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長第五此篇皆論古今人物賢否得失,蓋格物窮理之一端也。凡二十七章。胡氏以為疑多子貢之徒所記云。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妻,去聲,下同。縲,力追反。絏,息列反。公冶長,孔子弟子。妻,為之妻也。縲,黑索也。絏,攣也。古者獄中以黑索拘攣罪人。長之為人無所考,而夫子稱其可妻,其必有以取之矣。又言其人雖嘗陷於縲絏之中,而非其罪,則固無害於可妻也。夫有罪無罪,在我而已,豈以自外至者為榮辱哉?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南容,孔子弟子,居南宮。名縚,又名适。字子容,謚敬叔。孟懿子之兄也。不廢,言必見用也。以其謹於言行,故能見用於治朝,免禍於亂世也。事又見第十一篇。或曰:“公冶長之賢不及南容,故聖人以其子妻長,而以兄子妻容,蓋厚於兄而薄於己也。”程子曰:“此以己之私心窺聖人也。凡人避嫌者,皆內不足也,聖人自至公,何避嫌之有?況嫁女必量其才而求配,尤不當有所避也。若孔子之事,則其年之長幼、時之先後皆不可知,惟以為避嫌則大不可。避嫌之事,賢者且不為,況聖人乎?” 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焉,於虔反。子賤,孔子弟子,姓宓,名不齊。上斯斯此人,下斯斯此德。子賤蓋能尊賢取友以成其德者。故夫子既歎其賢,而又言若魯無君子,則此人何所取以成此德乎?因以見魯之多賢也。蘇氏曰:“稱人之善,必本其父兄師友,厚之至也。”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女,音汝。瑚,音胡。璉,力展反。器者,有用之成材。夏曰瑚,商曰璉,周曰簠簋,皆宗廟盛黍稷之器而飾以玉,器之貴重而華美者也。子貢見孔子以君子許子賤,故以己為問,而孔子告之以此。然則子貢雖未至於不器,其亦器之貴者歟?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雍,孔子弟子,姓冉,字仲弓。佞,口才也。仲弓為人重厚簡默,而時人以佞為賢,故美其優於德,而病其短於才也。子曰:“焉用佞?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焉,於虔反。禦,當也,猶應答也。給,辨也。憎,惡也。言何用佞乎?佞人所以應答人者,但以口取辨而無情實,徒多為人所憎惡爾。我雖未知仲弓之仁,然其不佞乃所以為賢,不足以為病也。再言焉用佞,所以深曉之。或疑仲弓之賢而夫子不許其仁,何也?曰:仁道至大,非全體而不息者,不足以當之。如顏子亞聖,猶不能無違於三月之後;況仲弓雖賢,未及顏子,聖人固不得而輕許之也。” 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說,音悅。漆雕開,孔子弟子,字子若。斯,指此理而言。信,謂真知其如此,而無毫髮之疑也。開自言未能如此,未可以治人,故夫子說其篤志。程子曰:“漆雕開已見大意,故夫子說之。”又曰:“古人見道分明,故其言如此。”謝氏曰:“開之學無可考。然聖人使之仕,必其材可以仕矣。至於心術之微,則一毫不自得,不害其為未信。此聖人所不能知,而開自知之。其材可以仕,而其器不安於小成,他日所就,其可量乎?夫子所以說之也。”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桴,音孚。從、好,並去聲。與,平聲。材,與裁同,古字借用。桴,筏也。程子曰:“浮海之歎,傷天下之無賢君也。子路勇於義,故謂其能從己,皆假設之言耳。子路以為實然,而喜夫子之與己,故夫子美其勇,而譏其不能裁度事理,以適於義也。”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子路之於仁,蓋日月至焉者。或在或亡,不能必其有無,故以不知告之。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乘,去聲。賦,兵也。古者以田賦出兵,故謂兵為賦,春秋傳所謂“悉索敝賦”是也。言子路之才,可見者如此,仁則不能知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千室,大邑。百乘,卿大夫之家。宰,邑長家臣之通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朝,音潮。赤,孔子弟子,姓公西,字子華。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女,音汝,下同。愈,勝也。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一,數之始。十,數之終。二者,一之對也。顏子明睿所照,即始而見終;子貢推測而知,因此而識彼。