,郭解及一說並難通。陸云:或音裔,又音替,蓋謂汰或讀此二音也。疑泠、汰當讀為隆、替類,類,古通。說文:農,從晨,囟聲,其證也。汰,替聲,並脂類。隆、替於物,謂或隆或替,皆順物而不自執,此承上 棄知去己而緣不得已言。三子以此為道理也。

  曰:知不知,將薄知而後鄰傷之者也。

    注云:謂知力淺,不知任其自然,故薄之而又鄰傷之也。姚範云:薄,迫也。鄰,與磷同。孫詒讓云:'疑當為 ',形近而誤,蓋言慎到不惟菲薄知者,而復務損其知以自居於愚。鄰,當讀為磷。磷傷,猶言毀傷也。考工記:鮑人雖敝不甐。鄭注:甐,故書或作鄰。鄭司農讀為磨而不磷之磷,此鄰正與鮑人故書字同。奚侗云:鄰為蹸誤,說文:蹸,轢也。案:姚說是也。,借為,猶借為也。慎到之說,謂知即不知,將強迫為知,雖知而復傷之也。此棄知之意。(王闓運以將薄、後、鄰皆句絕,未安。)

  謑髁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

    注云:不肯當其任而任夫眾人,眾人各自能,則無為橫復尚賢也。釋文云:謑,胡反,又音奚,又苦迷反,說文云:恥也,五米反。髁,戶寡反,郭:勘禍反。謑髁',訛倪不正貌。王云:謂謹刻也。無任',無所施任。王云:雖謹刻於法,而猶能不自任以事事,不與眾共之,則無為尚賢,所以笑也。羅勉道云:“‘',忍恥也。',獨行也。無任',無所事任也。郭嵩燾云:說文:',詬恥也。',髀骨也,通作'。廣韻:''。釋名踝居足旁磽確,亦因其形踝:然也。謑髁',謂堅確能忍恥辱。案:諸說均未碻。或謂謑髁即荀子儒效 解果其冠解果。(”“通假,說見胠篋。)彼文楊注云:說苑:淳于髡謂齊王曰:臣笑鄰圃之祠田,以一壺酒,三鮒魚,祝曰:蟹螺者宜禾,汙邪者百車'。蟹螺,蓋高地也。今冠蓋亦比之。尋所引說苑,文見尊賢。蟹螺彼作蟹堁。史記滑稽淳于髡云:甌窶滿篝,汙邪滿車。集解引司馬彪云:汙邪,下地田也。是甌窶當為高地。(索隱云:甌窶,猶壞塿也。)然字又作甌窶。俞樾謂蟹螺與汙邪'對文,則蟹螺'猶平正也。又謂蟹螺亦即累解。(見荀子富國及韓非子揚搉。然 累解疑是觿解之借,說見拙箸古書疑義舉例札迻。)要與此文不合。疑謑髁懈惰之借。髁、惰聲同歌類,故通。慎子棄知去己,而緣不得已。狀若懈惰不負責然,故云:懈惰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與下縱脫文義相對。

  縱脫無行,而非天下之大聖。

    注云:欲壞其跡,使物不殉。案:此與上句義同。

  椎拍輐斷、與物宛轉。

    注云:法家雖妙,猶有椎拍,故未泯合。釋文云:輐,圓也。斷,方也。王云:椎、拍、輐、斷,皆刑戳者所用。章炳麟云:輐斷,借為刓剸。說文:刓、剸也。下言斷,亦同此讀。案:章謂借為,是也。即說文之“□”省文,其重文作。(小徐本無此篆,刀部刓字下云:剸也,則許書自有此字。)椎拍者,說文:拍,拊也。釋名:拍,搏也。方言:“?,抌椎也,南楚凡相椎搏曰?”。是也。當作。說文:夗,轉臥也椎拍輐斷,與物宛轉,即上文於物無擇,與之俱往之意。

  舍是與非。苟可以免。

    案:此即上文決然無主,趣物而不兩之意。

  不師知慮,不知前後。

    釋文云:知,音智。案:不師知慮,即上文不顧於慮,不謀於知也。不知前後者,既不師於知慮,即無生於推度。前後自斷。

  魏然而已矣。

    注云:任性獨立。釋文云:魏,魚威反,李:五回反。案:之省。繕性云:危然處其所而反其性已,義與此同。

  推而後行,曳而後往。

    注云:所謂緣於不得已。案:郭說是也。

  若飄風之還,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

    釋文云:爾雅云:回風為飄',還,音旋,一音環。隧,音遂。回也絕句,一讀至全字絕句。案:讀隧字絕句是也。羽之旋,謂翔也。(說文:翔,回飛也。)隧,說文作,從高落也。然此處義,當借為回。說文:回,轉也。遂,回聲;同脂類也。( 方以智謂隧磨齒,古無可證。)

  全而無非,動靜無過,未嘗有罪。

    釋文云:全而無非,磨石所剴,粗細全在人,言德全無見非貴時,言其無心也。疏云:如飄風之回,如落羽之旋,若磑石之轉,三者無心,故能全得。是以無是無非,無罪無過,無情任物,故致然也。案:成說是也。陸似以全而無非一句但屬磨石之隧言,微失其旨。

  是何故?夫無知之物,無建己之患,無用知之累,動靜不離於理,是以終身無譽。

    案:是何故者,假設疑問,以顯其能。(本疏說)無知以下,九答其理。譽,說文:偁也無譽,言無所稱譽也。或云:當讀為。易雜卦傳或與或求。注云:以我臨物,故曰與。此義同彼文,言終身不以我臨物也。此棄知去己之旨。

  故曰:至於若無知之物而已。無用賢聖。

    案:至於若無知之物。此斷滅道自度不求利他,故無用賢聖。

  夫塊不失道,豪傑相與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適得怪焉。

    案:諸家並以夫塊不失道句屬上讀,而讀如字。解為如土塊之無知,殆望文生說耳。至於若無知之物而已,無用賢聖,二句結束前文,詞義已了。此一句者,起下之詞。塊不失道者,不當為而形近致誤。,借為。列禦寇:達生之情者傀,借為之。此作者,同從鬼聲也。三子達生之情,故為慧矣。未明中道,猶失之也。或謂讀為。周禮大司樂云:大傀異災。鄭注:傀,猶怪也。是古讀。故周禮借倪為之,此借塊為之。塊不失道,言慎到之言雖怪而不失於道。然豪傑乃相與笑之,謂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則適得人之怪焉。

  田駢亦然,學於彭蒙,得不教焉。

    案:得不教焉,謂得不言之教。史記謂田駢、慎到皆學黃老道德之術。此亦云田駢與慎到同其術。而漢志駢在道家,到入法家。或如劉向列管子於法家與?

  彭蒙之師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其風窢然,惡可而言。

    釋文云:窢字亦作罭,又作閾。郭云:逆風聲。惡,音烏。方以智云:窢即閾,古文作。唐人用洫然是也。王念孫云: 而,猶以也。奚侗云:成疏謂窢然迅速貌也',是也。字當作淢。說文:淢,疾流也。案:窢,又作閾者,是也。借為。說文:靜也。其風閾然,惡可而言,謂其風寂靜不可得而言也。王敔以惡可而言屬下常反人絕句,謂不喜許可而所言常與人相反,非是。

  常反人,不見觀,而不免於鯇斷。

    注云:不順民望,雖立法而鯇斷無圭角也。釋文云:不見觀,一本作不聚觀。林希逸云:言其見常與世人相反,不能聚合倫類而觀,故為一偏之說,不免於但求無圭角而已。宣穎云:蒙常自師處反歸,人固無復指目之者。然蒙猶有意於輐斷,未合自然也。王先謙云:常反人之意議,不見為人所觀美。下文云以反人為實。陳壽昌云:人情好論是非,其道獨以無是非為至,故常相反也。不聚人之觀聽,而意主於鯇斷,未能純任自然也。馬其昶云:反人,謂其笑賢非聖。不聚觀,謂其終身無譽。鯇斷,謂其與物宛轉。案:王敔以不聚觀而不免於鯇斷一句讀,謂不與眾遂隊而所尚者圓脫,非是。常反人,王先謙引下文以反人為實相證,是也。常反人之旨,則以林、陳二說為勝。不見觀,當從一本作不聚觀字蓋涉字而誤,因復奪字矣。常反人、不聚觀,謂務齊萬物,棄知去己,反於世間法,而不聚觀照。然仍不能免於與物宛轉,故云不免於鯇斷。此三句乃莊生論其術也。

