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身份特殊的民间大使
欧洲以开明君主自居的国王,常常都注意笼络一些社会名流到自己的身边,以使他们富丽堂皇的宫廷更加高雅气派、流光溢彩。瑞典的克利斯蒂娜女王、俄国的叶卡特琳娜二世都以此引为自豪,年轻的弗里德里希国王当然也不甘示弱。
当时的普鲁士就像后来的俄罗斯一样,上流社会都崇拜法兰西文化,讲法语被看作是有教养的表现。弗里德里希少年时代的老师几乎清一色的都是法国人,登基之后,他又网罗许多杰出的知识分子来到自己的宫廷,如法国哲学家沃尔弗、意大利科学家阿加罗特、法国科学家莫伯都依、无神论思想家拉美特利和文学家阿尔芒等人。他还渴望把大名鼎鼎的伏尔泰也罗致到自己的门下。他很早就写信,盛情邀请伏尔泰到柏林来。他还表示,如果需要的话,他也乐意接纳爱米莉,不过他又暗示伏尔泰最好是不带来的好。这时,伏尔泰和爱米莉正在布鲁塞尔旅行,他们都不愿意去柏林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弗里德里希与伏尔泰神交甚久,可是还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他非常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位法国知识界的大名人,他甚至急不可耐地表示,假如有机会能到法国一行,他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伏尔泰先生的住处。
1740年夏末,莫伯都依和阿加罗特陪同弗里德里希作匿名旅行,他写信告诉伏尔泰说,他可能会到布鲁塞尔和巴黎作短暂停留,假如方便的话,他将去拜访伏尔泰。伏尔泰激动不已,因为他也渴望着与这位年轻的普鲁士国王会面。他马上和爱米莉积极张罗起来,准备迎接贵客光临。他们写信给穆西诺神甫,请他帮助立即收拾布置好兰贝尔宫,需要添置什么物品尽量添置,一定不能怠慢这位高贵的客人。由于行程有变,弗里德里希又告诉伏尔泰和爱米莉,他们只能在布鲁塞尔会面。于是伏尔泰带上爱米莉又匆匆提前赶往布鲁塞尔恭候,他们把在去年夏季旅行中租下的拉格罗斯·图尔街的房子布置一新,然后焦急地等待着普鲁士国王的光临。
几天后,邮差匆匆送来了一封弗里德里希的来信,他说,他们一行已经到了离布鲁塞尔150英里的地方,因自己身患疟疾无法继续前进,他请求得到伏尔泰和爱米莉的谅解,并希望伏尔泰一个人来蒙斯特附近的一个叫克利夫斯的小镇上与自己会面。伏尔泰对普王的一再变故感到不快,爱米莉对弗里德里希对自己的公然冷淡则更为恼怒,她甚至不准备让伏尔泰去与这位傲慢的君王见面。不过,最后她还是同意伏尔泰成行。
9月11日傍晚,伏尔泰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克利夫斯,他在一处被遗弃的莫依兰古堡中找到了微服旅行的普王一行。国王的私人秘书正在门外溜达,他穿着肮脏的宽大亚麻布衬衣,手里托着一顶破烂的帽子,头上戴的是早已过时、糟糕透了的假发,一只辫子塞在上衣的兜里,一只辫子长度却不到肩膀,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问过姓名之后,秘书把伏尔泰领到了弗里德里希的房间,这是一间除了光秃的四壁之外再无它物的空房。伏尔泰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一个角落里有一张大概有两英尺半宽的行军床,床上躺着一个身罩粗糙蓝布睡衣的人正虚汗淋淋,浑身发抖。伏尔泰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心目中英武神勇的普鲁士年轻君王。他合乎宫廷礼节地向国王深深鞠了一躬,轻轻地向神交已久的朋友请安,弗里德里希赶紧从床上起来,似乎伏尔泰的到来给他增添了神奇的力量似的。晚上国王陪同伏尔泰与莫伯都依、阿加罗特等一同共进晚餐。在餐桌上,国王还兴致勃勃地和哲人们讨论了灵魂不死、意志自由和柏拉图之类的问题,相处得非常愉快。伏尔泰在克利夫斯呆了整整三天,弗里德里希给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他亲切地称这位国王是“北方的所罗门”。虽然他暂时还不愿寄居国王的门下,但是他乐意为他效劳。
早在1738年,当时还只是王储的弗里德里希就写了一本驳斥马基雅弗利《君主论》的书——《反对马基雅弗利》。马基雅弗利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思想家,他主张君主应集狮子和狐狸的特性于一身,不怕诉诸暴力和欺诈,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弗里德里希在他的著作中强烈反对这种主张,他认为这种政治主张有损国王的形象,君王应以公道、仁慈和博爱治国安邦,“国王应是国家的第一仆人”。
1740年1月,伏尔泰收到王子寄来的手稿,他对这位未来国王的政治主张十分赞赏。应王子的要求,伏尔泰对全书进行了修改、润色,并欣然为之作序,热心将其介绍给出版商,筹备出版。可是弗里德里希继承王位之后,他却不想出版这部著作了,耀武扬威的国王生活使他改变了原有的看法,他预感到不久就会把自己激烈反对的马基雅弗利的政治主张付诸实践。他写信恳请伏尔泰为了上帝的缘故,买下全部版权。伏尔泰立即前往荷兰海牙与出版商联系,出版商认为这本书肯定会畅销,因而坚决不同意出卖版权,只允许对手稿作必要的校正。为了使弗里德里希的著作缩小影响,伏尔泰只好在手稿中又加进一些毫无意义的词语、句子和段落,尽可能使原书锋芒毕露的思想模糊不清。后来社会上流传着几种不同的版本。
弗里德里希继承王位后,承继父王热衷于开疆拓土的衣钵,抓紧操练军队,积极准备侵略扩张。他迅速把军队由8.5万人扩展到20余万,军费开支占了国家总开支的五分之四。为了掩人耳目,他在匿名旅行回柏林之后,又连连给伏尔泰写信,盛情邀请他来柏林居住,指导柏林文化艺术的建设和发展。伏尔泰再也找不到推辞的借口了。1740年11月19日,伏尔泰终于接受普王的一再邀请来到了柏林。弗里德里希在王宫举行盛大晚会,欢迎伏尔泰的光临,并热情地把他介绍给普鲁士的王公大臣、贵妇名流。他受到了国王破格的礼遇。伏尔泰对弗里德里希的热情招待感激涕零,兴奋不已,他后悔没有早点接受国王的邀请,仿佛自己心里有愧似的,不断暗暗责备自己。到柏林之后,弗里德里希自豪地告诉伏尔泰,他将在柏林兴建豪华的宫殿、学术会堂和可与法兰西歌剧院媲美的皇家歌剧院。国王谦虚地请求他为普鲁士国家文化艺术的发展出谋划策。弗里德里希重视社会文化建设、关心艺术发展的言谈举止,使伏尔泰不得不再一次对这位年轻的国王作出新的评价。他觉得他理想中的、一辈子都在寻找的开明君主就是弗里德里希。
伏尔泰没有料到,战争的危险正在一步一步逼近。1740年下半年,奥地利国王查理六世去世,长女玛利亚·特利萨继承王位。法国、巴伐利亚、萨克森、西班牙、撒丁和普鲁士都拒绝承认玛利亚·特利萨的合法继承权,因而,联合发动了争夺奥地利帝位继承权的战争。正当伏尔泰还在称颂弗里德里希治国安邦的文治武功之时,弗里德里希在法国的支持下,发动了西里西亚战争,悍然出兵夺取了奥地利重要的工业区西里西亚。一时间,战火弥漫,兵荒马乱。伏尔泰赶紧逃离普鲁士,由于要想办法绕过交战的地区,他在路上走了很长的时间,直到1741年元旦,才与在布鲁塞尔焦虑等待了一个多月的爱米莉重逢。伏尔泰反对弗里德里希的侵略扩张政策,他给这位好战的国王写了很多信,婉转地指责发动战争的国王给人民带来的灾难,阐述自己人道主义的理想。不过这时的伏尔泰还只亲身体验过宗教专制和盲目宗教崇拜的可怕,他认为教权主义、制度化的宗教,比军事征服危害更大,“我不怕国王,我怕教士”。他仍然与弗里德里希国王保持着相互尊重和友好的关系。