“無所不悅,告往知來”,是其驗矣。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與,許也。胡氏曰:“子貢方人,夫子既語以不暇,又問其與回孰愈,以觀其自知之如何。聞一知十,上知之資,生知之亞也。聞一知二,中人以上之資,學而知之之才也。子貢平日以己方回,見其不可企及,故喻之如此。夫子以其自知之明,而又不難於自屈,故既然之,又重許之。此其所以終聞性與天道,不特聞一知二而已也。”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於予與何誅。”朽,許久反。杇,音汙。與,平聲,下同。晝寢,謂當晝而寐。朽,腐也。雕,刻畫也。杇,鏝也。言其志氣昏惰,教無所施也。與,語辭。誅,責也。言不足責,乃所以深責之。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改是。”行,去聲。宰予能言而行不逮,故孔子自言於予之事而改此失,亦以重警之也。胡氏曰:“‘子曰’疑衍文,不然,則非一日之言也。”范氏曰:“君子之於學,惟日孜孜,斃而後已,惟恐其不及也。宰予晝寢,自棄孰甚焉,故夫子責之。”胡氏曰:“宰予不能以志帥氣,居然而倦。是宴安之氣勝,儆戒之志惰也。古之聖賢未嘗不以懈惰荒寧為懼,勤勵不息自強,此孔子所以深責宰予也。聽言觀行,聖人不待是而後能,亦非緣此而盡疑學者。特因此立教,以警群弟子,使謹於言而敏於行耳。” 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慾,焉得剛?”焉,於虔反。剛,堅強不屈之意,最人所難能者,故夫子歎其未見。申棖,弟子姓名。慾,多嗜慾也。多嗜慾,則不得為剛矣。程子曰:“人有慾則無剛,剛則不屈於慾。”謝氏曰:“剛與慾正相反。能勝物之謂剛,故常伸於萬物之上;為物揜之謂慾,故常屈於萬物之下。自古有志者少,無志者多,宜夫子之未見也。棖之慾不可知,其為人得非悻悻自好者乎?故或者疑以為剛,然不知此其所以為慾爾。”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子貢言我所不欲人加於我之事,我亦不欲以此加之於人。此仁者之事,不待勉強,故夫子以為非子貢所及。程子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吾亦欲無加諸人,仁也;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恕也。恕則子貢或能勉之,仁則非所及矣。”愚謂無者自然而然,勿者禁止之謂,此所以為仁恕之別。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文章,德之見乎外者,威儀文辭皆是也。性者,人所受之天理;天道者,天理自然之本體,其實一理也。言夫子之文章,日見乎外,固學者所共聞;至於性與天道,則夫子罕言之,而學者有不得聞者。蓋聖門教不躐等,子貢至是始得聞之,而歎其美也。程子曰:“此子貢聞夫子之至論而歎美之言也。”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前所聞者既未及行,故恐復有所聞而行之不給也。范氏曰:“子路聞善,勇於必行,門人自以為弗及也,故著之。若子路,可謂能用其勇矣。” 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好,去聲。孔文子,衛大夫,名圉。凡人性敏者多不好學,位高者多恥下問。故謚法有以“勤學好問”為文者,蓋亦人所難也。孔圉得謚為文,以此而已。蘇氏曰:“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妻之。疾通於初妻之娣,文子怒,將攻之。訪於仲尼,仲尼不對,命駕而行。疾奔宋,文子使疾弟遺室孔姞。其為人如此而謚曰文,此子貢之所以疑而問也。孔子不沒其善,言能如此,亦足以為文矣,非經天緯地之文也。” 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子產,鄭大夫公孫僑。恭,謙遜也。敬,謹恪也。惠,愛利也。使民義,如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之類。吳氏曰:“數其事而責之者,其所善者多也,臧文仲不仁者三、不知者三是也。數其事而稱之者,猶有所未至也,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是也。今或以一言蓋一人、一事蓋一時,皆非也。” 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晏平仲,齊大夫,名嬰。程子曰:“人交久則敬衰,久而能敬,所以為善。”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節藻梲,何如其知也?”