  其所謂道非道,而所言之韙,不免於非。

    案:三子以斷滅為道,此非第一中道義諦,故莊生斷之曰:其道非道,其是不免於非

  彭蒙、田駢、慎到不知道,雖然,概乎皆嘗有聞者也。

    注云:但不至也。案:尸子廣澤云:田子貴均。呂氏春秋不二云:陳駢、貴齊。陳駢即田駢。如荀子非十二子陳仲,不苟作田仲是也。貴齊,高誘云:齊死生、等古今也。此上文云以齊萬物為首,亦楬櫫其貴齊之意。駢書不傳。呂氏春秋執一,淮南道應載其說云:田駢以道術說齊王,王應之曰:寡人所有者(淮南引無字),齊國也。道術難以除患(呂氏春秋引無此句,據淮南引補。),願聞齊國(淮南引無字)之政'。田駢對曰:臣之言無政而可以得(淮南引作)政,譬之若林木,無材而可以得(淮南引作)材。願王察其所謂而自取齊國之政焉'”。(呂氏春秋作願王之自取齊國之政也,其下有駢猶淺言之也云云。淮南則此下有己雖無除其患害云云。馬國翰並據以為駢說,非是。)淮南子人間:唐子短陳駢於齊威王,威王欲殺之。孟嘗君聞之,使人以車迎之。孟嘗君問之曰:夫子何思於齊'?對曰:臣思夫唐子者'。孟嘗君曰:唐子非短子者耶?子何為思之'?對曰:臣之處齊也,糲粢之飯,藜藿之羹,冬日則寒凍,夏日則暑傷。自唐子之短臣也,以身歸君,食芻豢,飯黍粱,服輕煖,乘坐良,臣故思之'此田駢等齊一切,以無用為用之旨,大略可睹。又齊策載:齊人見田駢曰:聞先生高議,設為不官,而願為役'。田駢曰:子何聞之'?對曰:臣聞之鄰人之女'。田駢曰:何謂也'?對曰:臣鄰人之女設為不嫁,行年三十而有七子。不嫁則不嫁,然嫁過畢矣。今先生設為不官,貲養千鍾,徒百人。不官則然矣,而富過畢矣'。田子辭。蓋田駢謑髁無任,而非天下之尚賢,故設為不官而願為役縱脫無行而非天下之大聖,故受齊王之貲養。(稷下先生皆客卿,非真任者。)椎拍輐斷,與物宛轉,故齊王與之則受,齊人說之則辭。此又其行之略可見者。慎到書,唐書藝文志尚存十卷,晉滕輔注。今才有五篇。而馬總意林所載十二條具不見五篇中。(十二條中有滕注一條誤入)五篇之旨,蓋雜儒、法家言,或非其真。惟韓非子難勢引慎子有吾以是知勢位之足恃,而賢智之不足慕也云云,與此言慎子笑天下之尚賢也同。呂氏春秋慎勢亦引慎子今一兔走,百人逐之云云。要皆法家之旨。而史記所謂學黃老道德之術者,獨見於此耳。淮南道應引慎子曰:匠人知為門,能以門,所以不知門也。故必杜然後能門。亦黃老之言。荀子非十二子云:尚法而無法,下修而好作。(王念孫云:下修當為不循。)上則取聽於上,下則取從於俗,終日言成文典,反訓察之,則倜然無所歸宿。(謝本從盧校,,王念孫據榮辱篇反鈆察之,謂當從元刊本作,是也。)不可以經國定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慎到田駢也。天論云:慎子有見於後,無見於先。解蔽云:慎子蔽於法而不知賢。並足與本書相明。司馬遷謂申、韓原於黃老,蓋謂法家不尚賢而一斷於法,即道家絕聖棄智而任自然之遺意。然田駢慎到之術,卒以道德之意為多,此質之莊、荀二子之言,可斷也。莊生列舉墨翟、禽滑釐、宋鈃、尹文、彭蒙、田駢、慎到、關尹、老聃,惟關尹、老聃得博大真人之稱,惟彭蒙、田駢、慎到得皆嘗有聞之許。王夫之謂彭蒙、田駢、慎到略似莊子而無所懷無所照,蓋浮屠之所謂枯木禪者,斯言近之矣。觀其 棄知去己,蓋是知苦而懷厭離之情,斷集而息潤生之惑也。至於若無知之物,無用聖賢,則是證滅而契無為修道,唯求自度之恉也。此乃聲聞聖果,未離惡貝。(楞伽經二外乘道,皆偁惡見。)所以斥為非道,而復許為有聞也。

  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澹然獨與神明居。

    案:借為。說文云:也。

  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關尹、老聃聞其風而說之。

    釋文云:關尹,令尹喜也。或云:尹喜字公度。老聃,即老子也。為喜著書十九篇。俞樾云:釋文云:老子為喜著書十九篇'考老子一書,漢志有鄰氏經傳四篇,傅氏經說三十七篇,徐氏經說六篇,未聞有十九篇之說。呂覽不二篇高註:關尹,關正也,名喜,能相風角,知得有神人,而老子到。喜說之,請著上至經',五千言上至經之名,他書所未見也。王闓運云:今謂關尹在老子前,別有書,則不強老子著書明矣。蓋老子前人也。案:關尹考,見達生。茲欲詳者,漢志道家老子後有文子、蜎子。班固自注:文子、蜎子皆老子弟子。蜎淵,史記孟荀列傳作環淵,與稷下先生之數,則與孟子、莊子同時,何以得為老子弟子?豈老壽又逾子夏者歟?其次為關尹子,自注云:名喜。為關吏。老子過關,喜去吏而從之。呂氏春秋審已,高注云:關尹喜師老子也。是關尹之於老聃,猶禽滑釐之於墨翟,田駢、慎到之於彭蒙。(本書達生: 子列子問關尹子曰:至人潛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慓,請問何以至於此')呂氏春秋審已子列子常射中矣,請之於關尹子。則關尹於列子為先輩。列子師壺丘子林,壼子師老子,亦可證關尹從老子,非先老子者也。又不二敘列關尹在老聃、孔子、墨翟後,列子前。今尹在聃上,與前文例殊。其故不能詳也。又史記老子列傳云:老子居周久之,見周之衰,乃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得隱矣,強為我著書'則喜師老子,未知何本。漢志箸錄關尹子九篇,而隋唐志皆不錄。今存一宇至九藥凡九篇,前有劉向校定序,後有葛洪後序。前人謂其書與序皆出偽作也。

  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

    注云:夫無有,無一所能建,建之以常無有,則明有物之自建也。自天地以及群物皆各自得而已,不兼他飾,斯非主之以太一耶?楊文會云:即釋氏所謂如實空'‘如實不空'章炳麟云:“‘建之以常無有'者,如實空'也。主之以太一'者,等同一味,唯一真如也。空虛不毀萬物'者,不壞相而即泯也。即此為實者,泯相顯實也。周顒之難張融曰:即色非有,佛絕群家,諸法真性。老無其旨',何不取斯語觀之?(空虛非謂鄰礙之空。鄰礙之空,今所謂真空,亦是色法,亦不得謂非萬物以服識所得故。)案:說文云:立朝律也。引申凡立曰建。建之以常無有者,此老聃、關尹所立正諦常、無、有者,當每字讀絕。郭注似以無有無所有常無有常無所有,失之。道德經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天地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好,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又云: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又云:知和曰常,知常曰明。是常、無、有者,分建三諦,非并一談。蓋中道弟一義諦真諦(即空)。俗諦(即假即色)。無者,謂一切法皆無,即泯一切法之謂也。蓋諸法本無,眾生不了,執之為實,而生妄見。若以真空觀蕩之,則謂實之情自忘,情忘即能離於諸相。諸相若離,則是本無一法也。有者,謂一切法皆有,即立一切法之謂也。諸法雖即本無,皆不可得,若以假觀照之,則能諦了緣生,諸法非有,而不妨皆有也。常者,謂一切諸法本來不離有無,不即有無,即諸法常有常無之謂也。(此常有”“常無,亦遮絕百非,知者以”“統在也。)諸法既不離二邊,不即二邊,若以中觀觀之,則能諦了諸法,非有非無,即有即無,有無圓融。故云: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此三隔歷,便是次弟三諦。三一無礙,即是圓融一乘。故云: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由斯以談,建之以常無有者,建三即一,舉,即,故云主之以太一。(太一,詳在徐無鬼。),釋文云:一音。蓋即儒之借字。說文:儒,柔也以濡弱謙下為表者,表是在外之稱,亦是標的之義。濡弱謙下不建己而隨順之意。即經所云不敢為天下先也。言其在外可標示於人者,止是濡弱謙下之容而已。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者,此說圓成實性圓成實相也。初空虛顯此體之,(章謂空虛非謂鄰礙之空,其義甚正。)不毀萬物顯此體之。體是遍常,名圓成實性也。次空虛平等不毀真如萬物一切法平等真如一切法,即一切法平等真如。一切法平等真如,名圓成實相也。章指亦然。(疏說亦可觀)。

  關尹曰:在己無居,形物自著。

    注云:物來則應,應而不臧,故功隨物去;不自是而委萬物,故物形各自彰著。章炳麟云:眾生緣起'言,不守自性',故動,依動故能見',依能見'故境界妄起也;就真如'自在用言,離於'‘',自體顯照一切妄法也。案:章說亦美。在己無居者,謂真如不守自性也。形物自著者,謂隨緣成一切法也。蓋以真心不守自性,隨和合,似,故諸愚者,以,取為內我,即有我見。境界妄起,一切法成矣。

