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人传记系列——

 

 政治家卷——林肯

 李思贵  编著

第三章  节履行总统职责








  1. 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1860年2月27日,著名律师戴维·达德利·菲尔德陪同一位身材瘦高的人走上纽约市库珀学会的讲台。这位瘦高个儿身穿一袭过长的满是皱襞的新黑呢服,踱着从容的步子,走到一大片黑鸦鸦的观众面前。他,就是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之一的亚伯拉罕·林肯,是应邀来这里作演说的。

  这时整个会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全场听众约1500人,大都付了25美分的入场费,门票收入共367美元。《纽约论坛报》指出:“自从丹尼尔·韦伯斯特①全盛时期以来”,如此众多的“知识界和德高望重人士”参加了聚会,这是纽约市从来没有过的。
① 丹尼尔·韦伯斯特(1782—1852),辉格党领袖之一,北方资产阶级妥协派的代表人物。曾任国会众议员、参议员和国务卿。反对奴隶制扩张,但不主张废除奴隶制。

  林肯站在讲台上,左手搁在上衣的翻领上,甜甜地微笑着,等待台下掌声平息。他开始讲演,说得缓慢,毫不吸引人,有些共和党人甚至都在捏着一把汗哩。但随着讲演人逐渐深入主题,情况发生了变化。听众觉得林肯对当前奴隶制的争端有独到见解,对激起公愤的原因也剖析得细致入微,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引人入胜。他引用道格拉斯的话说道:“当我们的先辈缔造合众国政府时,他们对奴隶制问题的了解跟我们现在一样清楚,甚至比我们现在还清楚得多。”这些“先辈”包括那些制定第一部宪法的39位名士和制定宪法修正案的76位国会议员。随后林肯又引用已有历史定论的一些会议的表决情况、重要引语和相关文件来证明这些“先辈”们当年限制奴隶制的观点是一脉相承的,与新建的共和党人的观点不谋而合。他由此质问道,有哪个“先辈”曾经说过联邦政府无权控制本国的奴隶制呢?“我敢说,谁也举不出有哪个‘先辈’一生中曾说过这样的话。”林肯接着说道:“在宪法里找不到‘奴隶’和 ‘奴隶制’这样的字眼,甚至找不到“财产’这个词。”他们都 把奴隶称为“人”。主人也尊重奴隶的合法权益,力求“从宪法中排除以人作财产的观念”。

  林肯驳斥了把共和党说成是“地方性”小政党的诬蔑,说那只是南方竭力要使奴隶制不断扩展的产物。他明确宣布,共和党人既不是激进的,也不是革命的,而是继承了那些制定宪法的“先辈们”优秀传统的人。不过,“我并不是说我们非得盲目遵照我们先辈的所作所为,不敢越雷池一步。那样就会排斥现代经验的成果,就会固步自封,拒绝一切进步和改良了”。有些人甚至扬言,说他们“不能容忍选举一名共和党人做总统”,好像共和党人当了总统,就会毁灭联邦似的。“到那时你们会把毁灭联邦的滔天罪行硬栽在我们的头上!这实在是无耻之极。好比拦路打劫的强盗用手枪对准我的脑门,恶狠狠地说道: ‘站住,留下 买路钱!不然我就宰了你,你还逃不脱杀人的罪名!’”

  这时,听众屏息静气,全场寂然无声,人们为林肯的高超讲演技巧深深吸引住。大家在他面前围成一堵密实的厚墙,黑鸦鸦的一大片。接着演讲人继续阐述那造成南北隔阂分裂的症结所在,分析它的历史渊源。他说道:“他们(指南方奴隶主们——作者)认为奴隶制是正确的,我们却认为它是错误的。这就是一切争论的根本症结。既然他们认为奴隶制正确无误,也就不能责怪他们提出承认奴隶制的要求了。而既然我们认为它完全错误,我们就不能对他们让步,我们就不能放弃自己的观点去投票赞成他们。”林肯进一步指出,想在正确与错误之间寻求折中,无异于“找个不死不活的人那样徒劳无益”。林肯最后号召:“让我们坚信正义就是力量。让我们怀着这个信念勇挑重担,坚持正义、百折不挠。”

  会场顿时一派沸腾,人们尽情欢呼,手舞足蹈,手帕和帽子在空中飞舞,叫声和掌声震撼如雷。听众纷纷拥上前去,争相与林肯握手。有的记者立即写出报道,惊呼“林肯在纽约的首次公开演说就造成了如此的轰动效应,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

  第二天一早,林肯便看到4份报纸上刊登了他的演说全文,有的出版部门还将他的演讲稿印成了小册子,广为散发。

  在同一周内,约瑟夫·梅迪尔为 《芝加哥新闻论坛报》写了一篇社论,指出林肯当选总统的呼声远远超过了西华德① 。西华德听了大为震 怒,指责梅迪尔“宁肯选定‘草芥政客’”(这是西华德对林肯的蔑称——作者)为总统候选人,“而使他大失所望”。他郑重其事地指出:“在林肯还不过是伊利诺伊州的一名乡村律师之前,他早就是共和党的主要决策人了。”
① 威廉·亨利·西华德 (1801—1872),50 年代中期之前的辉格党左翼领袖,1855 年加入共和党,曾任纽约州州长、纽约州国会参议员。在林肯和后来约翰逊执政时任国务卿,主张向奴隶主妥协。

  西华德是何许人也?他对林肯的“一鸣惊人”何以如此耿耿于怀,大动肝火呢?

  原来,使林肯在纽约库柏学会上出头露面并出尽风头,乃是共和党内部派系斗争表演的一出闹剧,是长期反对西华德和威德②的一派人的杰作。
② 瑟洛·威德 (1797—1882),1830 年创办辉格党党报《奥尔巴尼晚报》,先后担任纽约州辉格党和共和党的领导人、1860 年西华德的竞选经理人,林肯执政期间,又成为林肯的拥护者。

  早在1858年冬,越来越多的人已开始议论提名林肯为总统候选人的可能性。可是到了1859年春,当人们问起这事时,林肯仍然坚持说他“不适合当总统”。事实上,他从1858年10月起就在俄亥俄州开始了旅行演讲,同年12月又来到了堪萨斯州。

  杰西·费尔是一位共和党人,也是一个经营土地买卖和修筑铁路的富商,一贯反对奴隶制。有一次,他对林肯说道:“你的演说在东部广泛地印行,那里的人都在谈论你。我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看法,假如你在奴隶制问题上那深得人心的经历和不懈的努力能全面介绍给人民知道的话,那你即使不一定就获胜,也能成为一个难以对付的总统候选人。”

  林肯耐心地听完费尔的话后,心平气和地答道:“费尔,现在我们有像西华德、蔡斯①这样一些深谙共和党原则的人,为什么还要谈论我去做总统候选人呢?他们都是尽人皆知的名人,而我则是除伊利诺伊州之外名不见经传的小卒。”
① 萨蒙·波特兰·蔡斯(1808—1873),废奴主义者,先后参加过民主党、自由党、自由土地党,最后是共和党人。曾任俄亥俄州州长,林肯政府中的财政部长和联邦最高法院首席法官。

  费尔虽然也承认西华德和蔡斯对共和党的贡献比林肯大,是闻名遐迩的大人物,但他们的功劳太大,阅历过深,又都发表过一些非常激进的言论,不管这些言论多么正确,一旦受到共和党的提名,成功的可能性不会很大,对他们个人反而会造成严重的损害。所以,费尔振振有词地说道:“为了确保1860年大选的胜利,共和党需要一个平民出身的人物。这个人要有公认的才能,愿献身于反对奴隶制扩展的事业,个人历史上无懈可击,又没有锋芒毕露的激进思想。你出身寒微,只要我们能把这些事实充分地让人民知道,光凭这一些,你就有获胜的把握。”费尔接着又鼓动说:“我要组织一篇缜密流畅的报刊文章,广泛介绍你的为人和经历,让它广泛流传,帮助培植拥护你的感情。我了解你的社会生活概况,也能提供一些你谦逊不谈的材料,但我对你个人的历史毕竟了解得不多,诸如你何时何地出生,你父母姓什名谁,你出身如何,早年都做过什么事,受过什么样的教育等等。我要你给我提供这些情况,你愿意吗?”

  林肯在仔细听完费尔的话后,漫不经心地答道:“费尔,我承认你的许多话很有道理,我也承认我有当总统的个人抱负。对于你的赞许和你对这件事所表现出来的兴趣,我并非无动于衷。不过嘛,成为美国总统那样的好运决不会降临到我的头上。此外,我早年的经历也没有什么会使你或任何他人感兴趣的内容。”

  其实,从林肯—道格拉斯大辩论之后,林肯已经名声大噪。要求林肯出任总统的呼声,在美国舆论界、企业界和知识界中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杰西·费尔的劝喻性努力只不过是时代激流中涌现的一朵小小浪花而已。有的报刊问道:“为什么不选亚伯拉罕·林肯做美国总统?”

  有的地方干脆要求“作为共和党在西部的头号人物的林肯站出来讲话。”

  甚至连为西华德助选的瑟洛·威德也打电报到伊利诺伊州,敦促该州有关人士“立即把亚伯拉罕·林肯的材料送到《奥尔巴尼晚报》来”。共和党的另一家报社 《芝加哥民主主义者报》的编辑约翰·温德沃斯也告 诉林肯,“需要有人出面帮助他竞选”。林肯对这些热情呼吁和赞助都喜在心头,笑吟吟地答道:“时势造总统啊!”常常表现为少说多听的林肯,在风暴的中心依稀看到了历史在形成。岁月的流逝,丝毫改变不了他那“条件的改善是平等社会的正常情景”的信念。在他那眉宇间经常漾起一种高尚的冒险精神,那种冒险精神确是一位伟大的诗人、求实的发明家和勇敢的探险者向往未知领域并毕生求索、奋斗不息所必备的宝贵气质。

  挂在林肯嘴上的政治语言是“民主”二字,他对民主有独到的见解。

  他说道:“因为我不愿当奴隶,所以我也不愿做奴隶主。这表达了我的民主思想,而与此不同的想法都是非民主的。”

  林肯极力反对奴隶制向新领土的扩张,认为那是极端危险的。他形象地打了个比喻:“假如为幼儿刚铺好一张床,就有人建议将一窝小蛇同他放在一起,对这一建议我们该如何处理,我想没有人会提出疑问的。”

  1858年,林肯在布卢明顿作了一篇题为《发现与发明》的演说,讲到人类最初是怎样发明衣服、语言、字母和印刷术,讲到了过去的统治者和法律是怎样把读书和占有书籍视为大逆不道。他不胜感慨地说道:

  “此时此地,我们很难想象以前的思想奴役是何等严酷,也很难想象砸碎这一枷锁、培植起自由思想的习惯又需要多长的时间!”

  林肯有一句名言,那就是:“你能蒙蔽某些人于整个时期,也能蒙蔽一切人于某一时期,但你却不能蒙蔽一切人于整个时期。”①① 林肯这句名言的另一译法是:“你可以一时欺骗一切人,你也可以永远欺骗一些人,但你不可能永远欺骗一切人。”这句话跟中国的古谚“能欺一人一时,决不能欺天下后世”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着渐渐成为共和党举足轻重的要人,随着作为一名演说家和思想家的声名远播,林肯为人处世已变得稳中求妥,思想先进但不激进。在1859年去伊利诺伊、印第安纳、俄亥俄、威斯康星、衣阿华、堪萨斯等地旅行演说途中,广泛了解了各种政治潜流和公众情绪,会晤了一些将参加次年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这一切都绝非偶然的一时兴致,而是有其处心积虑的长远政治追求的。

  在1859年的全年演说中,林肯绝口不提他第二年可能当总统候选人的事。每当一些好心的朋友谈起要推荐林肯当总统这一话题时,他总是力图回避,顾左右而言他,说他不合适,或者像头一年答复杰西·费尔那样,表示共和党能选出比他更好更恰当更伟大的人物。但在紧要关头,林肯却又当仁不让,肩负起道义的重任。在俄亥俄州的演说中,他用简明扼要的语言和无懈可击的逻辑,穿插一些庄严圣诗,把道格拉斯、布坎南和首席法官坦尼维护奴隶制、主张与奴隶主妥协的种种陈词滥调批驳得体无完肤。他在谈到奴隶制的可能蔓延时,忧心忡忡,语调沉痛,竟使不少听众也大受感染,蓦然感到面前恍似屹立着一位伟人:他有沸腾的热血,有冷静的头脑,有为自由而崇高的事业献身的理想。斯人将会成为一位精明干练的总统,一位既有长远的战略眼光,又有阶段性策略,灵活的务实斗士。

  原则的坚定性和策略的灵活性有机地统一在林肯的身上。1859年2月,他发现俄亥俄州共和党政纲中有“废除万恶的逃奴法”一项,立即写信给当时的州长蔡斯,指出这一提法不妥,曾在伊利诺伊州“给我党造成了损害”,一旦在下届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提出,必将引起大会和全党的“爆炸”。

  1859年,马萨诸塞州通过了一项法案,规定凡属外国出生而加入美籍的公民,须在入籍两年后才能担任公职和享有选举权。这时, 《伊利 诺伊州通报》主编西奥多·卡尼西乌斯写信征求林肯对这一法案的看法。

  林肯回信表示:“只要我有反对的权利,我就将坚决抵制在伊利诺伊州和其他地方实施这一法案。”他认为自己竭力为黑人谋求利益而落得个“声名狼藉”,假如再去赞成“剥夺那些生于异国、说外语的白人的生存权利的话”,他就将成为一个“不可思议的出尔反尔的小人了。”卡尼西乌斯发表了他的回信,其他报纸也广为转载。

  林肯对上述问题的明确表态,也是出于某种政治性考虑。因为1860年美国人口普查表明,居住在全美的外国人共计130万,其中的德国移民有70万人。他们主要分布在北方各州,还是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不少德国人曾经参加过1830年和1848年的德国革命,因受迫害而流亡到美国的。林肯的一位德国朋友古斯塔夫·凯尔纳就是一名通缉犯,经法国辗转逃到圣路易斯,后来当上伊利诺伊州的最高法院法官和副州长。

  林肯当时与这些美籍德人公开站在一起,为他们起草了一项决议,并使它在1856年共和党伊利诺伊州代表大会上获得通过。该决议宣称:“我们的移民归化法的原则是公正的,对它作任何修改,以延长我们获得公民权的时间,我们都是反对的。”后来,一位德国编辑又把这项决议带到了在费城举行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大会也大致采纳了它。

  1859年9月,林肯在俄亥俄州哥伦布市发表讲话,指出威胁联邦的惟一因素是奴隶制的不断扩展。在哥伦布市讲话的第二天,林肯又在辛辛那提宣称:

  “我们必须防止奴隶制的扩展,我们必须防止非洲奴隶贸易的死灰复燃,同时阻止国会颁布准州奴隶法”。

  欣顿·罗恩·黑尔珀是一位出身于蓄奴家庭的作家,他写了一本《迫在眉睫的南方危机》,用无可辩驳的大量数据证明自由劳动制度的北方越来越富裕,而坚持奴隶制度的南方则越来越贫困。作者还在书中指出,1850年整个蓄奴州共有618.4477万人,其中只有34.7525万人是奴隶主,约占全部人口的 5.61%。作者进一步揭示:“一般说来,穷苦白人比黑人的境况更惨,更不受人重视。虽说黑人的惨景已远非笔墨所能形容,但大量穷苦白人的遭遇却还远远不如黑人。”南方奴隶主对黑尔珀的写实作品视同洪水猛兽,把它列为禁书,林肯则爱不释手,从中获得了不少教益。

  美国第八次人口普查表明,1860年全美奴隶人数已从 1850年的320.4万人猛增到395.35万人,剧增74.95万人。

  奴隶人数的不断增加和贫困白人的每况愈下,是造成1859年10月17日约翰·布朗①起义的直接原因。
① 约翰·布朗 (1800—1859),出生于贫困的白人家庭,废奴运动的领袖之一。1859 年布朗起义是美国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一次白黑人种的联合斗争。布朗起义是通过夺取哈帕斯渡口的政府军械库,然后进入山区打游击,以引发各蓄奴州的奴隶起义。

  对约翰·布朗的武装起义和被判绞刑,各方反应不一。

  菲利普斯②沉痛地说道:“这一时刻给我们的教训就是要造反。”其他废奴主义者也纷纷赞扬这个“为穷人战斗”的义士。
② 温德尔·菲利普斯 (1811—1884),律师,废奴主义者,后来成为革命派的领袖之一,1871 年参加了第一国际。

  爱默生③ 、梭洛④和雨果甚至把约翰·布朗誉为基督,把他同一切伟 大的殉道者视同一体。
③ 爱默生 (1803—1883),美国诗人,散文作家,废奴主义者。
④ 梭洛 (1817—1862),美国作家,废奴主义者。

  参议员道格拉斯则呼吁通过一项制裁阴谋活动的法案,并把约翰·布朗的自发起义硬说成是共和党政客及其“革命学说”蛊惑人心的结果。

  就连共和党国会参议员威廉·亨利·西华德这时也宣称他反对布朗式的阴谋和暴力,他赞成理智、选举和基督精神。但是,尽管西华德作这种表态,他却不能在人们的印象中抹去激进的痕迹。政治观察评论说,西华德作为总统候选人的威信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杰西·费尔和戴维·戴维斯法官按照既定计划为即将到来的5月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提出林肯作为1860年总统候选人而积极工作着。

  林肯在堪萨斯州埃尔伍德大西旅馆餐厅里也谈到了约翰·布朗被处以绞刑的问题,埃尔伍德的《自由新闻》作了这方面的报道。林肯说道:

  “他相信布朗的袭击①是错误的,理由有二:首先,它是违法的;其次,和这类的一切袭击一样,它必然无助于消灭任何重大罪恶……甚至怀斯州长也指出约翰·布朗表现出了莫大的勇气和罕见的无私。但无论南北双方都没有人会赞许暴力或犯罪行为。”
① 这里是指约翰·布朗于1859 年10 月17 日凌晨袭击弗吉尼亚和马里兰两州交界处的一个名叫哈帕斯渡口小石镇上一座政府军械库和一个兵工厂。

  利文沃恩《时报》也报道说:“林肯同情布朗对奴隶制的仇恨,但他着重谴责了布朗的暴动尝试。他至今尚未发现有哪个共和党人赞同这一暴动。”

  1859年12月20日,林肯给杰西·费尔送去了他所索要的自传。费尔再委托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位朋友稍加润色,根据这份自传材料撰写了一篇特写,发表在《切斯特县时报》上,以示“全力”支持林肯当总统。

  这篇文章后来又在多家报纸上转载。

  1859年12月,俄亥俄州的共和党高级领导人给林肯写了一封信,要求将1858年林肯与道格拉斯的辩论“编印成书”。林肯于12月19日函复表示感谢,并“希望完全照送去的原稿重印,不加任何评语”。1860年1月,《芝加哥新闻论坛报》首先披露了这条消息,即俄亥俄州共和党人准备出版《林肯—道格拉斯辩论集》,作为竞选运动的文件。接着《斯普林菲尔德报》又将该集略加剪裁后发表出来,林肯被称为“西北部共和党大军的首领”,并赞扬他的名字“已成为一种强大力量的代名词”,其他报纸也随声附和。这是林肯即将出版的第一本书,他为此深感自豪。

  此后不久,俄亥俄州哥伦布市的福莱特—福斯特公司将此书出版面世,书的扉页上赫然印着:“在1858年的著名竞选运动中尊敬的亚伯拉罕·林肯和尊敬的斯蒂文·阿尔诺德·道格拉斯在伊利诺伊州的政治辩论。”全书记述的是有关奴隶制的激烈辩论和联邦面临解体的严重危险。

  道格拉斯鼓吹的是要建立一个以海洋为界的自由白人共和国,被他称为“劣等种族”的黑人和印第安人则在这个共和国里不得享有公民权。林肯则强调要捍卫“一切人生来平等”的这一崇高原则,发出了他坚决反对奴隶制扩展的庄严呐喊。俩人的政治观点泾渭分明,在辩论集中得到了充分的反映。

  1860年5月中旬之前,《林肯—道格拉斯辩论集》第4版即将面世,而林肯在库珀学会上的演说词也多次再版,被印成一美分一本的小册子在全国广为出售。美国人民逐步熟悉了这位朴实、高大的平民政治家,对他的印象是:在简陋小木屋中出生的乡巴佬,当过平底船的船工,劈过栅栏木条,做过商店伙计,最后才当上农村的邮递员和不打眼的律师助手。但经过不懈的努力和顽强的拼搏,这个人却崭露头角。他的言语和思想在全美几乎家喻户晓,甚至一鸣惊人,成为19世纪中叶美国的传奇式人物。人们似乎恍然悟彻:“啊,真是的,想想看,为啥不选林肯呀?这个人越看越中意嘛!”


