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提倡武士道
凯旋归国的乃木希典将军,时隔两年回到了自己的宅邸赤坂新坂町。这两年间,他已白发满头,面部被太阳灼成了黑红色。
亲戚朋友准备了盛大的欢迎宴会。
为了感谢人们的热情,乃木爽快地端起了酒杯。最后,醉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夜深客散,只剩下了亲戚,还有特意从仙台赶来的和尚南天棒。这人是乃木任第三师师长时,参禅结识的好朋友。
南天棒问将军:
“您儿子的骨灰怎么办?”
“哦,该会从战场送回来的……”
一旁的静子夫人说道:“还没有解包,收着呢。”
“那为什么呢?”
“三具棺材未齐之前,不举行葬礼。这是我丈夫吩咐的。”夫人说。
“这不好,这样您的儿子升不了天。”南天棒说罢,解开两个包,放在桌上,就念起经来超度亡魂。
但是,乃木一想到自己让那么多子弟死去,实在罪孽深重,就不想只是自己的孩子得到供奉。一种自咎之心折磨着他。
两三天之后,总算安静了。他问妻子:
“存了好多钱吧?”
妻子说道:“是的,您上战场时,陆军部寄来的全未用。”
乃木又问:“除了那些以外,还存了多少?”
“还有就是为胜典保典娶妻准备了一点。”
乃木沉默了一阵,说:“那笔费用,已经不需要了。”
“是的。”
“此外还想要什么吗?”
“不需要。有从那须那里寄来的生活必需的米,菜等,就足够了。”
乃木在那须有别墅。前几年的休闲时间里,他都在那里过着农耕生活。上战场时,他就委托他人,把收获的粮食蔬菜送到东京。
“你舍得钱吗?”
“这如您所知,我已习惯过清贫日子了……”
乃木家的朴素是有名的。他从不允许两个儿子过奢侈的生活。在两个孩子战死时,一位将军的夫人这样说过:
“乃木的儿子真是可怜。我们的孩子常常给他们好吃的,还带他们去游山玩水,而乃木只是一个劲儿地严格,儿子们根本享受不到那种乐趣。”
乃木问妻子:
“你存的钱,我都用掉,可以吗?”
“当然可以,您尽管用吧!”
乃木拿了钱,每天都外出。到哪里,去干什么,也不说。但他的妻子知道了。他是去看望老部下战死者的遗属,看望负伤回来而往后生活困难的伤员。给他们送去大量的慰问金。
可是,还有大量的死于战火的无辜中国人民,谁该为他们负责?
历史的这一页,永远不能忘记!
乃木凯旋回国晋谒天皇时,明治天皇赐给他八千元慰劳金。这同第一第二两军的司令官一样多。这些钱,他没有交给妻子,而是用来买了三十几块金表,送给他的部下们作纪念。其中一块送给盲人的,每过15分钟就发出声音,这是他专门定做的。
还剩下一点钱。他这才用来为两个儿子作供奉,做法事。
乃木希典回国,第三军立即解散,他被委任为军事参议官。这是直属于天皇的咨询机构人员,是陆海军的最高地位。但没有什么实际工作,可以说只是一种荣誉职务。
明治四十一年一月,乃木被任命为学习院院长。这是天皇的安排。
顺便一说:这里似乎对乃木提得很多。这是因为,本书传主——明治天皇与乃木的故事还没有了结。他们之间的“政治情缘”,不同始,却同终。而且,明治维新以来,天皇在政治上集权,军事上扩张,经济上发展资本主义,而在精神文化方面,他要树立一种什么精神,倒是从乃木身上可以略见一斑。
天皇感到乃木的两个儿子战死疆场,虽然他自己表示得若无其事,但他内心的悲痛是可想而知的。
一天,天皇说道:“乃木照这样,会倒下去的。他失去了两个儿子,我要让他拥有更多的儿子。”
天皇在观察时势的变化时,发现国民的士气在衰退,觉得无可奈何。维新时的刚强老将,都纷纷离世,现在的骨干都是随着国运的发展,培养起来的性格懦弱的年轻人。日俄战争,无论如何总算摆脱了困境。但若再面临新的困难,谁在前头支撑呢?