  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

    注云:常無情也。案:此約喻明義也。郭說簡了。今為敷詳,以餉來者:其動若水者,謂如水因風,起於波浪。波雖起盡,水性不變。不變之性,不礙起浪。浪雖萬動,不礙為水。故風止浪息,而水湛然常住,無有變異。起信論云:如大海水,因風波動,水相風相,不相捨離。而水非動性。若風止滅,動相則滅,溼性不壞,同此喻也。其靜若鏡者,謂鏡之體離諸物相,而諸物相悉於中現。雖現物相,鏡無出入。物相本離,故鏡自靜。鏡自靜故,能令物物各以其相。起信論亦有喻云:覺體相者,有四種大義:與虛空等,猶如靜鏡。云何為四?一者:如實空鏡,遠離一切心境界相,無法可現,非覺照義故。二者:因薰習鏡,謂如實不空,一切世間境界悉於中現,不出不入,不失不壞,常住一心,以一切法即真實性故,又一切染法'所不能染,智體不動,具足無漏',熏眾生故。三者:法出離鏡,謂不空法,出煩惱礙'智礙'、離和合相',滈淨明故。四者:緣熏習鏡,謂依法出離故,遍照眾生之心,令修善根、隨念示現故其應若響者,謂如響之應聲也。上之二者,喻動如水,而水不變;喻靜如鏡,而鏡常照。明動靜之不二,而即動即靜,即靜即動,則如響之應聲,未有聲不生響,響不應聲者也。又復聲動不生聲而生響,又復聲全為響。無聲可聞;響無非聲,亦無響得。此猶真心動而生無明真心隨熏,全作識浪,故無相;而彼識浪無非是真,故無無明相。後之一喻,復喻前二;義既通澤,約此三喻,以顯體空,詞尤彰灼。夫就眾生緣起言,則云不守自性;就真如自體言,復得云守自性。何則?既明動、靜之無二,亦知之未殊,故郭於前注云:功隨物去,於此注云:常無情也。

  芴乎若亡,寂乎若清。

    案:,釋文音,即讀為忽也。說文:忽,忘也忘,不識也。(,即之借。),借為。說文:淑,清湛也清,?也。澂水之貌。澂,清也。忽乎若忘,淑乎若清者,謂一念不動,湛然常住也。此仍承上約喻明義也。

  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嘗先人,而常隨人。

    案:同焉者和,謂有來會合,與之相和。(說文:,合會也。?。)得焉者失者,大宗師云:且夫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縣解'。是其義也。解在彼文,不復釋也。未嘗先人,而常隨人者,成疏謂和而不唱,即隨順而不作意也。

  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為天下谷。

    注云:案老子云: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此乃約其詞,古書每有此例。(見俞樾古書疑義舉例。又老子云: 大白若辱,即此文所本。)彼文王弼注云:雄先之屬,雌後之屬,知為天下之先也,必後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也。谿不求物而物自歸之,嬰兒不用智而合自然之智。此文郭注云:物各自守其分,則靜默而已。無雄白也。夫雄白者,非尚勝自顯者邪?尚勝自顯,其非逐知過分以殆其生邪?故古人不隨無涯之知,守其分內而已。故其性全。其性全,然後能及天下。能及天下,然後歸之如谿谷也。二家之言,各當於義。今更釋之,仍如本文。”“,喻強弱也。”“,喻淨染也。谿是山無所通者,是泉出通川者。(並說文)谿喻無有能入,喻無所不出。知強而守弱,以弱為強也;知白而守辱,以染為淨也。以弱為強,雖天下之強者無所加,故云為天下谿也;以染為淨,雖天下之染者無所損,故云為天下谷也。約釋此義,即是無為無不為也。

  人皆取先,己獨取後。

    案:老子云: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又云:不敢為天下先,舍後且先死矣。尋老君取後之旨,以其不自生 不自生即不起念施作,取後便是隨順。

  曰:受天下之垢。

    案:老子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又云: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處眾人之所惡。亦受垢也。佛法六度,其曰羼提者,此翻安忍,謂內心能安忍外所辱境,故亦與受垢皆不相殊。金剛經云:若,復有人知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蓋欲忍行成就者,必了知一切法無我,則一心不動,諸相不生。上云人皆取先,己獨取後者,正明一心不動,諸相不生;而致之者,在能安忍外辱故此繼之云:受天下之垢人皆……”兩句,是莊生標老君之旨歸。此句乃引老說以明其得入方便也,故以字簡別,下可例推。

  人皆取實,己獨取虛。

    案:老子云: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尋老君取虛之旨,以如實空,即如實不空也。詳味下文,便知不謬。

  無臧也,故有餘,巋然而有餘。

    案:,釋文云:本或作魏省,則 之或體。無臧如實空有餘如實不空。起信論云:此真如者,依言說分別,有二種義。云何為二?一者:如實空',以能究竟顯實故;二者:如實不空',以有自體具足無漏性功德故。所言'者,從本已來,一切染法不相應故,謂離一切差別之相,以無虛妄心念故。當知真如自性',非有相,非無相,非非有相,非非無相,非有無俱相;非一相,非異相,非非一相,非非異相,非一異俱相,乃至總說。依一切眾生以有妄心,念念分別,皆不相應,故說為'。若離妄心,實無可空故。所言不空'者,已顯法體空無妄故,即是真心常恆不變,淨法滿足,則名不空',亦無有相可取,以離念境界唯證相應故。此云無藏也,故有餘者,即論所謂若離妄心,實無可空故。此云巍然而有餘者,即論所謂真心常恆不變,淨法滿足,則名不空。( 郭注云:獨立自足之謂獨立,即離念境界自足,即淨法滿足。)

  其行身也徐而不費,無為也而笑巧。

    注云:巧者有為,以傷神器之自成。故無為者因其自生,任其自成,萬物各得自為,蜘蛛猶能結網,則人人自有所能矣。無貴於工倕也。王闓運云:費,拂也。章炳麟曰:徐,讀為餘。同從余聲也。左氏文元年傳:歸餘於終',歷書作歸邪於終',邶風:其虛其邪',釋:訓作其虛其徐' 三通。餘而不費者,老子云:治人事天莫若嗇。譏之者乃云積歛無涯矣。馬其昶云:笑巧,即老子之所謂絕巧棄利'。奚侗云:笑,為之破字。說文:,巧也。案:王、章二說並非也。對言。說文:費,散財用也,則亦是財用之義。蓋之借字。說文:賒,貰買也。從貝,余聲。周禮泉府:凡賒者祭祀無過旬日、喪紀無過三月。鄭司農云:賒,貸也。是賒為暫用之意。其行身也徐而不費者,謂應化故,以百姓之心為心,暫時隨順,實無施作。譬諸財用暫賒與人,終無費散也。無為”“笑巧。亦相對之詞。說文:巧,技也。巧須造作。是有為故。無為而笑巧,明無為法不壞,有為法有壞滅也。郭說亦善明其旨。奚謂巧,義亦得通。

  人皆求福,己獨曲全,曰:苟免於咎。

    案:老子云:曲則全,枉則直,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

  以深為根,以約為紀。

    案:老子云: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本書大宗師云: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此下文關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是古之真人其息深深,即老君之謂也。

  曰:堅則毀矣,銳則挫矣。

    案:老子云: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艸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兵。強大處下,柔弱處上。又云:揣而梲之,不可長保

  常寬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謂至極。

    案:此即老經貴慈之旨也。(陳景元莊子闕誤據本作雖未至極,陳云江南李氏文本同舊作可謂至極,案亦得通。)姚鼐云:莊子以關尹老聃不過如篇首所云不離於真'至人'猶未至極

  關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案:姚說是也。呂氏春秋不二云:老聃貴柔,關尹貴清。漢書藝文志云: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後知乘要執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術也。合於堯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謙而四益,此其所長也。及放者為之,則欲絕去禮學,兼棄仁義,曰獨任清虛,可以為治。然則呂之貴清,即漢志之清虛以自守也。呂之貴柔,即漢志之卑弱以自持也。所貴若殊,其實未異。若為明之,密嚴經云:佛體最清淨,非有亦非無,遠於'‘'覺、及離於限量。妙智相應心,殊勝之境界。諸相妄所現,離相是如來'。能斷諸煩惱,於定無所染。無動及所動,住於無染路清虛以自守,即住於無染之旨。起信論云:若知一切法雖說無有能說可說,雖念無有能念可念,是名隨順'”卑弱以自持,即隨順之旨。夫雖念無念,即離諸相,離相是如來,亦即清淨體。然則貴清、貴柔,從體用而異言,即體即用,合清柔而同道。關、老既契佛性,故莊子尊謂真人,列敘四家,獨無損詞,其以此哉!又真人即上文不離於真謂之至人至人也。然則莊生以至人推老君,而自居天人,(王闓運以聖人為莊子自喻、失之。)故下文別出。後世耳食之徒,并老、莊為一道,或謂莊不及老,是猶未讀斯篇矣。

  芴漠無形,變化無常。

    釋文云:芴,元嘉本作寂。疏云:妙本無形,故寂漠也;跡隨物化,故無常也。案:元嘉本作者,是也。借為“□”寂漠無形,變化無常者,本書大宗師云: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狶韋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戲氏得之,以襲氣母;維斗得之,終古不忒;日月得之,終古不息;堪壞得之,以襲崑崙;馮夷得之,以遊大川;肩吾得之,以處大山;黃帝得之,以登雲天;顓頊得之,以處玄宮;禺強得之,立乎北極;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反五伯;傅說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東維,騎箕尾,而比於列精。又起信云:真如自性,非有相,非無相,非非有相,非非無相,非有無俱相。非一相,非異相,非非一相,非非異相,非一異俱相,乃至總說。依一切眾生以有妄心,念念分別,皆不相應。月燈三味經云:其際無可取,是名為實際'。十方遍推求,本際不可得。密嚴經云:如於虛空中,無樹而有影。風衢及鳥跡,此見悉為難。於能造'‘所造''非色'中。欲求見如來',其難亦如是。真如'‘實際'等,及諸佛體性。內證之所行,非諸語言境。涅槃'名為佛,佛亦名涅槃'。離''分別,云何而可見?碎末於金礦,礦中不見金。智者巧融鍊,真金方可顯。分剖於諸',乃至為極微'。及析求諸'。若一若異性。佛體不可見,亦非無有佛。定者觀如來,勝相三十二。苦樂等眾事,施作皆明顯。是故不應說,如來定是無。有三摩地佛'善根'善巧佛'一切世勝佛'正等覺佛'。如是五種佛,所餘皆變化。如來藏'具有,三十二勝相。是故佛非無,定者能觀見。莊佛深契,若此明顯,非所謂一乘法耶?