  2. 劈栅栏木条的总统候选人


  1860年,是美国四年一度的总统大选年。在南北分裂在即、国事纷争不已中,各政党又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竞选活动。它们首先推出各自党内的总统与副总统候选人,然后党际之间进行角逐,争夺入主白宫的权位。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竞选角逐乃是一场殊死的搏斗,夹带有浓烈的戏剧性。

  1860年5月9日,在巴尔的摩成立了新的宪法联邦党。这个新党的成员来自两个方面:南方的一些前辉格党人和一无所知党的残余分子。

  如前所述,一无所知党是1843年成立的民族沙文主义政党,后来同辉格党一样在50年代因两种社会制度的尖锐斗争而陷于分崩离析。

  宪法联邦党诞生后,在其简短的政纲中呼吁维护宪法和联邦,标榜“爱国主义”的口号,主张实施法律,回避奴隶制问题。宪法联邦党在 成立大会上,提名前辉格党众议员、国会参议员、田纳西州的约翰·贝尔为总统候选人,推出哈佛大学校长、前国务卿爱德华·埃弗雷特为副总统候选人。

  宪法联邦党由于是个新党,缺乏扎实的群众根底,加上他们的政纲又过于简单,因此在1860年的大选中不能构成对其他政党的重大威胁。

  1860年4月下旬,在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市召开了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会上支持道格拉斯的代表们虽然占有多数,却还形不成 2/3的票数,所以这位伊利诺伊州国会参议员、《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的起草人却得不到提名。这时的民主党已分裂成南、北两派,两派将在6月份分别召开各自的代表大会,推举各派的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

  道格拉斯在弗里波特大辩论中对林肯所作的答复和他同布坎南政府的决裂,使他在南方的信誉扫地,失去了他们的全部支持。有的民主派指责道格拉斯说:“你提出的政治主张,使我们南方人破产。我们的财产受到侵犯,我们的利益将有丧失的危险。假如你的计划一旦得逞,必将引起公愤,造成深重的罪孽。”大会由于严重分歧而开不下去,于是决定休会。

  1860年6月,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在巴尔的摩重新召开。经过十分激烈的辩论后,大会提名伊利诺伊州国会参议员斯蒂文·阿·道格拉斯为该党总统候选人,推举佐治亚州的联邦主义者赫谢尔·约翰逊为副总统候选人。这时,11个蓄奴州的代表拂袖离去,退出了民主党。他们提出肯塔基州的约翰·卡·布雷肯里奇为总统候选人,俄勒冈州的约瑟夫·莱恩为副总统候选人。这样,民主党内部分裂,南、北两方各选出了自己的总统与副总统候选人。民主党的分崩离析,为共和党在11月大选的胜利创造了条件。

  在年轻强大的共和党内,觊觎总统宝座的也大有人在。其中的佼佼者当推威廉·亨利·西华德。他不仅曾任纽约州州长4年,又任纽约州国会参议员12年,有长期从政的丰富经验,而且有好友瑟洛·威德担任竞选经理,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威德是《奥尔巴尼晚报》的发行人,同众多的庞大特殊利益集团交往频繁。威德公开宣称,为了把西华德捧上台,他将不吝惜巨资助选。

  西华德在就任纽约州州长期间,曾制定了一项法律:审判逃奴采用陪审团制,并由州政府支付奴隶被告辩护人的一切费用。1858年10月,西华德在谈及奴隶制的争端时,曾严词驳斥了有关诬蔑,声称那并非“狂热的宣传鼓动者煽风点火的结果”,而是“一场顽强、对立的势力相互之间不可制止的冲突,它意味着美国迟早要么成为一个纯粹奴隶制的国家,要么成为一个纯粹自由劳动的国家。”

  除竞选劲敌西华德外,共和党内的总统候选人中还有俄亥俄州的萨蒙·波特兰·蔡斯和密苏里州的爱德华·贝茨①法官 。蔡斯是一位反奴隶 制的激进派,曾担任州长两次,又当过一届国会参议员。贝茨则属于温和派的老牌辉格党人,有利于缓和南北分歧,防止南北分离。他当过辉格党国会众议员,还赢得了密苏里州代表的支持,在其他州也有为数不多的一些追随者。
① 爱德华·贝茨 (1793—1869),原为辉格党人,曾任密苏里州检察长、州参议员和国会众议员,属共和党温和派,后出任林肯政府的总检察长。

  林肯是在共和党内争夺总统候选人的潜在对手。他在公众面前,一直有意掩饰自己作为一名候选人所具有的力量和声望。但在私下,他却在暗暗使劲,志在必得。

  1859年一年里,林肯曾旅行4000英里,为共和党作了23次竞选演说。他在美国大地上留下的足迹遍及边远的堪萨斯州在内的整个中西部,还有纽约市和新英格兰各地,所到之处和范围之广超过了共和党的任何一位总统候选人。大多数美国人都听过他的演说或看过他的 《林肯 —道格拉斯辩论集》和 《库珀学会演说》小册子。 作为一个在苦水中泡大的政治家,林肯最反对“靠金钱进入竞选场”。一次,堪萨斯的林肯竞选事务负责人马克·德拉海向林肯索要竞选经费,遭到了林肯的拒绝。他说道:“请听我说一句,我不能靠金钱进入竞选场,因为这从根本上说来是错误的,这是第一;第二,我没有钱,也弄不到钱。我认为,靠金钱办事总是不带劲的,当然喽,在政治竞选中为某些目的花一点钱本属正当,也是在所难免的。”

  1860年5月9日至10日两天,共和党伊利诺伊州代表大会在该州的迪凯特召开。林肯的堂舅约翰·汉克斯扛着两根扎有旗子和飘带的栅栏木条走进会场。旗子上写道:

  “亚伯拉罕·林肯,劈栅栏木条的1860年总统候选人:这是1830年汉克斯和亚伯·林肯合劈的3000根栅栏木条中的两根。林肯的父亲是梅肯县的第一位拓荒者。”

  这下轰动了整个会场,人们叫喊着:“林肯,林肯,说话呀!”林肯从容起立,向大伙儿致谢。这时,欢呼声四起:“为诚实的亚伯,为我们的下届总统欢呼!”“看看你干的活吧!”林肯走上前细细观察,然后说道:“这可能是我劈的木栅栏条。可是朋友们,我要说的是,我还劈过许多更好看的木条呢!”

  从此,林肯就有了两个外号:“劈栅栏木条者!”“劈栅栏木条的候选人!”

  林肯后来才知道,设计这个戏剧性场面的人并不是堂舅,而是当地律师理查德·奥格尔斯比的得意杰作,是他通过林肯的堂舅去再现“诚实的亚伯”早年的质朴和艰辛的。这样的总统候选人总是相信任人民,与广大人民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的。

  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预定于1860年5月16日在芝加哥市召开。芝加哥已成为当时美国勇敢进取和突飞猛进的发展象征,成为19世纪中叶美国五大城市之一。1850年该市人口为2.9万,1855年增至8万,1860年达到10.9万。这就标志着美国西北部资本主义的飞速发展,工人队伍不断壮大,已经形成了一支独立的强大的政治力量。西北部各州的居民大都是自耕农,外国移民中有不少是德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家。他们不像华尔街的绅士们和波士顿的教徒们那样容易被气势汹汹的南方奴隶主吓住,而是敢于同他们斗争。

  1860年5月16日这一天,火车载着4万名乘客和 500名代表来到这座千里草原的货物集散地和交通枢纽站参加预定的大会。为大会兴建的“伟格卫姆”大厦是一幢木结构建筑物,可容纳一万人。大厦内外装饰一新,气派非凡。

  为营造竞选气氛,林肯的朋友们着实卖了点劲儿。“林肯竞选总部”

  就设在“特雷芒特”大厦的三楼。这家芝加哥最高级旅馆的整个三层楼是由戴维·戴维斯①包下的,包金300美元。林肯总部设有竞选班子办公室。这个班子里有宣传鼓动员、游说人、辩护士、谋士和啦啦队等。
① 戴维·戴维斯 (1815—1886),林肯的挚友,曾任伊利诺伊州第八巡回法庭法官,1860 年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期间为提名林肯为总统候选人立下了汗马功劳。1862 年被林肯任命为联邦最高法院法官。

  在林肯总部的接待室里,还为每个代表和重要来宾准备好了雪茄烟、葡萄酒、白兰地和威士忌等名烟佳酿,共花费321美元。这笔钱是由林肯的另两位好友哈奇①和拉蒙②自掏腰包的。这俩人还把代表们请来总部进行私下密谈,有时则对大批代表讲话,敦促他们投林肯一票。
① 奥扎斯·哈奇,林肯的密友,伊利诺伊州政府秘书。
② 沃德·希尔·拉蒙 (1828—1893),他是林肯总部的竞选经理人,后随林肯赴华盛顿。拉蒙于1861 至1865 年任哥伦比亚特区的警察局长。

  印制大会入场券的印刷厂,拉蒙也专程去过,为的是伪造入场券,好让支持林肯的群众第二天能够混入会场,占据整个大厅,使西华德的啦啦队无插足之地。因为从纽约州来了整整1000人的啦啦队,专门为西华德呐喊助威。包括著名的重量级拳击冠军托姆·海尔在内的一帮人也赶来了。瑟洛·威德还把西华德竞选总部设在里士满大厦,也在全力以赴地为争夺总统候选人而顽强拼搏。所以在“伟格卫姆”大厦四周,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外面的人比大厦里面的人多得多,都在为本州的候选人助选。身穿鲜艳时装的游行队伍在铜管队的伴奏下,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行进,一面高呼口号,为候选人助威。 1000多家酒吧顾客满座,人们都在尽情寻乐,喧嚣不已。

  从外地涌向芝加哥的4万名客人中,有一大半人在一刻不停地为亚伯拉罕·林肯高声喊叫,“拥护老亚伯,拥护劈栅栏木条的候选人”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终日不停。他们有的是激于道义,有的是给名酒醉红了眼,都在为林肯助选,为林肯这一派的人鼓气。

  5月17日下午,大会在一片欢呼声中通过了共和党的政治纲领。紧接着,支持西华德的代表就想一鼓作气,要求就候选人立即投票,因为他们坚信自己的候选人能在当天下午得到提名的。但由于当时的票数记录纸还没有准备好,大会主席乔治·阿什蒙提出休会的动议,并得到大多数代表的口头表决赞成。于是,大会得以暂时休会。

  林肯的支持者于是抓紧这一决战关头,在当时进行了通宵达旦的紧张活动,达成了一些重要的秘密交易。其中之一是林肯的朋友曾给宾夕法尼亚州、印第安纳州和俄亥俄州的代表团领袖们许愿:如果林肯当选,他们将可以进入内阁,当时林肯已回到斯普林菲尔德。行前他曾对他的竞选经理人交代过:“我没有授权你去搞政治交易,我将来也不承认这种交易。”但封官许愿的事还是出台了。后来,从当选到就职这段期间,林肯任命的内阁成员中,就有宾夕法尼亚州、印第安纳州和俄亥俄州的领导人,实现了他的竞选经理人当初所许下的政治诺言。尽管许多人提醒林肯说:这些人作为政治家还不够格,还不足以辅佐他去解决政府所面临的问题,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在大会的最后一天,西华德和林肯双方助选人的斗争已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原来,早在代表大会处理例行公事的头两天(即5月16日和17日)

  里,西华德的支持者们因得到芝加哥竞选经理人的许可而得以自由出入会场。林肯的支持者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于是便出现了伪造入场券的事,于是便招募了100名大嗓门的男女,让他们全都挤进了会场,把所有的座位和能立足的地方全都占满为止。这样,从纽约州来的几百名为西华德助威的人都无法挤进去,只能被迫在会场外徘徊,急得直跺脚。

  不仅如此,林肯的支持者们还专门雇了两位“特大嗓门”:一个是芝加哥的艾姆斯医生,据说在风平浪静的时日,他的喊声可以从密执安湖的一边清晰地传到对岸;另一个是从奥塔瓦请来的大喉咙,他能发出洪钟般的大吼。坐在主席台上的伯顿·库克会前曾给这两个“特大嗓门”约定:只要他一掏出手帕,这两个大喉咙便带头起哄,其他1000人即随声附和,一齐响应,跟着两位领头人吼叫不停,给整个会场制造一边倒的轰动效应。

  5月18日,大会举行了提名和投票。提名发言者一律用简单句式表达。当贾德代表发言:“我代表伊利诺伊州代表团,要求提名本州的亚伯拉罕·林肯为美国总统候选人”时,主席台上的库克掏出了他的手帕。

  这时,那些专门请来和挑来呐喊助威的人登时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恍如山崩地裂。林肯的好友、第八巡回法庭律师伦纳德·斯威特后来写道:

  “5000人从座位上一蹦而起,其中有不少是妇女,发狂的吼声一如全城晚祷巨钟发出的震耳轰鸣。即便上千汽笛鸣放,数百铜锣齐响,也大概会被这种震耳欲聋的声浪所淹没。”

  投票结果揭晓:第一轮投票的情况是,支持纽约州参议员威廉·亨利·西华德为总统候选人的代表占了优势,共得173.5票,林肯获得102票,票数在他们以下的还有其他几位候选人;第二轮投票的情况是,林肯的票数一跃而为181票,西华德则为184.5票;直到第三轮投票时,林肯才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在465张选票中,林肯独占231.5票,①而西华德则降到180票。
① 按照规定,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必须获得过半数票即233 票才能赢得提名。如果候选人都达不到半数票,就必须一轮、二轮、三轮地投下去,直到某个候选人获得过半数票为止。

  至此,林肯距离当选总统候选人尚差1.5票,这时俄亥俄州的卡特要把本州的4票改投给林肯,其他代表也宣布改投林肯的票。当检票员计票时,济济一堂的万人会场顿时鸦雀无声,大厅时只不时传出铅笔写字的唰唰声和拍发电报的嘀嗒声。来自全美的900名记者都在捏紧手中的笔,准备随时记下主席团宣布的点票结果。

  主席正式宣布计票结果:465张选票中,有364票是投给获票最多的候选人——伊利诺伊州的亚伯拉罕·林肯。当主席最后讲到林肯“被选为你们的美国总统候选人”时,各州代表团团长随即起立,鼓掌表示赞成这一提名。此时此刻,喧嚣声、叫喊声早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拥抱、接吻、啜泣、欢笑,大厦内外一片欢腾。乐队高奏凯歌,钟声不断,汽笛齐鸣,炮声隆隆,汇成为一支支高亢的交响乐曲,在空中经久回荡。

  前民主党人、缅因州国会参议员汉尼巴·哈姆林①被提名为副总统候选人。
① 汉尼巴·哈姆林(1809—1891),林肯第一任期内的副总统,奴隶制反对者,曾任国会众议员、参议员、缅因州州长。1856 年以前是民主党人,1856 年加入共和党。1864 年以后仍任国会参议员。

  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三天期间,林肯都待在斯普林菲尔德的家里。5月18日这天,林肯从家里步行到办公室,碰上《斯普林菲尔德报》的编辑贝克,得知芝加哥第一轮投票的信息。他们一起去了电报局,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他们随后去了《斯普林菲尔德报》办公室,林肯没精打采地靠在圈椅上,第一轮投票结果可能使他感到了沮丧和不安。

  但当听说第二轮投票中他的票数剧增时,他不由神情一振,马上站起身来。而当电报告知他的提名已经获得一致通过时,他知道一个决定性的时刻已经到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已肩负起了历史的重任。100响欢乐的礼炮轰隆声在他耳中变成了一曲庄严的旋律。他浏览了如雪片般飞来的各方贺电,同欢呼的人群一一握手,衷心感谢他们的支持和信任。然后,他款步返回家中,同妻子玛丽·托德共享这一美好的时光。

  林肯在家里接待了通报委员会,后者正式通知他已被提名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他作了愉快的肯定回答,并在阅读整个党的政纲后,写信表示接受提名,愿与全党通力合作。

  至此,这个被挑选出来高擎共和党大旗的人,这时反而显得畏首畏尾,羞羞怯怯的。他想要这一名位,但又不想要它。他清楚地预见到了未来的峥嵘岁月。虽然他有些犹豫,却最终成了一匹给套上了马鞍的“黑马”。他只有硬着头皮,鼓起劲儿,负重前行了。

  预选的尘埃刚刚落定,紧接着在全国范围内又大张旗鼓地进行着大选活动。

  阔边呢帽俱乐部的年轻人身着制服①,高举火炬游行,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营造有利的竞选气氛。
① 共和党曾为1860 年总统竞选活动专门成立了一个青年组织“阔边呢帽俱乐部”,成员们经常高举火炬游行,他们身着制服,头戴阔边呢帽,显示出了蓬勃的朝气和严明的纪律。

  原先党内的竞选对手西华德也走遍了北部各州进行游说,动员广大的选民投林肯一票。当他途经斯普林菲尔德时,林肯专程赶往车站向他表示了亲切的敬意。

  成批成群的演说家纷纷发表演说,为共和党夺取竞选胜利而大造舆论。他们通过辩论,列举数据,追述历史,作出承诺,来广泛激发群众的竞选热情。

  在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惟独林肯保持着缄默。他只写了几封信,同到他家走访的人士一一握手。8月8日,有5万人分乘各种交通工具来到斯普林菲尔德,要求林肯对他们发表演说。这位新近被提名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人向人们亲切致意,表示:“即使我化为灰烬,也要为党的事业而进行斗争。”他最后还补上一句:“请原谅我不再多说了!”

  《芝加哥论坛报》编辑约翰·洛克·斯克里普林同林肯作了一次长谈,请他写了一篇约2 500字的自传。这位编辑后来据此撰写了一本32页的小册子,标题是《亚伯拉罕·林肯其人》。小册子的印刷极为精美,每本5美分,共发行100万册。这本小书向全美读者系统地介绍了林肯的家庭、亲属、作风、仪表、信仰和政见等。在介绍他所受的教育时,小册子写道:“他从来都没有上过大学或专科学校,实际上在他开业当律师之前,他连大学和专科学校的门槛都没有跨进去过。直到23岁之后,他才开始学习英语语法;出任一届国会议员后,他才学了几本欧几里得①的几何书。到了40岁,他就整天陷入大量繁重的律师业务中去了。”他从“劈栅栏条、拉大锯、挥长斧和各种各样的农活中”懂得了劳动的艰苦。他还擅长各种体育运动,“在摔跤、跑步、跳跃、投掷等项目中领先于同龄人”。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在读了这本传记体小册子后,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对这么一位同时代的传奇人物油然而生敬意,倍感亲切。
① 欧几里得(约前330— 前275),古希腊数学家,著有《几何原本》13 卷,是世界上最早的数学专著。

  整个1860年夏天,林肯目睹强大年轻的共和党如旭日东升,蒸蒸日上,看到全国几百个竞选演说家、几百家报纸都把他推崇备至,称他是“亚伯”、“老亚伯”、“劈栅栏木条的候选人”、“边疆林区人”、“诚实的亚伯”和“人民的公仆”,以及“足智多谋、能言善辩的当代伟人”等等。当然,也有一些报纸大唱反调,蔑称林肯是“一个三流乡村律师”,说他按“胡西人①的低劣方式”过活,他“连语法都一窍不通”;喜欢讲“粗话”;还说什么林肯的老祖宗是“一头非洲的大猩猩”。在这里,贬褒充斥,爱憎分明。林肯更意识到了自己未来道路的艰辛。
① 胡西人,是印第安纳人的俗称。林肯青年时代是在该州度过的。此中隐含贬义,诬蔑林肯是“愚昧无知的乡巴佬”。

  全国的大选日日益迫近,而民主党内的北方总统候选人道格拉斯是惟一能与林肯争雄的人物,南部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是现职副总统约翰·卡布尔·布雷肯里奇②,对林肯不能构成多大的威胁。
② 约翰·卡布尔·布雷肯里奇 (1821—1875),民主党人,曾任肯塔基州国会众议员和布坎南总统任内的副总统,1860 年被南部民主党人推举为总统候选人。内战爆发后任叛军指挥官。1865 年任同盟政府的陆军部长。

  道格拉斯为了争夺总统席位,进行了顽强的不知疲倦的竞选活动,去全国各地发表竞选演说,忙得不亦乐乎。他实在累得不行,便躺上片刻,再投入战斗。8月底,他在弗吉尼亚州诺福克对7 000名听众公开表示,他除了寄希望于要求维护联邦完整的人的选票外,不再奢求任何人的选票了。道格拉斯在北方的一些地方鼓吹“把南方的分裂主义和北方的废奴主义统统埋葬在同一坟墓里”,还说太平洋铁路决不可能实现,“除非你们在国会大厅永远不谈奴隶制问题,而把它交由各州和各准州的人民自行决定”。

  鉴于民主党内部的分裂,林肯似乎充满信心,知道自己定能获胜,所以他在竞选期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住在斯普林菲尔德家里。他经常收到各地选民寄来的信,信中向他提出了各式各样的问题,诸如当选后,他对奴隶制将会采取什么措施?会不会加以干涉?等等。林肯对这些问题都不作正面回答,只说道:“那些不愿意去看一看或关注一下我公开说过话的人,就是再重复一遍,他们也是不会去看,不会去关注的。”林肯还给路易斯维尔的一个亲道格拉斯的编辑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道:“不论南、北哪一方,我都有坏人要对付,这些人急于要得到某种新资料,用以制造一些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新谎言。他们还想吓唬我,以为我胆小怕事。”

  11月6日,全国举行了大选。当晚传来的最初消息是,在散加芒县林肯获得3556票,道格拉斯得到了 3598票;在斯普林菲尔德市林肯获得1395票,道格拉斯得到1326票。

  林肯从九点钟起,就一直待在斯普林菲尔德的电报局里听候各地传来的消息。这时,一位信使挥舞着手中的电报,向他宣告共和党夺得了纽约州选票的大喜讯。至此,林肯才卸下了心头的千斤重担,轻松地嘘了一口长气——当选已成定局了。林肯徒步回家,对兴高采烈的妻子说道:“玛丽,我们当选了。”这时大街上的欢声震天响,州议会大楼周围尽是载歌载舞的人流。人们尽情欢呼,把嗓子都喊哑了。

  全国选举结果揭晓,林肯所得票数虽说远远达不到压倒多数的比例,但已超过了其他几位候选人。选票统计情况如下:

              普选票数         选举团票数

     林肯        1865593          180
     道格拉斯      1382713          12
     布雷肯里奇     848356          72
     贝尔        592906          39

  林肯在17个自由州获得多数票,布雷肯里奇在11个蓄奴州取得了胜利,贝尔赢得了3个蓄奴州。在选举团里,道格拉斯仅得到新泽西州的3票和密苏里州的9票。此外,有15个州的选举人没有投林肯的票,他还没有得到南方10个州中的一张选民票。观察家指出,林肯当选为美国总统是美国开国以来最带有地方性色彩的一次。①
① 美国总统候选人所得选民票数,不一定与他在选举团中所得票数成正比;只要获得过半数的选举人票,即使没有获得过半数的选民票,也可以当选。


  3. 受任于危难之际


  亚伯拉罕·林肯从当选到就职共计4个来月时间 (1860年11月6日—1861年3月4日)。在这一期间的前后,美国正经历着一场分崩离析的内战痛苦的煎熬,对立的南北双方都在为脱离和维护联邦作孤注一掷的摊牌。

  1860年冬,整个美国都在议论肯塔基州国会参议员约翰·克里滕登一手炮制的妥协案,参议院收到的赞同妥协案的请愿书堆积如山。该妥协案规定:通过宪法修正案确定密苏里州南部边界线以北至太平洋的整个地区永为自由区,而该线以南的地区将永为蓄奴区;国会将永不废除奴隶制度,也不得干涉蓄奴州或哥伦比亚特区的奴隶制度;联邦政府将对那些因暴徒或北方法院所采取的行动而造成奴隶财产损失的奴隶主给予赔偿。克里滕登将负责与各脱离州展开谈判,希望它们能留在联邦内。

  克里滕登的妥协案表面看似能拯救大厦于将倾,实际是在为摧毁大厦而施加最后一点作用力罢了。因为这一妥协案在风靡一时后,便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位肯塔基州老头子的家庭也正处于风雨飘摇中:他的两个强壮的儿子中,托姆拥护联邦和宪法,乔治则支持分离活动和南方同盟,老人正在为家庭的分裂而忧心如焚,直抹眼泪呢!

