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道衛論第九




  昔之語道者,以謂道烏乎在,日無乎不在。期之以在有也耶?古之人常言之矣。在古無古,在今無今,在陰非陰,在陽非陽,在遠不離眉睫,在近獨高象先,在聚而流出萬有,在散而收斂一毫,道果有在哉。期之以在無耶?古之人常言之矣。在天而天,在地而地,在谷滿谷,在沉滿沉,有在於螻皚,有在於瓦礫,道果在無哉。,無不在無,名謂之無,而真無不無也。有不在有,名謂之有,而真有不有也。而在在者,有無不可得而名焉。昔之明在在之妙於天下者,不敢以形數擬,不敢以吵域倪,即其亙古今而自成,入散殊而皆一者,強名之曰古人之大體。是猶萬水普見,一月之所攝也;萬竅怒號,一風之所鼓也;萬象森羅,一氣之所積也;萬物紛錯,一道之所原也。神明得之而降出,帝王得之而生成,天人得之不離於宗,神人得之不離於精,至人得之不離於真,聖人以是而變化,君子以是而慈仁,以是為法名操稽之數,以是為詩書禮樂之文。古之人即之以為道衛者,非累於心也,故不可謂之心術;非鑿於智也,故不可謂之智衛;非機也,故不可謂之機衛;非技也,故不可謂之技衛。此衛者而謂之道,其該褊者也。惜夫大全裂於道德之一散,百家諸子隨所見而自滯,以謂道衛有在於是也。其生不歌,其死不哭,而墨翟、禽滑釐聞其風而悅之。為人太多,為己太寡,而宋妍、尹文子聞其風而悅之。誤髁無任而笑上賢,縱脫無行而非大聖,蒙駢、慎到聞其風而悅之。以謙下為表,以虛空無已,關尹、老聰聞其風而悅之。此數子者,或以獨任不堪而滯道。或以強聒不捨而滯道,或以死生之說而滯道,或以博大之域而滯道。計其衛之在道中,猶壘空之在大澤也,猶梯米之在太倉也,猶小石之在太山,猶毫末之在馬體也。自其所見則殊,而自其所造之道觀之,則不知其殊也。此何故?一石之微與太山均於成體,一米之細與太倉均於成數,一壘與大澤共虛,一毫與馬體皆備。此百家雖裂道於多方,而大體未始有離也。嗚呼。沒百家無大全,離大全無百家,非百家則不見大全,非大全則百家不立,其原一也。終日大全而不知大全者,百姓也。欲至大全而未及大全者,賢人也。已極大全而泯跡大全者,聖人也。堯舜之相授,授此者也。禹湯之相傳,傳此者也。周公之仰思,思此者也。仲尼之潛心,潛此者也。孟子之養浩,養此者也。伊尹之先覺,覺此者也。莊周之書,卒於是篇。深包大道之本,力排百家之敝,而終以謬悠之說,無津涯之辭,自列於數子之末,深抵其著書之跡,以望天下後世。孰謂周蔽於天而為一曲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