梲,章悅反。知,去聲。臧文仲,魯大夫臧孫氏,名辰。居,猶藏也。蔡,大龜也。節,柱頭斗栱也。藻,水草名。梲,梁上短柱也。蓋為藏龜之室,而刻山於節、畫藻於梲也。當時以文仲為知,孔子言其不務民義,而諂瀆鬼神如此,安得為知?春秋傳所謂作虛器,即此事也。張子曰:“山節藻梲為藏龜之室,祀爰居之義,同歸於不知宜矣。”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知,如字。焉,於虔反。令尹,官名,楚上卿執政者也。子文,姓鬥,名穀於菟。其為人也,喜怒不形,物我無閒,知有其國而不知有其身,其忠盛矣,故子張疑其仁。然其所以三仕三已而告新令尹者,未知其皆出於天理而無人欲之私也,是以夫子但許其忠,而未許其仁也。“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乘,去聲。崔子,齊大夫,名杼。齊君,莊公,名光。陳文子,亦齊大夫,名須無。十乘,四十匹也。違,去也。文子潔身去亂,可謂清矣,然未知其心果見義理之當然,而能脫然無所累乎?抑不得已於利害之私,而猶未免於怨悔也。故夫子特許其清,而不許其仁。愚聞之師曰:“當理而無私心,則仁矣。今以是而觀二子之事,雖其制行之高若不可及,然皆未有以見其必當於理,而真無私心也。子張未識仁體,而悅於苟難,遂以小者信其大者,夫子之不許也宜哉。”讀者於此,更以上章“不知其仁”、後篇“仁則吾不知”之語并與三仁夷齊之事觀之,則彼此交盡,而仁之為義可識矣。今以他書考之,子文之相楚,所謀者無非僭王猾夏之事。文子之仕齊,既失正君討賊之義,又不數歲而復反於齊焉,則其不仁亦可見矣。 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三,去聲。季文子,魯大夫,名行父。每事必三思而後行,若使晉而求遭喪之禮以行,亦其一事也。斯,語辭。程子曰:“為惡之人,未嘗知有思,有思則為善矣。然至於再則已審,三則私意起而反惑矣,故夫子譏之。”愚按:季文子慮事如此,可謂詳審,而宜無過舉矣。而宣公篡立,文子乃不能討,反為之使齊而納賂焉,豈非程子所謂私意起而反惑之驗歟?是以君子務窮理而貴果斷,不徒多思之為尚。 子曰:“甯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知,去聲。○甯武子,衛大夫,名俞。按春秋傳,武子仕衛,當文公、成公之時。文公有道,而武子無事可見,此其知之可及也。成公無道,至於失國,而武子周旋其閒,盡心竭力,不避艱險。凡其所處,皆智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為者,而能卒保其身以濟其君,此其愚之不可及也。程子曰:“邦無道能沈晦以免患,故曰不可及也。亦有不當愚者,比干是也。”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與,平聲。斐,音匪。此孔子周流四方,道不行而思歸之歎也。吾黨小子,指門人之在魯者。狂簡,志大而略於事也。斐,文貌。成章,言其文理成就,有可觀者。裁,割正也。夫子初心,欲行其道於天下,至是而知其終不用也。於是始欲成就後學,以傳道於來世。又不得中行之士而思其次,以為狂士志意高遠,猶或可與進於道也。但恐其過中失正,而或陷於異端耳,故欲歸而裁之也。 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孟子稱其“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與鄉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其介如此,宜若無所容矣,然其所惡之人,能改即止,故人亦不甚怨之也。○程子曰:“不念舊惡,此清者之量。”又曰:“二子之心,非夫子孰能知之?” 子曰:“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醯,呼西反。微生姓,高名,魯人,素有直名者。醯,醋也。人來乞時,其家無有,故乞諸鄰家以與之。夫子言此,譏其曲意殉物,掠美市恩,不得為直也。程子曰:“微生高所枉雖小,害直為大。”范氏曰“是曰是、非曰非、有謂有、無謂無,曰直。聖人觀人於其一介之取予,而千駟萬鍾從可知焉。故以微事斷之,所以教人不可不謹也。”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足,將樹反。足,過也。程子曰:“左丘明,古之聞人也。”謝氏曰:“二者之可恥,有甚於穿窬也。左丘明恥之,其所養可知矣。夫子自言‘丘亦恥之’,蓋竊比老、彭之意。又以深戒學者,使察乎此而立心以直也。” 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盍,音合。盍,何不也。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衣,去聲。