1740年,伏尔泰完成了一部新的悲剧《穆罕默德》。这个剧本描绘的事件发生在圣城麦加,讲述的是穆罕默德与两个年轻的奴隶赛义德和帕尔米尔的故事。
1741年1月初,伏尔泰和爱米莉在布鲁塞尔会面后,一起去里尔看望他的大外甥女德尼夫人和她的丈夫德尼先生。在里尔剧院看戏时,他们认识了剧院导演和一位著名演员,伏尔泰便将刚刚完成的《穆罕默德》交给他们排演。4月10日,《穆罕默德》在里尔剧院公演,受到热烈欢迎,并连演了四场。初步的成功使伏尔泰有信心把它送到巴黎公演。当年夏天,他把手稿寄给老同学达让松侯爵,请他代自己与剧院联系。但是剧本在排演中却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土耳其驻法大使向当局提出强烈抗议,说它故意丑化伊斯兰教的创始人;德丰丹纳神甫也如获至宝,以为找到了攻击伏尔泰的口实,别有用心地指责它对基督教不敬。而国务大臣弗勒里红衣主教和新的警察总监马尔维尔却从国家的利益考虑,决定对《穆罕默德》的公演采取宽容态度。他们认为伏尔泰与弗里德里希的友好关系有利于法国外交,因而暂时不必得罪这位大名鼎鼎的人。这样《穆罕默德》于1742年8月19日在巴黎顺利得到公演,许多王公大臣也观看了演出。聪明透顶的伏尔泰也清楚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为了不过分刺激当局,只演了三场,他便匆匆撤回了剧本。
演出草草收场,伏尔泰当然不甘心,他要利用这个剧本做点其他有用的文章。考虑再三之后,他决定把剧本题献给罗马教皇。他托达让松侯爵征求教皇本笃十四世的意见,侯爵却认为这明显是想将政治事务与宗教事务搅拌到一起,混淆视听,他不愿做这个中间人。伏尔泰则一意孤行,坚持要这么做,他又委托托利扬神甫把自己的剧本转交给了教皇,还附有一封长信,说明自己非常尊重高贵的教皇陛下,并渴望得到镶有教皇肖像的奖章。聪明的教皇当然没有被这个剧本的表面文章所迷惑,他很清楚这位作者的真实意图,但为了笼络这位大名人,给外界留下自己宽厚儒雅的美名,也故意装聋作哑,同意接受《穆罕默德》的题献,并欣然颁发给伏尔泰两枚奖章。达让松侯爵得知教皇的举动后也改变了看法,还主动委托法国驻罗马大使又为伏尔泰申请到了一枚更大的奖章。工于心计的伏尔泰千方百计讨好罗马教皇,目的很清楚,他不仅需要得到强大邻国君王的庇护,也需要教皇为他披上能保护自己的圣衣,堵住可恶的教会人士的嘴。
伏尔泰的《穆罕默德》并不是真正要攻击伊斯兰教,而是想借剧中主人公赛义德的形象批判法国天主教会的狂热。他说过,像赛义德那样为了上帝而杀死自己父亲的人,在法国并不罕见,如亨利三世和亨利四世都是被狂热的教徒杀死的。不过,伏尔泰还希望人们从他的这一剧本中悟出一个简单的道理:宗教的产生就是因为愚昧和欺骗。这也是当时一些启蒙思想家的普遍看法。
1741年,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出兵侵占奥地利的西里西亚后,为了换得合法的永久占领权,他与玛利亚·特利萨达成秘密交易,率先承认了她对王位的合法继承权,而废除了与法国的联盟。此时,英法之间的争执也逐步升级,法国对此深感不安。1742年底,法国首相弗勒里红衣主教紧急召见伏尔泰,希望他利用与普鲁士王的友好关系,迅速前往柏林斡旋。伏尔泰对法国当局并没有多少好感,但是他也为法国的危机担忧。他接受了首相的派遣,充当一名民间大使匆匆前往普鲁士。
弗里德里希尽管正忙于战事,但还是热情地接待了伏尔泰,并且一有机会也乐意与他交谈。在谈文论诗中,伏尔泰也恭维弗里德里希的雄才大略,赞美他的文治武功。当普王听得心花怒放的时候,他又分析当前的局势,指出普鲁士可能出现的不利情形,希望他们不要与英国结盟。伏尔泰还向弗里德里希夸耀法国军队的强大和勇猛,设法使普王在英法之争中保持中立。伏尔泰的游说虽然不能直接影响弗里德里希的对外政策,但是,普王在一些重大的问题上也不得不三思而行,不敢过分胆大妄为。
伏尔泰蜚声文坛后,很想成为法兰西学院院士。法兰西学院是法国最高学术研究机构,它由起源于17、18世纪的几个皇家学院组成。最早成立的是法兰西语言学院,成立于1636年12月12日,主要任务是整理辞典资料、研究语法,推进法语的规范化。院士多为文学家,但也有一些著名文豪如狄德罗、巴尔扎克、福来拜、左拉等被拒之门外。法兰西学院后来还先后建立了金石和文学院、科学院、伦理学和政治学院、艺术学院。法兰西学院院士名额是固定的,只有名额空缺时才重新增补,新院士必须得到国王的认可,因此,成为法兰西学院院士是一种很高的荣誉。把荣誉和声望看得高于一切的伏尔泰,当然对此梦寐以求,他为此曾作出过不少的努力。
1736年,法兰西学院出现两个空缺,伏尔泰当即提出申请,由于宫廷的反对,他连候选人的资格都没有得到。1743年1月29日,法兰西学院院士、首相弗勒里红衣主教去世,又留出了一个空缺,伏尔泰又申请递补。虽然舆论认为,法兰西最伟大的作家不能成为院士,这是非常荒唐的事,但原有的院士都不希望与这位使自己相形见绌的人为伍,只好提交国王定夺。这时,路易十五对伏尔泰的看法已有所改变,他游说弗里德里希也获得了国王的好感,国王的情妇夏多罗夫人热情支持伏尔泰,里舍利厄公爵也四处疏通。但是由于教会和一些大臣的坚决反对,伏尔泰还是落选了,空出的席位被贝叶主教德卢安神甫获得。
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得知伏尔泰竞选院士落选既同情又暗自庆幸,他立即写信给伏尔泰阐明自己的观点:伏尔泰得到整个城市崇拜,却被宫廷蔑视;受到剧院观众的喝彩,却被学院拒之门外,这样的国家不应呆下去。他再三邀请伏尔泰定居柏林,他说这个伟大的城市对天才将有正确的评价和崇高的礼遇。英国人对伏尔泰有良好的印象,他们尊敬这位英国文化的传播者,当他们听说伏尔泰的遭遇后,于1743年11月向他伸出友好之手,正式接纳他为英国皇家协会会员。
进入法兰西学院的希望落空之后,伏尔泰闷闷不乐,他甚至有些痛恨这个不肯给他出头之日的国家了,他希望到对他表示好感的邻国去散散心。为了得到国王的恩准,他托里舍利厄公爵向国王和大臣们解释,他最近在巴黎受到的一些挫折,会使弗里德里希对他的出走深信不疑,他便有机会去普鲁士了解情况,摸清弗里德里希的军事意图。里舍利厄公爵通过路易十五的情妇夏多罗夫人把伏尔泰的想法告诉了国王本人。此时,法国与奥地利的战局十分不利,普鲁士、英国和奥地利的玛利亚·特利萨都从战争中捞到了好处,而法国在波希米亚战争中由于指挥失误、准备不足而连遭败绩。路易十五和他的大臣也想利用伏尔泰和弗里德里希的友好关系,劝说弗里德里希恢复被他废除的普法联盟,于是,国王批准了伏尔泰的出国申请,并指示他要当好业余侦探。
1743年6月,伏尔泰从巴黎动身后先到了海牙,在这里他与一位年轻的普鲁士大臣交上了朋友,由于相处的时间很久,这位大臣向他泄露了一些普鲁士的军事秘密。8月23日,伏尔泰与这位大臣一起动身前往普鲁士,七天后到达柏林。伏尔泰的再次到来,又受到弗里德里希的崇高礼遇。他在王宫的花园里热情接待了他,还陪同伏尔泰一起散步,参观他刚刚买来的古代雕塑。晚上又举行隆重的欢迎宴会,并把伏尔泰的下榻处特意安排到自己的隔壁。
伏尔泰在柏林的日子安定下来之后,他便开始派人回巴黎,用密码报告他所掌握的一些重要情况,如荷兰的军费开支、弗里德里希对法国军队的看法等。他还热情地向法国政府陈述普法联盟的好处,奉劝路易十五采取友好行动改善两国关系。他表面上尽量装出是在为弗里德里希努力工作,而不是执行法国政府的秘密使命。弗里德里希是一位反应机敏的年轻国王,他一眼就看出了伏尔泰此行的真正目的,因此,他与伏尔泰不谈论政治、军事和外交上涉及实质性的问题,总是把谈论的话题限制在哲学、宗教和诗歌、戏剧之上。
