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




  “踵息”者,始教也,而至人之道尽矣。“寥天一”,无可人也。自踵而上,无非天也,无非一也,然而已寥矣。

  “逆寡”、“雄成”、“谟士”,皆“喉息”也。“悦生”、“恶死”、“出訢”、“入距”,皆“喉息”也。“乐通物”、“有亲”、“天时”,皆“喉息”也。“刑”、“礼”、“知”、“德”,皆“喉息” 也。“好恶”,皆“喉息”也。引而至于踵,寡亦逆,成亦雄,士亦谟,生亦说,死亦恶,出亦訢,入亦距,通物亦乐,亲亦有,时亦天,刑亦体,礼亦翼,知亦时,德亦循,好亦好,恶亦恶;以死殉数者而特不以喉。于是而寥矣,不可度矣,不可竭矣,不可以功功,不可以名名,参万岁,秶万物,非天非一,其孰足以胜此哉?

  天下好深,而独浅其天机,于是淫刑而侈礼,阳慕德而数用知,喜怒好恶,以义为朋,而皆以深其嗜欲。自喉以下,嗜欲据之,而仅余其喉以受天,而即出之,此古今之通患,言道者莫之能舍也。

  夫天虚故受,天实故撰。受之而不得出,非天非一,则若哽于膺,而快于一吐。撰之而不足,非天非一,则改易君臣,颠倒表里,以支其所不逮,而冀速应之以无惭。呜呼!知天之虚,知天之实者,古今鲜矣。

  若然者,非他求之也;即其所为息者,引而至于踵,无所闻也,无所缺也。孰使而闻“副墨”而若惊,闻“雒诵”而若酲,闻“瞻明”而若奔,闻“聂许”而若饫,闻“需役”而若嘬于蚊蚋,闻“於讴”而若厉风之激于窐乎?以嗜欲济嗜欲,不足则援道以继之,天下皆浅而天丧其机,于是而天亦戚矣。阖户以求人之入,而人莫入也,而天亦枵矣。天戚则亦无乎不戚,于是而愀傈荧謵,终其世以为喉,任忧患而彻于死。天枵,则所为者皆枵也,枵而撄之,未有得宁者也。然则天下之好深,而得深之患,皆浅而已矣。

  引而之于踵,至矣。虽至于“寥天一”,不能舍此以为救也。“犯人之形”以百年,无不取诸其藏而用之,而后知天一之果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