学习院招收上层阶级的子弟,以培养将来国家的栋梁之材为目标。但是,随着日本经济的发展,他们的生活奢侈,忘记了父辈的遗志。为了恢复过去的好风气,委托像乃木这样有武干骨气的人来培训人才,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就是天皇的考虑。
明治天皇知道乃木对在旅顺之战中死去的数万子弟深感内疚,乃木认为也许还有更好的作战方法可以避免过重的伤亡,但是那样的话,世界上的人,就不会知道日本的士兵在面对死神时的勇敢表现了。在《平家物语》一书中,有这样赞赏武士精神的话:
老子刚上阵,儿子又出征。
父死有儿继,绝处始逢生。
天皇就是希望乃木用这种精神,来办好学习院。
乃木任院长后,马上就住到新宿舍一角的会议室,和学生们同吃同住,只在星期六和星期天才回一次家。
国家为院长准备了一套与其地位相称,设备齐全的套房,但乃木不喜欢那个地方。办事员劝他:
“您住进官邸吧。”
他却说:“那里适合皇族住。”
他上任的第二年,皇太孙进初小,紧接着第二年第二皇太子上学,第三年第三皇太子上学,此外还有好几个王子分别在各年级读书。这是学院开学以来皇族人数最多的一年。他把院长的官邸让这些人住。由此可见,天皇要指定乃木当院长,主要是为了对皇族进行武士精神教育。
乃木居住的会议室的三间屋子,设施很简陋。但从这里可以望到六栋学生宿舍,是观察学生日常生活的最好场所。院长应是坐在院长室内不单独与学生接触的,但乃木却生活在学生当中。他认为这样能深入了解学生的内心世界,从而对有苦恼的学生进行教育就有了信心。
他的房内有一张同学生一样的床,上面有土黄色的军用毛毯,无论春夏秋冬都是那四条毛毯。
床前屏风上挂有击剑道具,刀剑,军帽,军服,放在枕头边的擦手毛巾,是由白布撕的细条。
床下面放着写有他的姓名的军用行李,桌子下面放着一个柳条包,装着他的随身用品。一旦有事的时候,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披挂上阵。这种古代的武士作风,活生生地展现在当代。
乃木院长无论冬夏,都是早上四点起床,穿好军服——他从不穿和服,然后上厕所。他患有严重的痔疮,在厕所要呆很长时间。回到房间后,自己整理床铺,从不让佣人料理。时间一久,就形成了规矩:佣人只可以打扫房间卫生。
他对公事和私事分得很清楚。属于公事就叫佣人,私事从不找别人的麻烦。
学习院的学生,一听到院长是有名的战将,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往往提心吊胆,担心他是一个可怕的人。可在来校以后才知道,将军原来是一个善良、满脸笑容的老头儿。
乃木院长整理完床铺,便抓一把盐放在左手掌心,用右手食指开始刷牙。他不用牙粉之类的“奢侈品”,他认为用盐就足够了。
洗脸只用水壶里的一壶水,决不多用。
不论多么寒冷,他都用凉水,决不用热水。说是每天早晨洗冷水脸,气色好。
乃木固执地坚持遵守旧日武士的习惯。
早上七点钟开餐。学生食堂有幼年寮(集体宿舍),少年寮,青年寮三个按不同年龄层次分设的餐厅。乃木对每个食堂都要转一圈同学生们共进早餐。当他看到自己面前的鱼块,牛排比学生们的大得多时,就同前排的学生换着吃。
旅顺取胜后,在水师营会晤时,敌将斯台塞将一匹战马送给了乃木。这匹马很有名。乃木把马放在自己的宅邸赤坂喂养。另外还有两匹马,也喂养在一起。同学们很想看看那匹名马,有一天,乃木就领着他们去看。学生们很珍爱这匹战马,又是撕蛋糕,又是喂奶糖。乃木见此情景,说道:“其他的马也喂些吧,马同人一样,看到别人在吃东西,自己也想吃的。”
九州大演习时,乃木想同妻子去参拜伊势神宫。他给妻子写了一封信,要她到名古屋去。
当天静子夫人穿着件粗布衣裳,在名古屋车站下车。她来到车站前的一家旅馆时,出门来接她的女佣人以为是个乡下婆婆,便把他带到一间靠角落的小房间里。掌柜的拿来一本登记簿,很粗鲁地说道:
“请填这个!”