衣,服之也。裘,皮服。敝,壞也。憾,恨也。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伐,誇也。善,謂有能。施,亦張大之意。勞,謂有功,易曰“勞而不伐”是也。或曰:“勞,勞事也。勞事非己所欲,故亦不欲施之於人。”亦通。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老者養之以安,朋友與之以信,少者懷之以恩。一說:安之,安我也;信之,信我也;懷之,懷我也。亦通。程子曰:“夫子安仁,顏淵不違仁,子路求仁。”又曰:“子路、顏淵、孔子之志,皆與物共者也,但有小大之差爾。”又曰“子路勇於義者,觀其志,豈可以勢利拘之哉?亞於浴沂者也。顏子不自私己,故無伐善;知同於人,故無施勞。其志可謂大矣,然未免出於有意也。至於夫子,則如天地之化工,付與萬物而己不勞焉,此聖人之所為也。今夫羈靮以御馬而不以制牛,人皆知羈靮之作在乎人,而不知羈靮之生由於馬,聖人之化,亦猶是也。先觀二子之言,後觀聖人之言,分明天地氣象。凡看論語,非但欲理會文字,須要識得聖賢氣象。”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已矣乎者,恐其終不得見而歎之也。內自訟者。口不言而心自咎也。人有過而能自知者鮮矣,知過而能內自訟者為尤鮮。能內自訟,則其悔悟深切而能改必矣。夫子自恐終不得見而歎之,其警學者深矣。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焉,如字,屬上句。好,去聲。十室,小邑也。忠信如聖人,生質之美者也。夫子生知而未嘗不好學,故言此以勉人。言美質易得,至道難聞,學之至則可以為聖人,不學則不免為鄉人而已。可不勉哉? 雍也第六凡二十八章。篇內第十四章以前,大意與前篇同。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南面者,人君聽治之位。言仲弓寬洪簡重,有人君之度也。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子桑伯子,魯人,胡氏以為疑即莊周所稱子桑戶者是也。仲弓以夫子許己南面,故問伯子如何。可者,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簡者,不煩之謂。〔一〕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大簡乎?”大,音泰。言自處以敬,則中有主而自治嚴,如是而行簡以臨民,則事不煩而民不擾,所以為可。若先自處以簡,則中無主而自治疏矣,而所行又簡,豈不失之太簡,而無法度之可守乎?家語記伯子不衣冠而處,夫子譏其欲同人道於牛馬。然則伯子蓋太簡者,而仲弓疑夫子之過許與?子曰:“雍之言然。”仲弓蓋未喻夫子可字之意,而其所言之理,有默契焉者,故夫子然之。程子曰“子桑伯子之簡,雖可取而未盡善,故夫子云可也。仲弓因言內主於敬而簡,則為要直;內存乎簡而簡,則為疏略,可謂得其旨矣。”又曰:“居敬則心中無物,故所行自簡;居簡則先有心於簡,而多一簡字矣,故曰太簡。” 〔一〕“謂”字,據文義及各本補。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好,去聲。亡,與無同。遷,移也。貳,復也。怒於甲者,不移於乙;過於前者,不復於後。顏子克己之功至於如此,可謂真好學矣。短命者,顏子三十二而卒也。既云今也則亡,又言未聞好學者,蓋深惜之,又以見真好學者之難得也。程子曰:“顏子之怒,在物不在己,故不遷。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不貳過也。”又曰:“喜怒在事,則理之當喜怒者也,不在血氣則不遷。若舜之誅四凶也,可怒在彼,己何與焉。如鑑之照物,妍媸在彼,隨物應之而已,何遷之有?”又曰:“如顏子地位,豈有不善?所謂不善,只是微有差失。纔差失便能知之,纔知之便更不萌作。”張子曰:“慊於己者,不使萌於再。”或曰:“詩書六藝,七十子非不習而通也,而夫子獨稱顏子為好學。顏子之所好,果何學歟?”程子曰:“學以至乎聖人之道也。”“ 學之道奈何?”曰:“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動於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懼、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故學者約其情使合於中,正其心,養其性而已。然必先明諸心,知所往,然後力行以求至焉。若顏子之非禮勿視、聽、言、動,不遷怒貳過者,則其好之篤而學之得其道也。然其未至於聖人者,守之也,非化之也。假之以年,則不日而化矣。今人乃謂聖本生知,非學可至,而所以為學者,不過記誦文辭之間,其亦異乎顏子之學矣。” 