  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芒乎何之?忽乎何適?

    呂惠卿云:以為死與,則未嘗有生;以為生與,則未嘗有死;以為天地並與,未嘗有古今;以為神明往與,未嘗有彼是。然則芒芴無為,寂然不動而已。案:呂說亦善。本書大宗師云: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遊乎天地之一氣。彼以生為附贅縣疣,以死為決潰。夫若然者,又惡知死生先後之所在?假於異物,託於同體,忘其肝膽,遺其耳目,反覆終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為之業。此文即約彼義,今更約釋。順凡情,以二儀為不壞之常;談法相,則五大因綠所合。是故言真如不死不生,與天地並其常存;言真如隨順死生,獨神明顯其俱往,既芒兮忽兮,亦何之何適?明不識不知之境,亦獨來獨往之區也。

  萬物畢羅,莫足以歸。

    疏云:包羅萬物,囊括宇內,未嘗離道,何處歸根。案真如等編,故萬物畢羅也。離於,故莫足以歸也。

  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莊周聞其風而說之。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不以觭見之也。

    釋文云:謬悠,謂若忘於情實也。荒唐,謂廣大無域畔者也。而',丁蕩反。徐:敕蕩反。盧文弨云:今書時恣縱而不儻,有'。王先謙云:無不字近之。王闓運云:謬讀為寥,遠也。悠,亦遠也。奚侗云:儻,係'之誤。案: 謬悠”“荒唐並疊韻字。說文:謬,狂者之妄言也唐,大言也。然則謬悠之說,荒唐之言,謂狂大之說耳。端,當作耑。說文:物初生之題也。崖,高邊也無端崖,猶無邊際,與狂大義聯。時恣縱而不儻。當從釋文無字,借為。謂其辭潒不定,非可一端求,故云不以觭見之也

  以天下為沈濁,不可與莊語。

    注云:累於形名,以莊語為狂而不信,故不與也。釋文云:莊語並如字。郭云:莊,莊周也。一云:莊,正也。一本作壯。郭慶藩云:莊、壯古通。詩:君子偕老',箋:顏色之莊'釋文:莊本又作壯。禮檀弓衛有太史柳莊。漢書古今人表作柳壯。案:郭注然矣。

  以卮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

    案:卮言圓言也;重言實言也;寓言權言也。解在寓言。曼衍即秋水之反衍,流行不定之義。圓言無所不圓,故曰以卮言為曼衍。實言以詮表真理,故云以重言為真。權言以廣接諸類,故云以寓言為廣。此在佛法,即是圓教實教權教也。

  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

    疏云:敖倪,猶驕矜也。抱真精之智,運不測之神,寄跡域中,生來死往,謙和萬物,固不驕矜。呂惠卿云:敖倪,猶疏親也。姚鼐云:若莊生之獨與天地精神往來,則所謂不離於宗之天人者。陸樹芝云:敖,遊也。倪,同睨。不敖倪、不與萬物同遊而相睥睨也。宣穎云:敖,樂也。倪,端倪也。言不樂見端倪於萬物也。王闓運云:敖倪,視貌。言不與物競也。案:諸說並望文曲解。敖,當作“□”,以形與近,誤為字。借為“□”。說文:“□,毀也。。篇、韻皆二字連舉。不敖倪於萬物,即不毀於萬物也。郭注不解二字,而云其言通至理,正當萬物之性命。蓋郭時“□”字尚未誤也。此義郭解亦得。乃承上三言而言。體止一如,無所不在,雖現受用變化,無非法身自在大用。既以三教隨機接引,即不壞事相共得成就也。姚謂莊生是天人,得之。

  不譴是非。

    注云:已無是非,故恣物兩行。案:郭義美矣。說文:譴,謫問也

  以與世俗處。

    注云:形群於物。案:此謂不離世間也。

  其書雖瑰瑋,而連犿無傷也。

    釋文云:“‘',古回反。瑰瑋'、奇特也。'本亦作',同芳袁反、又音獾,又敷晚反。李云:皆宛轉貌。一云:相從之貌。謂與物相從不違,故無傷也。案:瑰瑋,即玫瑰之借字。說文:玫,致瑰火齊珠,一曰石之美者。瑰,玫瑰也,一曰圜好'”連犿,即在宥之臠卷,秋水之天蹇。李云:宛轉貌,是也。此莊生自說本書義雖圜好,而宛轉從物,故無傷也。

  其辭雖參差,而諔詭可觀。

    疏云:參差者,或虛或實,不一其言也。諔詭',猶滑稽'也。案:成說是也。諔詭說在齊物論。

  彼其充實不可以已。

    注云:多所有也。疏云:已,止也。彼所著書,辭清理遠,括囊無實,富瞻無窮,故不止極也。案:二說是也。

  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

    案:大宗師云:與造物者為人而遊乎天地之一氣。在宥云:睹無者天地之友。此即彼義,群在彼文矣。

  其於本也,宏大而辟,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稠適而上遂矣。

    釋文云:稠,音調,本亦作調。案:,即也。宏大而辟,是橫遍也;深閎而肆,是直遍也;體宏大而辟,深閎而肆者,謂體無不遍。,借為“□”,讀為適庶。稠、適連字形容語。,當為“□”。說文:從意也。,是由,故云稠適而上遂。

  雖然,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其理不竭,其來不蛻,芒乎昧乎,未之盡者。

    注云:莊子通以平意,說己與說他人無異也。案其辭明為汪汪然,禹亦昌言,亦何嫌乎此也。疏云:芒昧,猶窈冥也。言莊子之書,窈窕深遠,芒昧恍忽,視聽無辨,若以言象徵求末窮其趣也。林希逸云:自冒頭而下分別五者之說,而自處其末。繼於老子之後,明言其學出於老子也。前三段著三箇雖然',皆斷說其學之是非。獨老子無之。至此又著雖然'兩字,謂其學非無用於世者。王夫之云:莊子之學,初亦沿於老子而朝徹見獨以後,寂寞變化,皆通於一。而兩行無礙,其妙可懷也,而不可與眾論。論是非也畢羅萬物而無不可逍遙,故又自立一家,而與老子有異焉。老子知雄而守雌,知白而守黑,知者博大而守者卑弱。其意以空虛為物之所不能距,故宅於虛以待陰陽人事之挾實而來者。窮而自服,是以機而制天人者。陰符經之說,蓋出於此。以忘機為機,機尤險矣。若莊子之兩行',則進不有雄、白,退不為雌、黑,知止於其所不知,而以不持持者;無所守,雖虛也而非以致物喪我,而於物無攖者;與天下而休乎天均。非枯以示槁木死灰之心形,以待物之自伏也。嘗探其所自悟,蓋得之於渾天。蓋容成氏所言除日無歲,無內無外者,乃其所師之天,是以不離於宗'天人'自命,而謂內聖外王之道皆自此出。而先聖之道、百家之說、散見之用,而我言其全體,其實一也。則關尹之形物自箸,老子之以深為根,以物為紀,皆其所不事,故曼衍連犿無擇於溟海枋榆,而皆無待以遊,以成內七篇之瑋詞。博也而不僅博,大也而不可名,為大真也而審乎假以無假,其高過於老氏而不天下陰側之機,故申、韓、孫、吳皆不得竊,不至如老氏之流害於後世。於此殿諸家而為物論之歸墟,而猶自以為未盡,望解人於後世,遇其言外之旨焉。案:此謂應機於變化而解釋於物情,其理既不竭,其來復非有所嬗蛻。直是大用自然,圓音廣覆。故恍忽幽昧,未之盡也。至於林、王二家,平議莊生,王為勝矣。猶感未能洞教相之分理,達宗本之玄微。是以明而未融。蓋由斯篇含蘊,未畢憭然,亦以文字扞格,古義未諦,遂多闕陷爾。約而論之:墨翟、宋鈃,分明 外道,彭蒙之流,復墮斷滅。關、老深矣,猶有用相。莊生位極天、人,體用圓融,三一平等,既關、老且遜其獨步,則申、韓又惡窺其樊離哉?