静子说道:
“等一会儿我丈夫会来,来了再一起登记。现在我想洗个澡……”
掌柜的走了。可是总也没人来告诉她洗澡的地方。
一会儿乃木到了。整个旅馆的员工都出来迎接这位知名的上将。乃木问道:
“现在我的妻子也应该到了吧?”
“没看见夫人呀……”
掌柜的突然想到刚才那位乡下老太婆也许就是。果不其然!于是,热情地款待上将夫人。
乃木并不是都住费用便宜的旅店。公差时,他命令副官要准备与自己身份相称的一等火车,一流旅馆。这是对部下的关怀。他认为不能把自己的主张和兴趣强加给他的部下。
2. 死于尿毒症
在天皇的尿里首次发现有糖分,是明治三十八年的时候。由于御医的调理,病情没有急剧恶化。
但是,到了明治四十三年的时候,睦仁的身体明显地衰弱了。在出席陆军大演习时,总觉得行动迟缓。若是以前,他从不要年轻的将领跟随,自己便能灵活地骑马兜风。
四十五年二月,参谋总长上奏了秋天在川越实施大演习的计划。往常的计划,是在三月份经天皇批准,然后下达各师。可今年总不见天皇的批示。于是参谋本部请示怎么办。如果准备迟了,会给各方面带来不便。
天皇说:“我看了演习计划。四天中只是第二天让我在川越住一宿,此外每天都回宫。说起大演习,我知道从将军到士兵,不管狂风暴雨,都在露营。川越离东京很近,自己一人回宫能睡一个安稳觉。”
其实,这段时期天皇“龙体欠安”,一副劳累过度的面容。为了让他好好休息,草拟的计划中让他每天回宫。但这样一来,有很多麻烦事。川越驻军每夜都要根据参谋本部的意见改变计划,重新向天皇上奏。若天皇不回宫的话,当天就可以批准。
7月10日,天皇出席东京帝国大学的毕业典礼,并给17名优等毕业生颁发奖品。奖品是银质的闹钟,这是惯例。这天,天皇上楼梯时身体晃晃悠悠,脚跟不稳,行动迟缓。师生们见此情景,暗暗觉得好奇,又感到担心。
两三天后,侍从向天皇解说装裱书画时,天皇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似乎就要倒下。大家马上叫医生来会诊。
14日,天皇从天亮开始就感到全身疼痛,胃里胀气,脚下无力,时时想睡。
15日,在皇宫的东侧室内召开枢密院会议。议题是有关日本和俄国缔结秘密条约。天皇出席了大约50分钟。往常这种时候,天皇很庄重,一旦坐下来就很认真。可是今天不行了,天皇显得不胜疲劳,坐立不安,老打磕睡。
天皇病情恶化,御医们也感到无能为力。
尽管大家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7月19日宫中召开会议,还是决定把天皇的病情告诉国民。20日的官报《宫廷录事》这样写着:
大约从明治三十七年起,天皇陛下患了糖尿病。三十九年一月底,又并发了慢性肾炎。从那以来,病状时好时坏。本月又得了胃肠炎。从15日开始,常有贪睡的现象。到18日,嗜睡更为严重,食欲不振。19日下午,精神稍有恍惚状态,得了脑病。尿量减少,尿蛋白明显增加。当天傍晚突然发热,体温达到了40.5度,脉动为104次,呼吸为38次。今晨体温为39.6度,脉动108次,呼吸32次。晚上9时,医学博士男爵冈玄卿,东京帝国大学医科大学教授医学博士青山胤通,东京帝国大学医科大学教授三浦谨之助三人会诊,诊断结果为:天皇得了尿毒症。