弗里德里希实际上已在考虑重新缔结普法联盟,打击英、奥两国,以获得更多的利益。但是他不想与伏尔泰谈论这些问题,唯恐伏尔泰达到此行的目的,赢得法国宫廷的宠爱,使他想把伏尔泰据为己有的希望落空。为了使伏尔泰进一步与法国宫廷结怨,以致走投无路,最后只能投靠到自己的门下,弗里德里希还听从谋臣的计策,伪造了一封伏尔泰的信件交给法国大臣布瓦埃。在这封信中,伏尔泰对路易十五和他的大臣们不屑一顾,公然攻击法国朝廷。后来,伏尔泰察觉了弗里德里希的卑劣行为,他怒不可遏,气愤地说:“我宁愿在瑞士的一个小村庄生活,也决不在用如此卑鄙手段诱捕我的那个人的宫廷中生活。”①
① A·O·奥尔德里奇:《伏尔泰与启蒙时代》,第139页,转引自葛力等著《启蒙思想泰斗伏尔泰》,第114页。
伏尔泰这次来柏林的外交使命没有完成,甚至还差一点中了弗里德里希的美人计。他和弗里德里希在一次旅行途中来到了德意志的一个小国拜罗伊特,国王有意安排这个小国的公主玛格雷维纳照料伏尔泰。他发现这个小宫廷的生活比沉闷压抑的柏林自由多了,他甚至觉得这里简直就像法国的庄园,舒适、幽静、秀美,还有在柏林皇宫很少见到的女人。年轻美貌的玛格雷维纳小姐很快就使伏尔泰神魂颠倒,他戏称她是哲学家公主,公主也很钟情于他。他甚至想长期住在这个世外桃源,乐得逍遥自在。
弗里德里希伪造信件的事件败露后,伏尔泰识破了弗里德里希的美人计,他决定离开普鲁士回到法国。但是他又担心弗里德里希不让他回去,他立即给法国首相写信,要求执行原来制订的计划。布瓦埃迅速回信,表示伏尔泰在凡尔赛宫已再次受到尊重,请他马上回国。伏尔泰收到信后,如获至宝,立刻出示给弗里德里希,准备告辞。弗里德里希还想挽留他,并答应给他一幢带有豪华装饰和家具的房子,伏尔泰没有接受。1743年10月19日,他离开柏林。在动身前他问普鲁士国王,是否有什么话要捎到凡尔赛宫,弗里德里希仍没有对普法重新结盟之事表态,而仅仅让伏尔泰带给路易十五一首颂词。
伏尔泰在普鲁士呆了五个月。在这期间,他很少给爱米莉写信,以至引起她极大不满,但她仍深深地爱着他,当她听说伏尔泰回国时,便急忙赶到布鲁塞尔去迎候。11月6日,当伏尔泰到达布鲁塞尔时,爱米莉忘掉不快,热情地投入了伏尔泰的怀抱。
2. 路易十五的侍臣
曾经不断使伏尔泰难堪的法国首相弗勒里红衣主教死后,布瓦埃担任了首相,他的同学达让松侯爵担任了外务大臣,伏尔泰的处境逐渐有了好转。伏尔泰出访柏林期间,爱米莉到处托熟人找关系,在达让松侯爵的帮助下,通过路易十五的情妇蓬巴杜夫人的疏通,法国政府正式赦免了伏尔泰,允许他从西雷返回巴黎居住。
1743年冬天,伏尔泰和爱米莉在巴黎自由自在地生活着,而此时的夏特莱侯爵却一个人孤寂地住在西雷庄园。他写信到巴黎,希望长年不归的妻子回家住住,陪伴一下自己的丈夫。刚刚名正言顺地回到巴黎居住的伏尔泰不想这么快又离开这座令人欢喜令人忧伤的城市。不过他也很喜欢西雷幽雅、恬静、容易激发灵感的创作环境,他正还有一些东西要写,爱米莉央求他陪自己回去小住一段时间,她认为伏尔泰正好可以在那里避开干扰,专心致志地进行写作。伏尔泰觉得有道理,于是在1744年1月初,他们又双双来到了西雷。在这里,他们一个埋头写戏作诗,一个精心研习数学物理,又度过了一段愉快而充实的时光。
1744年秋,伏尔泰和爱米莉应里舍利厄公爵的邀请,返回巴黎参与筹办王太子的婚礼。里舍利厄早已升任国王的首席侍臣,他奉命策划在凡尔赛宫举行的盛大结婚仪式。路易十五和大臣们抱怨公爵过去筹办的招待会缺乏趣味,平淡无奇。皇太子大婚,这是法国宫廷最大的喜事,里舍利厄公爵不敢怠慢,他马上想到了好友伏尔泰,他要请这位法国文坛的第一高手为婚礼创作文艺节目,供王公大臣消遣。
伏尔泰很早就被人们称为是“高乃依和拉辛的继承人”,并已在悲剧创作中取得杰出的成就,但是现在要为王太子婚礼创作一部能引起轰动的应景之作,他确实有点犯难了。他绞尽脑汁构思了一个名叫《纳瓦尔公主》的新剧本,他和著名作曲家拉摩合作,准备把它写成一个小歌剧。这年秋冬两季,伏尔泰放下手头的其他工作,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这部作品的创作上。他不断修改,一次又一次地把草稿送给里舍利厄公爵过目,虚心听取意见,但是他不愿意让别人过早地看到而不负责任地评头品足。经过紧张的工作,剧本总算大功告成。具有很高艺术鉴赏力的爱米莉对这个剧本不是很满意,她认为它还没有达到伏尔泰以前创作的任何一部悲剧的水平。伏尔泰本人也没有奢望它会取得成功,他本来就是把它当作一件苦差事来完成的,根本就没有创作的激情。
在伏尔泰全神贯注创作《纳瓦尔公主》的时候,他与德尼夫人的关系逐渐亲密起来。
早在1735年,伏尔泰就开始承担照料两个外甥女的责任。他的妹妹、妹夫相继去世,留下了这两个已快成年的女儿。伏尔泰把她们一天天抚养大之后,又为她们的成家操心了。他首先为大外甥女路易丝介绍了一个对象,但路易丝说她自己已看中了一位名叫德尼的军官,伏尔泰尊重她的选择,同意他们结合。1738年2月他们在巴黎完婚,伏尔泰当时在西雷,没有出席他们的婚礼,但他慷慨地送给路易丝3万法郎作嫁妆,大舅阿尔芒参加了婚礼。4月份,德尼夫妇来西雷度蜜月,伏尔泰对新郎很中意,而德尼夫人对热情爽朗,善解人意而又深得舅父钟爱的爱米莉产生了微微的妒意。1739年6月,小外甥女伊丽沙白在老家结婚,他也给了一笔数目可观的嫁妆,不过他也未能参加婚礼。以后的日子里,他与伊丽莎白的联系不是很多。
1744年3月,年轻的德尼先生不幸病故,伏尔泰真诚地同情自己外甥女的不幸遭遇,他设法为德尼夫人安排好生活,使她尽快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他出钱为她在巴黎帕维街租了一所房子,并邀请他巴黎的朋友经常去看望德尼夫人,使她寡居的日子增加生气和活力。后来这里成了伏尔泰与他的资产阶级朋友聚会的沙龙。
德瓦夫人年仅32岁,个头很小,长得不漂亮,但玲珑娇巧、讨人喜欢。由于舅舅的一再帮助,她逐渐摆脱了烦恼,重新焕发出青春和活力,她对伏尔泰的感激逐渐变成了深深的爱慕。伏尔泰对这位娇小的寡妇也产生了好感,他到巴黎后,经常乘爱米莉外出赌牌或参加他未受邀请的晚宴时溜到德尼夫人处寻开心。他的爱情并不热情奔放,隐藏得很好,他的同时代人,甚至他的贴身男仆都不知道有这段不合情理的风流韵事。
1745年2月18日,伏尔泰一生中与其交往不是很多的阿尔芒病逝。阿尔芒在遗嘱中把自己财产的一半分给两个外甥女,一半留给了弟弟。家里亲人的纷纷去世,使伏尔泰感受到了莫可名状的哀伤,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参加了阿尔芒的葬礼。此时,离太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急急忙忙地赶到凡尔赛宫,准备进行庆典节目的最后彩排。
2月23日,王太子和西班牙公主豪华奢侈的婚礼在隆重、热烈、欢快的气氛中举行。婚礼庆典演出丰富多彩,激动人心。在最后上演压轴戏《纳瓦尔公主》时,国王、王后、王太子、太子妃以及全体大臣坐到了舞台前,伏尔泰特邀的一些朋友如德尼夫人等也前来捧场。随着剧情的逐步展开,这一糅合了歌剧、喜剧、芭蕾舞等形式的音乐喜剧,激起了王公大臣们阵阵热烈的掌声。媚俗的《纳瓦尔公主》得到了国王和王后的好评。面对王公大臣的一片赞扬之声,51岁的伏尔泰却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他为自己沦落成替国王寻乐的小丑而羞愧。
伏尔泰一再取悦凡尔赛宫,终于得到了路易十五的回报。通过达让松侯爵的推荐,在路易十五的新宠蓬巴杜夫人的帮助下,1745年4月1日国王签署命令,任命伏尔泰为宫廷史官,年俸2000法郎,并在凡尔赛宫分配给他一套房子。一直被法国宫廷视为难以容忍的危险人物,在受尽迫害、老之将至的时候,却突然走起红运,成了国王的近臣。伏尔泰自己也觉得啼笑皆非,不过,宫廷对他的友好表示他又觉得荣耀和宽慰。他赞同君主制,对开明仁慈的君主一直怀有美好的感情,路易十五不是正在逐渐走向开明吗?
