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章句音義餘事雜錄(二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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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名:南華真經徐事雜錄。北宋陳景元撰。二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洞神部玉訣類。
南華真經餘事雜錄上
公孫龍論三首
元有六論,今祇錄莊子所引三首。
白馬論
白馬非馬,可乎?曰:可。夫聞微言,明王道,莫不立賓主,致往復,假一物以為萬化之宗,寄言論而齊彼我之謬,故舉白馬以混同異。曰:何哉?曰: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形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馬非馬。馬形者,喻萬物之形皆材用也;馬色者,況萬物種類各有親疏也。以養萬物則天下歸,存親疏以待人則海內叛。譬如離色命馬,眾馬斯應,守白求馬,唯得白馬。故命馬形而守一白色者,非命眾馬也。曰:有白馬不可謂无馬也,不可謂無馬者,非馬也。既有白馬不可謂之無馬,則白馬豈非馬乎?有白馬為有馬,白之非馬,何也。白與馬連而白非馬,何故。曰:求馬,黃黑馬皆可致;求白馬,黃黑馬不可致。凡物親者少,疏者多,如一白之於眾色也。故離白求馬,黃黑皆至,兼白命馬,眾色咸去。懷柔之道亦猶此也。使白馬乃馬也,是所求一也,所求一者白者。不異馬也。設使白馬乃為有馬者,但是一馬耳,其材不異眾馬也。猶君之所私者,但是一人耳,其賢不異眾人也。人心不常於一君,亦猶馬形不專於一色,故君之愛己則附之,君之疏己則叛之,何可私其親黨而疏於天下乎。所求不異如黃黑馬,有可有不可,何也。可與不可,其相非明,故黃黑馬一也。而可以應有馬,而不可以應有白馬,是白馬之非馬審矣。如黃黑馬亦各一馬,不異馬也。而不可以應。眾馬不可以應白馬者,何哉。白非黃,黃非白,五色相非分明矣。君既私以待人,人亦私以叛君,寧肯應君命乎。故守白命馬者非能致眾馬審矣。曰:以馬之有色為非馬,天下非有無色之馬也,天下無馬可乎。以馬有色為非馬者,天下馬皆有色,豈無馬乎。猶人皆有親疏,不可謂無人也。曰:馬固有色,故有白馬。使馬無色,有馬如已耳,安取白馬。故白者非馬也。如,而也。馬皆有色,故有白馬耳。若使馬元无色,而獨有馬而已者,則馬耳,安取白馬乎?如人必因種類而生,故有華夷之別,若使元无氏族而獨有人者,安取親疏乎。故白者自是自,非馬者也。白馬者,馬與白也。馬與白馬也,故曰:白馬非馬也。白既非馬,則白與馬二物矣,合二物以共體,則不可偏謂之馬,故以馬而喻白,則白馬為非馬也。曰:馬未與白為馬,白未與馬為白,合馬與白復名白馬,是相與以不相與為名,未可。故曰白馬非馬未可。此賓述主義而難之也。馬自與馬為類,白自與白為類,故曰相與也。馬不與白為馬,白不與馬為白,故曰不相與也。合馬與白,復名白馬,乃是強用白色以為馬名,其義未可,故以白馬為非馬者未可也。上之未可主義,下之未可賓難也。曰:以有白馬為有馬,謂有白馬為有黃馬,可乎曰未可。主責賓曰,定以白馬為有馬者,則白馬可得為黃馬乎。賓曰,未可也。曰:以有馬為異有黃馬,是異黃馬於馬也。異黃馬於馬,是以黃馬為非馬。既以白馬為有馬,而黃馬不得為白馬,則黃馬為非馬;明執者未嘗不失矣。以黃馬為非馬,而以白馬為有馬,此飛者入池而棺槨異處,此天下之悖言亂辭也。黃白,色也,眾馬,形也,而強以色為形,飛者入池之謂也。黃馬白馬同為馬也,而取白棄黃,棺槨異處之謂也。凡棺槨之相待,猶脣齒之相依,曆亡齒寒,不可異處也。夫四夷守外,諸夏待內,內外相依,天下安矣。若乃私諸夏而疏夷狄;則夷狄叛矣,勒兵伐遠,人不堪會,則諸夏亂矣。內離外叛,棺槨異所,則君之所私者,不能獨輔君矣。故棄黃取白,悖亂之甚矣。