  其实,林肯的当选成了一根导火线,各种政治力量都在重新组合,各种政治人物都在着意表演。

  州权论者如扬西① 、雷特②等人把脱离联邦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他 们发出了疯狂的挑衅:“邪恶的共和党人林肯和疯狂残暴的共和党徒就要把不可制止的冲突强加到我们头上了。”不仅如此,雷特随即着手活动,他的追随者不顾南方各州的劝告——待布坎南总统卸任时再采取分离活动,而是带头策动南卡罗来纳州脱离联邦,然后怂恿南方各州独立,从而建立一个以非洲奴隶制度为立国基础的同盟,恢复从1808年起被美国宪法禁止的非洲奴隶贸易。雷特着手组建民兵和民团,草拟了脱离法令,并于1860年12月20日在查尔斯顿的圣安德鲁大厦召开了秘密脱离会议,在会上通过了脱离联邦法令,制定了新的国旗。会后全州欢庆:鸣炮、游行、敲钟、点火炬。随后,紧靠南端的6个南方植棉州也相继响应,纷纷脱离联邦,加入到南卡罗来纳的分裂阵营中来。所以在林肯就职前,南方已有7个州脱离了联邦,还有几个州的分裂分子也在蠢蠢欲动,静观事态发展。
① 威廉·朗兹·扬西 (1814—1863),南方民主党人,曾任亚拉巴马州国会众议员,分离活动的重要头目之一,狂热维护奴隶制。
② 罗伯特·巴恩韦尔·雷特(1800—1876),南卡罗来纳州国会参议员和众议员,狂热鼓吹州权论,主张南方脱离联邦,建立独立的南方同盟,恢复奴隶贸易。

  南方的国会参、众议员都在向国会告别,各地邮政局长、海关税务员、地方检察官和法官都向华盛顿的行政当局递交辞职书。美国正规陆军的1108名军官中,就有387人打算辞职,许多人已加入到了南方同盟军队。在新奥尔良的美国造币厂和另两家小造币厂已由同盟诸州接管,邮局和海关也都落入南方同盟的手中。脱离各州的州政府正在调遣军队,占领合众国的许多堡垒。南北之间的战争已是如箭在弦,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各种报刊也充分显示出其后台的喉舌作用。素以崇尚暴力著称的亚特兰大 《同盟报》写道:“要么血染波托马克河,让血肉模糊的尸体堆 在宾夕法尼大道上几十英尺高,要么把最后一丝自由从北美大陆上一扫而光——不管后果如何,南方决不会在亚伯拉罕·林肯就职这样奇耻大辱的事情面前屈服的。”

  在亚拉巴马州的一次群众集会上,公然打出了“反抗林肯即是服从上帝”的旗号。有个演说者甚至大言不惭地鼓吹,假如必要的话,他们的军队将踩着“几十英尺厚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一直开到国会大厦的门口。

  南卡罗来纳州的州议员投票决定招募并装备一万名志愿兵,佐治亚州决定动用100万美元,路易斯安那州则决定用50万美元来购置枪炮和招募士兵。罗伯特·图姆斯①甚至宣称:“大家知道,你们企图使我们人民的40亿美元(指奴隶)财产失去法律保障,难道这不正是引起战争的原因吗?”
① 罗伯特·图姆斯(1810—1885),原辉格党成员,后加入民主党,系南方奴隶主寡头集团的主要头目之一。

  叫嚷要脱离联邦的急先锋中,有些正是像图姆斯这样的奴隶主代表。一个来自佐治亚州的种植场主就曾对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埋怨说:

  “我本来可以到非洲去,以每头50美元的价格买进更结实的奴隶,而如今我买进一个奴隶却不得不付出1000美元至2000美元。”

  与脱离联邦的各种舆论殊途同归的,是一些鼓吹激进的论调或妥协的言论。

  温德尔·菲力普斯在波士顿慷慨激昂地说道:“让南方打起旗帜,吹着喇叭走开得了。对那些执意要走的客人,我们定要尽快地打发他们走。为分离欢呼吧!让各边界州都走吧!我们友好地分手得了。这样,联邦将寿终正寝,南方就再也不会憎恨北方了。”

  《纽约先驱报》是美国每天发行7.7万份,每年获利30万美元的颇具影响的大报。这家报纸在一篇社论中公然劝说:“眼下林肯有一个大好机会可以避免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而且使他比跻身总统职位更能名垂史册,假如他在这一关键时刻主动退出冲突舞台,不去就任总统,而把位子让给某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全国性领袖,那他必将在爱国主义方面与华盛顿总统媲美了。”接下去该报杀气腾腾地表示:“假如他坚持目前的立场,他将跌跌撞撞地走进可耻的坟墓,也许假刺客之手将他赶进去。事后他将在人们的心目中留下一个比卖国贼更可鄙的形象。”

  为了对那些阴谋接管美国的野心家作出坚定的回答,林肯在《纽约论坛报》上发表了一则声明,表示不屈服于詹姆斯·贝奈特①的《纽约先驱报》的恫吓和叫嚣。林肯的声明说,他不能坐视这个政府遭到毁灭。“我宁死不同意,也决不会劝告我的朋友们同意作出任何让步或妥协,因为人们会认为,我们是用让步和妥协来换取执掌这个国家权力的,而实际上我们的权力是宪法授予的”。
① 詹姆斯·戈登·贝奈特 (1795—1872),民主党人,报刊编辑,1835 年创办《纽约先驱报》,内战时期该报是“铜头蛇”的机关报。

  林肯一贯反对杀戮叫嚣,他说道:“让我们时刻记住,全体美国公民都是一个共同国家的兄弟。”

  林肯一贯坚持原则,始终不渝地反对奴隶制的扩张,他在这一问题上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他在给特朗布尔② 、沃什伯恩③和在华盛顿的其 他友人的信中一再指示他们定要坚持立场,决不准奴隶制度扩展一步。他给他们写道:“在这一点上要像绷紧的钢链一样坚定不移。一场恶斗行将来临,与其今后某个时期出现,不如现在就来还好一些。”
② 莱曼·特朗布尔(1813—1896),伊利诺伊州国会参议员,原为自由土地党人,后成为共和党激进派和林肯的坚定支持者。
③ 伊莱休·本杰明·沃什伯恩 (1816—1887),原辉格党成员,后加入共和党,曾任伊利诺伊州国会众议员。

  林肯还通过他的好友贝克①告诉参议院说,他将会尊重逃奴法。林肯还私下向朋友透露,被脱离州夺去的堡垒一定要夺回来。至于在这个或那个问题上公开发表政策性声明,他还要等着瞧一瞧。
① 爱德华·迪金森·贝克 (1811—1861),林肯的密友,曾从事律师业务。1860 年被选为俄勒冈州的国会参议员。1861 年10 月,率一个旅在博耳斯—布拉夫作战时阵亡。

  那时统帅美军的军事首脑司各脱②将军曾向当时尚在职的布坎南总统要求增调部队和补充武器去守卫南方的9座堡垒,以防陷落。布坎南就此写道,答应这一要求将暴露他自己“前后矛盾几乎到了自我嘲弄的境地”。
② 温菲尔德·司各脱(1786—1866),联邦将领,参加过1812 至1814 年抗英战争,曾任美国陆军总司令。

  为了争取陆军的帮助,林肯特派出伊利诺伊州的一名国会议员向司各脱将军致殷勤之意,同时转达了下述意见:“请私下转告他,尽他的一切力量作好准备,在我就职前后,视具体情况或守住堡垒,或予以夺回。那样我将十分感谢他。”

  在离就职典礼只有几个星期之际,许多来信都警告林肯,要他在去华盛顿之前谨防暗杀。林肯又派伊利诺伊州副官处处长托马斯·马瑟去华盛顿试探司各脱将军的忠诚与否。司各脱当下表态:“请转告林肯,只要他一到这里,我就对他的安全负全责。必要时,我将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两头架起大炮。谁胆敢把手伸出,哪怕只要敢竖起一个手指头来,我就会将他轰到地狱里去。”

  当时的确流言四起,说什么南方军队将夺取华盛顿,林肯将不得不去其他地方宣誓就职。满载南方士兵的22节车厢从利文沃思堡垒经密苏里州开往巴尔的摩。形势是严峻的。但是,宾夕法尼亚的凯麦隆①却一语惊人,一座尽倾,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林肯还活着,他就一定要在国会大厦的台阶上宣誓就职。”斯普林菲尔德的威廉·杰恩博士也给特朗布尔的信中写道:“林肯曾经宣布他宁可在国会大厦的台阶上被绞死,也不愿用金钱或乞求去换取一次相安无事的就职典礼。”
① 西蒙·凯麦隆(1799—1889),民主党人,后为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领导人之一,曾在林肯政府中当第一任陆军部长,因陆军部在军事合同中的大量营私舞弊行为而被迫辞职,后出任驻俄公使。

  北部也在做好备战工作:新组建的一些炮兵连队正在芝加哥集训。

  1000名黑奴正在南卡罗来纳州的查尔斯顿赶筑防御工事。伊利诺伊州州长迪克·耶茨通知州议会:“本州公民中有40万人可服兵役。”宾夕法尼亚州的州议员们则宣布,他们州将提供500万美元和10万士兵。

  1861年2月4日,南方已脱离联邦的6个州 (南卡罗来纳、密西西 比、佛罗里达、亚拉巴马、佐治亚、路易斯安那)的代表们在亚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召开大会,宣布组成一个名为“美利坚同盟”的临时政府,选举密西西比州的杰弗逊·戴维斯②为总统,佐治亚州的亚历山大·斯蒂文斯①为副总统。戴维斯在就职演说中表示,他们的南方同盟正跻身于世界独立国家之列。他还认为这是大势所趋,非某些人的意愿所能决定的。他又威胁说,如果有人拒绝给予他们应有的地位,他们将谋求“刺刀的最后裁决,将断然诉诸武力,并祈求上帝赐福于这一正义事业”。
② 杰弗逊·戴维斯(1808—1889)民主党人,大种植场奴隶主,任密西西比州国会参议员、皮尔斯政府的陆军部长、南方同盟临时政府总统、里士满南方同盟“永久”政府总统。
① 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斯蒂文斯 (1812—1883),辉格党成员,1854 年加入民主党,南方奴隶主寡头团的重要头目,任佐治亚州国会众议员、南方同盟政府副总统。

  1861年 3月 2日,得克萨斯州参加 6个蓄奴州同盟。 3月11日制定了南方同盟宪法,明文规定对奴隶制度的承认与保护。在内战爆发后不久参加南方同盟的,还有阿肯色、田纳西、弗吉尼亚和北卡罗来纳等4个蓄奴州。而马里兰、肯塔基、密苏里和衣阿华等4个边界蓄奴州则仍留在联邦内。由于马里兰州对拱卫首善之区华盛顿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所以这是联邦政府和当地人民反分裂斗争的一大胜利。

  这里不妨捎带谈一下尚在职的美国第十五任总统詹姆斯·布坎南对国家处于分崩离析状态时所持的立场和所作的表演。

  詹姆斯·布坎南是在国家处于内战危机时当选的最后一位软弱无能、力求妥协的总统(1857—1861)。他同前任总统富兰克林·皮尔斯(1853—1857)一样,也是北方的民主党人,但他在南方奴隶主和北方废奴主义者的斗争中比较倾向于南方奴隶主。他由于尽力设法使国会批准堪萨斯作为一个蓄奴州加入联邦,虽然没有成功,却激怒了北方各州,还在民主党内造成了分裂。在他执政的最后几个月中,眼看南方各州纷纷脱离联邦,布坎南对此一筹莫展,只好呼吁修正宪法以取得南北之间的妥协,但也毫无结果。他惟一的办法就是推延战争爆发的时间,以求在他的任期内不爆发战争就行。

  针对南方几个州议会通过的决议:如果在1860年大选中那位“皮肤黝黑的共和党人①” 当选为总统,他们就将联合起来,脱离联邦。针对这 一威胁,布坎南也不无公正地表示:“我国公民中的任何一个人被选为总统这件事本身,并不能构成解散联邦的正当理由。”他认为从联邦分离出去是不符合宪法的,但他又坚持认为,联邦政府用武力反对分离也是不符合宪法的。所以他只能无所作为地延宕时间,极少建树,已成为有名无实的政府首脑了。
① 此指林肯。

  这时,行将去华盛顿就职的林肯,心情也极不平静。他收到了许许多多的信件,把他说成是给国家带来灾难的猩猩、猿猴、小丑、魔鬼、畸种、白痴,祈求上帝鞭打他,烧烤他,绞死他,折磨他,有的干脆在他的肖像前画上绞刑架和匕首。玛丽·托德·林肯还收到一幅油画,画面上的丈夫脖子上套着绞索,脚上锁着铁镣,身上涂着柏油,还粘上了羽毛。

  对于这一切,林肯都不屑一顾,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受任于危难之际,就要以大无畏的战斗姿态去迎接各方的挑衅,并战胜它们,拯救国家和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去华盛顿宣誓就职之前,他曾专程到芝加哥会晤新当选的副总统哈姆林,商定内阁名单的任命事宜。由于事前彼此就有信函往来,所以这一工作协调得颇为顺利。林肯只希望在已加入共和党的前辉格党人和前民主党人在内阁中能保持足够的平衡。

  在启程去华府的前一个月里,林肯可忙坏了。他整理好了行装,遴选了两位随身秘书——尼古拉和海① ,还从布卢明顿②把拉蒙要来。林肯 对他说道:“希尔,看来是要打仗了。我要你跟随我,我没有你不成。”于是,拉蒙便带着他的五弦琴和随身衣物以角斗士般的勇气,随同林肯前去华盛顿就职。
① 约翰·乔治·尼古拉 (1832—1901),林肯的私人秘书,1865 年任美国驻巴黎领事。1874 年与林肯的另一秘书约翰·海合写了一部十卷本的林肯传记。
② 约翰·米尔顿·海 (1838—1905),林肯的私人秘书,曾任美国国务卿,制定了“门户开放政策”。

  1861年2月6日晚7至12时,林肯夫妇在斯普林菲尔德的家中举行家庭告别晚会,邀请了几百名亲朋好友和本州的政要名流以及左邻右舍,大家相聚一堂,依依惜别。林肯率家人站在前门恭候嘉宾。

  告别的当天,一位身着土布衣服的老农来到林肯身旁。老人年逾古稀,腰弯背驼,两眼昏花。他是起早摸黑赶了好几英里路才来到这里向新当选的总统话别的。老人靠近林肯,将那双老花眼紧贴在他的脸颊上,端详了好一阵,才边流热泪边动情地喃喃自语道:“真个是他!还是原先的老样子。”林肯脸上的纵横皱纹是风刀霜剑留下的痕迹,老人二三十年前是熟悉的。他握着林肯的手,连连点头说道:“愿上帝保佑你,林肯先生。”

  在告别父老乡亲的日子里,林肯还抽空草拟了3月4日他将在华盛顿发表的就职演说,赶在1月份就抢印出20份,并确保了机密不外泄。

  2月11日,天气阴冷,细雨迷蒙。林肯一行 15人于清晨8点离开斯普林菲尔德,在大西铁路车站启程。大草原这时笼罩在一片凄清阴冷的寒雾中。一千多位故旧好友和邻里乡亲都赶来车站话别,人们的脸上都挂着庄严肃穆的神情,连在1860年大选中立过汗马功劳的密友戴维·戴维斯法官也显得一反常态,阴沉忧郁的心绪溢于言表。大家都隐隐感到林肯此行任重道远,胜败未卜,危难时期的总统充满着坎坷的前程,彼此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从车站去专车的一段路上,人们给林肯闪让出一条通道。两旁鹄立的人群,向林肯纷纷伸出话别祝福的手。林肯在离别乡亲父老前,本不打算讲话,但当他踏上专车的台阶,转身环顾四周的人群,心里不由格登一沉,取下帽子,在蒙蒙细雨中作了临别讲演,他说道:“朋友们,乡亲们!假如你们不是处于我的境地,是无论如何也体验不到我此时此刻的伤感之情的。我的所有一切,都要归功于故里和父老兄弟的关怀。

  我在这里生活了1/4个世纪,由一个青年变成一位老者。我的孩子们都生于斯长于斯,有一个还埋葬在这里。我现在就要启程了,面临的使命比当年落在华盛顿肩头的还要沉重。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还能否回来……我向诸位亲切告别。”

  发车的铃声响了。火车徐徐启动,载着林肯和千千万万乡亲挚友的祝福,驶向变幻莫测的远方,渐渐消融在苍茫的雨帘中。不少人的脸上还挂着泪花,心里都像是泼翻了的五味瓶,说不清来道不明!

  当列车行驶到伊利诺伊州最后一个停靠站——托洛诺车站时,林肯向群集月台的另一批乡亲密友话别:“我离开诸位是去担当国家的重任。

  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是一项十分艰巨的工作。但我们确信,一如某位诗人所说的那样, ‘漫天乌云遮不住,阳光依旧透煌辉。’我谨向诸位亲 切告别。”接着是一阵雷鸣般的高呼:“亚伯,再见!”