1745年,路易十五亲率大军赴丰特诺瓦与英国—汉诺威联军激战。伏尔泰到埃蒂奥尔小住,他在埃蒂奥尔侯爵夫人家里度过了这年夏天的大部分时光,直到国王班师回朝。埃蒂奥尔侯爵夫人即是路易十五宠爱的蓬巴杜夫人,在夏多罗夫人死后,她做了国王的情妇。她情趣高雅,知识丰富,有一定的艺术鉴赏力。伏尔泰像许多人一样,钟情于蓬巴杜夫人,而她也爱他,理解他。她把这个杰出的男人当成年轻人看待,他们成了知心的朋友。当伏尔泰把自己与这个美人愉快交往的情况写信告诉爱米莉时,爱米莉气得醋劲大发,她甚至要求伏尔泰赶紧跟她到西雷去居住。因为她知道,只有在西雷,伏尔泰才真正归她所有。
5月15日,法国军队在丰特诺瓦重创联军。胜利的消息传到埃蒂奥尔和巴黎,法国人兴高采烈,法兰西军队在这个世纪终于第一次打败了称王称霸的英国人。达让松侯爵从前线给伏尔泰写信报喜,他激动叙述了战斗的惨烈和法军的英勇善战、勇猛顽强。他把这场难得的胜利归功于国王陛下的御驾亲征、指挥若定和法军先进的装备。身为宫廷史官的伏尔泰意识到该是自己大唱赞歌的时候了,他立即用史诗体裁写下了颂诗300句《路易十五取得反对联军的丰特诺瓦战役的胜利》(后来简称《丰特诺瓦》)。他彻夜不停赶写出初稿,马上送去出版。后来又根据源源不断得来的材料加以修改、补充,到5月26日短短10天之内,《丰特诺瓦》竟已出了五版。
路易十五得胜凯旋,巴黎人倾城出迎,举国欢腾;凡尔赛宫大宴宾客,歌舞升平。志满意得、神采飞扬的国王听说伏尔泰为他写了一首很不错的颂诗时,他急忙请人把《丰特诺瓦》找来,并为他朗诵。他惊叹作者的才华,对赞美自己的诗句非常满意,认为这个作品的确很不错。伏尔泰得知国王称赞自己的诗作很为高兴,甚至还沾沾自喜起来,觉得自己在宫廷的地位正在一天天提高。
1746年,法兰西学院又空出了一个席位。伏尔泰尽管几次申请获得院士头衔受挫,但热衷于名誉和地位的他决不会就此罢休,他想得到的,他就要千方百计地争取。当他得知消息后,马上托达让塔尔帮他说情,又请蓬巴杜夫人给国王吹枕边风。为了防止教会人士的再一次反对,他一边大肆渲染教皇与自己的友好关系和对《穆罕默德》的支持,一边四处散发自己的一封信,阐明自己宗教思想的正统性,他声称“如果在有我名字的一页纸上发现诽谤哪怕是教堂司事的文字,我也愿把它销毁”。他敢于这样大胆地表态,是因为他早就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的自然神论和反教权主义的作品都是匿名发表的。
伏尔泰近年来主动为法国宫廷效劳,给国王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丰特诺瓦》和《纳瓦尔公主》又使路易十五非常满意。因此,他这一次明确表示支持伏尔泰当选。由于伏尔泰在宫廷中的朋友们做了大量工作,1746年4月,法兰西学院通过无记名投票表决,29位院士一致同意接纳伏尔泰。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最高荣誉,他认为自己当之无愧。不过他对自己当选的过程和背景感到气愤,他实在对这个不公道的世界不满。为什么自己有价值的作品无人问津,而为拍马屁而写的拙劣之作却博得青睐?为什么凭真才实学进不了国家的最高学术殿堂,而非得处处疏通,甚至使出不光彩的手腕?!
按法兰西学院的传统习惯,每一位新院士在接受席位时,必须发表对他所继承席位的前任院士和本学院的奠基者黎世留红衣主教的颂词。伏尔泰曾经在《哲学通信》中专门抨击过这种刻板的形式,说这是使公众讨厌的传统惯例,会使最伟大的天才发表最糟糕的演说。现在,当伏尔泰被接纳为院士时,他也没有勇气真正打破惯例,而只得老老实实地按规矩在正式仪式上发表演说。颂扬他的前任布依埃尔以及黎世留主教。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常常逼迫他做一些违心的事。
1746年底,伏尔泰在巴黎结识了两位风华正茂、文采初露的年轻人马尔蒙代夫和让·雅克·卢梭。马尔蒙代夫刚刚20出头,在图卢兹的家里进行文学创作,他写出的诗歌经常受到当地文人的嘲笑和反对,甚至说他根本就不是当文人的料。年轻气盛的马尔蒙代夫不信邪,他慕名把他的诗作寄给了伏尔泰,得到这位名作家的好评。伏尔泰赏识年轻人的才华,他特意把他叫到巴黎见面,劝他尝试写更容易成名的剧本,并进行具体指导。后来马尔蒙代夫果然写出了比较受欢迎的剧本,还被选入法兰西学院。卢梭也是通过伏尔泰的提携而成才的。当时,里舍利厄公爵准备重新修改以他自己为男主角原型的《纳瓦尔公主》,由于伏尔泰和拉摩都在忙各自的工作无法抽身,公爵请卢梭来完成这一工作。卢梭时年34岁,在文学和音乐上都显露出很高的才华,多年来,他也一直崇拜着伏尔泰,密切注视、钻研着他的最新作品。当他诚惶诚恐地接受这一任务后,仔细揣摩作者的意图,精心修改敲定每一个细节,使原作增色不少,他出色完成了这本来应该由伏尔泰和拉摩两人合作才能完成的工作。伏尔泰从此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不过,他也开始有了一位文学上的强劲对手。
住进凡尔赛宫之后,伏尔泰一再地讨好国王、王后、大臣和国王的情妇,积极为国王效劳,开始赢得国王的赏识。1746年11月,伏尔泰在枫丹白露接受任命,充当国王路易十五的侍臣。这在法国宫廷里是一个十分荣耀的头衔,伏尔泰当然感到非常荣幸。对国王的不断宠幸,他开始飘飘然,似乎有点忘乎所以,他经常把国王侍臣的头衔洋洋洒洒地署在自己的作品上。这引起了某些贵族的嫉妒和恼怒,他们认为这位资产阶级出身的诗人,不配享受这种只有贵族才能享有的荣誉。春风得意的伏尔泰也反唇相讥,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些不学无术的贵族的蔑视。伏尔泰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生活的环境中正处处潜伏着危机。
果然,一件小事差点断送了伏尔泰的朝臣生涯。事情是由爱好打牌赌博的爱米莉引起的。有一次,她和伏尔泰在枫丹白露时,又忍不住赌瘾发作,要坐到牌桌上一显身手。可是一连几个晚上都手气不佳,她不仅输光了自己的钱,也输掉了伏尔泰所带的钱。接着她又从朋友和高利贷者那里借来很多钱,同样也输得精光。赌红了眼睛的爱米莉仍然不肯罢休,伏尔泰又急又气,迅速走到她身边轻轻用英语对她说,不要责怪自己运气不好。过度的激动已使她看不清正在和她赌钱的是一群骗子,伏尔泰劝她赶快收场,离开这些坏蛋。爱米莉不听,甚至还和伏尔泰激烈争吵起来,气愤之中,俩人还讲了许多使在场的人难堪的话。参与赌博的都是贵族男女,当时赌博游戏是得到宫廷赞同举行的,伏尔泰这样说,可以被看作是诽谤朝廷。虽然他是用英语讲的,他们的争吵也是用的英语,但是敏感的爱米莉突然发现了大家愤怒的骚动,一些旁观者已经听懂了伏尔泰的话和他们的争吵。他们连忙回到了住所,静下心来,他们越想越害怕,担心那些过去与伏尔泰作对的贵族马上会去向国王告发,将他送进巴士底狱。于是,他们决定连夜逃出巴黎。
伏尔泰和爱米莉在夜深人静之后,急忙叫醒仆人,找来马车夫,随手带上几件简单的行李就匆匆出发了。想不到出城没走多远,马车就坏了。在黑咕隆咚的郊外很难找到修车人。更为焦急的是,此时伏尔泰和爱米莉都已身无分文。在初冬凌晨最黑暗的时候,冷风嗖嗖,寒气逼人,焦虑慌忙中的他们只能作无奈的等待。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等到清晨终于盼来了一个巴黎过来的熟人,他借了些钱给他们,修好了马车又准备上路。这时,在担惊受冻中熬过了一夜,已显得疲惫不堪的爱米莉再也经受不了这样的折腾,她提出要回巴黎。吃足了苦头的伏尔泰却不敢到巴黎去露面,于是他们只能暂时分手。伏尔泰在附近一个小村庄里躲藏起来之后,立即派人给住在巴黎郊外索宫的曼纳公爵夫人送信,告诉她昨晚发生的事情,问她是否同意自己在她的府上躲避几天。
曼纳公爵夫人是孔代亲王的孙女,他的丈夫曼纳公爵是路易十四与情妇蒙特斯庞侯爵夫人所生,是摄政王奥尔良公爵的内弟。曼纳公爵夫人个头很矮,行为古怪,但办事很有魄力,敢作敢为。路易十四去世前,她极力怂恿胆怯的丈夫去争取王位,当时还很得到一些人的拥戴,路易十四在遗嘱中也的确很想成全他们,但终因王室的反对而未能如愿以偿。争取王位失败以后,公爵夫人移居到远离法国宫廷的索宫。在这里,她招贤纳士,议论朝政,以“在野爵府”的小朝廷自慰。公爵夫人学问渊博,谈吐风趣,雅爱诗文,常常喜欢与门下食客吟诗唱和。大名鼎鼎的伏尔泰前来投靠,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好事,她的小朝廷又可以借机风光一番,她急忙派车将伏尔泰接进了自己的城堡。