曰:有白馬不可謂无馬者,離白之謂也。不離者,有白馬不可謂有馬也。故所以為有馬者,獨以馬為有馬耳,非有白馬為有馬,故其為有馬也,不可以謂馬馬也。賓曰,離白是為有馬,不離實為非馬。但以馬形馬色堅相連屬,便是二馬共體,不可謂之馬馬,故連稱白馬也。曰:白者不定所白,忘之而可也。萬物通有白色,故曰不定所白,白既不定在馬,馬亦不專於白,故忘色以求馬,眾馬皆應矣,忘私以親人,天下皆親矣。白馬者言白,定所白也,定所白者,非白也。定白在馬者,乃馬之白也;安得自為白乎。馬者无去取於色,故黃黑次所以應。直云馬者,是於眾色无所去取也,無取,故馬無不應,無去,故色無不在。是以聖人澹然忘懷,而以虛統物,故物无不治而理無不極。白馬者有去取於色,黃黑馬皆所以色去,故唯白馬獨可以應耳。去黃取白,則眾馬各守其色,自殊而去,故唯白馬獨應矣。王者黨其所私而疏天下,則天下各守其疏,自殊而叛矣。天下俱叛,誰當應君命哉。其應所私乎,所私獨應,命適足以增禍,不能靜亂也。无去者,非有去也。故曰白馬非馬。不取於白者,是不去於黃也,不去於色則色之與馬非有能去,故曰无去者,非有去也。凡黃白之在馬,猶親疏之在人,私親而背疏則疏者叛矣,疏者離叛則親不能獨存矣。故曰白馬非馬。是以聖人虛心玄照,理无不統,懷六合於胸中而靈鑒有餘,鏡萬像於方寸而其神彌靜。故能處親而无親,在疏而无疏,雖不取於親疏,亦不捨於親疏,所以四海同親,萬國共貫也。
指物論
物莫非指,而指非指。物我殊能,莫非相指,故曰物莫非指。相指者,相是非也。彼此相推,是非混一,歸於无指,故曰,而指非指。天下无指,物无可以謂物。指皆謂是非也,所以物莫非指者,凡物之情必相是非,天下若无是非之物,則无一物而可謂之物。是以有物即相是非,故物莫非指也。非指者天下,而物可謂指乎。物莫非指而又謂之非指者,天下齊焉,而物其可謂之指乎。物物皆妄相指,故指皆非指也。指也者,天下之所无也;物也者,天下之所有也。以天下之所有,為天下之所無,未可。天下无一日而无物,无一物而非適,故彊以物為指者,未可也。天下无指,而物不可謂指也,所以天下无是非者,物各適其適,不可謂之是非,故无是非也,不可謂指者,非指也。譬如水火殊性,各適其用,既无是非,安可謂之是非乎。非指者,物莫非指也。即夫非指之物,莫不妄相指也。天下无指而物不可謂指者,非有非指也。物不可謂指者,无是非也。豈唯无是非乎,亦无无是非也。故曰非有非指。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也,物莫非指者,而指非指也。以其无无是非,故萬物莫不相是非,故曰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也。无是非亦无无是非兩忘之,故終日是非而无是非,故曰物莫非指者,而指非指也。天下无指者生於物之各有名,不為指也,物有其實而各有名,謂若王良善御,隸首善計,彼物各自為用。譬之耳目,廢一不可,故不為是非也。不為指而謂之指,是兼不為指。物皆不為指;而或謂之指者,是彼此之物兼相是非,而是非莫定,故不為指也。以有不為指之无不為指,未可。之,適也。有不為指謂物也,无不謂指謂指也。以物適指故未可也。且指者,天下之所兼。或一物而有是非二名,或彼此更相為指,皆謂之兼也。天下无指者,物不可謂无指也,不可謂无指者,非有非指也。是非之名生於物相彼,故曰物不可謂无,即此萬物无指而又无无指,故曰非有非指也。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謂无是非者生於物,莫非指也。是以聖人求人於是非之內,乃得无是非人也。指非非指也,指與物非指也。夫謂之指者,非无指也,指既不能與物為指,故非指也。使天下无物指,誰徑謂非指;天下无物,誰徑謂指。設使天下无物无指,則寂然矣,誰謂指為非指乎。誰謂指為指乎。天下有指无物指,誰徑非指,徑謂无物非指。設使有指而无物,可施指者,誰謂有指為非指乎?誰謂以无物故非指乎?明本无指也。且夫指固自為非指,奚待於物而乃與為指。反覆相推,則指自為无指,何能與物為指乎?明萬物萬殊,各自為物,各有所宜,无是非也。是以聖人三默恬恢,忘是忘非,不奔一能,不遺一物也。