  林肯在从斯普林菲尔德到华盛顿的途中,会晤了五个州的州长和一些州议员,接见了政治、金融、运输等行业的领袖,向千百万群众发表了二十几篇演说,同成千上万的人握过手。

  专列到达印第安纳州波利斯市,州长奥利弗·莫顿亲自去车站迎接。

  林肯对莫顿州长和全州的“同胞们”发表了简短讲话,说自己仅是伟大事业中的“一个纯粹工具,一个被偶然选中的工具”。

  2月12日,林肯正当52岁生日的那天,来到了辛辛那提市,市长热情接待了这位新当选总统。林肯对俄亥俄河对岸的肯塔基人说道:“我们愿意尽量像华盛顿、杰斐逊①和麦迪逊②那样地对待你们……忘掉一切党派,捐弃门户之见,我们又将成为骨肉兄弟。”
① 即托马斯·杰斐逊,美国第三任总统(1801—1809)。
② 即詹姆斯·麦迪逊,美国第四任总统(1809—1817)。

  当天晚上,林肯在下榻的伯奈特大厦举行招待会。在招待会进行过程中有一段意外插曲,大厦外边来了两千多名德意志工人协会成员。他们在协会主席弗雷德里克·奥伯克莱因率领下,伴着乐队的高亢激情的旋律,在露天里开始了临时集会,欢迎新当选的总统。奥伯克莱因向走上阳台的林肯致贺词:

  “我们是辛辛那提的德裔自由工人,借此机会向你——我们所选举的总统,表达由衷的真挚敬意。作为争取自由劳动和自由宅地的战士,你赢得了我们的选票。近来那些我们手下的败将竟常常滥用 ‘工人和工 人大会’的词句来蛊惑人心,似乎工人群众赞成在自由劳动与奴隶劳动的利益之间实行妥协。……我们始终坚定不移地遵循投票选你的那些原则。工人们也希望当选总统能忠于自己的竞选政纲。假如你为了这一目的而需要人的话,我们德裔自由工人将同其他人一道,奋起响应你的号召,为争取自由制度对奴隶制度的胜利,我们随时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

  林肯接着向这位德裔人中反奴隶制的激进派人士致答词,他说道:

  “承蒙你在致词中对我称颂备至,为此,我向你和你所代表的那些人表示谢意。请原谅我暂不深谈当前国家面临的困难问题。待到问题发展到最后关头,那时我将不负重托,对你们期望于我的事不会背信弃义。”

  林肯继续他那精辟的即席讲话:“主席先生,我同意你那‘工人是一切政府的基础’的话,因为显而易见的理由就是他们的人数众多,而且诚如你补充说明的那样,在场的诸位先生们的感情不仅表达了工人阶级的心愿,而且也表达了机械工人之外的其他行业公民们的心愿。我欣然赞同你的意见,我也怀有类似的感情,这些感情不但存在于土生土长的本地公民中,而且也存在于德意志人和来自其他国家的外籍人员中。我不准备详谈这一问题,我只想简而言之,我赞成那些能使最大多数人获得最大幸福的措施。至于宅地法嘛,我赞成把荒地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让每个穷人都能有个家园。”在即席发言中,林肯还阐述了他对外籍移民的政策,德国人和其他国籍人“都是人类大家庭中的成员。假如奴役的枷锁落在他们中任何人身上的话,其他人最好是去解脱他们身上的枷锁而决不应再在他们身上压担子……由于我国是个幅员辽阔的新国家,而欧洲各国则人烟稠密,因此,假如国外有人希望归化到这片国土之上,那我的内心是不想设置任何障碍去阻止他们前来美国的”。说到这里,林肯向奥伯克莱因和2000名德意志自由工人鞠躬致意,说:“主席先生和各位先生,我满怀深情地向你们告别了。”

  2月14日,专车抵达匹兹堡市,林肯对乔治·威尔逊市长和市民们的“盛情接待”表示了感谢。

  在弗里敦镇,人群中有位挑煤工人高声叫嚷:“亚伯!大伙儿都说你是美国最高的人,但我相信你不会比我高。”林肯随即答道:“来吧,咱们比比看。”那个身着邋遢劳动服的挑煤工人随即穿过人群走上前来,俩人背靠背地站着,正好一般高。群众登时欢呼起来。两个高个子咧开嘴笑着,相互握手。

  2月18日,专列行抵纽约州。林肯在州议会大厅谦恭地表示:“不是我故作谦虚,在所有被推举到总统职位的人中,我的确是出身最贫贱的一个。可我所要完成的任务,却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要艰巨得多。”

  沿赫德森河南下,林肯在特罗伊、赫德森、皮克斯基尔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随后他到达了“美国的前门”纽约,受到纽约市市长弗南多·伍德①的迥非一般的接待,有人把它形容为“最细致周到、最矫揉造作、最烦琐奢华,但又是最冷淡无情的接待”。
① 弗南多·伍德(1812—1881),民主党人,纽约市市长,奴隶制的公开拥护者,在整个内战期间反对林肯政府。

  1863 年当选国会众议员,曾投票反对通过第十三条宪法修正案。 纽约市迎接林肯的车队由30辆马车组成,马车前方开路的是一排骑警,煞是威风!林肯乘坐的那辆敞篷车就是英国皇太子几个月前刚坐过的那辆四轮四座马车。在他下榻的阿斯特大厦,外面有500名警察把群众与他隔离开,被阻在警戒线外。在整个旅途中,林肯还是头一次面对一批好奇心重,隐含敌意的群众,他们的喊叫声也同波利斯、哥伦布和布法罗等地群众的欢呼声大不一样。

  第二天早晨,林肯来到市政厅里,马上被市参议员和报刊作家包围起来。伍德市长迎上前去,假惺惺地欢迎新总统的光临。林肯首先对给予他的盛情接待表示了感谢,尽管大多数人并不那么喜欢他,随后他毫不含糊地表示:“除非联邦不中用,除非为保住旅客和货物而不得不丢弃联邦这条船,否则联邦决不能弃而不顾。”

  其实,伍德与林肯是水火不相容的。伍德作为民主党魁又兼任市长,公开宣称要把纽约建成为一个独立于联邦的自由城市,使它拥有像南方各脱离州那样的自主权,从而保持它那北美金融中心和世界巨大海港的独特优势。他伙同他的兄弟本杰明·伍德发行彩券,向南方各州注册立案领取职业赌徒的执照。他们拥有 《纽约每日新闻》,作为维护南方同 盟权利的喉舌。此外,在纽约的官场上行贿成风,争夺公司经营与城市土地交易等方面的特权比比皆是。伍德市长本人就是头号贪污受贿犯。

  他利用职权大捞油水,向两名律师分别索取5000美元的贿赂,然后让他们获得最高法院法官的提名。由于贪赃枉法,他的私人财产已积累到了25万美元。又由于法院的执法者伙同市长狼狈为奸,伍德也就得以免于被判处犯有伪造作假和贪污受贿等诸般罪行。

  林肯离开纽约市,而一个暗杀他的阴谋正在积极酝酿中。一个名叫费尔南迪纳的理发匠正是这一阴谋的头子。他在以他为首的一伙武装党徒的秘密集会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嚣。费尔南迪纳一面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一面狂呼大嚷:“这个受人雇用的林肯将永远、永远也当不成总统。找愿以我的这条命来换取他的性命。我决心为维护南方的权利,为消灭废奴主义者而不惜一死。”

  这条绝密情报是林肯到达费城之后才得知的。当时他下榻于好友诺曼·贾德的住处,贾德是芝加哥铁路公司律师,1856年至1860年曾任共和党伊利诺伊州中央委员会主席。通过贾德的引荐,林肯接见了“费城—威尔明顿—巴尔的摩”铁路公司的侦探阿伦·平克顿。这位经验丰富的谍报人员开门见山地说道:“林肯先生,我们侦得一起暗杀你的阴谋,这份情报千真万确。他们企图后天在你经过巴尔的摩的途中下手。我此行是为了协助挫败那暗害阴谋的。”

  平克顿接着详尽地叙述了一起狂妄预谋:巴尔的摩警察局长只打算派出一小队警察去车站,一帮流氓将在站里有意挑起斗殴,便于把警察引开,接着费尔南迪纳之流的刺客们便趁火打劫,乘机冲上前去,把当选总统团团围住,给以致命的一枪或一刀。平克顿说:“总统先生,我们建议今晚就把你送到华盛顿去,抢在敌人行动之前,使他们措手不及。”

  林肯考虑良久,然后说道:“先生们,我对这一建议深表感激。但我觉得我不能在今晚就去华盛顿。我已允诺明早在独立厅①升旗,然后再去哈里斯堡②州议会进行访问。我一定要履行这两项承诺,不管代价如何。只有在这之后,我才打算考虑你们可能采取的任何行动计划。”
① 费城的“独立厅”,是当年大陆会议通过《独立宣言》的所在地。 ② 哈里斯堡是宾夕法尼亚州的首府,许多历史性会议都曾在这里召开。

  2月22日,是华盛顿总统的华诞。那天早晨6时,林肯在礼炮声和群众的鼓掌声中拉动着绳子,一面国旗徐徐升上了独立厅的上空。他面向独立厅拥挤的人群发表了讲话。

  接着,林肯在荷枪实弹的士兵簇拥下来到哈里斯堡,接受柯廷①州长的欢迎。林肯为州长的欢迎致答词说,在伟大职责的重担下,他怀有一颗正直的心,并将坚定地依靠人民:“如果我自身的力量不足,我就将求助于人民群众,我认为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无往而不胜的。”这时,贾德正跟平克顿等人在做充分准备,以便当晚乘坐只有两节车厢的专列从哈里斯堡悄悄启程,第二天早晨抵达华盛顿。据说当时麦克卢尔②曾亲耳听见林肯嘟嚷:“堂堂一位国家总统竟像个小偷似的星夜悄悄地溜进首都,全国会怎么想呢?”柯廷州长则坚持这是形势需要,不是一个由林肯决定的问题,大家决定仍按既定方案进行。
① 安德鲁·格雷格·柯廷(1815—1894),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领导人之一,曾两度出任宾夕法尼亚州州长,一贯支持林肯政府。
② 亚历山大·凯利·麦克卢尔 (1828—1909),新闻记者,宾夕法尼亚州州议员,共和党宾夕法尼亚州委员会主席,也是共和党创始人之一。

  傍晚6时许,林肯被请离餐桌。他上楼入室,把宴会礼服换成旅行便服,口袋里塞一顶软呢帽,手臂上搭一挂披风。下得楼来,门口已停着一辆马车。拉蒙和林肯一前一后地上了车,直朝车站驶去。随后他们俩改乘专列离开哈里斯堡,空荡荡的两节车厢的专列由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一辆机车牵引着,高速前进。车上没有一丁点儿灯光,拉蒙随身携带着两枝普通手枪,两枝大口径的短筒小手枪和两把锋利长刀。电话线奉命切断,进出哈里斯堡的一切电报电讯全部中断,一切消息均受到严密封锁。

  晚10时刚过,列车抵达费城,来站台迎接林肯和拉蒙的,有侦探平克顿和“费城—威尔明顿—巴尔的摩”铁路公司总督肯尼。平克顿和肯尼是乘坐马车赶到宾夕法尼亚火车站的。他们把林肯和拉蒙接下专列,再亲自把俩人送到“费城—威尔明顿—巴尔的摩”火车站,从这里搭乘纽约至华盛顿列车的最后一节普客卧铺车厢。平克顿早就派出手下的一名女侦探在那节车厢里定下了靠尾部的几个铺位,其中有一个是为她那“生病的大哥”预定的卧铺,即是为林肯准备的。林肯快速地爬上了那个铺位,把窗帘也给悄悄地拉上了。

  翌日凌晨3点半钟,列车抵达巴尔的摩。在车站停留时,一个铁道员工走进车厢,附在平克顿的耳畔低声说道:“一切顺利。”那天夜行途中,林肯除了悄声儿说几句打趣的话外,一直沉默寡言。早上6时,这位新当选的总统终于安全地到达了华盛顿,一度神秘消失又在首都露面的林肯也总算结束了这次罕见的夜间旅行。

  就在林肯到达首都的那天下午,从哈里斯堡正常开出的专车行抵巴尔的摩火车站时,车站聚集了一万人的欢迎群众。火车一进站,汹涌的人群一下子冲上了月台,响起了一阵阵惊心动魄的嚣叫,淹没了整个车站的一切。人们都以为林肯待在这列专车里,于是高呼口号,为南方同盟叫好,向“英勇的杰弗逊·戴维斯”致敬,对“劈栅栏木条的人”则大喝倒彩。假如林肯真在车里,必然会碰上麻烦的。

  后来拉蒙写道,林肯“深信他听从了职业侦探和惊慌失措的朋友们的意见,是犯了一次极其严重的错误”。但情况可能恰恰相反,正是这些向林肯提出忠告的人救了他的一命。拉蒙还说,他相信林肯从那时起一直到在华盛顿执政的那几年里,无时无刻不处在被人暗杀的危险中。

  林肯到达华盛顿后,暂时下榻于威拉德旅馆的一个套间。那天早晨,他同1860年党内的竞选对手、这次被他提名为国务卿的威廉·亨利·西华德一道共进早餐,商讨有关政府的交接事宜。上午 11时,林肯与西华德一道走访白宫,同内阁成员们握手寒暄,和詹姆斯·布坎南总统闲聊了一阵。布坎南打趣地对林肯说道:“如果你进入白宫时跟我回到惠特兰老家时一样地感到幸福,那你就真是个幸福的人儿了。”

  历史证明,布坎南的晚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幸福,他一直要为自己造成内战的责任辩解,而林肯接过他那个烂摊子,却经受住了4年零6个星期的严重考验。他所面临的严峻形势,是以往任何一位总统所绝无仅有的。这种不“幸福”,反而把林肯造就成一个历史上伟大的人物。

  正如他在1864年所说的:

  “我其实并未能控制住局势,说句老实话,倒是局势控制了我。三年来的战火不熄,国家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恐怕不是某个人或某一个政党所能控制、所能预料得到的。这一切惟有归功于上帝意旨。”

  不过,尽管如此,林肯这次到达华盛顿就任美国第十六任总统,正是充分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并决心挽狂澜于不倒。

  当时不仅党外有党,党内有派,而且大家都在向林肯施压,迫使他就范,按照一党一派的私利行事。那时共和党内的一派是反奴隶制的极端分子,如萨姆纳① 、蔡斯、韦德②和史蒂文斯③,另一派则是调和派,如西华德和亚当斯④。无怪亚当斯的儿子写道:“林肯将会同哪一派联合?这是南、北双方都在关注与探讨的一个问题。”
① 查尔斯·萨姆纳(1811—1874),废奴主义者,曾是辉格党和自由土地党成员,后加入共和党,马萨诸塞州国会参议员,曾任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等。他是最早敦促林肯颁布 《解放宣言》的政治家。
② 本杰明·韦德,俄亥俄州国会参议员,共和党激进派领袖之一。
③ 撒迪厄斯·史蒂文斯(1792—1868),宾夕法尼亚州国会众议员,众议院共和党激进派领袖。与萨姆纳一起倡导成立国会战争指导委员会,坚定地支持林肯政府。
④ 查尔斯·弗兰西斯·亚当斯,国会众议员,驻英公使。

  萨姆纳被视为南方的眼中钉,是南方必欲从联邦中清除的某种势力的代表。他跟林肯虽在某些问题的看法上有着巨大分歧,但他们合作得很好,因为他们都深信“彼此的心地坦荡”。萨姆纳在其先后5次的竞选演说中都一再支持林肯。他就国家的分裂说道:“幸运的是,亚伯拉罕·林肯具有为带领我们渡过这一难关所必需的那些品质。他冷静、沉着、明智,同时又很勇敢。只要他把自己奉献给人权,联邦就一定能持续下去并变得更为珍贵。”

  1861年3月4日,是林肯宣誓就任美国第十六任总统的一天。这天早晨天气晴朗,后来却变得阴冷起来,寒气袭人。

  上午,威拉德旅馆的四周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道路为之堵塞。

  通向国会大厦的宾夕法尼亚大道两旁,都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国会大厦两侧的窗口里,也尽是一双双高度警惕的监视眼睛。

  布坎南总统由俄勒冈州国会参议员贝克和马里兰州国会参议员皮尔斯陪同,从白宫乘坐一辆敞篷马车欣欣然来到林肯下榻的威拉德旅馆。

  布坎南走下车来,进入旅馆。少时,他和林肯手挽着手走出旅馆,重又双双登车。警车为他们开道。一行人在政府各部门官员的陪同下,沿着宾夕法尼亚大道向国会径直走去。随后一些人又组成了一个新的队列,簇拥着新当选的总统,把他一直护送到国会的东廊和露天讲台。这时,守候在那里的一万多民众,发出了一阵阵掌声和稀落的欢呼声。

  贝克参议员首先宣布:“同胞们,我向你们诸位介绍新当选的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人群立时报以微弱的欢呼声。新总统随后发表就职演说,从容不迫地宣读他那篇经过反复修改、多次推敲的重大文告。

  受命于危难之际的林肯总统,在内战爆发之前的一个月,发出了庄严的宣告:他决心按照宪法和民族统一的原则,向分裂主义者提出严厉而又诚恳的警告,并发誓要尽力“保持、维护和捍卫”美国的民主传统和民主体制。

  这篇政治文件的公开发表,正是在美国南北双方有关奴隶制和经济利益的争端随着边疆开发和资本主义蓬勃发展已日益上升为决定国家命运的政治冲突的关键时刻。林肯也正是要通过它的公开发表,来显示自己在这场前进与倒退、统一与分裂的斗争中要不屈不挠地迈向伟大目标——维护联邦完整——的决心、雄心与魄力。

  接着,老态龙钟的首席法官坦尼走上前来,为经他一手主持宣誓的第九位总统举行宣誓仪式。他颤巍巍地举起一本翻开着的圣经。于是林肯左手按在圣经上,举起了右手,随着这位首席法官复诵着宪法所规定的誓词:

  “我庄严宣誓,我将忠实地履行合众国总统的职责,我将竭尽全力去保持、维护和捍卫合众国宪法。”

  这时,国会山上礼炮齐鸣,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向这位美国第十六任总统致敬。

  林肯宣誓就职的隆重仪式至此落下了帷幕。人们开始逐字研究他那就职演说全文,把它作为新共和党首届政府的一个正式文件,作为新总统在长时期沉默之后就政策与观点所作的第一次阐述。这样,就职演说全文就成为一时举国瞩目的中心。在纽约,报社门前排出一大长龙的人群,争相抢购第一批刚印好的墨汁仍未干透的报纸,争睹那份已变成无声文字的演讲稿。这份稿件所拥有的读者范围之广和人们对它逐句斟酌之细,都是以往任何一位美国总统的言论所不可比拟的。林肯本人过去对自己的手稿也从来没有像写这篇演说稿那样精心琢磨、反复修改。他在斯普林菲尔德写好的草稿本就参考了许许多多的资料,后来又经过仔细推敲,词斟句酌。到华盛顿之前,他还将此稿送给西华德和布朗宁①参阅,听取了他们的一些意见,作了重大的修改,并加进了此次旅行途中的所见所闻。例如林肯原稿末尾有两句话曾写得充满了火药味:“你们能容忍对政府的攻击,我却不能从捍卫它的立场上后退。 ‘和平还是战 争’——这个严肃的问题得由你们而不是由我来回答。”林肯在修改时把这两句话删去了。西华德认为,应该用一些亲切的语言,既要显示个人镇定自若,又要能振奋人心,这样来收尾会收到较好的效果。于是,林肯把西华德提出的一段文字稍加修改,以充当结尾词。经过这样精雕细刻、着意润色的文槁,可以说是理智和感情的结晶,充满着希望与理想、告诫与批判、忧虑与期待、雄心与决心的混合物。这篇就职演说不仅对林肯来说是无比重要的,对美国而言,也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因为它以全部篇幅表明,如果林肯认为战争是有正当理由的和必不可免的,那他就准备不惜一战。
① 奥韦尔·希克曼·布朗宁 (1806—1881),早年从事律师事务,与林肯共事。在1860 年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支持林肯为总统候选人。1861—1863 年任伊利诺伊州国会参议员,反对林肯的解放奴隶的政策。 对林肯这篇就职演说,各方反映不一,仁智互见。

  远在衣阿华州的一个农民写信给林肯,要他勇往直前,毫不退让。

  他写道:“你今天给他们一个小指头,明天他们就会要整个一只手。”

  从遥远的田纳西州的诺伦斯维尔也寄来一个叫威·巴恩斯的专函,他告诉当选总统,他那里的人都对合众国国旗无比忠诚,如今他又如愿以偿,读到了这篇广泛传播的就职演说,他正在把它当成宣言书珍惜着呢。

  《纽约论坛报》对就职演说发表了评论文章;“对2000万人民来说,它带来的是喜讯抑是噩耗,将视各人的立场而异,它至少表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美国的联邦政府依然存在,它的首脑还是一代伟人。”

  《波士顿实录》说,在通篇演说中,没有一句话是“哗众取宠”的。

  它“所用的语言同人民群众的愿望一致,是通常和‘老乡’、‘邻里’交谈时使用的浅显易懂、朴实无华的语言,是适合于表达他的思想和他所讲的事实的。”

  《巴尔的摩太阳报》则从就职演说中觉察到“它独揽了暴君的权力,并露骨地表示,不管战争和流血会达到何等程度,它都打算行使这一权力。如果演说中的话真个算数,那它就是联邦的丧钟和挽歌,是希望的破灭。”

  《里士满消息报》从演说中所看到的,却是“‘狂人’的冷酷无情,是精心炮制的语言。分裂战争只待一声信号枪响……对于 ‘弗吉尼亚往 何处去’的问题,林肯先生已作了答复:它必须走向战争。”

  林肯政府是一个矛盾的复合体,既有以西华德为代表的保守派,又有以蔡斯为首的激进派。最初,西华德极力反对蔡斯进入这个“混合内阁”。他在3月2日(星期六)通知总统,他本人必须“退出”,以示威胁。林肯在3月4日复信给西华德:“我认为不得不恳求你撤销‘退出’的决定。我想公众的利益要求你必须这样做,同时我个人的感情也深深希望你能这样做。”林肯在将信稿交给秘书约翰·海誊写时,曾经说过:“我不能让西华德一开始就占上风。”3月5日早晨,西华德见威胁不成,便带着一封十分客气礼貌的回信,重又返回了内阁。

  3月5日中午,参议院接受并通过了新总统的内阁名单:

  国务卿——威廉·亨利·西华德

  财政部长——萨蒙·波特兰·蔡斯

  陆军部长——西蒙·凯麦隆

  海军部长——吉迪恩·韦尔斯①

  内政部长——凯莱布·史密斯①

  总检察长——爱德华·贝茨

  邮电部长——蒙哥马利·布莱尔②

  ① 凯莱布·布勒德·史密斯(1808—1864),律师,编辑,演说家,印第安纳州辉格党国会众议员,1863年1 月辞去内政部长一职返回印第安纳,重操律师旧业。
② 蒙哥马利·布莱尔 (1813—1883),原为民主党人,后加入共和党,在林肯内阁中属共和党保守派。

  有些人对林肯内阁略持异议,认为在平衡上有问题,因为蔡斯、凯麦隆、韦尔斯和布莱尔均属老牌民主党人,而西华德、贝茨、史密斯则属老牌辉格党人,4与3不成比例。林肯则解释说:“我自己可算是个老牌辉格党人了,有我在,两党自然势均力敌。”

  其实,林肯对内阁名单的遴选是慎之又慎的。他曾多次和副总统汉尼巴尔·哈姆林磋商过。当他们在芝加哥晤面时,林肯说道:“哈姆林先生,我想告诉你,我将始终乐于接受你作为副总统向我提出的任何建议。”哈姆林被林肯的一片赤诚所打动,保证做好林肯的亲密伙伴,并将竭尽所能提供参考意见。

  哈姆林曾两度以民主党身份被选为国会众议员,任过一届国会参议员。后因反对奴隶制的扩展,愤而辞去国会参议员职务,投身于缅因州共和党的筹建组织工作。他曾被选为缅因州州长,接着辞去州长一职,成为首批进入国会参议院的共和党人之一。随后又辞去国会参议员职务,由共和党提名竞选副总统。