  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

    郭慶藩云:司馬本作蹐駁'。文選左太?魏都賦注引司馬云:'讀曰'。舛,乖也。駁,色雜不同也。又引司馬作踳馳'。淮南俶真:二者代謝舛馳',說山:分流舛馳',氾論:見聞舛馳於外'。法家敘曰:諸子各以其知舛馳'。是其證。王闓運云:五帝之傳書故五車。案:郭說是也。漢書藝文志名家惠子一篇,今書已亡。然其說猶時時見於荀、韓二子及呂氏春秋、國策、說苑。要之,劉氏去周末未遠,所見惠子書僅一篇,安得當時遽有五車之眾?尋五本交互本字,五車蓋猶滿車耳。王說未是。

  厤物之意,

    釋文云:厤,古歷字。本亦作歷。歷物之意,分別歷說之。王闓運云:厤,當為,即林也。之言:微也,散也。章炳麟云:厤,即巧歷之歷。數也。意者,禮運云:非意之也'。注:',心之所慮也。廣雅釋訓無'。都凡也。在心計其都凡曰意。在物之都凡亦曰意。歷物之意者,陳數萬物之大凡也。案:詩文王:其麗不億。傳:麗,數也。吳夌雲云:麗之言,歷也。歷數釋詁文,說文作,云數也。疑此文厤字,亦假為(歷、麗通假,證已見前 馬國翰以厤物為惠子篇名。)又說文:厤,治也。段玉裁云:厤,從秝。秝者,稀疏適秝也。然則秝物,謂治物而使有疏解,意謂大意。

  曰: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

    釋文云:司馬云:無外不可一,無內不可分。故謂之一也。天下所謂大小皆非形。所謂一二,皆非至名也。至形無形,至名無名'章炳麟云:大未有不可斥,小未有不可分。雖有利器致之,校以算術可知也:諸在形者,至小為',引'以為',比'以為',倍'以為''者,非自然生,猶'之積已。故因而小之'復為'。謂之小一'可也。'復可析,絫下而'無盡,以為無內,非也。因而鉅之,'復為',謂之大一可也。'復可倍,絫上而'無盡,以為無外,非也。胡適云:惠施之根本觀念,止是認定天地一體,認定止有一箇繼續不斷不可分析卻又時時刻刻變換遷徙之宇宙。至大無外,謂之大一',是說宇之全體;至小無內,謂之小一',是說宇之極微細之一部分。案:惠施之意,以為至大即不可以有外有外不可謂至大也。至小即不可以有內,有內不可謂至小也。至大無外,至小無內,皆一矣。(大集經:問風住何處?曰風住虛空。又問虛空為何所住?答言虛空住於至處。又問至處復何所住?答言至處何所住者,不可宣說。何以故?遠離一切諸處所故,一切處所所不攝故,非數非稱不可量故。是故至處無有住處。此文字若宜同彼解釋。)故云然也。不悟既落偏計名言,雖至大猶有外,雖至小猶有內。章以算術證之是已。司馬云:無外不可一,無內不可分。故謂之一者,其理即說至大無外,至小無內,皆一也。(不可一之一,與不可分之分,對文。與大一小一之一不同。)

  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

    釋文云:司馬云:物言形為有,形之外為無。無形與有,相與表裏。故形物之厚,盡於無厚。無厚與有,同一體也。其有厚大者,其無厚亦大。高因廣立,有因無積。則其可積因不可積。苟其可積。何但千里乎?'”章炳麟云:言極微者,順世'‘勝論'以為無方分'無方分'者,謂之因量極微'。極微著見為子微,以為有方分'有方分'者,謂之果色極微'。(前者今通言原子,後者今通言分子。)果色極微'書之所謂小一'也。因量極微'。書之所謂無厚'也。浮屠難之曰:誠無方分,日光照柱,何故一端有蔭。承光發影,必有方分明矣。有方分者,則有上下四極,是謂六際。一不為六,以六為一不可'。(約瑜伽師地論佛性論成唯識論說)惠施固知之。言無厚不可積',又稱其大千里'。不可積者,尚無杪忽,安得千里哉?要以算術析之:'至小之倪,尺度無所起。於無度立有度,是度為幻。度為幻,即至大'至小'無擇,而無厚'千里'亦無擇。胡適云:此亦是說宇。以止是一箇不可分析之空間,所以無厚不可積,亦是宇。其大千里亦是宇。案:荀子修身云:夫堅白、同異、有厚、無厚之察,非不察也。楊注引本文為證。又呂氏春秋君守云:堅白之察,無厚之辯,外矣。然則無厚當絕句。無厚二字,乃領不可積也。其大千里兩句,言厚者皆有積也。無厚故不可積也。可積者皆有量。有量則有盡。不可積、則無量。無量,則無盡。其大千里,乃形容其大無盡之意,非謂止於千里也。因不可積,故大千里。喻如地球:以有厚故,有積可度,其大有窮。又如虛空:(此言虛空,非指鄰礙,以鄰礙空無顯色,猶可積故。)以無厚故,無積可度,其大無盡。(以詮表故,設言其大;遮表,即大亦不可說。)

  天與地卑,山與澤平。

    釋文云:卑如字,又音婢。李云:以地比天,則地卑於天。若宇宙之高,則天地皆卑。天地皆卑,則山與澤平矣'孫詒讓云:李說非也。''通。荀子不苟:山淵平,天地比'。(韓詩外傳三文同)楊注:比,謂齊等也',亦引此文,是其證也。廣雅釋詁:比,近也'。此'亦指近之義。天與地相距本絕遠,而云相接近,猶山與澤本不平,而謂之平。皆名家合同異之論也。李讀'如字,固誤,楊釋'齊等',亦未得其義。章炳麟云:“‘白蘿門'書道瓢末(今此為空間真空。)之空,與特蘿驃(今此為實)之實相受。瓢末分刌節度不可量,故特蘿驃分刌節度亦不可量。若畫工為圖矣,分間布白、雜采調之,使無高下者而有高下,使無窪突者視之窪突。故曰天與地卑,(卑借為比),山與澤平,是分齊廢也。胡適云:以宇是永遠變運者,故說天與地卑,山與澤平'。又復此言,含有地圓之理,以地圓旋轉,故上面有天,下面還有天;上面有澤,下面還有山。案:孫謂之借字,是也。斥楊說“‘'齊等'義非是,則不然。尋楊注又云:或曰天無實形,地之上空虛者盡皆天也。是天地長親比相隨,無天高地下之殊也。在高山則天亦高,在深泉則天亦下。故曰天地比。地去天遠近皆相似,是山澤平也。是楊亦釋為接近。(又荀子正名:山淵平,情欲寡,芻豢不加甘,大鍾不加樂,此惑於用實以亂名者也。楊注云:山淵平,即莊子云山與澤平'也。)其義亦較舊說勝也。夫世所謂天,實指鄰礙之空。則天與地本無間隔。不得謂名家合同異之論獨然矣。山高澤窪,高窪相當,故云山與澤平也。如章說者,義契唯識。佛書言,謂顯形 表顯色是實,餘色皆假。高下屬形,即是假色。眼識之所不緣。然則現量所得,天地卑而山澤平也。胡說於理,亦屬融通。(荀子不苟引此為惠施鄧析說)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釋文云:睨,音詣。李云:睨,側視也。謂日方中,而景已復?。謂景方?,而光已復沒。謂光方沒,而明已復升。凡中?之與升沒,若轉樞循環,自相與為前後。始終無別,則存亡死生與之何殊也'章炳麟云:諸言時者,有過去、見在、未來。過去已滅,未來未生,其無易知。而見在亦不可駐,時之短者,莫如朅沙那'。(舊譯剎那簡稱)而朅沙那'非不可析。雖析之,勢無留止。方念是時,則已為彼時也。析之不可盡,而言即時,則是於無期立有期也。勢無留止,而言是時,則彼是無別也。故雖方中方睨,方生方死'。胡適云:“‘日方中方睨',是說時間變遷之速。才是見在,已成過去矣。物方生方死',是說萬物之壽命,比於無窮無極之久(案久謂時間),竟可謂極短。才有生,便又死矣。案:二說並通。章義尤勝。今以地球及日並轉之說相證,是日竟無中睨也。故言日方中方睨可;而言日方睨方中亦可。又今生物學家譣得諸物並由細胞集起,而細胞生死相續,則是謂物方生方死可;謂物方死方生亦可。又復佛書謂一剎那時心有九百生滅。是生滅與時分相俱。故云: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

    釋文云:同體異分,故曰小同異。死生、禍福、寒暑、晝夜、動靜、變化眾辨莫同,異之至也。眾異同於一物,同之至也。則萬物之同異一矣。若堅白無不合、無不離也。若火含陰、水含陽、火中之陰異於水,水中之陽異於火。然則水異於水,火異於火,至異異所同,至同同所異。故曰大同異。章炳麟云:物固無畢同者,亦未有畢異者。浮屠之言曰:從一青計之,以青為自相。以凡青為共相,青同也。以凡青為自相,以赤、白、黃、紫為共相,顯色'同也。以顯色'為自相,以聲、香、味、觸為共相,色聚'同也。(色聚'',謂諸有對者皆名為色。)以色聚'為自相,以'''、色為共相,法同也。(本成唯識論述記說)無畢同,故有自相;無畢異,故有共相。大同而與小同異,此物之所有。萬物畢同畢異,此物之所無。皆大同也。胡適云:萬物皆有箇性,故墨子經說上云:二必異'。此便是大同而與小同異。然萬物卻無一物單獨存立,不與他物有連屬之關係者。若是萬物無連屬之關係,吾等便不能有知識矣,更不能有科學矣。科學之系統方法,全依此萬物畢同畢異一個怪現象。案:此謂大同而與小同有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盡同盡異,此之謂大同異。荀子正名:故萬物雖眾,有時而欲遍舉之,故謂之物。物也者,大共名也。推而共之,共則有共,至於無共然後止。有時而欲遍舉之,故謂之鳥獸。鳥獸也者,大別名也。推而別之,別則有別,至於無別然後止。(王念孫云:共則有共,讀為。又云:有時而欲遍舉之,故謂之鳥獸,當為。今作遍者,涉上文而誤。俞樾云:下字乃字之誤。物茂卿、王先謙說同。)荀所謂物,此文所謂大同。荀所謂鳥獸,此文所謂小同。物為大共名,鳥獸為大別名,則大同與小同異矣。荀云推而共之,共則有共者,若物對鳥獸,物為共,鳥獸為別。鳥獸對燕、雀、牛、羊,鳥獸復為共,燕、雀、牛、羊為別也。荀所謂推而別之,別則有別,義得反徵。然則別之與共,其異至小。故云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推而別之,至於無別然後止,則萬物畢同矣。 推而共之,至於無共然後止,則萬物畢異矣。此其同異至大。故云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章、胡二說,理俱攝此。