伏尔泰躲到索宫之后,仍不敢明目张胆地抛头露面。他住在索宫最偏僻角落的一间房子里,白天呆在自己的房子里写小说,只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才敢出来到曼纳公爵夫人的卧室用餐、叙谈。公爵夫人非常健谈,她很高兴与伏尔泰交谈,每当这时,公爵夫人就在自己的床上放个小桌子,摆上酒菜,兴奋地与伏尔泰边吃边谈。她眉飞色舞地讲一些她公公路易十四及其宫廷的奇闻轶事,伏尔泰由于正在写《路易十四时代》,因而,对这些一手材料非常感兴趣,常常聚精会神地听得津津有味。他也兴致勃勃地谈古论今,机智幽默、滔滔不绝,深得公爵夫人的赏识。为了取悦女主人,他还把白天关在屋里写出的小说,一章一章地念给她听,很多小说就是伏尔泰特意写给公爵夫人消遣的。《如此世界:巴蒲克所见的幻象》、《查第格》(或《命运》)、《门农》、《米克洛米加斯》等具有浓郁东方色彩的哲理小说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天一天地写成的。
《如此世界:巴蒲克所见的幻象》是伏尔泰的第一部哲理小说。它的基本构思形成于伏尔泰当朝臣的踌躇满志时期,初稿于1746年写成。这是一个神话式的故事,表面上描写的是波斯和印度太监为了一己私利发动战争的罪行,而实际上是在影射从路易十四到路易十五时代一连串的对外战争。它揭示了上流社会男女关系混乱、买官鬻爵、教派纷争、社会风气污浊、舆论欺善怕恶、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等丑恶现象,这些都是法国社会的真实写照。小说主人公巴蒲克认识到祭司可恶,赞扬新兴资产阶级子弟,提倡由贤明政府、开明君主领导。这些思想正是伏尔泰早期的政治主张。这是一部以文学体裁评点朝政的政治著作。
《查第格》完成于1747年。它以古代的东方为背景,富有浓郁的神话色彩和异国情调。故事讲述的是古代波斯巴比伦有一位名叫查第格的青年,他品格善良,明哲保身,但灾祸总是接连不断地降临到他的头上。当爱人赛弥尔要被贵族子弟抢走时,他挺身而出誓死保卫心上人,结果被打瞎了一只眼睛,由于面貌变得丑陋遭到爱人的背叛。他还因为司法黑暗而两次无缘无故被捕入狱,他得到国王的信任和王后阿斯达丹的爱情后,又受到陷害,不得不仓皇出逃,在逃亡中吃尽了苦头。最后国家动乱,国王被杀,他靠自己的本领被推举当了国王。在这一小说中,伏尔泰所采用的仍然是托古讽今的手法,他揭露法国社会的黑暗和腐败,抨击宗教狂热,宣传宗教宽容和自然神论的思想,抒发了自己向往开明君主制的理想。这部在龟缩索宫惊恐不安时期写出的作品,与《如此世界》相比,对法国现实的看法显得更为消极。
清楚伏尔泰藏身索宫的只有爱米莉、达让松侯爵和德尼夫人,别的人都以为他已出国。爱米莉在巴黎的日子也非常艰难,她不断地想办法凑钱,偿还赌债。11月底,当她偿还完最后一笔债时,伏尔泰觉得可以重返巴黎正常生活了。他当朝臣的生涯虽然结束,但还没有与宫廷公开决裂。回到巴黎后,伏尔泰仍然到宫廷供职,但是,他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受宠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无论在巴黎还是凡尔赛宫,他都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伏尔泰见风使舵,干脆放弃自己在凡尔赛宫的住所,带上爱米莉一起住到了曼纳公爵夫人的府上。
在索宫,他们的生活快活而充实。为了表达对公爵夫人的感谢,伏尔泰又创作了许多戏剧和小品,由府上客人充当演员排演,供女主人消遣开心。爱米莉在伏尔泰的熏陶下,演戏的天才很好地发挥出来,她常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充当艳丽多情的女主角。每当她一出场,身材矮小、相形见绌的公爵夫人就嫉妒不已。在索宫住的时间一长,他们又有点忘乎所以,俨然成了这里的主人。为了赢得更多的观众,伏尔泰往往在未与公爵夫人商量的情况下,就擅自邀请在巴黎的朋友和熟人来索宫看戏。有天晚上,公爵夫人发现有500多位完全陌生的客人涌进了她家,她看到容光焕发的伏尔泰居然像主人一样在接待他的客人,更糟的是,他还告诉客人们不必与女主人打什么招呼。公爵夫人拉长了脸,明确表示出自己的不满。不久,她就毫不犹豫地给他们下了逐客令。
伏尔泰得罪公爵夫人的同时,也无意中把王后给得罪了。他住在索宫时也偶尔去一下巴黎或凡尔赛宫,有一次他到凡尔赛宫组织演出他早年写的喜剧《浪荡子》,蓬巴杜夫人和宫廷显贵要人亲自充当演员,极力取悦国王。演出结束后,蓬巴杜夫人好意地把他引见给这些宫廷“业余演员”,试图让他弥合与王公大臣的裂痕,重新建立友好关系。伏尔泰对蓬巴杜夫人的良苦用心非常感激,为报知遇之恩,他热情洋溢地给这位国王宠爱的情妇写了一首赞美诗,在诗的结尾,他这样写道:
你的珍贵的日子来自这个喜庆节日!
路易从战场给我们带来和平!
敌人减少,朋友增多,
二者都注视着你的征服。
这首诗把路易十五征战的胜利与情妇联系起来,大大丢了法国宫廷的面子,王后对此怒不可遏,激烈地谴责伏尔泰的胆大妄为。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伏尔泰在巴黎又呆不下去了。1748年元旦,伏尔泰和爱米莉又如惊弓之鸟一般重返西雷。
3. 圣朗贝引起的悲剧
伏尔泰和爱米莉回到西雷后,有一件事又使他们沾沾自喜起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结识了住在吕内维尔的法国王后的父亲——波兰前国王斯坦尼斯瓦夫一世。他们殷勤地与他交往,渴望建立良好的友谊,并通过这种友谊逐步改善与法国王后的关系,以改变近来的不利处境。斯坦尼斯瓦夫对这一对法国名人的深情厚谊极为感动,他赏识伏尔泰出色的才华,不久,他就发出邀请,请伏尔泰和爱米莉到他吕内维尔的小朝廷居住。
1748年4月,他们应邀来到了吕内维尔的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的宫殿。由于近来过度疲劳的辗转奔波,伏尔泰一到吕内维尔就病倒了,爱米莉非常焦急,积极为他求医弄药,精心照料。斯坦尼斯瓦夫一世也关怀备至,经常前来探望,并多次嘱咐仆人为伏尔泰改善伙食,补充营养。经过一段时间的疗养,伏尔泰病情开始好转,并一天天健康起来。病愈后,他又开始忙于自己的创作,当然,也逢场作戏为这里的宫廷贵妇们写些艳情诗,讲讲传奇故事。兴致来了,他还指导宫廷里的人排演自己创作的剧本,刻意取悦波兰前国王。他们还经常组织音乐会、庆祝会、游艺晚会等丰富多彩的文娱活动,沉闷、单调、清冷的小朝廷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天天洋溢着欢快、喜庆的气氛。
1748年5月,斯坦尼斯瓦夫一世前往巴黎看望自己的女儿,爱米莉和伏尔泰陪同前往。他们满以为看在父亲的份上,王后对伏尔泰的态度会有所转变,但是王后对他们的讨好卖乖根本不买账,伏尔泰写给国王情妇的那首赞美诗深深刺痛了她,她还想让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再受一阵冷遇。凡尔赛宫碰壁之后,伏尔泰带着爱米莉悻悻返回西雷居住。8月份,《塞米拉米斯》要在巴黎公演,他们又不得不再一次来到巴黎。
《塞米拉米斯》是伏尔泰在1746年底至1747年初写成的,像《俄狄浦斯》一样,它也取材于古希腊的神话传说。塞米拉米斯是女神耳刻托的女儿,但女神一生下她后却悄悄把她遗弃了。一些鸽子发现后便从邻近牧人家偷取乳汁喂养她。长大后,亚述国王尼诺斯的谋臣翁涅斯娶她为妻。她智慧超群、勇敢机敏,经常为作谋士的丈夫出谋划策。在尼诺斯征服大夏时,她成了军队的统帅,并亲自率兵攻占了大夏人的都城。尼诺斯为她的美貌、智慧和勇敢所倾倒,便向翁涅斯建议,用自己的女儿换取塞米拉米斯做自己的妻子,但遭到拒绝。于是他以死刑威逼这位谋臣,翁涅斯终于在悲愤绝望中自杀。塞米拉米斯成了王后,并生下了儿子尼倪阿斯。尼诺斯死后,她做了国王,并亲率大军征服了米太、埃塞俄比亚和印度等地。最后,她变成鸽子飞到天上成了天神。
国王的检查官是伏尔泰文学上的对手克雷比永,他坚决反对这个剧本公演,伏尔泰却从警察总监处得到了公演的许可。上演的那天晚上,法兰西喜剧院几乎成了战场,伏尔泰给他的支持者送了400张票,而克雷比永也组织了很多人去喝倒彩,不大的剧场里挤满了1000多人,两派的支持者甚至把舞台都挤得水泄不通,不过演出仍然获得了成功。由于观众的要求,这个剧本连续上演了15个晚上,10月份还到枫丹白露为王室成员作了专场演出。
伏尔泰曾给布雷西亚主教、梵蒂冈图书馆保管员基里尼红衣主教写过一封谈论悲剧的信,1749年《塞米拉米斯》正式出版时,伏尔泰决定将该信作为这个剧本的序言一同发表,以便让读者、观众更好地理解自己的创作意图。这封信突出地反映了伏尔泰的美学思想,后来他著作的编辑者们常把它单独列出,称为《论悲剧》。