  被提名为林肯内阁国务卿的威廉·亨利·西华德,过去一直是共和党的领袖。1858年10月曾发表过著名的“不可制止的冲突”的演说。作为一个与控制全国金融商业的财团关系密切的纽约人,他赞成保护关税、轮船补贴和一项修建通太平洋沿岸铁路的法案。他对运河、铁路、贸易差额、关税、商业等新兴资本主义因素,对从欧洲源源不断地涌来的剩余资本和劳工等问题都有独到的见解。作为一个曾与林肯在竞选共和党提名总统候选人中平分秋色的政治领袖,西华德在新内阁中是野心勃勃而又咄咄逼人的。

  1861年4月1日,西华德向国家元首送上了一份题为“供总统考虑的几点想法”:

  “第一,我们执政已满一个月了,但我们无论是在内政或外交方面都还没有一项明确的政策;第二,接见那些钻营官职的人,已妨碍对更为重大问题的注意;第三,再拖延下去,不仅会招来对本届政府的非议,而且会危及国家;第四,把外事方面或一般的人事安排留待以后伺机处理;第五,在公众面前,必须把奴隶制问题改变为维护联邦或分裂联邦的问题。”

  紧接着,国务卿又给林肯送上一份恰恰是“越俎代庖”的建议:

  “假如我们得不到西班牙和法国的令人满意的解释,我打算召集国会对它们宣战。但不管我们采取什么样的政策……总得有人来负责实施并不断进行指导,要么总统亲自干,自始至终积极负起责任来,要么就交给内阁中的某个阁员去做……这方面的工作不在我的特定职权范围内,但我既不打算回避责任,也不准备越俎代庖。”

  有人把西华德后一份“建议”斥为“荒唐轻率的建议”,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因为他等于是在指责总统把事情弄糟了,只有他这位国务卿才知道如何当总统:只须对西班牙和法国开战,已经脱离的南方各州就会聚集在老星条旗下同心协力地进行战斗,联邦就可以得救了。

  林肯对西华德送上来的两份“文件”表现出了一个总统善于驾驭全局的领导艺术和虚怀若谷的宽容谦恭。他除了在批复中表示“我一直在考虑你送来的文件”之外,还着重指出:“关于你后来所提的建议,我要说的是,倘若必须那样做,我一定会那样做的。”他又谆谆告示:“总的政治路线一经确定,就不应该无缘无故地改变它,或把它继续作为无益辩论的话题,当然,执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我希望并相信我有权听取全体阁员的意见。”

  事实上,西华德提出的把“那些钻营官职的人”的安排“留待以后伺机处理”的想法,也的确切中时弊,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

  按照美国惯例,新党上台执政,对联邦政府的大小官员就要来一次大换血。在新总统就职之前的30年中,除辉格党当政的8年之外,数以千计的联邦政府官职一直都是民主党的专利品。林肯视事后,也碰到了这个令人头痛的问题。他每天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去任命联邦政府官员,对付成千上万个申请职位的人。而这些“钻营求官的人”又都曾为共和党的胜利大肆活动,出钱又出力,立过所谓的“汗马功劳”,而且又几乎都得到过明确的封官许愿的承诺。

  在林肯下榻过的威拉德旅馆的正厅走廊上,谋求官职的人像潮水般涌来。有的甚至当街拦截乘出租马车经过的林肯,硬要把引荐书塞给他。

  林肯不由眉头紧蹙,大声说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到大街上来开店铺。”说完便乘车走了。

  对这么多钻营官职的人,林肯不胜感喟:

  “有朝一日,我们的美国社会和联邦政府腐败透顶并彻底垮台,其主要根子必定是这种贪得无厌的官欲,即这种四处钻营以求好逸恶劳的寄生欲望。这些欲望连我自己也不是毫不沾染的。”

  林肯内阁中的第一批阁员都各具不同的政治观点,其中萨蒙·波特兰·蔡斯属共和党激进派。后来他在许多问题上因同林肯和西华德有分歧,于1864年6月辞去财政部长一职,12月林肯任命他为联邦最高法院首席法官,接替病故的老法官罗杰·布鲁克·坦尼。

  蔡斯如同西华德,一直雄心勃勃地想当总统,也确实具有领袖人物的远见卓识。他把毕生的精力都用在废除奴隶制的斗争事业上。早年在辛辛那提时,他曾免费为许多被控为逃奴的黑人担任辩护律师,因而被肯塔基人誉为“逃亡黑人的总检察长”。蔡斯退出民主党后,先领导组织了自由党,后来又筹组自由土地党,最后加入了共和党。他自始至终都在摸索废奴的有效途径。商业股份公司的法律业务向他敞开了大门,大量钱财向他招手,但他却选择了与逃亡黑奴同呼吸、共命运的崎岖小道。

  新任陆军部长西蒙·凯麦隆虽然年已62岁,却是拥有钢铁与铁路控制权的宾夕法尼亚州的主要政界领袖,而且是该州工商界和政界之间的主要联系人。由于国家目前面临的紧急状态,林肯很需要这样一个重要工业州的重要人物的通力支持。

  凯麦隆21岁时,便是《多伊尔斯敦民主党人报》的编辑。嗣后的10年里,他曾开办银行,修筑铁路和开凿运河,从中发了大财。他善于幕后活动,擅长玩弄政治手腕,赢得了“滨州沙皇”的雅号。由于他的决策高明,才使布坎南两度进入国会参议院。后来他发现布坎南权势日盛,炙手可热,几乎危及他自己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地位。他于是开始组织人民党,并在1856年使自己被选为国会参议员。同年凯麦隆又把辉格党、一无所知党和共和党合并,组成宾夕法尼亚州联邦党。可惜凯麦隆只当了 10个月的陆军部长 (1861年3月—1862年1月),就因该部的经济丑闻而被迫辞职,同年又被林肯委任为驻俄公使。

  和凯麦隆一样也是一位老牌民主党人的新任海军部长吉迪恩·韦尔斯。他创办的《哈特福德时报》,是最早为杰克逊竞选总统时的喉舌之一。韦尔斯曾因奴隶扩展问题而退出了民主党。林肯对此大加赞赏,认为他为人正派。1855年,韦尔斯曾以共和党人的身份竞选州长失败。1860年,他担任芝加哥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康涅狄格州代表团团长。

  新任总检察长爱德华·贝茨曾当过密苏里州的检察长、州参议员。

  原是来自边界州的自由土地派辉格党人,后来加入共和党,属共和党温和派。林肯为了缓和南北之间的冲突,任命他担任总检察长。

  出任内政部长的凯莱布·史密斯,在印第安纳州康纳斯维尔当过律师、编辑和演说家,后来成了辉格党的国会众议员。在新任内阁成员中,他是最接近于一般职业政客阶层的那种人。

  接受提名为邮电部长的蒙哥马利·布莱尔,曾任密苏里州地方检察官、圣路易斯市市长、州民事及刑事法庭法官等职。作为逃奴德雷特·司各脱的辩护律师,他也曾帮助找到一名律师为废奴主义的殉难者约翰·布朗出庭辩护,从而在反对奴隶制的人中赢得了不少的朋友。布莱尔属马里兰州共和党温和派的代表。


  4. 高处不胜寒


  1861年3月4日,亚伯拉罕·林肯正式就任美国总统时,美国实际上已陷于四分五裂之中:南方已有6个州脱离了联邦,并于2月4日组成了以杰弗逊·戴维斯为总统,以亚历山大·斯蒂文斯为副总统的南方同盟政府;3月2日得克萨斯州参加同盟,还有阿肯色、北卡罗来纳、弗吉尼亚和田纳西等4个蓄奴州也准备这样做;分布在南方的大部分要塞都落入了分离主义者的手中。形势是十分严峻的。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就任非常大总统也的确不容易,林肯不能不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当时仍在联邦控管下的南方要塞,只剩下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港的萨姆特堡①了。林肯决心坚守住这一要塞,以此来显示他捍卫联邦的决心。
① 南方蓄奴州叛离联邦时,纷纷抢占联邦财产,尤其是军事设施。甫卡罗来纳州州长命令叛军占领了该州查尔斯顿的兵工厂和港口的两处堡垒。安德森少校率领不到100 人的联邦军队退守萨姆特堡。1861 年4 月, 叛军用重炮轰击萨姆特堡,从而点燃了内战的熊熊大火。

  上任第二天(3月5日)的早晨,林肯仔细研究了萨姆特堡司令罗伯特·安德森①少校送来的紧急报告。报告说他们的粮食储备最多只够维持40天。南方叛军正在摩拳擦掌,只等他们设在蒙哥马利的临时政府一声令下,就立即炮轰萨姆特堡,扯下它的国旗。
① 罗伯特·安德森(1805—1871),联邦将领,内战爆发时任萨姆特堡少校司令,在叛军猛烈炮轰下坚守3 天后撤离。

  1861 年5 月,林肯任命他为陆军准将、肯塔基军区司令。 1861年3月9日,林肯召集了他的内阁成员开了第一次会议,提出了一个要求阁员深思熟虑后再给予书面答复的问题:“假定眼下仍有可能向萨姆特堡补充给养,这样做是否是明智之举?”

  3月16月,七位内阁成员纷纷带着各自的书面答复来赴会了。国务卿认为不行:“现在不是使用武力的时候。”财政部长认为行又不行:

  “如果这样做意味着和平就行,如果这样会引发内战,增加军队和几百万美元的预算就不行。”陆军部长认为不行,因为那样“对国家不会产生任何实际好处”。海军部长干脆“持怀疑态度”,认为不行。内政部长的意见也是不行,虽说“放弃萨姆特堡会引起‘惊慌与抗议’,”但那是“可以解释清楚并得到谅解的”。总检察长也觉得不可,“宁肯撤离萨姆特堡”。只有邮电部长蒙哥马利·布莱尔坚决说“行”。他认为布坎南前总统就是因为犹豫不决而失败,而第七任美国总统杰克逊则由于敢作敢为而获胜;认为给予该要塞补充给养将“证明北方大无畏的气概,表现人民及其总统维护政府权威的决心。”这样,七个阁员中有五个反对给安德森少校送去粮食,一个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有一个坚决赞成。

  总统决定召见39岁的海军部副部长福克斯①,指示他于3月21日作为林肯的特使和观察员去了一趟萨姆特堡。福克斯回来后向林肯作了汇报,说该堡粮食只能维持到4月15日中午。3月28日,林肯指示福克斯草拟一份简短命令,就有关增援萨姆特堡所需船只、人员和供应品的数量写成一份备忘录存用。
① 古斯塔夫斯·瓦萨·福克斯 (1821—1883),联邦海军军官,1861 年3 月曾作为林肯总统的特使和观察员去过萨姆特堡。1861—1866 年任海军部第一副部长。

  拉蒙也去了一趟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作为总统的私人特使还拜会了该州州长皮肯斯。拉蒙回来后,给林肯捎来了皮肯斯州长的一条口信:“除了联邦总统默许脱离外,再没有别的任何办法能防止战争……向萨姆特堡增援,你们的总统不妨试一试看,战争的警钟必将响彻南方的每一个山头和每一条河谷。”

  3月28日,总统又召集内阁成员开会,宣读了司各脱将军的一份备忘录。这位美国陆军总司令不赞成向萨姆特堡增援,并劝说:“放弃萨姆特堡和皮肯斯堡②也许是有必要的。”众阁员听了都大为吃惊。过了好一阵,布莱尔才头一个打破沉默,指责这位陆军首脑“充当起政客”,超越了军人的权限。布莱尔还把司各脱将军的提议与西华德国务卿的阴谋诡计联系起来。大伙儿都表示同意,并认为这位陆军首脑的意见绝对不能采纳。总统决定内阁会议第二天继续召开。那天夜里,林肯躺在床上通宵未眠,为应付错综复杂的局势而绞尽脑汁。
② 皮肯斯堡位于佛罗里达州,忠于联邦的守军曾拒绝向该州奴隶主当局投降。

  第二天中午,内阁开会讨论备战问题。有三名内阁成员主张撤出萨姆特堡,三人反对,会议最终未达成一致。这时,林肯拿出福克斯上校草拟的备忘录,并附上一纸给陆军部长的手令:“先生!我要你备好一支由海路出发的支援部队,4月6日前务必作好出航准备。一切按所附备忘录办理。为实现此目标,你必须同海军部长通力合作。”这道命令连同一份签了字的抄送海军部长的副本随即发出。福克斯上校便启程前往纽约着手这支海运队的筹组工作。

  这一时期,防守萨姆特堡的罗伯特·安德森少校已成为举国瞩目的大英雄了。该堡位于查尔斯顿港外约3英里处,目前四面受敌,博雷加德①将军的5000名士兵已把它围得水泄不通。联邦官兵要去萨姆特堡,必须出示南卡罗来纳州州长皮肯斯签发的通行证,还要接受南军哨兵的盘查。

  ① 皮埃尔·古斯塔夫·陶坦特·博雷加德(1818—1893),叛军将领1960 年任西点军校校长。他加人南方同盟,任查尔斯顿驻军司令。1861 年4 月12 日,挑起了内战。7 月率军参加了第一次布尔河会战。

  南方同盟政府曾派出三名特使到华盛顿进行活动。西华德国务卿背着总统,跟他们进行了私下谈判,并透露了联邦政府的一些内部机密。所以,这三名特使先是电告南方,说林肯政府将会放弃萨姆特堡。可是到了3月底,萨姆特堡上空依旧飘扬着星条旗,引起了皮肯斯州长的质询。4月2日,同盟特使又电告南方政府:“主战派向林肯总统施压,他正倒向他们那一边。他们通知我们说,可能会采取后发制人的办法,即战斗打响了再宣战。”

  这时的安德森少校正是在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政治环境中坚持军人信条的。他孤军据守远离首都的一个孤立堡垒,如今从查尔斯顿市场上又买不到一点蔬菜和肉食,但他却头脑冷静,顶住了无数次的诱惑,巍然挺立在大西洋的蕞尔小岛上。安德森少校在肯塔基州土生土长,毕业于西点军校,他坚持他的军人职责就是无条件地服从联邦政府的命令。

  1861年4月8日,林肯总统派遣陆军部一个名叫罗伯特·丘的秘书专程去查尔斯顿会晤皮肯斯州长,向他宣读了一份总统便函:

  “我奉合众国总统之命谨通知你,只求以粮食接济萨姆特堡;如此举不遭拒绝,或若该堡未受攻击,则除非另有行文,均不拟运送人员、弹药或武器。”

  这份便函虽然简短,但却十分有力,至少澄清了联邦政府不惜一战的疑窦。就这样,林肯总统向全国和全世界提供了一个观察和思考的突破口。萨姆特堡是一个象征,一个捍卫联邦决心的象征。

  南方同盟政府也在紧张地研究林肯给皮肯斯州长的这份便函。尽管南方同盟政府的国务卿罗伯特·图姆斯曾表示:“向萨姆特堡开火,就会揭开内战的序幕。这场内战将比世界上以往任何一场内战的规模都要大得多。我适时地向你提出劝告……你行动鲁莽,在捅一个从高山延伸到海洋的马蜂窝,无数马蜂虽然眼下毫无声息,但很快便会成群飞出螫死我们的”,戴维斯总统仍然坚持进攻萨姆特堡,时间和方法则由博雷加德将军敲定。

  4月 10日,盛产煤、铁的工业大州——宾夕法尼亚州州长安德鲁·格·柯廷收到林肯的一封短笺:“我认为严阵以待的必要性有增无减。请密切注视时局的动向。”

  4月11日,博雷加德将军特派一只小船到萨姆特堡,给他那西点军校炮兵科的得意门生安德森少校送去一份照会:“我奉同盟政府之命要求你们从萨姆特堡撤离,我们将为你和你部的撤离提供一切必要的方便。”安德森少校当即强硬复照:“我遗憾地通知你,我的荣誉感和我对我的政府的责任感,使我不能对你的要求惟命是从。”当少校把这份复照交付博雷加德的副官时,还加上一句:“先生们,即使你们不用炮火把我们轰成齑粉的话,我们在几天之内也会饿死的。”

  博雷加德随后又派了四个人划了一只小船去萨姆特堡。午夜过后,他们交给安德森少校一份照会,声称如果对方确定一个具体的投降时刻,就可避免“无谓的流血”。少校立即召集部下商议对策。会议从午夜1点一直开到3点。凌晨3点15分,安德森作出了回复:“我真心实意地赞同你的避免无谓流血的愿望。我将在备有适当和必要的运输工具的条件下,于本月15日中午撤离萨姆特堡,在此期间,将不向你军开火,除非因对本堡或政府旗帜采取某种敌对行动而被迫开火……如果我在那时以前没有收到本政府制约性指令或新的供应品的话。”

  5分钟不到,南方同盟军发出了一份书面照会,由副官切斯纳特送上,照会宣称:将在1小时后对萨姆特堡实施炮击。

  果然,南方同盟军在4月12日整个白天和13日整个漆黑的雨夜,各种大小炮向萨姆特堡足足轰了33个小时,接连不断地打了 3000多发炮弹。尘雾、硝烟和气浪呛得守备军官兵几乎喘不过气来。最后连仅存的一块饼干也给吃光了,只好用腌肉充饥。

  14日是星期天,安德森少校终于放弃了要塞,率领守军列队开出掩蔽所,高举国旗,擂响战鼓,还鸣枪50响,向国旗致敬。他们乘坐一条北方开来的救援船,往纽约港驶去。在战斗中他们仅损失了一名战友,那是在自己的一门大炮偶然爆炸中牺牲的。安德森少校把那面遍布弹痕的烧焦的国旗收藏入箱,作为历史的见证。

  1861年4月14日(星期天),国旗刚在萨姆特堡降落下来,林肯便同进出白宫的参议员和众议员们磋商。这些国会议员们向总统保证,他们的人民将做政府的坚强后盾。林肯在同国会民主党领袖、资深参议员斯蒂文·阿尔诺德·道格拉斯在白宫讨论了这个四分五裂国家的困境。

  后者一反同奴隶主妥协的立场,坚决支持林肯政府。在他于当年6月去世前的一个多月时间内,一直主张坚决镇压南方分裂联邦的叛乱行径。

  林肯给道格拉斯看了他将在4月15日早晨发表的宣言全文。这份宣言实际上是一纸战争动员令,是内阁开会拟定的。宣言点了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亚拉巴马州、佛罗里达州、密西西比州、路易斯安那州和得克萨斯州的名,指出它们正在进行政府通过常规办法所“无法制止下去的十分强有力的纠合。”

  “因此,我,合众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现在根据宪法和法律授予我的权力,认为应当征召并特此征召合众国各州民兵,总数7.5万人,以镇压上述纠合,并使法律得到彻底遵行。”

  总统号召“全体忠诚的公民”来保卫全国的联邦和人民的政府,“清除那些早已令人发指的罪行”,号召新建的志愿兵应当夺回“从联邦夺走的”资产和一切军事设施。

  道格拉斯看了总统的宣言后,表示将全力支持。他还进一步建议应征召20万军队,而不是区区7.5万人。

  萨姆特堡的陷落,标志着美国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时代的肇始:舌战结束了,舆论统一了,真枪实弹的较量拉开了序幕。

  1861年4月15日,已成为“林肯首次招募军人日”而载入了美国的史册。林肯的《宣言》,成了一块吸引全美群众的巨大磁铁。

  人们涌向街头,涌向公共广场,涌进会议大厅,涌进神圣教堂。

  数以千计的城镇和农村,像开了锅似的群情沸腾,民众纷纷集合,老兵高唱战歌,妇女组织起来支援打仗,姑娘行动起来送郎参军,各界人士都在为招募士兵和装备军队而进行募捐,筹集资金,照顾军属,教育或惩治不法分子。人们还经常聚集在一起,议论战争,讨论“总统下一步会怎么办?”

  在各大城市,外国移民也闻风而动,组成了自己的军团:纽约的爱尔兰人组建了四个团;意大利人成立了加里波利①近卫军团;德意志人提供了好几个团的兵力;英籍居民也在招募英国志愿兵。
① 朱则培·加里波利 (1807—1882),意大利资产阶级革命家1848 年革命失败后流亡美国。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近卫军包括意大利人和其他多国移民。

  新闻媒体也改变了腔调,支持联邦政府速战速决。作为强大实业界喉舌的《纽约先驱报》就发表了新见解:“实业界希望战争的时间短一点。越全力进行战争,战争结束得就越快。”

  林肯途经纽约时,曾同一些百万富翁会晤或共进早餐。他们连同他们的律师也都主张开战。参议员道格拉斯更是到处游说,反复强调决一死战的必要。他在俄亥俄州的贝莱尔,在芝加哥的“伟格卫姆”大厦,在斯普林菲尔德的伊利诺伊州会上都大声疾呼,通向和平的最短捷径就是大张旗鼓、万众一心地准备打仗。一些废奴主义富翁,更是积极支持对奴隶主开战了。其中最突出的当推格里特·史密斯①。他曾把12万英亩的土地无偿地分给3000名黑人,他还为堪萨斯内战花掉 1.6万美元,这次他又慷慨解囊,出钱装备一个黑人团,还把自己的独生儿子格林·史密斯送去参军,还要他坚持不领薪饷。
① 格里特·史密斯(1797—1874),纽约州大地主,从1835 年起就积极参加废奴运动,与美国反对奴隶制协会关系密切,对约翰·布朗的革命性斗争曾给予巨大资助。

  与华盛顿联邦广场远隔千山万水的衣阿华州,也在积极响应总统的号召。当总统的信使通知该州州长塞缪尔·乔·柯克伍德招募一团人马时,州长开始时还有点犯难。想不到没几天工夫,来报名的人竟然有上十个团的兵力。柯克伍德州长兴高采烈地电告华盛顿,“兵员已齐备,望速运武器!”