此时,天皇的病情已相当严重。元老,大臣,陆海军上将,枢密顾问们都进宫来探视。他们同皇族都汇集在西侧房间。
天皇的病室,位于皇宫最里边,称为常殿。是铺有15块铺席的标准日本风格建筑。供正式接见和举行仪式的西洋式建筑风格的宫殿,装饰得很豪华。而病室大不一样,它同一般住室没有什么区别。没有安装电灯,使用蜡烛。走廊的照明是在研钵里放有菜油和灯芯的油灯。天皇不用电灯,是因为他从小生活在中山大纳言家,那是一种纯日本风格的朴素生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明治二十四年,皇宫因漏电而引起过火灾。
除正式场合之外,天皇日常生活中感兴趣的东西,是旧式用具。别说电器,像冬天的火炉,煤气,夏天的电风扇,冰柜之类带有洋味的进口货,都不使用。为了养神,他的床头挂有画卷,放有盆景。7月酷热难熬,天皇住在没有空调设备的常殿里,与逐渐逼来的死神搏斗。
发布天皇病情公告那天,乃木希典不在东京。那天,海军机关学校的毕业典礼在横须贺举行。乃木一大早就离开东京,前去出席。典礼结束后,乃木又拜访了中学校长吉田库三。在他家吃晚饭,同他聊到很晚。
吉田拿出一张白纸,请乃木挥毫作纪念。乃木写道:
梅雨季节万物烂乡村都市尽生霉
“生霉”在日语中与“华美”同音。这里是讽喻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变得富有,万事万物都变得华美了。
他还以《开辟新道路》为题,作了一首诗。有道:
风雨无暇顾尘泥,
一往无前开天地。
新开辟的道路上尘土飞扬,世态混乱,里面有两层含义。乃木满肚子正统的日本和歌,他时常写些这种带有讽刺意味的“杰作”。
乃木很晚才告别吉田,到附近一家旅馆住宿。第二天,他准备去学习院在沼津修建的游泳池看一看,很早就出了门。
途中,他碰到老熟人坂本海军中将。坂本一副严肃的面孔,对乃木说:
“这次可真是发生了不胜惶恐的事情。”
“什么事呀。”乃木问。
“您不知道?有通知说陛下病了。现在我准备进宫。”
对乃木来说,真是晴天霹雳。
他说:“我真不知道。正准备去沼津呢。若是这样,我立即得回东京。”
“那么,我们一块走吧。”
这时候,瓜生海军上将也来了,他们三人一起乘火车上京城。
天皇病情一公开,人们纷纷聚集到皇宫前的广场,有的人跪倒在沙地上遥拜,祈求天皇康复。
但是,也有另外一种现象。刚刚发明了汽车时,只有有相当地位的人才拥有它。这几年,只要有钱,谁都能坐了。皇宫前的广场是一个很好练习开车的场地。那些人放肆地按着喇叭练习开车,弄得广场上空尘土飞扬。有的车上载着说笑话的艺人,斜眼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人们,故意大声喧哗。警察来制止责备这些人,可是他们中有的会以法律为依据,撅着嘴反驳。老人们叹息道:世道变得难以理解了!