《塞米拉米斯》公演成功后,伏尔泰和爱米莉应布弗列尔夫人邀请,离开巴黎到洛林作短暂停留。新的变故又即将从这里开始。
伏尔泰与爱米莉已经共同生活了多年,他们相亲相爱,互相体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生活的磨难。在爱米莉的帮助下,伏尔泰专心致志地从事创作活动,完成了一系列有影响的作品,但是伏尔泰毕竟已是50多岁的老人了,年龄和疾病正在威胁着他们美妙的爱情。
一个时期以来,伏尔泰尽管和爱米莉生活在一起,但他晚上已很少到她的房间与她同床共枕,伏尔泰已不能满足她仍旺盛似火的情欲,浪漫风流的爱米莉忍受不住感情的饥渴,她注定又要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了。到洛林后,她一眼就看中了布弗列尔夫人的情人圣朗贝侯爵。
圣朗贝是伏尔泰和卢梭的崇拜者,他写过许多诗歌,但很少引起人们的注意。人们很少把他作诗人看待,而只知道他是一个能使所有女人神魂颠倒的情场老手。他曾从卢梭手中夺走了欧戴多夫人,到洛林小宫廷作客时又与布弗列尔夫人私通。他爱情妇的时间没有她们爱他的时间长,布弗列尔夫人忍受不了他与自己相好时又到别处沾花惹草,因而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圣朗贝受到布弗列尔夫人的冷遇又转而向爱米莉大献殷勤,爱米莉经受不住年轻、英俊、风度翩翩的圣朗贝的诱惑,很快就坠入了他的情网。她深深爱上了圣朗贝,宣称自己打算和这位风流倜傥的情人度过余生。圣朗贝考虑到爱米莉与伏尔泰的关系,本想逢场作戏,不涉足太深。没想到对伏尔泰和爱米莉心怀嫉妒的布弗列尔夫人却别有用心地为这对新情侣牵线搭桥,引诱他们私通,她给爱米莉一间秘密卧室的钥匙供他们幽会时使用。当圣朗贝发现他的客厅调情竟成了名副其实的风流韵事时,这位情场高手居然也窘迫不堪,毕竟爱米莉不是一般的女人,万一被伏尔泰发现就不好收场了。
爱米莉当时正在翻译牛顿的科学著作,与圣朗贝私通之后,她由于过分激动,再也难以静下心来从事这项枯燥无味的工作。虽然已经是43岁的半老徐娘,她仍然像女学生一样悄悄向圣朗贝写情书,甚至还经常托布弗列尔夫人递纸条给圣朗贝,不停地约他幽会。圣朗贝生病后,爱米莉每天晚上夜深人静时,悄悄溜到他的房间悉心照料他,陪他打发寂寞的时光。她执着、浓烈的爱情终于深深感动了逢场作戏的圣朗贝,他抛弃了所有顾虑,大胆接受爱米莉做自己的情人。但是,好景不长,圣朗贝很快就对比自己大10岁的爱米莉厌倦了,并对她日渐冷淡,爱米莉很伤心。不过他们仍旧时断时续地维持着情人关系。
伏尔泰对爱米莉与圣朗贝的接近并不怎么在意,就像她对他与德尼夫人的接触一佯。前一个时期,爱米莉经常闷闷不乐,而现在她却逐渐变得快活起来,天天有说有笑。伏尔泰见惯了她的性情多变,没有觉察到这次的反常,甚至还为她感到高兴。他们在吕内维尔、西雷、巴黎、凡尔赛之间穿梭旅行,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一起,伏尔泰不相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会出现什么风流韵事。
在洛林南希小宫廷与布弗列尔夫人和圣朗贝相处一阵后,伏尔泰和爱米莉又回到了西雷。在西雷,饱受爱情煎熬的爱米莉无法进行计划好了的工作。布弗列尔夫人不久后来信告诉她,她仍爱着圣朗贝,她要利用自己的魅力和手腕使他再一次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爱米莉更加对情人放心不下,她一封接一封地给他写信,热烈地倾诉相思之苦,力图保持圣朗贝对自己的爱。
1748年10月中旬,他们又回到吕内维尔的科摩尔西镇,在这里,爱米莉又与圣朗贝会合了。为了把自己与圣朗贝的私通关系长期维持下去,她设法使斯坦尼斯瓦夫一世在这个小朝廷中给夏特莱侯爵任命一个职务,并给国防大臣达让松伯爵写信,恳求凡尔赛宫批准这一任命。正在爱米莉精心地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一次偶然的“失误”,搅乱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一天晚上,伏尔泰想在晚餐前找爱米莉说几句话,前厅里没有仆人,他像往常一样,径直向爱米莉的卧室走去。一进门,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爱米莉正和圣朗贝紧紧抱在一起,干见不得人的好事!伏尔泰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原来总认为他们经常在一起是谈论诗歌和哲学,想不到是干这种无耻的勾当!他虽然有时情愿放弃自己对爱米莉爱的权利,但是这样公然在他眼皮底下挑衅,他简直无法容忍。圣朗贝毫不在意,他冷冷地说:“如果伏尔泰先生觉得难堪的话,可以离开这间房子,离开科摩尔西,用你选择的武器到任何地方与我会面。”伏尔泰不愿意与这位年轻气盛的军人决斗,他愤怒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吩咐秘书朗格曼备车,准备连夜赶往巴黎。朗格曼了解事情的原委后,按照爱米莉的吩咐设法稳住伏尔泰,他推说到处都找不到马车,只能等天亮了再说。烦躁透顶的伏尔泰根本睡不着觉,凌晨两点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这是爱米莉所不愿看到的。她觉得现在自己应该更加冷静,只要心平气和地和伏尔泰说清楚,她相信他是会理解并原谅的。看着伏尔泰房间里还亮着灯,一直未眠的爱米莉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伏尔泰的房间。她忍受了伏尔泰劈头盖脸的质问和指责,当他发完火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她开始慢慢地向他解释,他的病和精力的衰竭已经不能对她有过多爱的表示,她理解他保养自己的意愿,但是她希望他也考虑她的需要,考虑她作为一个女人正常生活所必需的东西,因而没有理由反对圣朗贝接替他不能承担的责任。伏尔泰无言以对,他只能接受爱米莉似乎还合乎情理的辩解,他说:“啊,太太,你总是对的!但是你确实应该设法使这些事情不在我眼前发生。”伏尔泰决计息事宁人,网开一面了。爱米莉高兴地吻了吻他,然后轻轻地说:“我仍非常非常的爱你,我不希望圣朗贝杀死你。”伏尔泰愤怒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第二天一早,爱米莉又和仍准备与伏尔泰决斗的圣朗贝谈话,她说伏尔泰是一个老人,在事业上已非常成功,应该尊重他,不要和他决斗,并劝他赶紧向伏尔泰道歉。伏尔泰已很坦然了,他宽厚地对前来道歉的圣朗贝说:
“不,我的孩子,是我的错误。你仍然处于能够爱和被爱的幸福年龄,尽力而为吧。像我这样一个老弱多病的人,不能奢望这些幸福了。”他们又重新和好,一场不小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1749年初,伏尔泰和爱米莉又从吕内维尔回到了西雷。刚刚安顿下来没几天,伏尔泰发现爱米莉又有点不对头,她整天精神恍惚,心不在焉,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原来,将近44岁的爱米莉居然还怀孕了。他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感到不快,但是一看到爱米莉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又只好把不快埋在心底,尽量减轻她精神上的痛苦。为了进一步安慰她,他又派人送信给圣朗贝,告诉他发生的情况,并要求他马上赶来西雷。
圣朗贝到西雷后,三个人开始紧张考虑如何向外人解释将要出生的孩子是谁的这一难题。伏尔泰不会承认自己是这个孽种的父亲。圣朗贝既不是爱米莉的丈夫,又不是其公认的情人,承认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不仅他本人会名誉扫地,爱米莉也会无地自容。她与夏特莱侯爵已有17年没有同床共枕,很难让他承认这是自己的孩子。精明的伏尔泰想出了一个可以两全齐美的主意。他授意爱米莉马上给在第戎军营中的丈夫写信,表示她想念长年不归的丈夫,如果脱得了身,她请求他回家小住。