  与这些喜讯传出的同时,形势依然十分严峻,不容有丝毫的乐观。

  1861年4月17日,弗吉尼亚州宣布脱离联邦。与此同时,该州的部队便开始行动,对哈帕斯渡口的合众国要塞和军火库实施突袭,因为从这里升起南方同盟政府的星杠旗,最能引人注目,好向北方示威,对振奋南方士气作用极大。此外,两万枝各种枪支被抢夺一空,被送去里士满作为战利品。两天之后,设在弗吉尼亚州诺福尼的合众国海军造船厂也受到威胁。为了不致被叛军虏获。该厂司令官便下令将价值3000万美元的船舰、枪支、弹药和各种作战物资付之一炬。

  物资的重大损失固然令人痛心,但失去一个被司各脱将军认为“可抵5万人的司令官”——罗伯特·爱德华·李①,给联邦军后来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他是弗吉尼亚人,辞掉合众国军内的职务,放弃了他在阿林顿山庄那幢能俯瞰华盛顿的富丽堂皇的私邸,而去指挥弗吉尼亚州的部队。在罗伯特·爱·李辞去联邦军职之前,林肯政府邮电部长布莱尔的父亲老布莱尔曾走访过他,并告知他:“总统和陆军部长凯麦隆渴望把联邦军队交由他指挥”,遭到了拒绝。罗伯特·爱·李还致函尚在职的联邦陆军总司令司各脱将军,表示:“除了保卫我的家乡弗吉尼亚州外,我绝对不想再拔出我的宝剑了。”
① 罗伯特·爱德华·李(1807—1870),叛军重要将领,1859 年曾率领海军陆战队镇压约翰·布朗起义。内战爆发前担任第一骑兵团上校,内战爆发后曾担任弗吉尼亚州的叛军总指挥官等。

  在接到林肯总统募兵名额的急电时,有些边界州的州长也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当时尚留在联邦内的蓄奴州肯塔基州州长比赖亚·马哥芬就明白无误地宣告:“肯塔基州不会为征服它的南方姊妹州这一罪恶目的提供一兵一卒。”同样,尚留在联邦内的另一蓄奴州密苏里州的州长克累本·杰克逊也恶狠狠地说:“在我看来,你(指林肯总统)的要求是违反宪法,带有非人道的革命目的,穷凶极恶的,所以不能遵命。”

  由于通往北方的电报线路被切断,巴尔的摩电报局已经易手,落入脱离派的手中,致使一切消息都被封锁,加上桥梁横遭破坏,铁路陷于瘫痪,邮政业务一度中断,局势混乱到了极点。这种情况不能不反映到总统的内阁里来,有人便发出了不耐烦的怨怼。财政部长蔡斯一马当先,埋怨总统没有明确政策,“只有人云亦云的一般化见解,只有坐待时来运转的密考伯①式政策”。
① 此指英国著名作家狄更斯的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主人公密考伯,一个始终耽于幻想,期望时来运转的乐天派人物。

  这种说法当然毫无根据。事实上,从1861年4月14日萨姆特堡陷落的那一天起,林肯总统就在宵衣旰食,运筹帷幄,把总统大权独揽在手中,迅速采取了各项应变措施:

  首先,根据正规军在布坎南执政时期被大批调派到遥远的印第安人居住的边境地区(如得克萨斯、犹他、新墨西哥、俄勒冈和华盛顿准州)去,首都防务空虚的事实,林肯于1861年4月15日发布扩大正规军、征集志愿兵的动员令,即总统《宣言》;

  其次,针对南方同盟政府总统杰弗逊·戴维斯在蒙哥马利宣布该政府将授权加入同盟的船只捕捉合众国商船并颁发“捕船特许证”的情况,林肯于4月19日下令海军部增添19艘战舰,封锁南方的所有港口,切断他们的战略物资的供应;

  第三,为了恢复邮电的畅通,林肯于4月20日下令北方各州警察局长于下午3时统一行动,查抄所有主要的电报局,把12个月来所有发报的原稿和收报的抄件统统没收;

  第四,由于美国国会要休会到7月4日才复会,为了拯救国家于危难之中,总统在未经国会批准的情况下,采取“先斩后奏”的办法,从合众国国库弄到了几百万美元的战争拨款。此外,林肯还派出私人信使,把总计百万元的政府汇票经由惠林和匹兹堡一线带往纽约;第五,作好首都的备战工作,增调著名劲旅、精锐第七纽约团,下令罗德艾州州长通过水路向首都运送部队和枪支。乔治敦面粉厂的存货2.5万桶面粉,也作为军需品被接收过来。

  国会复会后,迫于形势危急,不但没有抨击总统的违宪行动,反而通过决议宣布,总统就陆海军和民兵发布的一切通告和命令,采取的一切行动,都完全合法有效。

  林肯后来也说:“形势迫使我作出抉择,是让政府马上垮台呢,还是坐视等待?在发生叛乱的情况下,我必须运用宪法授予我的广泛权力,努力去拯救它。”

  当时,林肯总统的最大心病是首都防备空虚。守卫华盛顿的主力是从哥伦比亚特区招募来的30个连志愿兵,由查尔斯·斯通上校指挥。正规军官兵总数为1.7万名,早就被调往西部边境,在首都要再集中3000人马得好几个月。后来林肯描写那个星期的局势说道:“大量的枪支不知怎的竟不翼而飞,流入了南方各州,被用来反抗政府……联邦陆海军的军官们大批辞职,其中大部分都拿起了武器反抗政府。”

  4月18日,532名宾夕法尼亚州志愿兵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巴尔的摩。

  这是响应林肯政府的征召、率先赶到华盛顿的卫戍部队。但第二天第六马萨诸塞团通过巴尔的摩市区换乘火车时,却遭到了一群同情南方的分子袭击。他们用石头、砖块和枪弹打他们,双方对峙的结果,有4名士兵和12名市民被击毙,负伤士兵17人。当天傍晚,该团士兵才到达首都,直接开赴国会大厦防守。国会大厦的大理石走廊上堆的尽是榴弹炮、滑膛枪、粮食等军需品。参议院会议厅里睡着第六马萨诸塞团的年轻战士,众议院里则睡的是宾夕法尼亚州的士兵。国会大厦的各条过道上,都有一道道用沙包、水泥桶、铁板等搭起的10英尺高的防御工事。

  4月23日,首都运来了一批邮件和报纸。安德森及其萨姆特堡的守备部队抵达纽约,全市为这些英雄们的到来而欢声雷动。联邦广场举行了5万人的群众集会,为联邦热情欢呼。著名劲旅、精锐部队第七纽约团沿着百老汇大街,穿过两旁欢呼的民众,朝南面的华盛顿挺进。罗德艾兰州州长也通过水路正向华盛顿运送军队和枪支弹药。

  由于交通被破坏,第七精锐纽约团和罗德艾兰州的援兵直到4月24日仍然没有到达。在国会大厦枕戈待旦的仍然是第六马萨诸塞团和宾夕法民亚的战士们。这时,第六马萨诸塞团在巴尔的摩街头冲突中负伤的官兵来白宫参观,对林肯总统作了短暂访问。林肯对他们的英勇无畏致以谢意,谈着谈着,语调变成了忧伤。他用嘲讽的口气对他们说道:“我不相信有什么北方。第七纽约团也只是个神话!在我们的国土上已不存在什么罗德艾兰州了,只有你们才是惟一的北方实体!”颓丧、怨愤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任何天大的困难,在觉悟的人民群众面前都是可以被战胜的。

  4月25日,第七精锐纽约团已在宾夕法尼亚大街上出现。紧接着,1200名罗德艾兰州的钢铁战士和另一批来自马萨诸塞州的 1200名劲旅也在首都大街上高唱着战歌齐步行进。短短几天,华盛顿市就调集了1万名守备部队,从而解除了人们的忧患,驱散了心头的乌云,大大增强了守护联邦政府的信心。事后林肯才查明,原来是马萨诸塞州的机车工人抢修了一台停在安纳波利斯的瘫痪了的机车,铺轨工人又自愿抢铺了那一地段的路轨,这才为北方疏通了运送兵员和补给的交通瓶颈。林肯这才感到华盛顿固若金汤了。

  1861年5月底,南方同盟政府由于新接纳了阿肯色、北卡罗来纳、田纳西和得克萨斯四个州而阵势大为增强,随即将其首府由亚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迁往弗吉尼亚州的里士满,以便向北方联邦政府采取先声夺人的战略攻势。

  这时的南方同盟政府下辖11个州,拥有民众900万(内含390万奴隶)。北方的林肯政府形式上仍辖有23个州,2200万人。南方喊出的口号是“向华盛顿进军!”北方则针锋相对,宣传“向里士满进军!”南方的防御力量是一支10万人的军队,北方则通过庞大的招兵计划,已把陆军人数增至156861人,海军扩充到了2.5万人,因为1861年5月3日,林肯又发出通告,征召82 748名新兵以充实国防力量。

  南方同盟政府的总统仍为杰弗逊·戴维斯。他和林肯都诞生于肯塔基州,比林青年长一岁。林肯幼年时被带往北方的自由区,而戴维斯则在襁褓中被送去了南方,因此带有明显的南方气质。他是密西西比州的棉花种植场主,毕业于西点军校,在“黑鹰战争”中任陆军中尉,后在墨西哥战争中负过伤,曾任国会参议员、皮尔斯政府中的陆军部长。戴维斯的政治野心大,对人冷酷无情,度量狭窄,睚眦必报。他缺乏驭众的能耐,但又自视甚高,不甘为人之下,更不愿像林肯有时表现的那样,让别人相信他们是在支配着他。

  南方同盟政府的副总统为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斯蒂文斯。这位前佐治亚州的国会众议员宣扬奴隶制是同盟的“基础”,黑人是人类的劣等种族。他在1861年3月21日在萨凡纳曾公开宣称:“黑白人种不能平等。奴隶从属优等人种是正常状态。我们的新政府就是要建立在这一伟大真理的基础上。我们的新政府乃世界历史上第一次建立在这个物质、哲学和道德的伟大真理之上的政府。”

  里士满同盟政府的国务卿还是罗伯特·图姆斯,后来由内阁中的唯一犹太人、总检察长朱达·本杰明接替。本杰明是新奥尔良人,是戴维斯总统的少数心腹之一。

  财政部长是当过律师、商人的克里斯托弗·古斯塔夫斯·梅明格,他是查尔斯顿公立学校制度的创始人。

  海军部长是佛罗里达州的斯蒂芬·马洛里,曾任国会参议院海军事务委员会主席。

  1861年5月,经南方同盟国会批准,凡欠联邦各州(除密苏里、衣阿华、马里兰、肯塔基等州及哥伦比亚特区外)债务的人,都应将所欠债款交给同盟国库。当时南方欠北方商人约 2.11亿美元,其中欠纽约市的为 1.69亿美元。

  就在同一月,南方同盟军约500人用几门重炮就占领了距波托马克河下游8英里外的亚历山大里亚镇。林肯在白宫用望远镜都能看到南方同盟的旗帜在该镇上空飘场。

  与此同对,到5月9日止,华盛顿已调集了2万军队,其中包括埃尔默·埃尔斯沃思上校和他在10天之内从纽约市消防队员中招募来的消防志愿兵团。

  5月24日,从华盛顿派出了骑兵、工兵和步兵,跨过波托马克河上的大桥,向弗吉尼亚州推进。他们开始在数英里内的每个山头挖掘防御战壕,准备保卫被蓄奴州包围的方圆10英里的哥伦比亚特区。

  埃尔斯沃思上校奉命率领消防志愿兵从水路去进攻只有1万人的亚历山大里亚镇,一艘单桅战舰则在他之前已到达该镇,并给镇上守军送去了最后通碟,限他们在一小时内撤离。那500名同盟军见后路已被另一密执安团切断,不得不同意撤退,因为腹背受敌,有招致全军覆没的危险。他们在乱放了几排枪后,便悄悄地撤走了。

  埃尔斯沃思上校随后收复了亚历山大里亚镇。为了切断同南方的一切电讯联系,上校又率领一班士卒直扑电报局。当他们赶到马歇尔大楼门口,见房顶旗杆上仍残留着一杆脱离派的旗帜时,上校不由心头火起,猛力撞开大门,冲上三楼,又用梯子爬上了屋顶,硬是把那面旗子给扯了下来。可惜在他转身下楼时,却遭到了一名潜伏枪手的狙击,一颗大号铅弹穿透了上校的心脏,他当场即为联邦捐躯。

  埃尔斯沃思的不幸牺牲,使林肯悲痛万分,甚至难过得哭了起来。

  当天下午,林肯夫人亲临上校遗体停放的海军造船厂敬献了花圈。稍后,遗体涂抹了防腐剂,她又偕同总统一道来祭奠。林肯呜呜咽咽地说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难道非得这样牺牲不可吗?”林肯要求志愿兵 们把遗体抬到白宫去举行追悼仪式。这样一来,埃尔斯沃思便成了一名爱国英雄,他的先进事迹也广为传播,成了鼓舞年轻人踊跃参战、为联邦政府英勇献身的光辉典范。

  1861年6月3日上午,斯蒂文·阿尔诺德·道格拉斯在芝加哥的“伟格卫姆”大厦向一大批群众发表演说,号召“每个美国公民在上帝面前都有责任集合在自己祖国国旗的周围”。回家后不久便病危去世。当天下午,他妻子还握着他的手,要他给孩子们留言,他只断断续续地说了句:“叫他们服从法律,拥护美国宪法。”在弥留之际,他特地留下最后一句遗言:“给总统拍电报,让军队勇往直前。”北方民主党人沉痛哀悼他们的党失去了一位领袖,共和党人也在这场危机中失去了一位肝胆相照、赤诚合作的好朋友。

  道格拉斯经历了无数次的党派纷争和戏剧性事件。这个矮小粗壮的人之所以难能可贵,就在于他那48年的短暂生涯中,始终追求真理,并在他面对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坚决支持他当年的政敌,共同携手合作,为稳定联邦政权而战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其实,当南北双方就奴隶制问题由舌战转入兵戎相见的热战时,对每一个美利坚男女都是一次重大的考验:是拥护联邦,还是为南方同盟而战?人人都不能不在现实面前作出抉择。林肯总统一家也不能例外,尤其是林肯夫人的娘家,情况就更为复杂。

  玛丽·托德·林肯的老家在肯塔基州的列克星敦。她有一个庞大的家系:大哥利瓦伊和异母妹妹格丽特·凯洛格拥护联邦,而她的弟弟乔治和另外三个异母兄弟缨尔、戴维和亚历山大都参加了南方同盟军。她还有三个异母妹夫还是同盟军的军官。例如玛丽·托德的小妹埃米莉的丈夫本·哈丁·赫尔姆就是一个典型,他是前肯塔基州州长的儿子,民主党人,曾在西点军校毕业。当时,他在北方的许多西点老同学都纷纷辞职,正准备离开首都去南方参军。赫尔姆接受林肯的邀请,来到白宫。

  林肯亲切地接见了这位连襟。在赫尔姆离开白宫时,林肯交给了他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张联邦军少校委任状,说道:“赫尔姆,我有个东西给你。你仔细想想,再把你的个人打算告诉我。”过了不多久,赫尔姆给林肯作出了答复:他要追随他的一些西点老同学的后尘,去南方参加同盟军。

  固守萨姆特堡的英雄少校罗伯特·安德森也是肯塔基州人。他曾经表示,如果南北发生战争,如果他的故乡肯塔基州也脱离联邦,他就要到欧洲去。肯塔基州后来宣布保持中立,但留在联邦内,慢慢地也就疏远了它南边的那些蓄奴州姊妹。后来罗伯特·安德森接受了林肯总统的准将委任,在辛辛那提设立了司令部,并竭力不让肯塔基州脱离联邦。

  尽管该州经常遭到南方蓄奴州的辱骂,被斥为“犹豫不决,胆小怕事”。

  当林肯宣布国会将于7月4日召开时,肯塔基州于6月选举国会议员,十个选区中有九个选出了反对脱离联邦的候选人,该州联邦派从而获得了5.47万张多数票。这样一来,肯塔基州就被联邦争取过来了。

  作为南北军事通道的另一个蓄奴州——马里兰州,也在经历了一系列较量之后,才得以留在联邦之内。

  原来,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有一个力主脱离联邦的小集团,为首的是该市警察局长乔治·凯恩,成员是四名公认的脱离派警官和一个名叫约翰·梅里曼的人。由于这一小集团的兴风作浪,巴尔的摩市在1861年4月24日的选举中,候选人都是清一色的破坏国家完整统一的脱离派。

  而有选举权的3万名市民中,只有9244人参加了投票,选出的人士都是马里兰州议会中的脱离派议员。两天之后,就召开了州议会。但议会开会的地点不是在脱离派占上风的巴尔的摩市,而是在拥护林肯政府的联邦小镇弗雷德里克,州长希克斯是倾向于联邦派的。

  马里兰州议会组成了一个委员会去白宫会晤总统。他们在1861年5月6日的汇报中承认,这些议员在华盛顿受到了总统彬彬有礼的接待,他们双方对一些具体事件的看法虽然存在着分歧,但在某些重大原则问题上则观点一致。总统一方认为:“只要马里兰州不对联邦政府采取敌对态度,就没有必要对其交通要道实施全面的军事占领,也没有理由没收其公民财

  这一期间,联邦在马里兰州首府安纳波利斯的驻军日益加强。5月期间,先后有30个团的兵力终于通过马里兰州进抵华盛顿。在安纳波利斯还建立了新的军区,军区司令为陆军准将本杰明·富·巴特勒。①① 本杰明·富·巴特勒 (1818—1893),联邦将领,属共和党激进派。内战开始,他率领马萨诸塞州志愿兵响应林肯号召,是最先到达华盛顿的部队之一。

  5月13日,巴特勒率领1000名士兵开进巴尔的摩,在该市区周围的山头上建立了火力点,同时发布安民告示:“本军进驻本市,是为了使联邦的法律受到尊重和服从。”北方为巴特勒的这一壮举大声喝彩。

  后来巴特勒被调离马里兰州,担任弗吉尼亚州门罗要塞的少将司令官。最初他并不理解总统委以重任的好心,还以为是工作中的差错,因而表示抗议。经过总统恳切的开导,巴特勒终于欣然上任了。

  在门罗要塞,有数以百计的逃奴涌进巴特勒的兵营。巴特勒全部收容了这些价值6万美元的黑人男女,还发给了他们衣眼和口粮,安排部分身强力壮的黑人干活。他将这些黑人擅自处理,不让还给他们原先的主子,当作“禁运品”来对待。这就为解决逃奴法带来了曙光,从而为全国处理逃奴开创了先例。

  对马里兰州脱离派打击最大的,是驻扎在巴尔的摩附近麦克亨利要塞的司令官乔治·卡德瓦拉德将军的镇压行动。5月25日凌晨,他无视“人身保护法”,也不顾家在巴尔的摩的联邦最高法院首席法官罗杰·布鲁克·坦尼的偏袒性斡旋,派兵把分裂主义分子约翰·梅里曼从家里的床上拖起来并抓走,带到麦克亨利要塞加以关押看守。不仅如此,6月27日拂晓,乔治·卡德瓦拉德将军又派兵把巴尔的摩市警察局长乔治·凯恩关进麦克亨利要塞。警察局长手下的四名得力干将便聚众鼓噪捣乱,把市区的警务人员全部解散,以此对驻军施加压力。7月1日,卡德瓦拉德将军干脆把这四名公认的脱离派警官也全给抓了起来,拘押在麦克亨利要塞中。这样一来,马里兰州那股脱离运动的浊流直到6月末才被明显地阻遏住。直到这时,新的火车运行时刻表才得以公布,铁路交通吃紧的状况才有所缓解。直到这时,马里兰州有六个选区的联邦主义者被选进了国会,而希克斯州长才顺利地招募到四个团的兵力,其中一部分人马留驻马里兰州境内,部分派去保卫首都。

  首席法官坦尼为了偏袒“犯有叛国罪”,叫嚷“他的目的在于武装反抗政府”的约翰·梅里曼,竟然发出传票,命令卡德瓦拉德将军出庭,还要他把正在蹲大牢的“约翰·梅里曼也一并带来”。

  卡德瓦拉德将军鄙夷地蔑视坦尼的传票令,派了一位参谋向坦尼宣读了将军的声明,指出梅里曼在一个用联邦武器装备的连队中任陆军中尉,而且毫不讳言他对联邦政府的敌意。李上校还传言:“将军还不得不进一步奉告你,是合众国总统正式授权他在这类情况下为了公共利益和安全而暂停 ‘人身保护法’的贯彻执行的。”经过反复交涉和多次起 诉,梅里曼都没有被保释出庭,卡德瓦拉德也没有遵照坦尼的命令行事。

  首席法官于是大动肝火,向林肯总统告状,提醒总统不要知法犯法。

  这一事件发生在五六月份。一时闹得沸反盈天,尽人皆知。

  7月4日,林肯在致国会的咨文中,向全国公开了他对首席法官坦尼的答复,澄清了是非的迷雾:

  “首次征兵之后不久,我认为有责任授权指挥官便宜行事,在适当情况下他们可根据其本人的判断,暂停执行 ‘人身保护法’所定权利; 易言之,他们不必拘泥于正常的法律程序与形式,对那些被认为危及公共安全的人可以及时逮捕并拘留。我认为这样做并未破坏法律,因为这宗案子属叛乱案。当前有人坚持这项判决的权力只属于国会,不属于总统。但宪法本身却并无明文规定,哪种机构或哪一个人才可以行使这项权力。”

  总统在致国会的咨文中还回顾了萨姆特堡受到无端炮击,“甚至没等给养送到”就陷落的经过,咨文着重强调:“在所有共和国中,难道会有这种先天性的致命弱点吗?难道一个政府要么须得强大到限制自己人民的权利,要么须得弱小到不能维持一己生存吗?”林肯在咨文中还敦促国会“提供法律手段”,力争使这场内战“速战速决”,要求国会批准征兵40万,拨款4亿美元,以使“政府能全力作战”。林肯的话激起了国会大厅里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7月4日国会开会时,人们普遍认为只是打一场短期内战。服役3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于是第四宾夕法尼亚志愿团和第八纽约炮兵团便开始提出了退役的申请。