皇宫里静悄悄地,但外界的喧闹声偶尔也听得到。东京电车公司二十多天来下令车子减速行驶,但仍不放心,请示宫内是否有必要停开,宫内省说没有什么影响。但公司仍然截断了电车线路,消除噪音。
天皇的病情公告,由三天一次,到现在是每天五次。
天皇身边的护理,是由天皇身边的女官轮流值班。但女官们缺乏医学知识,很多地方照顾不周。医生报告说是否换上几个业务熟习的护士?但按照规定,功勋在五等以下的人员不允许进宫。可红十字会的护士中,功勋在七等以上的,没有一个。这个意见未被通过。大家不明白,在这非常时期,为什么还固守陈规。谴责宫内省官员的呼声高涨起来。
天皇的病情在恶化。饮食只有一点牛奶,咖啡,清汤,冰西瓜,红葡萄酒,蒸鸡蛋等。或者冰镇杏仁,鱼肉,山芋,方形蒸饼,鸡汤,甲鱼汤等。所有的菜,一口都没能吃。
自明治三十八年天皇发病以来,就有人责问御医,为什么不采取措施而虚度时日?
御医的负责人惶恐地说:“天皇很厌恶医生。每天早晨去为他看脉,他都说:没必要。作为臣下,也无办法,只能苦思焦虑。天皇发病时,正处战争年代,关系到国民士气,只有个别人知道天皇有病。当时只能悄悄地采取食物疗法。但天皇不喜欢喝牛奶,给他打针也受责备。作为医生,心中很难受。”
当能随时给天皇注射樟脑液,食盐液,采取营养灌肠时,已到了病危阶段。
自从公告天皇重病以来,乃木非常悲伤。他一天三次进宫,打听病状。进宫的人都要登记姓名和职位,次数最多的就是乃木。
跪在皇宫前沙地上祈求天皇平安的人越来越多,28日达到几万人。外国记者都感到惊奇,用相机把这场面摄了下来。
但是,虔诚的祈祷,无济于事——天皇“驾崩”了。
这天是明治四十五年(1912年)七月三十日,睦仁享年61岁,在位46年。
3. 骁将殉霸主
明治天皇在位期间,很少卧病不起。只是偶尔得过感冒腹痛什么的。他体质很好,甚至胜过一般人。他那魁梧的体魄内充满活力。他喜欢相扑,骑马等一些粗犷的运动,是一位充满阳刚之气的帝王。
精力旺盛的天皇,突然衰弱下来,是在日俄战争时期。可以想像当时他所承受的的压力有多大。他虽不上战场,但人们认为他所付出的心血和体力,胜过战场上的指挥官。
但是,因战争累垮的,不仅仅只有天皇一人。
明治三十年,陆奥宗光逝世。他是侵华战争时的外务大臣,倒在了复杂的国际谈判会议上。。
明治三十二年,川上操六上将逝世。他是侵华战争时的参谋次长,总指挥。日俄战争中,他部署了总体作战计划。
明治三十九年,儿玉原太郎上将逝世。日俄战争时,他任满洲的军总参谋长,协助大山元帅取得了旅顺奉天战役的胜利。但战争对他的身体摧残很大。
明治四十二年,伊藤博文被安重根枪杀。日俄战争带来的,是吞并朝鲜。伊藤就是因战争失去了生命。
明治四十四年,小村寿太郎病死。他是日俄战争时的外务大臣,任签订《朴次茅斯和约》的日方代表。繁重的工作,影响天生体弱的他缩短了寿命。
同年,幸德秋水被判死刑。他也是为国事而献出了生命的。他想刺杀的皇帝,紧跟在他后面也“升天”了。明治天皇若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也许不会在意秋水的计划吧。
为战争而倒下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上将乃木希典。
在全日本笼罩着哀悼的日子里,新天皇继位,年号大正。下令五天内废朝。这段时间里,犯人免刑,判死刑和笞刑的延期执行。不允许歌舞。
皇宫内阴森森的。葬礼定为9月13、14、15日三天。离那日子还有一个半月,皇宫的官员忙得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了。
乃木希典认为,当他凯旋归来时,忧伤悔恨缠得他筋疲力尽,是天皇给了他生存力量。现在天皇离他而去,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每隔一天进宫一次问安签到,并在天皇灵前守夜。他骤然消瘦了,眼睛塌陷进去了,白发苍苍,满脸胡须。