善良的夏特莱侯爵信以为真,匆匆忙忙地赶回了西雷。伏尔泰、圣朗贝和爱米莉热情地欢迎他,并为他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和精彩的文艺节目。第二天,大家照样这样热情,晚饭时,精心收拾了一番的爱米莉身着华贵高雅的曳地长裙,在珠光宝气的首饰映衬下更加神采飞扬、娇艳迷人。她亲热地坐到丈夫身边,不停地为他夹菜斟酒,还鼓励他讲军营里的奇闻轶事。侯爵先生兴致很高,他一边讲着一些本不允许在家里讲的故事,一边用爱慕的眼光打量着热情诱人的妻子,他甚至也像年轻人一样,对自己的妻子献起殷勤来。伏尔泰和圣朗贝看在眼里,暗暗庆幸。晚饭将近结束,侯爵急不可耐地想同爱米莉亲热一下,她却假装吃惊,不相信这位名义上的丈夫还有这份“雅兴”,她想故意吊一下他的胃口,她没有马上同意丈夫的要求,而是要他陪自己跳舞。夏特莱侯爵在众人的欢呼中搂着自己的妻子滑入了舞池,伴随着轻快的乐曲,他们如醉如痴地翩翩起舞。在璀璨闪烁的烛光下,夏特莱侯爵看着含情脉脉的妻子似乎更加显得仪态万方,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从未有过的诱惑,当客人们仍在开心地旋转的时候,他带着爱米莉悄悄退出了客厅。这样,他们又开始了第二个蜜月。一个多月后,爱米莉告诉丈夫,她怀孕了,侯爵听后异常高兴,立刻向客人们宣布这一喜讯。客人们热烈向他表示祝贺,夸奖侯爵又有了爱情的结晶。一个难题就这样解决了,人们都皆大欢喜地各奔前程。伏尔泰和爱米莉到巴黎,圣朗贝去南希,夏特莱侯爵又回第戎军营服役。
在吕内维尔和西雷穿梭旅行期间,伏尔泰又创作了两部剧本,一部是喜剧《纳尼娜》,剧中有伏尔泰和圣朗贝在科摩尔西冲突的影子。另一部是悲剧《得救的罗马》,伏尔泰在政治生活上的挫折,使他把自己的理想倾注到了主角西塞罗身上。他希望通过历史上的文人行为来展示现实生活中文人的理想。他认为这一剧本是写给有教养的、博学的人看的。他在剧中塑造的平民形象都比贵族高大。但是,它的主题是法律和秩序,而不是革命,他反对那些国家、法律、道德和宗教的破坏者,专制的强权统治胜于宗教狂热。伏尔泰非常喜爱他所塑造的西塞罗的形象,在后来的一些家庭即兴演出中,他常常亲自扮演这一角色。
1749年6月初,伏尔泰和爱米莉来到巴黎。伏尔泰出席《纳尼娜》的公演,爱米莉则和她的合作者最后完成牛顿著作的译稿。爱米莉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愈来愈不方便了,他们要找一个能有利于孩子出生的地方,原来准备去西雷,后来觉得那里生孩子可能不方便,7月初,他们来到了吕内维尔,爱米莉做好了在这里分娩的准备。
爱米莉在怀孕以后的几个月中,尽管妊娠反应严重,常常头重脚轻,心情郁闷,但是她仍然坚持着翻译牛顿著作的工作。她克制自己不与圣朗贝见面,以便能安下心来完成每天的计划。她甚至还有一种死的预感,她每天加班加点,经常在书桌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甚至通宵达旦地忙碌,她盼望能早日把手边的工作做完。
9月3日晚上10点左右,爱米莉像往常一样,正坐在书桌旁写关于牛顿的东西,突然,她感觉到有些不适,可能是孩子要出生了。她大声喊贴身女仆的名字,可是仆人还没有进门,一个小女孩已经生下来了。女仆慌慌张张把小女孩放到一本几何书上,赶紧扶爱米莉上床休息。44岁的爱米莉顺利分娩,这使一直紧张兮兮的伏尔泰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高兴而诙谐地向朋友们通报了喜讯,他说自己创作一部悲剧要比这位幸福的母亲生一个孩子困难得多。
这年夏天,天气出奇的热,产床上的爱米莉更感酷热难受,她坚持要喝冰冻大麦茶降温解渴,而这正是产妇的大忌。四五天后,她突然高烧不退,国王的御医来给她诊治,不见效果。9月10日,又从南希请来两位妇产科医师,他们给她开了些镇静药,准备让她先服下再想别的办法。服过药后烦躁不安的爱米莉渐渐安宁下来,似乎已经入睡。伏尔泰和夏特莱侯爵没有那么担心了,他们决定抽时间出去办点事,留下圣朗贝、朗格曼、女仆和爱米莉的朋友蒂尔小姐照看。伏尔泰他们刚走不久,照看的人突然听到爱米莉大叫一声,等众人赶上前去,她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人们迅速把伏尔泰和侯爵追回来,可是一切努力都已无济于事了。
伏尔泰绝望了,他发疯似地摇着他情人的身体,希望她能苏醒过来,哪怕再和他说上半句话。一辈子受过无数磨难和打击的伏尔泰还从来没有这样悲恸过,他恍恍惚惚地离开城堡,跑到郊外,跌跌撞撞地倒在了路边。圣朗贝怕出意外,匆匆尾追而来,一把将他扶起。他看到是圣朗贝,悲愤交加,他一边啜泣,一边怒吼:“就是你杀死了她……你怎么敢给她一个孩子!”第二天,他把自己紧紧关在房里,悲切地给朋友写信,连续几晚他不能入睡,他像幽灵一样,从这个房间穿到那个房间,凄凉地呼唤着他心爱的爱米莉的名字。他告诉德尼夫人,“我失去的不是一个情人。我失去了半个自己;失去了构成我的灵魂的那个灵魂,失去了20年的朋友”。
爱米莉对伏尔泰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在她的影响和帮助下,伏尔泰研究的领域空前扩大,创作的激情奔涌不息,在他们共同生活的16年中,他完成的著作要远远超过其他时期。虽然有些杰出的著作是在她死后发表的,但是这些作品在他们西雷生活中已经酝酿成即将开放的蓓蕾。爱米莉勤奋、刻苦,钻研问题锲而不舍,不知疲倦地忘我工作。这些都时刻鞭策、鼓励着伏尔泰埋头刨作,笔耕不止。爱米莉利用自己的出身和社会地位,为伏尔泰提供保护伞,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摆脱困境,转危为安。伏尔泰痛苦地失去了一位志同道合的伴侣,失去了患难与共的朋友。
葬礼结束后,夏特莱侯爵带着孩子在圣朗贝的陪伴下返回西雷。没有爱米莉,伏尔泰不想再见到曾经给自己带来无比快乐和幸福的西雷。他要永远离开西雷了。
4. 普鲁士国王的“贵宾”
爱米莉死后,伏尔泰准备到巴黎定居,但他又担心那些游手好闲、喜欢探究别人隐私的人用爱米莉的事打搅自己,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1749年10月初,他终于从吕内维尔来到了巴黎。
初到巴黎,他怕触景生情,引起悲痛,不敢住进他与爱米莉购买的房子,他甚至准备重新购置一处住宅,寻访了数日,也找不到一处理想的地方。无奈之中,他还是只能搬进这栋人去楼空的房子。由于生活无人照料,1750年1月,德尼夫人搬了进来。
德尼夫人在里尔和丈夫一起生活的时候,就已是有名的家庭主妇,她温柔随和,热情好客,持家有方,曾引起许多文人政客的好感。她在巴黎的住所常常高朋满座,在丰盛的晚宴上,朋友们饮酒作乐,气氛甚为热烈、愉快。刚刚摆脱痛苦的伏尔泰正需要这些激发自己的热情,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德尼夫人崇拜自己的舅舅,她竭力取悦这位已经53岁的男人。伏尔泰也很喜欢这个与爱米莉性格、气质完全不同的女人,但并没有打算和她结婚。他虽然不在乎她是寡妇,或是自己的外甥女,但害怕这样做会引起流言蜚语。
德尼夫人搬进伏尔泰房子不久,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又开始更加殷勤地邀请伏尔泰到普鲁士供职,他保证把整个夏天的时间都用于陪伏尔泰和学习上。这位国王清楚,一再阻碍伏尔泰和自己交往的爱米莉已不在人世了,伏尔泰在法国也没有什么值得挂牵的。弗里德里希暗自高兴,把伏尔泰据为己有的机会真正来了。果然,3月中旬,伏尔泰回信了,他表示接受普王的邀请,在夏季到来时赴柏林。伏尔泰的抉择,显然是弗里德里希的信件发生了作用。这位普鲁士的君王在给伏尔泰的信中这样写道:“我尊敬您,尊敬您这位口若悬河的老师。我爱您,爱您这位善良的朋友。您到这个国家里来,就如同在您的祖国,在一个怀有崇高心意的朋友家里一样,会受到器重。您在这里还怕什么奴役、什么不幸和什么改变呢?①”在这种恭维、谄媚和诱惑中,伏尔泰一时感情冲动了,他自己也承认这一事实。他说:“我们的兄弟、作家们通常不得不向国王谄媚,但这一位国王,他本人却自顶至踵无所不至地赞扬着我。”①
① 参见丁子春著《伏尔泰》,第37页。
① 参见丁子春著《伏尔泰》,第37-38页。
但是,促使伏尔泰走进普鲁士王宫的主要动机,还不是出于个人的自尊心,也不是追求眼前的物质利益,而是由于他天真地相信世界上可能存在着开明君主制的王国,他希望利用自己国王教师的身份,借助这位哲学家国王来推行为本民族幸福而进行的重大社会改革。
1750年6月,伏尔泰离开巴黎经丰特诺瓦和克利夫斯前往柏林。当他离别时,他最后一次拜见了路易十五,他客套地问国王陛下有什么指示。路易十五冷淡地说,他同意伏尔泰在任何时候自由地离开或返回法国。当伏尔泰走出宫廷之后,路易十五高兴地对他的大臣说,现在好了,普鲁士宫廷多了一个疯子,法国宫廷少了一个疯子。