  国会参议院批准了总统的各项任命,还通过了一项新的陆军法案,授予总统以处理军事问题的更大权力:可以征召3年期的50万志愿兵。

  参众两院还提出了一项联合决议案,承认总统在4月宣战以来的紧急状态下所采取的超法律的一切专政措施合法有效。

  1861年7月6日,陆军部长凯麦隆向林肯报告,应征的志愿兵已有64个团,共5.76万人,加上正规军1200人,正在华盛顿的周围集结待命。报告人还指出,北方各地招募的兵员合计22.5万人。作为这支庞大军队最高统帅的林肯总统也豪情满怀地说道:“当前政府手中有一支如此庞大的军队,这是前所未有的。这支军队里的士兵,没有哪一个不是自觉自愿地站到自己岗位上来的。”

  当时联邦军队中共有1108名军官,其中的387人都纷纷辞职,跑到南方同盟军去了。这些辞职不干的南方人中288人曾在西点军校受过训练,有些还是具有实战经验的将才。无怪乎林肯在致国会的咨文中不胜感慨地说道:“值得注意的是,在当前政府困难的时刻,虽说陆海军中那些受到信任和提拔的军官们大批辞职,对提携他们的人背信弃义,但却没听说过有一个普通陆军士兵或一个普通水兵叛逃。伟大的荣誉属于那些保持忠诚的军官们。然而在这一切之中,最大的荣誉和最重要的事实是全体普通陆军士兵和水兵的坚定一致性。就我所知,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成功地抵制了其司令官的叛国阴谋。这应该说是普通百姓的一种爱国本能。”

  林肯在这里讴歌了普通一兵对祖国的忠诚。其实军官中也不乏赤胆忠心之士。威廉·薛尔曼①便是其中的一个。他去白宫接受总统的委任,却拒绝接受准将衔,宁肯以上校衔奔赴前线,说什么从上校干起要好一些。开始时林肯很不理解,甚至感到十分惊讶,继而纵声大笑起来。
① 威廉·提坎塞·薛尔曼 (1820—1891),联邦将领,1864 年3 月继格兰特任西线最高指挥官。1869 年继格兰特出任美国陆军总司令。

  在国难深重的艰苦时刻,林肯及其内阁的日常公务浩繁,还要面对像潮水般涌来的各式各样的建议和错综复杂的部队调动。当时美国存在着五种兵役制,即正规军、服役3个月的志愿兵、州民兵,役期3年的志愿兵和边界州仍然保持中立的独立部队。当时,陆军总司令司各脱将军尚未退休,但已年过古稀(75岁),垂垂老朽,迟钝、浮肿和眩晕成了这位老将的苦恼包袱。所以,在众多的情况下,林肯和陆军部长凯麦隆便常常出于政治上和军事上的考虑而不得不直接发号施令,不限于跟司各脱将军商量而后行了。

  林肯总统在瞬息万变的国际与国内局势中,至少抵制了两项似是而非的“建议”。

  其一是,国务卿威廉·西华德仍然不断地向总统进言,似乎同英国宣战便可团结南方各脱离州,使之回到联邦的旧国旗之下。尽管英国维多利亚女王于1861年5月13日发表了一则声明,宣布“女王政府决定在美国敌对双方的战争中严守中立”。事实上,当时的英国首相帕麦斯顿及其内阁为了削弱和分裂美国,使之重新沦为大英帝国的殖民地,正在千方百计地寻找向美利坚合众国开战的借口。仅仅慑于英国的“民意”,帕麦斯顿才不敢公然承认南方同盟,也不敢把英国舰队借给它。

  因此,林肯理所当然地否定了西华德的老调重弹,即用某种威胁的语调对英国政府讲话而不会有任何损害的谰言。

  其二是,捕捉合众国商船的南方“杰弗逊·戴维斯号”船长和全体船员被北方舰队虏获,并在费城被判犯有海盗罪。按法律应处以绞刑,特提请林肯作最后裁决。这时南方同盟政府中的陆军部长宣称,假如林肯真个把该船船长和全体船员处以绞刑,他们也将严厉报复:用抽签法挑出关押在南方监狱中的同等数量的联邦军官,把他们送上绞刑架。南方政府的总统杰弗逊·戴维斯甚至点出了中签的13名联邦军官的姓名,作为以牙还牙的牺牲品。因此,林肯也当机立断,没有签发绞死船长和全体船员的决定。

  对南方搞起的行动是应该称之为“脱离”还是应当斥之为“叛乱”,林肯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他严正指出,那些煽动这一行动的阴谋家是懂得“脱离”与“叛乱”两者之间的区别的。林肯说道:“他们心里明白,假如他们公然对抗人民强烈的高尚感情,便会寸步难行。所以他们一开始就心怀叵测地大肆欺骗,杜撰了巧妙的诡辩:说什么联邦的任何一个州都可以按照国家宪法的规定,合法地、和平地退出联邦,无须征得联邦或其他任何一个州的同意。他们还说什么,行使这一脱离权仅是为了伸张正义的事业,至于事业的正义与否,则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判定。这种脆弱的诡辩也未免太高明了,简直不值一驳。三十多年来,他们就一直这样把叛乱裹上了糖衣,拿来毒害那一地区的人心;结果是,他们在某一天纠集了一伙人上演了一出使本州脱离联邦的荒唐闹剧之后,才诱使许多善良之辈也愿意拿起武器反抗政府了。而在这一天之前,这些善良之辈本是不会跟着胡来的。而当他们看出这样做乃是勾销债务或达到其他自利等非法途径的最简易办法时,那么照其惯性原理,他们也定会闹内讧搞分裂的。”


  5. 《解放黑奴宣言》


  从1861年4月14日萨姆特堡陷落、内战爆发时起,经过七大战役,南北双方在军事上互有得失,其中北方失利较大。为了进一步地广泛动员群众,加速战争的胜利,林肯总统从1862年起即开始考虑采取重大措施,其中最主要的是发表《解放黑奴宣言》。

  1862年夏,林肯总统在听取反奴隶制的牧师蒙丘尔·丹尼尔·康韦有关全国各地情况的汇报之后,曾经严肃地说道:“当解决奴隶制的时机到来时,我确信我一定会尽我的职责,哪怕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先生们,一定会有牺牲的。”

  几个月之后,“解放奴隶制的时机到来”了。1863年1月1日被敲定为发布第二个《最后解放黑奴宣言》的日子。英国的一些报刊预言,宣言发表后,必将引起黑人奴隶的暴动,南方人民将惨遭屠杀,面临可怕的命运。

  不少人都怀疑总统是否会如期发表这个文告,有的甚至认为林肯在1月1日只会撤销而不会发表它。街谈巷议的传说和连篇累牍的文章都表示要对林肯施加影响,予以鼓励和支持。

  1862年1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里,林肯老是在办公室里踱步,眉峰紧蹙。他对来访的国会众议员约翰·科沃德说道:

  “这件事(按指发表《宣言》)我已酝酿成熟。我已经下定决心,这事非做不可。我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此外,别无他法能摆脱我们的困境。我的职责很明确,但在某些方面却又是挺伤脑筋的。我相信人民会理解,我这样做并非出于一时的冲动,而是希望争取更大的利益。”

  1862年12月30日,林肯将宣言抄本分发给了每一个内阁成员。次日上午10时,内阁举行会议。西华德国务卿和韦尔斯海军部长建议作一些小的修改。蔡斯财政部长则力主宣布所有各州的奴隶一律获得自由,不该规定某些地区可以例外。蔡斯还带来了一份他本人草拟的宣言初稿,他还向林肯推荐采用这样的结尾:

  “我真诚地相信这是一项正义的措施,它符合宪法的规定,是国家现状所必需的恪尽职责的措施。我祈求人类对之详加审鉴,上帝为之赐福。”

  林肯认为这两句话很适当,便决定采纳。他只删掉了一个短语,加上了:“出于军事上的需要”而决定采取这一行动。

  宣言规定下述地区将不宣布解放奴隶:田纳西州、密苏里州、肯塔基州、马里兰州和特拉华州4个未脱离联邦的边界蓄奴州;路易斯安那州的13个县级教区和弗吉尼亚州诺福克周围的一些县。

  内阁会议开完,林肯用了一整天的时间重新抄写了宣言的全文,然后再交给国务院正式誊清。

  1863年1月1日上午,总统主持了元旦例行招待会,同政府和陆海军中的高级文武官员以及各国外交使团的成员一一握手,持续了3个小时。

  元旦下午,西华德和他的儿子弗雷德里克带着林肯亲自起草的《解放黑奴宣言》文本来到白宫。作为一份完整的文件,总统必须在上面签字。在签字之前,林肯不胜感慨地说道:

  “在我的一生中,我还从来没有像在这个文件上签名这样更加确信自己做得对。但我从上午9时起就一直在接见客人,同他们握手,弄得我手臂僵硬麻木。现在这个签字将被人们仔细察看,如果他们察出我的手有点颤抖,他们就会说: ‘他有点后悔了’,但无论如何,这个字总 是要签的。”

  说罢,林肯便小心翼翼地在《解放黑奴宣言》下边签上了“亚伯拉罕·林肯”的字样。结果大出他本人和围观者的意外,这只当天被几千人使劲握过的手写下的字,竟然工力遒劲,笔画清晰,接着国务卿西华德也签了名,盖上了玉玺。随后文件便存进了国务院的档案库中。 《解 放黑奴宣言》作为一份质朴审慎的历史性文件在发表之后,立即成为有巨大轰动效应的新闻,在当天和那个月里,通过各种媒体和书信传遍了全世界,成为亿万人的关注焦点。

  以下是《解放黑奴宣言》的全文:

                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宣言

  合众国总统曾在公元1862年9月22日发表了一项宣言,其部分内容如下:

  从1863年1月1日起,凡居住在当时尚在反叛合众国的任何一州内或一州指明地区内作为奴隶被占有的人,均须在那时及其后永远获得自由;合众国政府行政部门,包括陆海军当局,将承认并维护这些人的自由,当这些人或他们中的任何人可能为自己的实际自由作出相关努力时,不采取任何压制他们的行动。

  行政首脑将于上述的1月1日,以公告指明哪些州或哪些州的哪些地区的居民那时尚在反叛合众国(如果有的话);在那一天,任何一个州或该州居民在合众国国会中有由大多数合法选民参加的选举所选出的国会议员忠实地代表他们,这种事实如无强有力的反证,则将被视为该州及其居民没有反叛合众国的确凿证据。

  因此,我——合众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今依宪法赋予的权力,在现今武装反叛政府时期担任合众国政府陆海军总司令,作为戡乱而采取的必要和适当的军事措施,特于今天——1863年1月1日,即上述《初步解放黑奴宣言》颁布100天之后,在符合本人意愿的情况下,指明那些今日正在反叛合众国的州和州内的部分地区如下:

  阿肯色、得克萨斯、路易斯安那(除圣伯纳德、普莱克明斯、杰菲逊、圣约翰、圣查尔斯、圣詹姆斯、阿森松、阿森姆松、特雷本、拉福什、圣玛丽、圣马丁与奥尔良诸城镇教区以及新奥尔良市外)、密西西比、阿拉巴马、佛罗里达、佐治亚、南卡罗来纳、北卡罗来纳和弗吉尼亚(除定名为西弗吉尼亚的48个县和伯克利、阿康马克、北安普顿、伊丽莎白市、约克、安妮公主市、诺福克等县,以及朴次茅斯和诺福克两市外)。

  对上述各地以外的区域,目前仍严格维持本宣言颁布之前的原有状况。

  为了上述目的,我依据职权,正式命令并宣布:凡在上述各州及区域内所有被视作奴隶的人,从现在起永远获得自由;合众国政府包括陆海军当局将承认并维护他们的自由。

  我同时责成这些被宣布获得自由的人,除非出于必要的自卫,不得有任何暴力行为;我劝告他们,在一切允许的情况下,他们应当忠实地为合理的工资而劳动。

  我特此宣布并声明,凡条件适合者将被吸收加入合众国的武装部队,参与守卫堡垒、据点、兵站和其他地方,以及在上述武装部队的各种舰只上服役。

  我真诚地相信这是一项正义的措施,它符合宪法的规定,出于军事上的需要。

  我祈求人类对之详加审鉴,上帝为之赐福。

                    亚伯拉罕·林肯

  宣言登报之后,立即受到国内外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和全力支持。

  匹兹堡、布法罗和波士顿都鸣放礼炮100响以示庆贺。在北方的一些城市里,人们通宵达旦地举行集会,尽情歌唱,欢笑,祈祷,黑人群众都在兴高采烈地迎接新的曙光。

  朗弗罗① 在1863年《宣言》发表的同一天写道:“这是一个伟大的日子,总统解放叛乱州奴隶的宣言生效了。这个充满了灿烂阳光的美好日子,在月光如水的宁静之夜中结束。愿它成为一个象征祥和的吉日。”
① 亨利·沃兹沃思·朗弗罗(1807—1882),著名美国诗人,毕生反对奴隶制。

   美驻英公使查·弗·亚当斯的儿子兼秘书亨利·亚当斯在伦敦写道:

  “《解放黑奴宣言》在这里为我们所起的作用,比我们先前所取得的全部胜利和我们全部外交活动所起的作用都要大。它正在英国各地引起了有利于我们的几乎是震撼性的强烈反响。”

  伦敦和曼彻斯特等城市的工人组织曾致函林肯总统,向他表达了全力支持的承诺,向他伸出了友谊之手。作为回报,林肯也写了《致伦敦工人》和《致曼彻斯特工人》的两封公开信。信中写道:“我知道曼彻斯特和整个欧洲工人在这场危机中不得不忍受痛苦,为此我深感悲伤……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禁认为你们在这个问题上所表现的坚决态度,是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不曾有过的最崇高的基督英雄主义的一个例证。”

  在新闻媒体同声喝彩声中,也夹杂着一些不协调门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叫嚣。伦敦《泰晤士报》和美国国内反联邦政府的报刊一般都赞同《纽约先驱报》的话:“在他的法令能达到的地方,宣言对奴隶制度毫无触动;而在他的法令达不到的地方,他却宣布解放奴隶。人权拥护者对这种差异感到费解。”

  《里士满观察家报》作为南方同盟的喉舌,把宣言说成是“在美国历史上最骇人听闻的政治罪行和最愚不可及的政治错误”,声称其目的在于激起“奴隶暴动”,使“南方人民如今只能在胜利与死亡之间作出选择了”。南方奴隶主们充分意识到,宣言不仅动摇了他们的统治基础,而且将以武力从他们手中无偿地夺走总数约390余万黑人奴隶,约合30亿美元的财产。因为奴隶在奴隶主和种植场主的眼里,一直是列入牛、马、骡之类的牲畜来估算其价值的。

  尽管 《解放黑奴宣言》给了南方同盟以沉重的打击和极大的震撼, 使内战形势从此向有利于北方转化,但因为它没有明确宣布废除奴隶制度,也没有规定给予黑人以土地,所以,一些废奴主义者和反奴隶制的极端分子仍不满足。有的说宣言太温和了,应当更彻底、更坚决一些;有的则走得更远,如众议院共和党激进派领袖、与萨姆纳一起倡导成立国会战争指导委员会的撒迪厄斯·史蒂文斯就是一个性格执拗、浑身带刺的人。他主张把南方的统治者斩尽杀绝,或永远驱逐出境,给每个黑人分配40英亩土地和一头骡子。他宣称:“战争一爆发,我就主张武装黑人,武装叛乱分子的奴隶,作为消灭这些叛乱分子的惟一措施,此外,任何途径都是行不通的。”史蒂文斯还预言,国会的议员先生们不出两年,就会接受他的观点,“他们会发现,他们必须把现在脱离联邦的各州当作被征服的省份来对待,把新移民迁去定居,而把目前这些叛乱分子作为被流放者驱逐出境,他们都是一些死心塌地、能量很大、善于伪装的家伙,除了采用彻底消灭、流放或饿死的手段外,没有别的办法能迫使他们向联邦政府投降。”

  随着联邦军队的逐步向南推进,密苏里州、弗吉尼亚州、田纳西州和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些地区又出现了联邦的旗帜,涌现出新的统治人物。安德鲁·约翰逊辞去了国会参议员和战争指导委员会委员职务,被任命为田纳西州的军管州长,并打算招募一支黑人军队。林肯对此深表赞同,高兴地对他说道:“只要密西西比河畔一出现5万名武装起来并经过训练的黑人士兵,这场叛乱便会立即平息下去。”

  安德鲁·约翰逊是为数不多的来自南方的联邦主义者,他那效忠林肯政府的慷慨激昂的演说一度风靡田纳西州。林肯希望能在南方各州中找到10%的人宣誓效忠联邦,以便为今后的重建工作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于是,“林肯的10%计划”便由此响震全美国。

  林肯在排除极端的主和派和激进的废奴派的干扰的同时,也促使征召黑人从军的反对声浪日趋消退。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是黑人以其英勇善战赢得了各方的赞誉。1863年5月27日,路易斯安那州的两个黑人团队首次参战,进攻维克斯堡南面的赫德森港。原先进攻该港的密执安、纽约、马萨诸塞等州的白人团队都被同盟军的猛烈炮火击退。当换上黑人团队后,尽管黑人士兵也伤亡了 2/3,但他们仍不怕牺牲,继续顽强地坚持战斗。经过连续多次的冲锋,终于攻入了敌军阵地。同年6月9日,《纽约每日论坛报》对这次黑人的初战告捷大加赞扬:“在这次意味着光荣胜利的血战中,战场上对黑人部队的态度起了根本性变化。”后来那次战斗由于没有得到及时增援,黑人团队又奉命撤出。撤退时他们的司令官潘因将军在敌军的工事前中弹倒下。

  部队撤出战斗区才半英里远,发现司令官不在,有人号召志愿者冲回去把将军救回来。这时黑人团中的16名战士立即挺身而出,他们分成四个小组,返身冲往敌阵。最后他们终于把将军的尸体抢了回来,尽管付出了14名战士的生命代价,幸存的两名黑人士兵毕竟载誉归返。

  二是招募黑人军队这项决策从一个侧面沉重地打击了南方同盟。

  1863年上半年,数以千计的黑人应征入伍。南方墨西哥湾军区的班克斯陆军少将下令组建18个黑人团,每团500人,号称“非洲军”。1863年5月,陆军部正式成立一个新的黑人征兵局,因为那年的3月,陆军部副官署署长洛伦佐·托马斯自密西西比河下游区发回了一个报告,说南方同盟政府已经把他们一切可以利用的战斗人员都投入了战场。他们留在后方的都是一些奴隶,专事生产军需品。托马斯在报告中还提到他对两个师的联邦官兵发表的演说:“政府已经决定征召黑人参军,夺走敌人的黑奴,从而迫使他们从战场上遣返白人士兵去耕作抛荒的土地。

  他们不这样做,前方军队就会挨饿。”托马斯最后报告说,人们现在对武装黑人的信心增强了。1863年8月底,格兰特也致函林肯总统,说武装黑人的这一举措从根本上削弱了敌人,使我军实力得到了相应增强。

  因此,这位民主党主战派、西线军事指挥官最后表示:“我最坚决地赞成推行这一政策。”

  三是到了1862年夏季,美国国内“形势每况愈下”,“按照原先采取的方针,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简直无路可走了”,因而“不得不改变策略,否则就要满盘皆输了”。

  林肯所说的“改变策略”,就是发布《解放黑奴宣言》。他在1862年9月22日发出警告说,如果叛乱诸州在1863年元旦之前不重新回到联邦来,他就要发布命令,解放全部奴隶。限期到了,而南北战争仍然不止。他于是发布了《解放黑奴宣言》,并进而征召黑人参军。美国著名诗人,奴隶制反对者亨利·沃兹沃思·朗费罗在他1863年5月28日的日记中记下了他那波士顿之行和亲眼目睹的个人观感。他写道:“我看到了第一个黑人团队走过比肯大街。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场面,像梦境似的有几分浪漫,又有几分神奇。北方终于同意让黑人为自由而战了。”

  在为自由而战中,涌现出了一些卓越的黑人领袖。他们具有远见卓识和坚忍不拔的特点,而且还掌握了必要的斗争艺术。逃亡奴隶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①堪称其中的佼佼者。
①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1817—1895),黑人废奴运动的著名领袖之一,又是演说家和作家,当过奴隶,1838 年由马里兰州逃到北方当造船接缝工。内战时期积极活动,主张解放和武装黑人、反对奴隶主叛乱、争取黑人平等权利。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是个混血儿,出生于马里兰州,母亲是个黑奴,父亲则是白人。他从小就在种植场当奴隶,寒冬腊月连鞋袜也穿不上。长大成人后,他的体格特别强健,在造船厂当过接缝工,还学会了读书识字。一天,他带上一张自由黑人借给他的身份证,化装成一个身着红衬衣的海员,乘上火车溜出了巴尔的摩。道格拉斯在同废奴主义者接上头后,由后者出资把他送到了新贝德福,在那里又干起了他的老行当——造船接缝工。

  奴隶制的反对者发现他很有口才,于是就派他去各个城市发表演说,控诉他当奴隶的苦难经历。道格拉斯把马里兰州的一个自由女黑人请来北方,后来他们便在纽约州的罗彻斯特结成了连理。他们家的地下室里一度收容过11名逃亡黑奴。原先道格拉斯属于葛利逊①派,后因该派反对使用武力,也反对采取政治行动,而且主张南北两方分离,他就跟葛利逊分道扬镳了。道格拉斯当年曾和约翰·布朗合计在南方山区建立以白人为核心的一支小型奴隶武装,逐步扩大奴隶起义的规模,直到最后赢得自由。当林肯总统授权马萨诸塞州州长约翰·阿尔比恩·安德鲁组建两个黑人团时,道格拉斯便积极活动,筹组了第五十四和第五十五马萨诸塞黑人团,而且把自已的两个儿子也送去参加了第五十四团。该团在1863年7月18日进攻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的瓦格纳堡垒时,有几百名黑人士兵和他们的白人上校指挥官①一起牺牲了。据南卡罗来纳州传出的消息说,这个白人上校尸体的四周“围着一层又一层的黑鬼尸体”。
① 威廉·劳埃德·葛利逊 (1805—1879),废奴运动中的温和派领袖,废奴主义周刊《解放者报》创办人兼主编,美国反奴隶制协会的创始人,曾任该协会主席。
① 此指罗伯特·古尔德·肖 (1837—1863),北部自由州组成的第一个黑人团——第五十四马萨诸塞团的上校团长,波士顿人,在攻打查尔斯顿港口摩里斯岛上的据点时中弹倒下,还高呼:“冲啊!”