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釜。”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使、為,並去聲。子華,公西赤也。使,為孔子使也。釜,六斗四升。庾,十六斗。秉,十六斛。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衣,去聲。乘肥馬、衣輕裘,言其富也。急,窮迫也。周者,補不足。繼者,續有餘。原思為之宰,與之粟九百,辭。原思,孔子弟子,名憲。孔子為魯司寇時,以思為宰。粟,宰之祿也。九百不言其量,不可考。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毋,禁止辭。五家為鄰,二十五家為里,萬二千五百家為鄉,五百家為黨。言常祿不當辭,有餘自可推之以周貧乏,蓋鄰、里、鄉、黨有相周之義。程子曰:“夫子之使子華,子華之為夫子使,義也。而冉子乃為之請,聖人寬容,不欲直拒人。故與之少,所以示不當與也。請益而與之亦少,所以示不當益也。求未達而自與之多,則己過矣,故夫子非之。蓋赤苟至乏,則夫子必自周之,不待請矣。原思為宰,則有常祿。思辭其多,故又教以分諸鄰里之貧者,蓋亦莫非義也。”張子曰:“於斯二者,可見聖人之用財矣。” 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犁,利之反。騂,息營反。舍,上聲。犁,雜文。騂,赤色。周人尚赤,牲用騂。角,角周正,中犧牲也。用,用以祭也。山川,山川之神也。言人雖不用,神必不舍也。仲弓父賤而行惡,故夫子以此譬之。言父之惡,不能廢其子之善,如仲弓之賢,自當見用於世也。然此論仲弓云爾,非與仲弓言也。范氏曰:“以瞽瞍為父而有舜,以鯀為父而有禹。古之聖賢,不係於世類,尚矣。子能改父之過,變惡以為美,則可謂孝矣。”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三月,言其久。仁者,心之德。心不違仁者,無私欲而有其德也。日月至焉者,或日一至焉,或月一至焉,能造其域而不能久也。程子曰:“三月,天道小變之節,言其久也,過此則聖人矣。不違仁,只是無纖毫私欲。少有私欲,便是不仁。”尹氏曰:“此顏子於聖人,未達一閒者也,若聖人則渾然無閒斷矣。”張子曰:“始學之要,當知‘ 三月不違’與‘日月至焉’內外賓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過此幾非在我者。” 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與,平聲。從政,謂為大夫。果,有決斷。達,通事理。藝,多才能。程子曰:“季康子問三子之才可以從政乎?夫子答以各有所長。非惟三子,人各有所長。能取其長,皆可用也。” 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費,音秘。為,去聲。汶,音問。閔子騫,孔子弟子,名損。費,季氏邑。汶,水名,在齊南魯北竟上。閔子不欲臣季氏,令使者善為己辭。言若再來召我,則當去之齊。程子曰:“仲尼之門,能不仕大夫之家者,閔子、曾子數人而已。”謝氏曰:“學者能少知內外之分,皆可以樂道而忘人之勢。況閔子得聖人為之依歸,彼其視季氏不義之富貴,不啻犬彘。又從而臣之,豈其心哉?在聖人則有不然者,蓋居亂邦、見惡人,在聖人則可;自聖人以下,剛則必取禍,柔則必取辱。閔子豈不能早見而豫待之乎?如由也不得其死,求也為季氏附益,夫豈其本心哉?蓋既無先見之知,又無克亂之才故也。然則閔子其賢乎?”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夫,音扶。伯牛,孔子弟子,姓冉,名耕。有疾,先儒以為癩也。牖,南牖也。禮:病者居北牖下。君視之,則遷於南牖下,使君得以南面視己。時伯牛家以此禮尊孔子,孔子不敢當,故不入其室,而自牖執其手,蓋與之永訣也。命,謂天命。言此人不應有此疾,而今乃有之,是乃天之所命也。然則非其不能謹疾而有以致之,亦可見矣。侯氏曰:“伯牛以德行稱,亞於顏、閔。故其將死也,孔子尤痛惜之。”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食,音嗣。樂,音洛。簞,竹器。食,飯也。瓢,瓠也。顏子之貧如此,而處之泰然,不以害其樂,故夫子再言“賢哉回也”以深歎美之。程子曰:“顏子之樂,非樂簞瓢陋巷也,不以貧窶累其心而改其所樂也,故夫子稱其賢。”又曰:“簞瓢陋巷非可樂,蓋自有其樂爾。其字當玩味,自有深意。”又曰“昔受學於周茂叔,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所樂何事?”愚按:程子之言,引而不發,蓋欲學者深思而自得之。今亦不敢妄為之說。學者但當從事於博文約禮之誨,以至於欲罷不能而竭其才,則庶乎有以得之矣。 