  南方無窮而有窮。

    釋文云:司馬云:四方無窮也'。李云:四方無窮,故無四方上下,皆不能處其窮,會有窮耳'。一云知四方之無窮,是以無無窮。無窮也,形不盡形,色不盡色。形與色,相色也,知不窮知,物不窮物,知與物相盡也。獨言南方,舉一隅也'章炳麟云:南方無窮而有窮,是有際無際一也。胡適云:久與宇雖無窮無極,不可分析,不可割斷,但於實際應用,不妨看作有窮有極,可以分析,可以割斷。所以說南方無窮而有窮'。墨子經下說: 無窮不害兼'。又說:不知其數而知其盡也,說在明'者,亦此理。案:地形既圜,則竟無南方也。假立為南,南則又南,是南方無窮也。至於無可復南則止矣。是南方無窮而有窮也。又復假立南方,則南而復南,勢無窮止。然既立為南,竟止於南,故云南方無窮而有窮。胡說理不相違。

  今日適越而昔來。

    釋文云:智之適物,物之適智,形有所止,智有所行。智有所守,形有所從。故形智往來相為逆旅也。鑒以鑒影,而鑒亦有影。兩鑒相鑒,則重影無窮。萬物入於一智,而智無閒。萬物入於一物,而物無朕。天在心中,則身在天外。心在天內,則天在心外也。遠而思親者,往也。病而思親者,來也。智在物為物,物在智為智。林希逸云:足雖未至乎越,而知有越之名,而後來,則是今日方往,而亦可以為昔來矣。司馬云:彼日猶此日。則見此猶見彼也,彼猶此見,則吳與越人交相見矣。宣穎云:知有越時,心已先到。章炳麟云:諸有割制一期,命之以今者,以一朅沙那'言今,可以一歲言今猶可。方夏言今歲,不遺春秋。方禺中言今日,不遺旦莫。去者來者皆今也。禺中適越,餔時而至,從人定言之,命以一期,則為今日適越矣。分以數期,則為昔至越矣。以是見時者唯人所命,非有實也。(按今日適越而昔來,齊物論作今日適越而昔至。是,訓也。)胡適云:以地球既是圓,又是旋轉成晝夜者,故此國之今日,或為彼國之昨日。(如北京今日午時之事,紐約今日晨報已登。)故可說今日適越而昔來。案:宣、章、胡各說均通。

  連環可解也。

    釋文云:司馬云:夫物盡於形,形盡之外,則非物也。連環所貫,貫於無環,非貫於環也。若兩環不相貫,則雖連環故可解也'疏云:夫環之相貫,貫於空處,不貫於環也。是以兩環貫空,不相涉入,各自適轉,故可解者也。章炳麟云:連環可解,是有分無分均也。案:二說明矣。

  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

    釋文云:司馬云:燕之去越有數,而南北之遠無窮。由無窮觀有數,則燕越之間,未始有分也。天下無方,故所在為中。循環無端,故所行為始也'章炳麟云:“‘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是方位廢也。王先謙云:此擬議地球中懸,陸路可達,故燕北即是越南。胡適云:此說地圓,更為明顯。圓面上無論何點皆可作為中央。故燕之北、越之南,是天下之中央。案:諸說均通。

  氾愛萬物,天地一體也。

    章炳麟云:大同而與小同異,此物之所有。萬物畢同畢異,此物之所無,皆大同也。故天地一體。一體,故氾愛萬物也。惠施之言,無時、無方、無形、無礙。萬物幾幾皆如矣。推擣異論,使齏粉破碎,己亦不立。唯識之論不出,而曰萬物無有哉?人且以為無歸宿。胡適云:上說九事,都可證明天地一體之根本觀念。以宇宙是一體,故欲氾愛萬物。故惠施之學去尊'去尊',便是平等之義。(去尊見呂氏春秋)案:章、胡二說,均得之矣。

  惠施以此為大觀於天下而曉辯者,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

    釋文云:樂音洛。案:讀如論語智者樂水。借為效字。言天下辯者亦效其說也。釋文音樂,失之。

  卵有毛。

    釋文云:司馬云:胎卵之生,必有毛羽。雞伏鵠卵,卵不為雞。則生類於鵠也。毛氣成毛,羽氣成羽。雖胎卵未生,而毛羽之性已著矣。故鳶肩蜂目,寄感之分也。龍顏虎喙,威?之氣也。神以引明,氣以成質,質之所剋,如戶牖明暗之懸以晝夜。性相近,習相遠,則性之明遠有習於生'宣穎云:卵無毛,則鳥何自有也?胡適云:莊子言:種有幾'。(幾,即是種子。)又云:萬物皆出於幾,皆入於幾'。又云: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如果萬物都從一種極細微之種子變化出來,則種子中定已含有已形性之可能性。故可以說卵有毛'。如果萬物都由種子漸漸以不同形性相禪,自極細微之',進化到最高等之人,則竟可以說犬可以為羊,丁子有尾,(成玄英說:楚人謂蝦蟆為丁子。)馬有卵,白狗黑,龜長於蛇'(此數條,均說一種之內,未必不含有別一種之可能性。)案:宣、胡二說是也。荀子不苟引為惠施鄧析之說。(偽孟子外書性善辯,孟子謂子石曰:卵有毛,信乎?子石曰:。孟子曰:何為其然也?子石曰:卵無毛,雞無翼。)

  雞三足。

    釋文云:司馬云:雞兩足,所以行,而非動也。故行由足發,動由神御。今雞雖兩足,須神而行。故曰三足也'案:司馬說是也。佛書言五識之動,一分意識與之俱動。司馬謂神即意識也。

  郢有天下。

    釋文云:郢,楚都也。在江陵北七十里。李云:九州之內,於宇宙之中,未萬中之一分也。故舉天下者,以喻盡而名大。夫非大,若各指其所有而言其未足,雖郢方千里,亦可有天下也'羅勉道云:郢本侯國而稱為王,是有天下之號。案:舊說以羅義為長。

  犬可以為羊。

    釋文云:司馬云:名以名物而非物也。犬羊之名,非犬羊也。非羊可以名為羊,則犬可以名羊。鄭人謂玉未理者曰璞。周人謂鼠腊者亦曰璞。故形在於物,名在於人'胡適云:荀子正名說名未制定之時,有異形、離心、交喻、異物、名實互紐之大害。此云 犬可為羊',與下云白狗黑',是說犬、羊、黑、白都是人定之名。當名約未定之時,呼犬為羊,稱白為黑,都無不可。此便是異形、離心、交喻、異物、名實互紐。亦便是公孫龍所說彼此。而彼且此、此彼而此且彼矣。案:司馬義通,胡說亦善。

  馬有卵。

    釋文云:李云:形之所託,名之所寄,皆假耳,非真也。故犬羊無定名,胎卵無定形,故鳥可以有胎,馬可以有卵也'。一云:小異者大同,犬羊之與胎卵,無分於鳥馬也'案:見卵有毛句下,李說亦通。

  丁子有尾。

    釋文云:李云:夫萬物無定形,形無定稱,在上為首,在下為尾。世人為右行曲波為尾。今丁子二字雖左行曲波,亦是尾也'疏云:楚人呼蝦蟆為丁子也。夫蝦蟆無尾,天下共知。此蓋物情,非關至理。以道觀之者,無體非無,非無尚得稱無,何妨非有。可名尾也。羅勉道云:荀子曰:鉤有鬚,卵有毛,此說之難持者也,而鄧析惠施能之'。彼注云:鉤有鬚,即丁子有尾也。丁之曲者為鉤,鬚與尾類'錢大昭云:說文:鉤,曲也。丁之曲者為鉤,今鉤曲而丁直,故云生實。洪頤烜云:丁子當是孑二字之訛。說文:,無左臂也。孑,無右臂也。無左右臂而有尾,此事之必無也。故以為辯。王先謙云:成玄英以丁子為蝦蟆,蝦蟆初生無足有尾,聞雷後足出而尾沒矣。章炳麟云:大小篆丁字皆非左行曲波,李說非也。或言丁子即科斗,說亦無據。洪頤烜以為孑之誤,皆無義。丁子'頂趾'之借。頂趾'與尾本殊體,而云頂趾有尾。猶云白狗黑,犬可以為羊'。胡適云:成說楚人謂蝦蟆為丁子。丁子有尾,生物學亦云然。案:成說蝦蟆為丁子無據。洪、章二說亦難通。羅引荀子為說,然前儒謂之借字。則義雖相類,事實不同。尋即說文之古文。(詳說文解字六書疏證)為干支義所專。別造字,今則廢而用亦從丁聲也。丁篆作,象形。尾為上出者也。丁子謂箸物處為頭,則其上出處為尾也。