唐天寶手詔
昊天眷命,列祖降靈,休照之儀,存乎祖典。莊子、文子、列子、亢倉子等,列在真仙,體玆虛白,師玄元之聖教,弘大道於人寰。觀其莊子,依舊號曰南華真經,列子號曰沖虛真經,文子號曰通玄真經,亢倉子號曰洞靈真經。天寶元年二月二十日下。
南華真經序 郭象撰
夫莊子者,可謂知本矣,故未始藏其狂言。言雖無會而獨應者也,夫應而非會則雖當無用,言非物事,則雖高不行,與夫寂然不動不得已而後起者固有間矣,斯可謂知无心者也。夫心无為則隨感而應,應隨其時,言唯謹爾。故與化為體,流萬代而冥物,豈曾設對獨遘而游談乎方外哉,此其所以不經而為百家之冠也。然莊生雖未體之,言則至矣。通天地之統,序萬物之性,達死生之變,而明內聖外王之道,上知造化无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也。其言宏綽,其旨玄妙至至之道,融微旨雅,泰然遣放,放而不敖,故曰不知義之所適,猖狂妄行而蹈其大方,含哺而熙乎澹泊,鼓腹而游乎混茫。至人極乎无親,孝慈終於兼忘,禮樂復乎已能,忠信發乎天光,用其光則其朴自成,是以神器獨化於玄冥之境而源深流長也。故其長波之所蕩,高風之所扇,暢乎物宜,適乎民願,弘其鄙,解其懸,灑落之功未加而矜夸所以散,故觀其書超然自以為已當,經崑崙,涉太虛,而游惚恍之庭矣。雖復貪婪之人,進躁之士,暫而攬其餘芳,味其溢流,彷彿其音影,猶足曠然有忘形自得之懷,况探其遠情而玩永年者乎。遂綿邈清遐,去離塵埃,而返冥極者也。
南華真經疏序 成玄英撰
夫莊子者,所以申道德之深根,述重玄之妙旨,暢无為之恬惔,明獨化之窅冥,鉗鍵九流,括囊百氏,諒區中之至教,實象外之微言者也。其人姓莊名周,字子休,生宋國睢陽蒙縣,師長桑公子,受號南華仙人。當戰國之初,降衰周之末,歎蒼生之業薄,傷道德之陵夷,乃慷慨發憤,爰著斯論。其言大而博,其旨深而遠,非下士之所聞,豈淺識之能究。所言子者,是有德之嘉號,古人稱師曰子,亦言子是書名。非但三篇之總名,亦是百家之通題。所言內篇者,內以待外立名,篇以編簡為義,古者殺青為簡,以韋為編,編簡成篇,猶今連紙成卷也。故元愷云,大事書之於策,小事簡牘而已,內則談於理本,外則語其事迹,事雖彰著,非理不通,理既幽微,非事莫顯,欲先明妙理,故前標內篇,內篇理深,故每於文外別立篇目。郭象仍於題下即注解之,逍遙齊物之類是也。自外篇以去則取篇首二字為其題目,駢拇馬蹄之類是也。所言逍遙游者,古今解釋不同,今汎舉絃綱略為三釋。所言三者,第一,顧桐栢云,逍者銷也,遙者遠也,銷盡有為累,遠見无為理,以斯而遊天下,故曰逍遙,第二,支道林云,物物而不物於物,故逍然不我待,玄感不疾而速,故遙然靡所不為,以斯而遊天下,故曰逍遙游;第三,王穆夜云,逍遙者,蓋是放任自得之名也,至德內充,无時不適,忘懷應物,何往不通,以斯而遊天下,故曰逍遙游。內篇明於理本,外篇語其事迹,雜篇雜明於理事。內篇雖明於理本,不无事迹,外篇雖明事迹,甚有妙理,但立教分篇據多論耳。所以逍遙達初者,言達道之士智德明敏,所造皆適,遇物逍遙,故以逍遙命物;夫无待聖人,照機若鏡,既明權實之二智,故能大齊於萬境,故以齊物次之;既指馬蹄天地,混同庶物,心靈凝澹,可以攝衛養生,故以養生主次之,既善惡兩忘,境智俱妙,隨變任化,可以處涉人間,故以人間世次;之內德圓滿,故能支離其德,外以接物,既而隨物升降,內外冥契,故以德充符次之;止水留鑑,接物无心,忘德忘形,契外會內之極,可以匠成庶品,故以大宗師次之,古之真聖知天知人,與造化同功,即寂即應,既而驅馭群品,故以應帝王次之。駢拇以下,皆以篇名二字為題,既无別義。今不復次篇之,而自古高士,晉漢逸人皆莫不耽骯為之。義訓須注,述无可間,然並有美辭,咸能索隱。玄英不揆庸昧,少而習焉,研精覃思三十年矣。依子玄所注三十三篇,輒為疏解,總三十卷,雖復詞情疏拙,亦頗有心跡指歸,不敢貽厥後人。聊自記其遺忘耳。
南華真經徐事雜錄上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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