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說,音悅。女,音汝。力不足者,欲進而不能。畫者,能進而不欲。謂之畫者,如畫地以自限也。胡氏曰:“夫子稱顏回不改其樂,冉求聞之,故有是言。然使求說夫子之道,誠如口之說芻豢,則必將盡力以求之,何患力之不足哉?畫而不進,則日退而已矣,此冉求之所以局於藝也。” 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儒,學者之稱。程子曰:“君子儒為己,小人儒為人。”○謝氏曰:“君子小人之分,義與利之閒而已。然所謂利者,豈必殖貨財之謂?以私滅公,適己自便,凡可以害天理者皆利也。子夏文學雖有餘,然意其遠者大者或昧焉,故夫子語之以此。” 子游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爾乎?”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女,音汝。澹,徒甘反。武城,魯下邑。澹臺姓,滅明名,字子羽。徑,路之小而捷者。公事,如飲射讀法之類。不由徑,則動必以正,而無見小欲速之意可知。非公事不見邑宰,則其有以自守,而無枉己殉人之私可見矣。楊氏曰:“為政以人才為先,故孔子以得人為問。如滅明者,觀其二事之小,而其正大之情可見矣。後世有不由徑者,人必以為迂;不至其室,人必以為簡。非孔氏之徒,其孰能知而取之?”愚謂持身以滅明為法,則無苟賤之羞;取人以子游為法,則無邪媚之惑。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殿,去聲。孟之反,魯大夫,名側。胡氏曰“反即莊周所稱孟子反者是也。”伐,誇功也。奔,敗走也。軍後曰殿。策,鞭也。戰敗而還,以後為功。反奔而殿,故以此言自揜其功也。事在哀公十一年。謝氏曰:“人能操無欲上人之心,則人欲日消、天理日明,而凡可以矜己誇人者,皆無足道矣。然不知學者欲上人之心無時而忘也,若孟之反,可以為法矣。”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鮀,徒河反。祝,宗廟之官。鮀,衛大夫,字子魚,有口才。朝,宋公子,有美色。言衰世好諛悅色,非此難免,蓋傷之也。 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言人不能出不由戶,何故乃不由此道邪?怪而歎之之辭。○洪氏曰:“人知出必由戶,而不知行必由道。非道遠人,人自遠爾。” 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野,野人,言鄙略也。史,掌文書,多聞習事,而誠或不足也。彬彬,猶班班,物相雜而適均之貌。言學者當損有餘,補不足,至於成德,則不期然而然矣。楊氏曰:“文質不可以相勝。然質之勝文,猶之甘可以受和,白可以受采也。文勝而至於滅質,則其本亡矣。雖有文,將安施乎?然則與其史也,寧野。”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程子曰:“生理本直。罔,不直也,而亦生者,幸而免爾。”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好,去聲。樂,音洛。尹氏曰:“知之者,知有此道也。好之者,好而未得也。樂之者,有所得而樂之也。”張敬夫曰:“譬之五穀,知者知其可食者也,好者食而嗜之者也,樂者嗜之而飽者也。知而不能好,則是知之未至也;好之而未及於樂,則是好之未至也。此古之學者,所以自強而不息者歟?”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以上之上,上聲。語,去聲。語,告也。言教人者,當隨其高下而告語之,則其言易入而無躐等之弊也。張敬夫曰:“聖人之道,精粗雖無二致,但其施教,則必因其材而篤焉。蓋中人以下之質,驟而語之太高,非惟不能以入,且將妄意躐等,而有不切於身之弊,亦終於下而已矣。故就其所及而語之,是乃所以使之切問近思,而漸進於高遠也。” 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知、遠,皆去聲。民,亦人也。獲,謂得也。專用力於人道之所宜,而不惑於鬼神之不可知,知者之事也。先其事之所難,而後其效之所得,仁者之心也。此必因樊遲之失而告之。程子曰:“人多信鬼神,惑也。而不信者又不能敬,能敬能遠,可謂知矣。”又曰:“先難,克己也。以所難為先,而不計所獲,仁也。”呂氏曰:“當務為急,不求所難知;力行所知,不憚所難為。”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知,去聲。樂,上二字並五教反,下一字音洛。樂,喜好也。知者達於事理而周流無滯,有似於水,故樂水;仁者安於義理而厚重不遷,有似於山,故樂山。動靜以體言,樂壽以效言也。動而不括故樂,靜而有常故壽。程子曰:“非體仁知之深者,不能如此形容之。” 