  6. 诚实的亚伯


  1863年6月的一天,参议员波默罗伊把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带进了林肯在白宫的办公室,把他介绍给了总统。道格拉斯后来回忆说:“林肯先生一听到我的名字,脸上立即绽露出了笑容。他伸过手来,向我表示欢迎。”道格拉斯开始作自我介绍,并说明了来意。林肯忙打断他的话茬,说道:“我知道你是谁,道格拉斯先生。西华德先生已经把你的情况全都告诉我了。见到你我很高兴,请坐吧!”

  道格拉斯——林肯会谈主要涉及四个方面的问题:

  一是关于把黑人移植到国外的问题。道格拉斯坦诚地指出,这种移植政策是绝对错误的。“除非黑人在美国受到尊重,否则他们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决不可能受到尊重”。林肯耐心地听着,不答一句腔,神情显得异常肃穆,甚至有点焦虑不安。

  二是黑人和白人士兵应领取同等薪饷的问题。总统的意见大致是:

  黑人参军的本身即系斗争的一大胜利;人们还怀疑黑人参军此举是否明智,因为招收黑人当兵是对公众成见的极大触犯;黑人自愿服兵役应当是无条件的,因为黑人比白人更应该当兵;目前黑人士兵的薪饷不如白人士兵,这是事实,但看来却是一种必要的让步,好为他们的入伍扫清道路,不过最终他们定会得到同白人一样的薪饷的。

  三是黑人俘虏与白人俘虏应予同等对待的问题。道格拉斯提出黑人与白人俘虏应享有同等保护,随时按同等条件交换。在谈到一旦发生枪毙或绞死黑人俘虏的事件,就要予以报复时,总统的答复是:这是个较为复杂的难题;报复是一种可怕的手段,一旦诉诸报复,便会冤冤相报,无止无休;如果抓到杀害黑人士兵的敌军刽子手,那事情倒是好办;但因一些人犯罪而去绞死另一些无辜者,这种想法同他的思想感情的确格格不入。道格拉斯事后表示:“我从他的这些话里所听到的,与其说是一个具有钢铁意志的战士和美国陆海军最高统帅,毋宁说是一个软心肠的善良长者。虽说我并不同意他的见解,但我却不得不对他的高尚情怀肃然起敬。”

  四是正确对待战功卓著的黑人士兵问题。道格拉斯又提出对黑人士兵和白人士兵应一视同仁,作战有功都应享受同等的奖励和提升时,总统觉得这一点并不那么难办。不过,他却没有作出任何明确的承诺,只表示如果陆军部长把对黑人士兵任何一级军官的委任状交给他,他将统统予以签署。道格拉斯后来也说:“虽然我并不那么完全满意他的说法,但我对总统的为人和对这次具有启发教育意义的接触感到极为满意,因此我决心继续从事招兵工作。”

  林肯同道格拉斯的会谈临近尾声时,他们还讨论了关于鼓动叛乱州的奴隶到联邦防线这边来的具体方法。因为北方日益增长的反战情绪,尤其是反对把这场内战曲解为废奴之战,使林肯深感忧虑。他担心有人会把和平强行加到他的头上,从而使大批尚未跑到联邦防线这边来的人会仍然处于奴隶制的重压之下。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强加的和平,他希望在此之前能充分发挥《解放黑奴宣言》的作用。总统无限深情地说道:

  “奴隶们没有像我原先期待的那样迅速、成批地跑到我们这边。”道格 拉斯说是奴隶主在从中作梗,千方百计地封锁消息,不让奴隶们知道《解放黑奴宣言》。林肯听了,便要他想方设法使他们了解《解放黑奴宣言》,并把他们带到联邦军这边来。

  道格拉斯事后总结了这次会谈成果,说道:“他的这些话表达了他从道义上反对奴隶制的坚定信念,这比我见到的他在以往所有讲演或文章中所表达的信念都要深刻。我怀着极大的兴趣和极为满意的心情听了他所说的话。在他的建议之下,我同意着手建立一支由黑人组成的敌后工作队。他们的任务是参照过去约翰·布朗原定的计划,越过我军防线,深入到叛乱州去宣传有关《解放黑奴宣言》的内容,并鼓动奴隶们逃到我们这边来。”

  道格拉斯还忆起他们谈话过程中的一段小插曲。林肯曾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个一直在猛烈抨击我的菲力浦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等道格拉斯回答,便随即补上一句:“没啥,告诉他继续这样做得了。让他促使人们心甘情愿地去为解放奴隶而奋斗吧,我一定会跟这些人并肩前进的。”

  1863年12月,美国反奴隶制协会在费城举行年会。会上通过了一些决议,请求国会“修改宪法,以使奴隶制在合众国境内永远被禁止”。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也出席了那次年会,并应全场听众的请求发表了即席讲话。他首先强调这次大会不仅要总结过去奴隶解放的斗争,还要提高黑人的社会地位,向那些公然拒绝给予黑人选举权的人发出挑战。他举出黑人在费城不能平安无事地乘坐公共车辆为例,说明“用一只手砸碎这些奴隶的枷锁,又用另一只手剥夺他们的选举权,把它拱手送给他们的那些参加叛乱的主人”,只能是对奴隶的嘲弄。他接着便单刀直入:“我不愿听那些诬蔑黑人卑贱和无知的奇谈怪论。假如一个黑人因懂得的知识太多而被绞死,那他必然懂得民主;假如一个黑人能识别诚实人和盗贼,那他必然比我们的一些白人选民还要高明;假如一个黑人懂得拿起武器去保卫这个政府,挺起胸膛去抵挡叛军的猛烈炮火,那他就必然懂得投票。”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结合前几年他还不能安全进入马里兰州和华盛顿一事,畅谈了他晋见林肯总统的内心感受。他说道:

  “现在我能够到那里去了,我已经在那里见到总统了。你们当时不在场,也许你们会乐于了解合众国总统是怎样在白宫接见一个黑人的。”

  “我愿意告诉你们他是怎样接见我的,就像你们见过的一位有身份的人会晤另一位有身份的人那样。 〔热烈鼓掌〕我告诉你们,我感到自 己在那里简直太神气了!”〔全场大笑〕

  “现在你们想要知道他留给我的是些什么印象吗?这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他留给我的印象正如你们每个人习惯称呼他的那样,是一个诚实人。 〔热烈掌声〕他的真挚,他对祖国的忠诚,以及他为把祖国从水 深火热中拯救出来的决心,在刚见面时就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是我从未遇到过的。” 〔掌声不息〕

  “我认为他所给予我的荣誉超过了我应该得到的——他告诉我,他看到了在报上转载的我在纽约发表的一篇简短的演说。我在那篇演说中谈到,假如要我就当前政治、军事形势中最令人悲伤和失望的东西发表意见,我就会说,那不是陆海军在战场上所受的种种灾难和挫败,而是合众国总统执行的迟缓、犹豫和动摇的政策。总统对我说: ‘道格拉斯先生,人们常常指责我迟缓,但要知道,一旦我采取了某一立场,就永远不会从这一立场上后退的。’” 〔又是一片掌声〕 “在我看来,这是我们会见中他所谈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我告诉他,他在宣布黑人士兵和俘虏应该同白人士兵和俘虏得到同样保护的问题上有点迟缓。他说,需要大声疾呼使全国都同意这一点。当他感到全国还没有为此做好准备时,他在这个问题上是犹豫的。”

  “他说,需要做些准备工作,现在,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他接着说道: ‘道格拉斯先生,记住这一点;记住米利肯湾、①赫德森港和瓦格 纳堡垒都是最近发生的事件;记住这些事件都是十分必要的,它们为我宣布你所说的这个问题铺平了道路。’”
① 此指1863 年6 月6 日1000 名黑人士兵防守密西西比河米利肯湾的第二次参战,第一次参战是指同年5月27 日两个黑人团队进攻维克斯堡南面的赫德森港的战斗。

  “我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我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尽管亚伯拉罕·林肯是集伟大、明智和雄辩于一身,他还是不会以伟大的亚伯拉罕、明智的亚伯拉罕和雄辩的亚伯拉罕这类称号名垂青史的,如果这个国家得救的话,他将以诚实的亚伯拉罕名垂青史。 〔热烈掌声〕他将以这个 称号流传下去,将和华盛顿的名字并列地写在我们这个辽阔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不至于贬损后者。” 〔掌声骤起〕 “但是,在当前这一时刻能拯救我们的不是船长,而是全体船员;不是亚伯拉罕·林肯,而是总统宝座后面的力量,这个力量比总统宝座本身更伟大。你们和我,我们大家都已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在全国形势的利导下,林肯总统终于采取了以牙还牙的政策,发布了一道命令:“南方同盟如违反战争法杀害一名联邦士兵,联邦政府将同样处死一名叛国士兵作为报复。”这道命令是针对同盟国会5月通过的一项决议所作出的回答。该决议宣称,凡指挥黑人士兵反对同盟军的每个白人军官均视为鼓动奴隶起义,“被俘后一律处决或交由法庭惩处”。

  黑人解放犹如冲决堤坝的洪水,其势锐不可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林肯在广受信任和感戴的同时,也遭到蓄奴派和“铜头蛇”之流的恶毒攻击,尤其是他于1863年元旦发布《解放黑奴宣言》之后。

  一些反对林肯政府的文人墨客和报刊编辑们抗议林肯一再对黑人称呼升级:1859年林肯称他们是“黑人”,1860年称之为“有色人种”,1861年称为“智慧型禁运品”,而1862年则称为“非洲血统的自由美国人”。

  1863年3月份,《芝加哥时报》一马当先,散布了“弹劾”总统的舆论:“下次国会开会时将对总统进行弹劾”;“总统所犯的罪行罄竹难书,人们有足够的理由对他进行弹劾”;“每个真正的爱国者在获悉总统将受惩办时,定会欢欣鼓舞”。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无独有偶,俄亥俄州哥伦布市的 《危机报》周报也在其社论中发表 了长篇反战言论。该报主编兼老板萨姆·梅达里一贯认定林肯的言行从头到脚一错到底。他写道:“假如亚伯拉罕·林肯及其一伙官贼们就是政府的话,那就请这么一个政府尽快滚蛋。这不失为是一爱国举动,难道不是这样吗?”

  的确,在1863年元旦前后,华盛顿潜流着一股弹劾林肯的秘密活动。

  民主、共和两党中都有人与总统为敌,还有一些反动分子妄图通过对总统的弹劾制造混乱,然后浑水摸鱼,乱中夺权,使战争进行不下去,并恢复人身保护法。当这个酝酿中的阴谋流产后很久,原林肯政府中的首任陆军部长西蒙·凯麦隆对来访的 《纽约时报》记者霍尔德·卡罗尔谈 到了这一事实。他说道:“毫无疑问,在1862年底和1863年初的确存在着一个想把林肯总统撵出白宫的秘密活动……一些最显赫的人物曾邀我去华盛顿共商国是……我一到首都,就发现他们的意图所在是设法弹劾总统,把他赶出白宫……他们征求我的意见,我对他们说,干预政府无疑是发疯。”

  此外,当时还有种种传言,说什么白宫中暗藏着一名南方女间谍。

  言外之意是指责林肯总统的夫人玛丽·托德·林肯不忠于联邦。谣言鼎沸,甚嚣尘上。一天上午,国会战争指导委员会中的参议员们特地举行了一次秘密性集会,专门审议有关林肯夫人背叛联邦的检举揭发报告。

  会议刚刚开始,亚伯拉罕·林肯突然闯进了会议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参议员们的面前,与会者再也没有比这更使他们感到惶恐不安的了。与会者之一描述现场的情景时说道:“在会议桌子的另一头,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孤零零地站着,手里拎着一顶帽子,他正是亚伯拉罕·林肯。他的眼神像死人般的凄惨,明显地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完全孤立之感。这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们事先并没有邀请总统出席这次会议,谁也没料到他会知道我们将审议有关检举揭发的材料。要是这些材料属实,那白宫的总统一家便难逃叛国罪了。”

  少时,这位不速之客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用一种凄凄切切的声调徐徐说道:“我,亚伯拉罕·林肯,合众国总统,完全自愿地到参议院本委员会面前声明:就我所知,关于我家庭成员有叛国通敌行为的消息是不真实的。”林肯在说完这一证词后,便像来时那样悄然离去。那位与会者继续写道:“我们大家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儿,大伙儿都心照不宣,一句话也没说便同意不再讨论有关总统夫人出卖联邦的谣传了。

  我们都深受感动,决定立即休会。”

  那一时期,林肯默默地忍受着一种枯燥、倦怠的痛苦,不少人还误以为他缺乏感情呢。一次,《汤姆叔叔的小屋》的作者斯托夫人①曾去白宫拜会总统。当时林肯曾张开双手欢迎她,说道:“哟,你就是撰写那本引起这次大战一书的女作家!”
① 哈里特·伊丽莎白·比彻·斯托(1811—1896),美国反奴隶制的女作家,她的著名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揭露了美国黑人在奴隶主的残暴统治下的非人生活。该书于1852 年3 月出版后曾风靡一时,对美国反奴隶制运动起到了一定推动作用,但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和感伤情调。

  在那次会晤中,林肯谈到了战争,不由愀然动容,说道:“不管战争怎样了结,我觉得战后我是活不了多久的。”两年不到,他的话就不幸被言中!

  总统在日理万机的繁忙间隙,总忘不了与劳动人民的联系,这已成了他的日常习惯。一次,林肯搭乘“日光号”轮船,正好碰上下雨。他站在甲板上让雨淋得透湿。几个船员拿来一块防水帆布给他遮雨,他却坚持不要。在大雨滂沱中总统同所有的船员一一握手,最后是一个满身油污、手脸尽是煤烟灰的加煤工人。总统向这个工人伸出了手,谁知对方却说道:“先生,我的手太脏,不便跟你握手,但我却是船上最敬重你的人。”总统大声说道:“把你的手伸过来吧!你的手是为联邦加煤弄黑的。”又一次,总统搭乘“巴尔的摩—俄亥俄”火车,一个列车员满怀兴致地问林肯:“你为什么老爱跟火车司机和加煤工人握手?他们的手尽是油污,又沾满了煤灰。”总统含笑答道:“这些脏物是可以洗掉的,凡在我面前开道的人,我总爱同他们认识,加深彼此的了解。”

  1863年2月通过了全国银行法,为联邦筹集了作战资金,它是财政部长蔡斯倡导,又是在总统大力赞助下的一种取得货币以支付战争费用的手段。它要求银行家、公债持有者和拥有现金和物资的商业集团通力合作,以保持货币的稳定。根据全国银行法,凡五人以上的群体,又拥有五万美元以上的资本,就可以合股开设一家银行。而当时的银行资本家是有利可图的。伊利诺伊州有一位林肯的老朋友,他在老家也根据全国银行法开办了一家银行。他写信给林肯表示愿意送一些股票给他,林肯回信婉谢,说他觉得拥有一家可靠的银行股票的确是一件可喜的事,但作为一国至尊的总统,他不应该从他的政府所通过的法律中去捞取好处。那位银行家不由肃然起敬,说道:“看来他是想要两袖清风,不与任何垢病沾边。”

  林肯待己严,对工作一丝不苟,更憎恶繁文缛节和废话连篇的公文。

  一次,国会调查委员会研拟了一份关于新式大炮的报告送呈林肯总统审阅。总统看后,不得要领,不由喟然长叹:“我得再活一辈子才看得完这份报告。调查委员会为什么不能写得简明扼要一些。让人一目了然呢?

  倘若我派人去买马,我想要他告知我的是马的牙齿有多少,而并不要他告诉我马的尾巴上有多少根毛啊!”


  7. 1863年的国情咨文


  1863年12月8日,总统向国会发表他的年度国情咨文。咨文首先回顾一年来合众国在经济和外交方面的成就:农业上的“五谷丰登”;全国银行法的实施已带来了显著效益、军队能按时领到薪饷了,这是对林肯政府信用的一种有力的支持;根据与沙皇俄国签订的协定,从俄国直达太平洋海岸的电报线路正在铺设中;国会将拨款修建横跨大西洋的国际电报线路,还要铺设从华盛顿到沿海各堡垒和到墨西哥湾的电报线路;南方同盟政府妄图挑动外国进行军事干涉的努力全属徒劳;美英两国之间关于禁止奴隶买卖的协定初见成效。总之,为了欢呼经济战线和外交领域的巨大胜利,林肯在咨文中表达了对人民的敬礼:“我国人民是无与伦比的,他们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一场伟大战争所带来的沉重负担。”

  咨文用了很大的篇幅历数军事上的重大进展:陆军部队在查塔努加周围继续扩大战果,攻克了卢考特山顶和查塔努加山谷里所有的散兵壕和整个传教士岭,敌军已全线崩溃,这是同盟军在大规模战斗中首次被击溃,并在仓皇逃窜中;薛尔曼于是可以腾出手来率领部队向诺克斯维尔进军,救援被朗斯特里特围困的伯恩赛德部①;目前格兰特②和薛尔曼正在拟订进一步向南方的亚特兰大推进的计划,以便更深地打进一个楔子,把分布在密西西比河以东的同盟军切成两半,使它们首尾不能兼顾,联邦军就能予以各个击破;联邦海军部队正在加紧对敌人的封锁,业已俘获各种船只1000余艘,总价值约1300万美元,目前急待修建新的海军船坞;1861年在册海军人数还只有7500人,到1863年已有3.4万人了;整个军事形势对联邦事业极其有利,因为同盟地区的边界在军事压力下进一步向后退缩,密西西比河已被打通,田纳西州和阿肯色州已摆脱了叛乱分子的控制,连奴隶主“现在也公开声明赞成解放奴隶”;此外,10万名前奴隶现在联邦军队中服役,半数以上的人还直接持枪作战,而且“根据迄今为止所受的考验,很难说他们会比任何优秀的战士逊色。”
① 安·埃·伯恩赛德 (1824—1881),联邦将领,曾任上校团长、俄亥俄军区少将司令等。
② 尤利塞斯·辛普森·格兰特 (1822—1885),联邦著名将领,常胜将军,历任上校团长、田纳西军区少将司令(1862 年7 月起)、西线最高指挥官(1863 年10 月起)、陆军中将总司令(1864 年3 月起),1868年任美国第十八任总统。

  总统在咨文中还总结了新的《宅地法》实施的成果,这就是联邦政府已处理了1456 514英亩的土地。总统表示了对内政部长修订《宅地法》建议的认可,目的是有利于在联邦陆海军中服役的士兵。总结还希望结束与印第安人部落之间频频发生的流血冲突,今后能够永远和睦共处。

  总统利用咨文发表的机会平息了关于可能撤销《解放黑奴宣言》的多种传说。他庄严宣告:“只要我仍然担任我目前的职务,我决不收回或修改宣言,我也决不使那些根据这一宣言的条款或根据国会的任一法令而获得自由的任何人重新沦为奴隶。”加利福尼亚州《萨克拉门托联邦报》驻华盛顿记者诺亚·布鲁克斯事后作了全面报道,他说在总统讲这句话之前,大厅里“极为平静”,鸦雀无声,而当他讲完这一句话时,整个会议的大厅和楼厅霎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在1863年度国情咨文中,林肯总统已提出了《大赦和重建的宣言》的框架性构思,宣言的一份抄本且已送交国会。《宣言》规定,重建是使离去的兄弟们重返联邦,它将从大赦开始。林肯引证了宪法赋予总统的赦免权,对许多由于参加叛乱而犯有叛国罪的人,总统有权在他认为适宜的情况下予以赦免;凡获得完全赦免的,财产将予归还,但奴隶及涉及第三者权利的财产不在此列。不过,凡是想获得完全赦免的人必须作如下宣誓:

  “我在全能的上帝面前宣誓,今后,我愿忠诚地支持、维护和捍卫合众国宪法,以及根据宪法所建立的联邦,同时,我将以同样的态度遵守和忠实地支持国会的一切法令……遵守和忠实地支持总统在叛乱期间所发布的有关奴隶问题的一切宣言……谨此宣誓,惟上帝鉴察。”

  总统的咨文为大赦宣言辩解说:“宣誓的方式是提出来了,但决不强加于人,只有自愿宣誓的人,才能得到赦免。”《大赦和重建的宣言》旨在为重建联邦的权威和忠于联邦的州政府提供一种方式。对于密苏里、肯塔基、马里兰、特拉华等始终忠于联邦的州, 《宣言》丝毫未予 涉及。至于从各重建州选到国会的议员是否能取得席位的问题,则将由参议院或众议院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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