伏尔泰来到普鲁士受到弗里德里希前所未有的礼遇。国王把他安排在波茨坦城郊的豪华夏宫——莫愁宫下榻,这里离柏林十几英里,环境优美,建筑华丽,是弗里德里希登基后修建的他最为欣赏的宫殿之一。国王选在这里为他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并当众宣布为伏尔泰提供2万法郎的年俸。如果德尼夫人来此照顾他,在他死后,她也可享有4000法郎的年俸。弗里德里希一切都为他考虑得很周到:他在宫内用餐,国王的御厨听候他的吩咐;他出门旅行,可以骑国王的御马。伏尔泰从来还没有享受过这样高规格的礼遇,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在给法国朋友的信中,他盛赞普王的礼贤下士、热情好客,痛斥那些打击迫害他的法国人。一时的兴奋又使他忘记了以前与弗里德里希曾经有过的不快。
普鲁士国王虽然赢得了伏尔泰的好感,但他还要试探巴黎当局的态度。他指示驻法大使询问路易十五是否同意伏尔泰在普鲁士朝廷任职,是否同意普王授予他勋章并长期让他在普鲁士住下去。法国宫廷明确表示,不反对弗里德里希的所有安排,甚至还允许伏尔泰保留法国的年俸和财产,但史官的职位除外。弗里德里希心满意足了,他终于把伏尔泰据为己有了。他立即赐封伏尔泰为宫廷侍臣,并亲自把象征国王侍臣的金钥匙交到他的手中。
在弗里德里希看来,能邀请身为一代思想主宰、文学巨擘的伏尔泰为王朝的“上宾”,无论如何,在舆论上对普鲁士宫廷是极为有利的。曾经与弗里德里希有过几次交往的伏尔泰,此时并没有完全看清他的本质。在他的刻意迎逢、吹捧中,伏尔泰又对他信赖起来,并知恩图报,积极为国王删改、润饰文稿。他还以殷勤的口吻,华丽的颂词,称赞普鲁士王朝的生活是“柏拉图的筵会”,逐渐为这位国王争得了“开明君主”的美誉。
伏尔泰与普王的“蜜月”不长,到柏林后不久,他就开始对新的环境评头品足了。他发觉,自己在这里除了给这位国王修改一些拙劣的法文诗稿,整理洋洋大观而又杂乱无章的哲学论文之外,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事情可做。国王的内政外交政策根本就不和他谈起,也从来不愿意别人过问。他试图将自己的政治理想寄托于这位开明君主来实现的愿望逐渐落空了。他还发现,弗里德里希也并不像他自我标榜的那样是“国家第一仆人”,他根本不体察民间疾苦,开明有限,专制过度,一个人牢牢控制着整个国家。伏尔泰对自己曾寄予很大希望的这位“开明君主”开始感到厌恶和失望。弗里德里希对伏尔泰的看法也大大改变,他逐渐认识到伏尔泰除了超人的哲学头脑和艺术天才外,还有深刻敏锐的社会洞察力,嬉笑怒骂,敢作敢为,气度不同凡响。这些使这位国王感到不安,由最初的敬重变为反感,尊贵的国王看不惯这位名人的傲慢习气。后来的一些不愉快事件更加深了他们之间的裂痕。
一天,弗里德里希的御医拉美特利曾悄悄告诉伏尔泰,当他某次与国王谈及伏尔泰在宫廷中的特权地位和由此引起的嫉妒时,国王冷淡地说:“我最多还需要一年,桔子汁挤干了,皮就要扔掉。”伏尔泰如梦初醒,他知道自己名义上是王室的“上宾”,实际上只不过是国王的御用工具而已。
伏尔泰放荡不羁的性格使他敢于利用自己在普鲁士宫的特殊地位做一些不太检点甚至使弗里德里希难堪的事。例如,贸然拜访俄国大使打乱国王的计划,参与犹太商人的投机倒把,不光彩地卷入普鲁士情妇的家庭纠纷等等。弗里德里希非常气愤,一再提出警告。1752年,他还写了一本不署名的小册子讽刺伏尔泰。桀骜不驯的伏尔泰当然受不了这口气,他立即针锋相对地编了一本《君王用的小辞典》,列出一些条目对弗里德里希冷嘲热讽。如:
“我的朋友”作“我的奴隶”解。
“我将使您幸福”的实际意义是“当我得到您的时候,您将吃苦”。
“今晚您和我一起进膳”等于“今晚我要使您难堪”。
既然伏尔泰对弗里德里希完全失望,他就需要把自己对普鲁士王朝和对刚愎自用的国王的态度公诸于世。伏尔泰的前半生,已经证明他是一个为反抗中世纪的黑暗势力、宗教偏见而不懈斗争的勇士,那么,他的后半生又该怎样度过呢?他正在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世人作出回答。
当时,柏林科学院院长莫伯都依写了一篇题为《论宇宙学》的论文。在该文中,他试图用数学公式来论证神的存在,提出“最低限度律”原则,认为自然界总是以最低限度分配各种原动力,并洋洋自得地企望用这个原则对宇宙中的一切运动作全面的解释。曾作过爱米莉科学教师的柏林科学院院士柯尼希不同意院长的论证,并坚决予以了驳斥。莫伯都依珍视自己的荣誉,不允许别人与他为敌,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对柯尼希实行打击报复,逼迫他辞去了柏林科学院院士的职务。伏尔泰对这一霸道学阀作风极为不满,立即撰文对其违反学术道德的行为进行揭露和批判。弗里德里希为了维护他所器重的柏林科学院的名声也亲自披挂上阵,为莫伯都依辩护。
正当这场争执激烈进行的时候,莫伯都依又为伏尔泰送来了攻击的靶子。他发表了一部论文集和一个小册子《关于科学的进步》,他又提出了许多大胆的科学设想,但似乎有些荒诞可笑。如他建议建一座城市,城中的人只说拉丁语,减轻科学家语文研究的负担;在地面开掘通往地心的通道;通过梦和占星术预测未来;当市民患病时,就在病人身上涂上树脂,以防止消耗他们的生命力,等等。伏尔泰抓住这位堂堂柏林科学院院长的奇思异想,大力攻击普鲁士官方科学的愚昧无知。他伪造他人的名义,迅速写了一本题为《阿卡基亚博士的驳议》的小册子,自己设法印刷出来,四处分发。在这本小册子里,伏尔泰以绝妙的讽刺手法,尽情嘲讽莫伯都依的愚蠢荒谬,把弗里德里希门下这位装点门面的宠臣挖苦得淋漓尽致。莫伯都依成了笑柄,整个普鲁士的官方科学机构都成了众人趣谈的佐料,为伪科学辩护的“开明君主”也成了世人取笑的对象。
弗里德里希被伏尔泰的行为气得发狂,他急忙派人将伏尔泰散发的小册子一一搜集起来,堆放到伏尔泰的窗下,付之一炬。伏尔泰忍无可忍,他知道,跟弗里德里希公开决裂的时候到了。1753年元旦,他把象征宫廷侍臣的钥匙和授予的勋章退回给普鲁士国王,并附了一首简短的别辞:
我接受时满心欢喜,
我璧还时一腔悲苦,
正如一个妒忌的情人,
在愤懑时交还情妇的肖像。
弗里德里希害怕影响到自己开明君主的名声,不想让伏尔泰这样离开柏林,他拒绝接受伏尔泰退还的官符,甚至还和颜悦色地规劝伏尔泰回心转意。但伏尔泰决心已定,他要离开这个已使他生厌的国家。
1753年3月26日,伏尔泰整顿行装,匆匆离开柏林。临行前,正在观看部队操练的弗里德里希礼节性地说了一句:“先生,祝您旅途平安。”伏尔泰惶恐地在凄凉、清冷的早晨登上了远行的马车。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回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所受到的隆重热闹的欢迎场景,伏尔泰更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由于途中走走停停,直到5月31日傍晚他才抵达法兰克福城,谁知刚刚住下,厄运又要临头了。第二天清早,弗里德里希派亲信尾追而来,要他交出国王的诗集和官符,可是,这些东西还留在莱比锡的行李中没有运到,伏尔泰被拘禁起来。他之所以要保留弗里德里希的这些诗作,并非因为它们是什么流芳千古的篇章,而是想把它带到法国公诸于世,让这个暴虐、愚蠢、假充风雅的君王在世人面前丢丑。弗里德里希知道伏尔泰的意图后,急忙派警察追赶,并将其拘捕达五周之久,直到诗稿强行索回,才让伏尔泰离开。弗里德里希认为,既然伏尔泰不能驯服地做自己的御用文人,就得让他灰溜溜地离开普鲁士。伏尔泰这次终于看清了这位名噪一时的“开明君主”的本质。
在普鲁士的三年,伏尔泰的政治理想无法实现,他便把大量的时间花到了对历史的研究中。当他与弗里德里希关系变冷之后,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在西雷隐居以前就已开始撰写的历史著作《路易十四时代》的写作。1751年上半年,伏尔泰经过20个春秋艰苦撰写的巨著《路易十四时代》终于完稿,并在柏林首次出版。
《路易十四时代》突出体现了伏尔泰启蒙主义的历史观,在他以前,历史著作是以纪传体为主,侧重记述政治和军事,几乎都是帝王将相的家谱罗列。伏尔泰认为应该把历史人物放在广阔的时代背景中来评述,记叙的重点应放在财政、贸易、宗教、哲学、文学、科学等方面,要把人类精神的进步摆到应有的地位上。正是在这些观点的支配下,他把《路易十四时代》写成了一部划时代的历史著作。它脱稿后,接连在普鲁士、英格兰、荷兰和法国等地出版,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