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孔子之時,齊俗急功利,喜夸詐,乃霸政之餘習。魯則重禮教,崇信義,猶有先王之遺風焉,但人亡政息,不能無廢墜爾。道,則先王之道也。言二國之政俗有美惡,故其變而之道有難易。程子曰:“夫子之時,齊強魯弱,孰不以為齊勝魯也,然魯猶存周公之法制。齊由桓公之霸,為從簡尚功之治,太公之遺法變易盡矣,故一變乃能至魯。魯則修舉廢墜而已,一變則至於先王之道也。”愚謂二國之俗,惟夫子為能變之而不得試。然因其言以考之,則其施為緩急之序,亦略可見矣。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觚,音孤。觚,棱也,或曰酒器,或曰木簡,皆器之有棱者也。不觚者,蓋當時失其制而不為棱也。觚哉觚哉,言不得為觚也。程子曰:“觚而失其形制,則非觚也。舉一器,而天下之物莫不皆然。故君而失其君之道,則為不君;臣而失其臣之職,則為虛位。”范氏曰:“人而不仁則非人,國而不治則不國矣。”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劉聘君曰,“有仁之仁當作人”,今從之。從,謂隨之於井而救之也。宰我信道不篤,而憂為仁之陷害,故有此問。逝,謂使之往救。陷,謂陷之於井。欺,謂誑之以理之所有。罔,謂昧之以理之所無。蓋身在井上,乃可以救井中之人;若從之於井,則不復能救之矣。此理甚明,人所易曉,仁者雖切於救人而不私其身,然不應如此之愚也。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夫,音扶。約,要也。畔,背也。君子學欲其博,故於文無不考;守欲其要,故其動必以禮。如此,則可以不背於道矣。程子曰:“博學於文而不約之以禮,必至於汗漫。博學矣,又能守禮而由於規矩,則亦可以不畔道矣。”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說,音悅。否,方九反。南子,衛靈公之夫人,有淫行。孔子至衛,南子請見,孔子辭謝,不得已而見之。蓋古者仕於其國,有見其小君之禮。而子路以夫子見此淫亂之人為辱,故不悅。矢,誓也。所,誓辭也,如云“所不與崔、慶者”之類。否,謂不合於禮,不由其道也。厭,棄絕也。聖人道大德全,無可不可。其見惡人,固謂在我有可見之禮,則彼之不善,我何與焉。然此豈子路所能測哉?故重言以誓之,欲其姑信此而深思以得之也。 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鮮,上聲。中者,無過無不及之名也。庸,平常也。至,極也。鮮,少也。言民少此德,今已久矣。程子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自世教衰,民不興於行,少有此德久矣。” 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施,去聲。博,廣也。仁以理言,通乎上下。聖以地言,則造其極之名也。乎者,疑而未定之辭。病,心有所不足也。言此何止於仁,必也聖人能之乎!則雖堯舜之聖,其心猶有所不足於此也。以是求仁,愈難而愈遠矣。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夫,音扶。以己及人,仁者之心也。於此觀之,可以見天理之周流而無閒矣。狀仁之體,莫切於此。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譬,喻也。方,術也。近取諸身,以己所欲譬之他人,知其所欲亦猶是也。然後推其所欲以及於人,則恕之事而仁之術也。於此勉焉,則有以勝其人欲之私,而全其天理之公矣。程子曰:“醫書以手足痿痹為不仁,此言最善名狀。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認得為己,何所不至;若不屬己,自與己不相干。如手足之不仁,氣已不貫,皆不屬己。故博施濟眾,乃聖人之功用。仁至難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觀仁,可以得仁之體。”又曰“論語言‘ 堯舜其猶病諸’者二。夫博施者,豈非聖人之所欲?然必五十乃衣帛,七十乃食肉。聖人之心,非不欲少者亦衣帛食肉也,顧其養有所不贍爾,此病其施之不博也。濟眾者,豈非聖人之所欲?然治不過九州。聖人非不欲四海之外亦兼濟也,顧其治有所不及爾,此病其濟之不眾也。推此以求,脩己以安百姓,則為病可知。苟以吾治已足,則便不是聖人。”呂氏曰:“子貢有志於仁,徒事高遠,未知其方。孔子教以於己取之,庶近而可入。是乃為仁之方,雖博施濟眾,亦由此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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