  火不熱。

    釋文云:司馬云:木生於水,火生於木,木以水潤,火以木光,金寒於水而熱於火。而寒熱相兼無窮,水火之性有盡。謂火熱水寒,是偏舉也。偏舉,則水熱火寒可也'。一云:猶金木加於人有楚痛,楚痛發於人,而金木非楚痛也。如處火之馬,火生之蟲,則火不熱也'疏云:火熱水冷,起自物情。據理觀之,非冷非熱。何者?南方有食火之獸,聖人則入水不濡。以此而言,固非冷熱也。又譬杖加於體,而痛發於人,人痛杖不痛。亦猶火加於體,而熱發於人,人熱而火不熱也。胡適云:區別異同,都由於心神之作用。如無能知覺之心神,雖有火亦不覺熱。案:聞有譣心疾者,(今謂神經病)朱髹木箸,佯若火炙鐵箸,出之灶中,驟加疾者手,疾者狂呼楚痛,譣其手亦得火傷痕。以此言之,寒熱生於心,而不在物也。本書達生云:至人潛行不窒,入火不熱至人入火不熱者,至人無己,無分別識故也。

  山出口。

    釋文云:司馬云:形、聲、氣、色合而成物,律呂以聲兼形,玄黃以色兼質。呼而一山,一山皆應。一山之聲,入於耳,形與聲並行,是山猶有口也'案:荀子不苟引惠施鄧析之說云:入乎耳,出乎口。楊注云:未詳所明之意,或曰即山出口也。言山有口耳也。凡呼於一山,眾山皆應,是山聞人聲而應之,故曰入乎耳,出乎口'也。或曰山能吐納雲霧,是有口也。尋楊初義,略同司馬。夫呼於一山,眾山皆應者,聲理然也。然能聞是耳,能應是口,能聞能應,謂之有口耳可也。

  輪不蹍地。

    釋文云:蹍,本又作跈。司馬云:地平輪圓,則輪之所行者跡也'案:此言車行之時也。方止方行,故輪竟不踐地也。

  目不見。

    釋文云:司馬云:水中視魚,必先見水。光中視物,必先見光。魚之濡鱗非曝鱗,異於曝鱗則視濡也。光之曜形,異於不曜,則視於曜形,非見形也。目不夜見非暗,晝見非明,有假也。所以見者明也,目不假光而後明,無以見光。故目之於物,未嘗有見也'疏云:夫目之見物,必待於緣。緣既體空,故知目不能見之者也。宣穎云:見則何以不自照?案:宣說契於佛義。佛書云:眼有九緣,其八同耳,獨資明緣。若除明緣,目即不見。目之見必有空明根境。然目不夜見,非無空與根境之資,獨缺明緣耳。知除明緣,目即不見也。司馬謂目不夜見非暗,晝見非明,有假也。所以見者明也,義即契彼。然心有所思,思者如睹;心不在焉,視而不見。則目之見者,本非目見。見者是目,能見是心也。佛書九緣:空、明、根、境四緣之外,五曰作意緣,六曰分別依,七曰染淨依,八曰根本依,九曰種子依。此五者皆具於心,而能見實資於是,故云目不見也。又復如司馬說云:視見於曜形,非見形也。此義甚深,理亦契當。何則?目之所見,顯形表色。而是三者,意識分別,離色本際,非意識境。既非意境,目若為見。然則凡曰所見,皆是顯形表三。譬見白紙,見白未見紙也。又見方石,見方未見石也。若有難云:吾見其柔,故執是紙,吾見其堅,故執是石。然柔與堅,既非目得,即許目見,猶屬表故,仍未見於紙石本際。司馬謂曜形,義屬色邊。司馬謂,義屬本際。

  指不至,至不絕。

    釋文云:司馬云:夫指之取物,不能自至,要假物故至也。然假物由指不絕也'。一云:指之取火,以鉗;刺鼠,以錐;故假於物,指是不至也'王先謙云:'字疑'之誤。數語皆就人身言,耳雖有絕響之時,然天下古今究無不傳之事物,是不絕也。'字緣上而誤,遂不可通矣。胡適云:指字作物之表德解。(公孫龍指物篇之字,大抵都說物體之種種表德、如形色等。)吾人知物,止須知物之形色等種種表德,並不到物之本體。(如白馬,去白色與馬形,便無白馬可知。)亦並不用到物之本體。即使欲知物之本體,亦復徒想,至多不過從此物指,進至彼物指而已。例如吾人知水,止知水之性質,化學家更進一層,說水是輕、養二氣所成。其實還止知輕氣養氣之重量作用等等物指。即使更進一層,說到輕氣養氣之元子或電子,還止知元子電子之性質作用,終不知元子電子之本體。正如算學上之無窮級數,故云指不至,至不絕'案:偽列子引公孫龍云:有指不至,有物不盡。即此文所謂 指不至,至不絕也。疑當從列子作物不絕指不至為二事。世說文學客問樂令:指不至,不連至不絕,可證。魏牟解之曰:無指則皆至,盡物者常有。張湛復解之曰:忘指故無所不至,常有盡物之心,物既不盡,而心更滯有也。義並可觀。夫無指是泯意識分別,既泯分別,即無一異,即離虛假,是為本體,是名實際。故云皆至也。盡物是析求諸蘊,雖復分析至於極微,不離,本體畢竟不可得。以絕詮表故,故云常有也。(有,即有所詮表。)胡說指不至,義非二致。又世說文學記客問樂令指不至者,樂亦不復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確几曰:至不?客曰:。樂因又舉麈尾曰:若至,那得去?劉孝標注云:夫藏舟潛往,交臂恆謝,一息不留,忽焉生滅。故飛鳥之影,莫見其移,馳車之輪,曾不掩地。是以去不去矣,庸有至乎?至不至矣,庸有去乎?然則前至不異後至,至名所以生;前去不異後去,去名所以立。今天下無去矣,而去者非假哉?既為假矣,而至者豈實哉?於舊義為較勝。

  龜長於蛇。

    釋文云:司馬云:蛇形雖長,而命不久;龜形雖短,而命甚長'疏云:長短相形,無長無短。謂蛇長龜短,乃物之滯情。今欲遣此迷惑,故云然也。俞樾云:此即莫大於秋豪之末,而太山為小'之意。司馬說不以形言而以壽言,真為龜蛇短矣',殊非其旨。案:見上卵有毛注。

  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

    釋文云:司馬云:矩雖為方而非方;規雖為圓而非圓。譬繩為直而非直也'胡適云:從自相上看來,萬物畢異。一規不能成兩物完全相同之圓;一矩不能成兩物完全相同之方。故云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案:二說義均可從。余謂割圓以益方,則方者為圓,而圓者為方。是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也。此言方圓之形非定,亦示方圓之體本空也。

  鑿不圍枘。

    釋文云:司馬云:鑿枘異質,合為一形。鑿積於枘,則鑿枘異圍,是不相圍也'疏云:鑿者,孔也。枘者,內孔中之木也。然枘入鑿中,本穿空處,不關涉,故不能圍。此猶連環可解'義也。宣穎云:枘自入之耳,鑿未嘗圍之。胡適云:此與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義同也。案:成說是也。鑿、枘並處空間,非相圍也。

  飛鳥之景,未嘗動也。

    釋文云:鳥之蔽光,猶魚之蔽水。魚動蔽水,而水不動。鳥動影生,影生光亡。亡非往,生非來。墨子云:影不徙也'疏云:過去已滅,未來未至。過未之外,更無飛時。唯鳥與影,嶷然不動。是知世間即體皆寂。故論云:然則四象風馳,璇璣電卷,得意豪微,雖遷不轉'。所謂物不遷'者也'。胡適云:列子仲尼篇作影不移'。魏牟解云:影不移,說在改也'。墨子經下亦云:景不徙。說在改為'。經說云:景:光至景亡;若在,萬古息'。此是說影處處改換,後影已非前影,前影雖不見,其實止在原處。案:諸說並善,成義尤勝。

  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

    釋文云:鏃,子木反,郭:音族,徐:朱角反。三蒼云:矢,鏑也。司馬云:形分止,勢分行;形分明者行遲,勢分明者行疾。目明無行分,無所止,則其疾無間。矢疾而有間者,中有止也。質薄而可離,中有無及者也。疏云:夫機發雖速,不離三時。無異輪行,何殊鳥影。既不蹍不動,鏃矢豈有止有行。亦如利刀割三條線,其中亦有過去、未來、見在三者也。郭慶藩云:鏃,郭音族。非也。鏃為鍭字之誤。(亦誤為錐,見淮南兵略篇疾,如錐矢。)爾雅:金鏃翦羽謂之鍭'。說文同。方言曰:箭,江淮之間謂之鍭'。周官司弓矢曰:殺矢鍭矢'。攷工記矢人曰:鍭矢三分'。故知鏃為鍭之誤也。案:司馬說形分止,勢分行,是也。成義尤勝。郭證鏃字亦是。

  狗非犬。

    釋文云:司馬云:狗、犬同實異名。名實合,則彼所謂狗,此所謂犬也。名實離,則彼所謂狗,異於犬也'胡適云:爾雅云:犬未成豪曰狗'。墨子經下云:狗,犬也。而殺狗非殺犬也可'。蓋從共相上觀之上,狗是犬之一部。故可云:狗,犬也'。若從自相上觀之,未成豪之犬始可名狗。故可云:狗,非犬也'案:胡說是也。