学习院正放暑假,乃木不必每天去。正巧,英国国王的弟弟作为代表来参加天皇的葬礼。乃木被指定为接待委员。上一年,乃木同东乡上将一起去英国参加英王的加冕仪式时,受到了国王弟弟的热情接待。这次正是表示感谢的好机会。
乃木想,要是不赶在天皇葬礼的悲伤时刻该多好!但是,他只有尽力使得远方来的客人满意。为此,他周密地安排着宴请,游览等项目。
英王的弟弟想在归国途中,顺道去看看旅顺战迹。乃木则详细地为他画了地图,并介绍了各个要地。
乃木本来就把俭朴作为生活信条,天皇驾崩后,他更是不吃肉食,只吃鱼。在接待贵宾时,为了陪客人,也只好一同品尝山珍海味。
往常的夏天,学习院都要把学生带到片濑游泳池集训。乃木也和学生们同吃同住同学习。今年集训停止。乃木独自守在空旷的宿舍,日夜追念先帝。不知什么时候,他产生了殉死的念头。是公告天皇病危的时候?还是天皇驾崩的时候?谁也不清楚。在他的心目中,可能很早就有了为天皇而自决的念头。日俄战争结束时他站在天皇面前,上奏军情时,伤感得语无伦次。天皇对身边的人说:“乃木不能倒下,无论如何都要救救他。”后来又听人说,天皇多次提到他。他下决心要效忠天皇。对不知道新的国家观念,只知道武士精神的乃木来说,国家好比一棵树,天皇是树干,臣子百姓是枝叶。树干枯了,枝叶也要枯死的。何况,数万同胞子弟的生命,两个儿子的音容,时常萦徊在他的心中。他感到有一种年老的失落感,丧失了生存的希望。
他把自决的日子,定在天皇的葬礼之夜。
乃木像一个即将远行的旅游者,做着各种出发前的准备工作。他抓紧整理自己的各种文件书籍,把物品打好包,从学习院搬回家里。大家并没有在意这反常的举动。只认为他是想把身边的卫生打扫打扫。
9月6日,乃木院长参加了开学典礼。他训示大家说:别的学校都已开学,学习院是天皇设立的,所以在天皇葬礼后再延迟18天时间。在放假期间,大家要勤奋学习。
乃木眼圈湿湿的,望着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说:
“像我这样的老人,不知道哪一天也会离开大家,比年轻人先走一步,这是自然的。年轻的朋友们,你们应以国家利益为重,发奋学习,不要过多考虑个人利益。要把自己培养成为国家的有用之才。”
大家从未听到过这种训示,感到奇怪。训示结束,乃木就离开了会场,对职员说:
“我也许要去远行了,一段时间内不在家。一切拜托了!”
职员们以为院长要陪英国皇弟去旅顺,若无其事地答应了。
葬礼举行前三天,他表示希望第二天拜谒皇太子。次日上午,乃木见到皇太子,他对皇太子说:
“我要出远门,会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我。所以今天拜谒了皇太子,愿您更加发奋学习。”
说后,他把山鹿素行的《中朝事实》,三宅观澜的《中兴鉴言》两本书送给了皇太子。
并说:“这是乃木平常喜欢读的书。不知您读过没有。有空读一读,也许对您将来有些用处。”
乃木还拜访了山阶宫,山县有朋元帅。告别友人后,又匆忙给亲戚朋友写遗书。
9月13日,也就是明治天皇葬礼的第一天,乃木穿着陆军上将的制服,同穿着丧服的夫人静子,并排坐在载有天皇灵柩的车上。车子开出宫城,礼炮齐鸣。
随着礼炮的响声,乃木伏倒在剑上。
参考书目
《明治天皇》(日)杉森久英 著 日本中央公证社 1987年第三版
《日本军国主义》(日)井上清 著 日本现代评论社 1977年7月初版
《简明中外历史年表》杨子坤 马捷 李安之 编 轻工业出版社 1989年11月第一版
《日本天皇与皇室内幕》王俊彦著 群众出版社 1992年第一版
《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 胡绳 著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a》 Roderick Macfarquhar John King Fairban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