  黃馬驪牛三。

    釋文云:驪,力智反。又音梨。司馬云:牛馬以二為三。曰牛、曰馬、曰牛馬,形之三也。曰黃、曰驪、曰黃驪,色之三也。曰黃馬、曰驪牛、曰黃馬驪牛,形與色為三也。故曰: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也'郭慶藩云:文選劉孝標廣絕交論注引司馬云: 牛馬以二為三,兼與別也。曰馬、曰牛,形之三也。曰黃、曰驪,色之三也。曰黃馬、曰驪牛,形與色之三也'與釋文小異。疏云:夫形非色,色乃非形,故一馬一牛,以之為二添馬之色,而可成三。曰黃馬、曰驪牛、曰黃驪,形為三也。亦猶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者也。胡適云:此與堅白石二同意。案:胡說是也。

  白狗黑。

    釋文云:司馬云:狗之目眇,謂之眇狗。狗之目大,不曰大狗。此乃一是一非,然則白狗黑目,亦可為黑狗'疏云:名謂不實,形色皆空,欲反執情,故指白為黑也。案:說詳犬可以為羊句注。

  孤駒未嘗有母。

    釋文云:李云:駒生有母,言則無母。孤稱立,則母名去也。母嘗為駒之母,故孤駒未嘗有母也。本亦無此句'案:李說是也。

  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

    釋文云:一尺,一本無一字。司馬云:捶,杖也。若其可析,則常有兩。若其不可析,其一常存。故曰萬世不竭'洪邁云:雖為寓言,此理固具。蓋但取其半,正碎為微塵,餘半猶存,雖至於無窮可也。案:二說是也。

  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終身無窮。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

    釋文云:桓團,李云:人姓名。胡濬遠云:桓團,列子作韓檀。案:胡適謂桓團、公孫龍乃是辯者之徒,與惠施相應者是辯者。公孫龍時代差後,不得與惠施相應,其說非是。詳年表(見後錄)則惠施、公孫龍同時,施年輩差長耳。此云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於辯者中舉列一二人,若云桓團、公孫龍與其他辯者之徒,審前後文,自憭知也。

  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辯,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此其柢也。

    林疑獨云:施之辯能反人之心,或與天下辯其數,雞三足是也;或與天下辯其名,狗非犬是也;或與天下辯其形,矩不方是也;或與天下辯其色,白狗黑是也;或辯其上下,天與地卑是也;或辯其長短,龜長於蛇是也。其論大率以為萬物無高下、長短之殊,無形名方圓之異,無青黃黑白之別,以齊萬物為首,謂大道散而有形名,皆出於人之私以為差別而已。俞樾云:與人之辯,義不可通。蓋涉下句天下之辯者'而衍'字。柢與氐通,史記秦始皇紀:大氐盡畔秦吏'。正義曰:氐,猶略也'此其柢也',猶云此其略也'王闓運云:特,當為持。馬其昶云:與,讀為舉。徐無鬼篇:知之所不能知者,辯者不能舉也'王先謙云:特字有作'。案:林有精言,俞說亦是。王闓運讀 ,王先謙謂有作者,並非。又古通。與人之辯,謂與人是辯

  然惠施之口談,自以為最賢,曰:天地其壯乎,施存雄而無術。

    釋文云:司馬云:惠施唯以天地為壯於己也。意在勝人,而無道理之術'疏云:壯,大也。術,道也。言天地與我並生,不足稱大。意在雄俊超世過人,既不謙柔,故無真道,而言其壯者,猶獨壯也。林希逸云:施以為其壯與天地同所存,雖自以為雄高,而實無學術。案:如司馬說,似讀施字絕句。余謂者,引施之說也。天地其壯乎,施存雄而無術者,施自謂天地雖大,我存則雄於辯者,無所用其術也。似與上下詞義相銜。一說:“‘天地其壯乎',是施語。施存雄而無術,是莊論惠語。施自謂其賢比天地,莊則謂施才(存字疑之誤)雄而無用也。(易系辭:慎斯術也,釋文本作斯用。疑此字亦之誤。又術亦有用義。)

  南方有倚人焉,曰黃繚。

    釋文云:“‘',本或作',李云:異也。黃繚,李云:賢人也。徐廷槐云:戰國策載魏王使惠子於楚。楚中善辯者如黃繚輩爭為詰難。郭慶藩云:“‘',當作'。王逸注九章云:奇,異也,字或作畸'。大宗師篇:敢問畸人'。李頤曰: 畸,奇異也'案:郭說是也。

  問天地所以不墜、不陷、風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辭而應,不慮而對,遍為萬物說,說而不休,多而無已,猶以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為實。而欲以勝人為名,是以與眾不適也

    案:適,讀為敵;猶匹也。

  弱於德,強於物,其塗隩矣。

    釋文云:李云:隩,深也;謂其道深'案:說文:隩,水隈?也。隈,水曲也。?,山邊也。然則隩,是邊曲之義;德,是即體之相。物是境界。不悟體自具足,無量功德,而切切於境界,雖復遍說萬物,而止局於一方。故云其塗隩矣。一說:字之誤。說文:,隘也,謂其塗隘而不遍也。

  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其猶一?一虻之勞者也。其於物也何庸。

    案:,即之後起字。(詳說文解字六書疏證)

  夫充一尚可曰愈貴道幾矣。

    釋文云:愈貴,李云:自謂所慕愈貴近於道也。疏云:幾,近也。夫惠施之辯,詮理不弘,於萬物之中尚可充一數而已。而欲銳情貴道,飾意近真,?而論之,良未可也。林希逸云:充,足也。若但以一人之私見而自足,猶可。若以此為勝於貴道者,則殆矣。愈,勝也。幾,殆也。性云:言施之才施之天下,充一尚可。而曰愈貴於道,則危矣。王敔云:充其一端,尚可較勝,幾殆也。以語於道,則殆矣。(王以字絕句。)陸樹芝云:得道之一端而充之,即以自成一道,尚可曰:以一曲之足貴,愈知大道之可貴。似是而幾矣。(陸以字絕句。)宣穎云:內聖外王皆原於一。充之豈不可乎?何須逐物?由充一而愈尊夫道,庶幾矣。(宣以字絕句。)陳壽昌云:使不囿於一,其才尚堪造就,果能情見乎詞,益貴道術,則庶幾矣。(陳以字絕句。)王闓運云:統一自極,詣於一行者,愈踰也,賢於眾也。(王以字絕句。)王先謙云:內聖外王皆原於一,充之而可,愈自貴重,不須多言,於道亦庶幾矣。(王以字絕句。)馬其昶云:“‘'屬上讀,與幾矣'為對文。充一貴道,皆惠子之說。前闢其舛駁,此舉其說之近理者。案:未詳,然以下文惠施不能以此自寧,散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為名觀之,似宜以字、字絕句。謂不散而一之者可,若愈遺其一,讀為 。上文道則無遺者矣,一本作,可證。即道近矣。蓋莊生之意,以施之說頗有見於即物體空,使能如是觀照,悟於萬物,唯是一所變,進而更忘此萬物唯識之心,即是無垢真心。惠施既不能以此自寧止,乃更散而遍為萬物說,說而不休,多而無已,如是則究竟得一善辯之名而已,於道無見也。此深惜之。

  惠施不能以此自寧,散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為名,惜乎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

    釋文云:駘,李:音殆。駘者,放也;放蕩不得也。林疑獨云:施卒以善辯為名,此古人所不為,故不曰古之道術',惜其有才而終於逐物,喪其本真也。劉師培云:散、乃殽字之誤。齊物論:樊然殽亂'。釋文云:郭:作散,殽恆誤散',是其明證。案:說文:駘,馬銜脫也。蕩,疑借為,說文:馬奔也,或借為駔,說文:駔,次駘。下云:壯馬也。大徐:子朗反。(段玉裁云:此相傳下文一曰駔令也之音也。然後漢書注引徐廣曰:駔,音祖朗反。說文:奘,駔大也。爾雅釋言:奘,駔也。似並以音近相訓,蓋駔從且聲,古音且,在魚類,魚陽對轉,故駔從且聲,而讀子朗、祖朗反也。惟許訓駔為壯馬,則當次驥駿驍之間。今在馽駘等下,疑本訓當是驕矯之義,故淮南氾論:段干木,晉國之大駔也。高注:駔,驕怚。)與蕩同部通假,得讀為中,證義在前。

  逐萬物而不反,是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也,悲夫!

    案:王應麟依北齊書杜弼傳云:弼嘗注莊子惠施篇,謂今無此篇,亦逸篇也。余疑此篇或當終於未之盡者,惠施多方以下,乃惠施篇文。然觀子玄注云:此篇評較諸子,至於此章,則曰其道舛駁,其言不中。則郭見本已然。杜注無證,難尋大譣。夫歷說諸子而特終於此章,前儒謂施是方術,未嘗聞道,故曾不足比於墨、宋之流,倘亦然與?余謂郢匠既標夫契合,斯章復致其悲憐,則莊生之於惠子,宜若沆瀣之相投,鍼石之互引,乃觀濠梁之詰,迅霆不發聾聵之聞;無用之談,大覺難齊倒迷之夢。然則予者商,而一貫之告無與,亦斯類矣。又復莊生者,域中之上哲,斯文者法相之歸墟。談相不拒雕龍之辯,契性即貴忘言之教,殿惠子於茲篇,深垂意於群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